第九十六章

　　从大理寺出来，凤翎和阎肃并肩骑行。
　　“小阎，接下来可有什么事么？”凤翎侧头看着她，此时已过申时，日已西斜。
　　“嗯，暂时没有什么计划。”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府，看看小菲？”
　　“如果凤公子不介意的话，我确实也想去看看凤小姐的。”
　　“那就太好了，小阎，我们都是好兄弟。今晚，我们一起在家里吃饭吧。”凤翎高兴地笑了。那晚小菲的眼泪让他心烦意乱，他怎么安慰她也没用，也许，见到阎肃，小菲会心情好一些。
　　于是，他们便一同向凤府而去。阎肃另外派了一名小侍从回越王府告诉小元子，她去凤府看望凤小姐，不回去吃晚饭了。
　　到达凤府，凤翎便领着阎肃直奔内府。
　　“凤公子，阎肃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好？”阎肃在二门外立住。
　　“小阎，以后不要再叫我什么凤公子凤大人的这么见外了。我们都是兄弟，以后就兄弟相称好了。”凤翎笑道，“在这里，就当作自己家里一样就行了。”
　　“可是……”
　　“浩云来了也是一样的。在外面，有时候需要做些表面功夫，但是回到家里，就没必要这样了。”
　　阎肃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的热情，他怎么忽然对她这么亲热？看来是因为她救了凤菲的缘故吧？
　　“那，阎肃是不是应该先拜见凤老大人和凤老夫人？这样贸然进府，太失礼了。”
　　“嗯，说得也对，拜见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以后小阎随时过来就方便了。父亲大人也说过，如果有机会，请小阎过府一叙。这样吧，晚饭前再拜见好了。如今先去看看小菲吧。”
　　阎肃见凤翎如此，也就听从他的安排了。两人一面说一面走，绕过几个院子，穿过一个花园，来到后面的一座精致的小楼前。丫头们纷纷向三公子行礼，又暗暗惊讶三公子怎么带了一个男人进来小姐的绣楼？即使是凤府里最受欢迎的太子殿下，也从来没有来过小姐的绣楼。这个俊俏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杜鹃，请小姐下来吧，就说阎公子来看她了。”凤翎引着阎肃到小花厅里坐下，吩咐一名年长一点的丫头。杜鹃连忙答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不久，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先是两名丫头走了出来，然后凤菲便出现在小花厅里。但见她只是穿着日常在闺房中的普通常服，脸上不施脂粉，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梳了两个小鬟垂在脑后，简单地用金环束着。凤翎暗暗惊讶，小妹怎么也不仔细打扮一下？她的这个样子完全是平时见家里人的打扮。
　　阎肃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站了起来，微笑着看向凤菲，准备温柔地跟她问声好。
　　凤菲一见阎肃，突然感到万般委屈，不禁眼圈一红，泪水便已盈眶。凤菲飞快地走了过来，扑到阎肃怀中，抱着她，埋怨道：“阎肃，这几天你在干什么呀？你怎么现在才来看小菲？”
　　凤翎愣住了，他们如今竟已如此亲热了吗？要不要把这两人分开一下？
　　阎肃也愣了，她张开双臂，不确定要不要回抱凤菲。此刻，凤菲在阎肃面前就如一个在大姐姐面前撒娇的小妹妹。阎肃温柔地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今日我去把那个家伙又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才过来看你呀。”
　　凤菲双手环抱着她的脖子，惊喜地说：“真的？你又帮我出气了？”
　　“对呀，要不是被上官大人阻止了，我真想再抽他一百鞭子。”
　　凤翎惊奇地看着这两个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的人，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上前把他们俩强行分开，但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两人抱在一起有什么不妥！
　　但凤翎还是“嗯哼”地干咳了两声，说道：“小菲，小阎进来还没有喝一口热茶呢，你有什么珍藏品，拿出来招待小阎吧。”
　　凤菲这才松开抱着阎肃的双手，改为挽着她的胳膊，亲热地说：“对了，我房里有很多好东西，你跟我上去看看吧。”
　　阎肃也被她的态度感染了，笑道：“真的？都有什么好东西？”
　　凤翎苦笑，就算他这个亲哥哥也不能随意进入妹妹的闺房，怎么妹妹居然主动邀请一个第一次上门的男人上她的闺房？这也太……看来，妹妹真的是看上这个小阎了？他深思地看着阎肃。
　　“哥哥，你自己先坐一坐吧……”凤菲看着凤翎，毫不在意地说道。她觉得有些女孩子之间的说话就算是亲哥哥也是不能听的，她想跟阎肃回房里好好说一说。
　　凤翎哭笑不得，妹妹这样做也太过了，就算他不介意，只怕阎肃会误会她是个轻浮的女子。他可不能让他的宝贝妹妹太任性了。正在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走了进来，躬身禀报：“三公子，四小姐，太子殿下驾到，老夫人请公子赶紧出去迎接太子殿下。”
　　“浩云来了？”凤翎愕然，不禁看了阎肃一眼。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司马浩云听说阎肃去了凤府，所以才跑过来的。
　　“浩云哥哥来了？”凤菲惊喜地说。司马浩云自从几年前去了北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凤府拜访了。她芳心暗喜：浩云哥哥是不是专为了看望小菲而来的？她又看看身边的阎肃：还是说，因为阎肃来了？
　　“小菲，你还是先回房换一身见客的衣裳吧？等一会儿，说不定浩云想看看你呢。”凤翎略一思索，说道。
　　“好的，哥哥。”凤菲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又说道，“哥哥，你先出去迎接浩云哥哥，阎……阎肃，你在这里等一等小菲可好？等小菲换了衣裳再一起出去见浩云哥哥？”
　　阎肃笑笑：“好呀，我等你。”她想，司马浩云定是为了看望凤菲而来的，他是太子殿下，自然是不方便进来这里的。
　　凤翎无奈，只得交待了陪侍在旁的丫头两句，然后便匆匆出去了。虽然他和司马浩云之间一向不拘礼节，但是当着众人，他可不能让太子殿下久等的，虽然把阎肃留在凤小姐的绣楼有点不妥，但有这么多丫头陪在一旁，又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再说，如果将来真的把阎肃招为凤家的女婿，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司马浩云惊讶地看到凤翎一个人出来迎接他。他脱口问道：“凤翎，阎肃呢？”
　　凤翎心中苦笑：他果然是因为阎肃才来的。
　　“殿下，阎肃在府内，请随凤翎进去再说吧。”
　　凤翎把司马浩云迎进内堂，侍婢们马上忙开了。司马浩云挥了挥手，说道：“凤翎，我们不是外人，无需这些虚礼。”
　　凤翎让侍婢们都退下了，堂上只是他陪着司马浩云。
　　“凤翎，听说今日你和阎肃一起到大理寺了，情况如何？”
　　“是的，浩云。那陈志乐不肯承认他是蓄意把小菲掳走的，一口咬定他是在灯会上偶遇小菲的。而且，他也坚决不承认那暗道之事，只说那个桂园是三年前买的，入住之时也没有大兴土木，只是改了一下后花园，那个暗道所在的小楼根本没有动过，因此，他完全不知道那里有一条通往别处的暗道。”
　　“崔中元和上官英杰怎么看？”
　　“崔中元……如果不是凤翎有错觉的话，凤翎认为，他在刻意为陈志乐开脱，他想以‘陈志乐酒后调戏良家女子’之名结案。”凤翎冷笑道。
　　“混账！”司马浩云怒了。
　　“正是。好在上官大人并没有被那些表面现象所迷惑，也不会单方面只听陈志乐一家之言。浩云，今日小阎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凤翎以为，上官大人也很欣赏小阎。”凤翎微笑道。
　　“哦？”司马浩云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小阎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将来在朝中一定大有可为。”凤翎很认真地说。
　　司马浩云却没有丝毫高兴的表示。
　　“浩云，你可是在担心……”
　　“如今那隐匿在后面的人还没有揪出来，肃儿越是受人关注就会越危险。”
　　“浩云，你今日上朝，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本君必须尽早回永州，把事情尽快安排妥当。”
　　“你准备何日动身？”
　　“本君打算后日或最多三日后便动身。”
　　“后日？这么急？”
　　“对。本君明日将亲笔写信给凤晓，兵部正式的调令应该一个月后发出。”
　　“浩云，你决定了？”
　　“是的。本君决定了。如今，真正能让本君放心的人不多，你呢，要替本君守着这京城，北疆有上官天宇，本君很放心。至于浩宁，这一次陈志乐之事，刑部尚书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没那么容易。”
　　“也就是说，这次事件，沐王被削掉了半臂。此事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有利的。”
　　“这很难说，对方的底细还没有摸清楚呢。如果真的是汉阳王搞的鬼，那么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嗯，如果苏彦真的有所发现的话……”
　　“凤翎，那天晚上的行动，你还是再好好跟姨父商量一下，听一听姨父的意见。”
　　“是，凤翎明白了。”
　　“对了，小菲今日可好些了？”司马浩云忽然换了话题。
　　“是，小菲现在好多了。”
　　“我可以看看她吗？”
　　“当然，小菲听说浩云哥哥来了，高兴极了，一直等着要见你呢。”凤翎微笑道，心中却暗想：浩云，你想见的是小阎吧？
　　凤翎拉动摇铃，一名侍婢应声而至。
　　“请小姐出来拜见太子殿下。”
　　侍婢急忙去了。一盏茶后，远远听到钗环佩玉相碰的清脆之声，以及细碎的步履之声。不久，两个人双双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亲热地挽着另一人的手臂。
　　“浩云哥哥，你来了！”凤菲欢快地说，她仍是挽着阎肃的手臂，身子还轻轻地靠在阎肃的身上。
　　司马浩云愣愣地看着她们，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他转头瞪了凤翎一眼，凤翎一脸无辜地。
　　“小菲，前两日让你受惊了！你今日可好些了？”司马浩云一面和颜悦色地说着，一面向阎肃拼命打眼色。阎肃却完全领会不到他的意思。
　　“浩云哥哥，小菲没什么事，多谢关心！日前多得阎公子相救，还帮小菲大大出了气，小菲现在好多了。”凤菲高兴地说着，把头轻轻靠在阎肃的肩上，态度甚是亲热。凤翎不禁心中苦笑：小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司马浩云果然脸色都变了变，他瞪了阎肃一眼，低声道：“阎肃，不得对凤小姐无礼。”
　　阎肃呆了呆，看看他，他的脸色真的从未见过的难看，不禁心想：大哥，你都快要迎娶太子妃了，怎么还要盯着其他姑娘不放？太贪心了吧？就算你真的想把凤小姐也纳入东宫，也用不着跟我吃干醋吧？我又不会危害凤小姐半分！虽然觉得很无语，但是她也没法跟他辩解，而她又不能粗鲁地把凤菲直接推开，于是她便轻轻侧身想让凤菲贴过来的身体离开一些。
　　但凤菲却又紧紧地贴了过来，微笑道：“浩云哥哥，你可别错怪了阎公子，阎公子是个大大的君子，绝对不会对小菲无礼的。”她心中却想：浩云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菲这样的靠近你的小肃？如果小菲一直这样缠着你的小肃，你会不会生气？你会不会过来把小菲推开？
　　司马浩云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冲上去强行把她们两人分开吧？
　　凤翎急忙说道：“浩云，小阎和我们都是兄弟，小菲在小阎眼中就是妹妹，绝不会有什么无礼之事，你放心吧！”他的言下之意是：我这个亲哥哥都不介意了，你这个隔了一重的表哥就别介意了！
　　司马浩云气恼地瞪着阎肃，心想：肃儿，大哥对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你真的想要迎娶凤菲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如果凤菲执意要嫁给你，你让大哥该怎么办？你怎么一点也不想想大哥？你心里就没有大哥……他越想越气愤。
　　一名侍婢走进来，低声问道：“三公子，老夫人想请问太子殿下是否在府中用晚膳？”
　　凤翎便看着司马浩云：“殿下，能否请屈尊留在本府之中用膳？”
　　司马浩云恨不得马上把阎肃带走，正准备说“不用了”。又一名侍从进来了，禀报道：“三公子，老爷回来了，听说太子殿下驾临，如今正要过来呢。”司马浩云只得把那句话吞回肚子里，凤老大人，他总得要见上一见的。
　　而凤菲听说父亲要过来了，也马上松开了阎肃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她知道她不能在父亲大人面前太放肆的，尤其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她不能让父亲大人下不了台，也不能让父亲大人对阎肃有不好的误会。
　　司马浩云总算放了一点心，如果让凤子乔亲眼看到阎肃和凤菲抱在一起，那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他盯着阎肃，低声道：“过来。”阎肃心里叹一口气，于是慢慢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
　　他咬牙低声道：“你呀！等回去再好好跟你说。”真是又爱又恨。
　　阎肃嘟了一下嘴，翻了一下白眼，没吭声。
　　凤翎早已大步走到大门前守着，等候父亲大人过来。
　　凤子乔慢慢地走了过来。
　　凤翎恭敬地躬身道：“父亲大人，殿下在等着您呢。”
　　凤子乔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凤翎紧随其后。
　　“太子殿下驾临，老夫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凤子乔拱手行礼。
　　司马浩云连忙从座中站了起来，客气地说：“凤老大人太客气了，本君贸然来访，惊动了老大人了。”
　　凤菲盈盈下拜：“菲儿拜见父亲大人。”
　　凤子乔微微皱了一下眉：“菲儿，虽说太子殿下不是外人，但也该有点规矩，以免让殿下见笑了。”
　　司马浩云连忙说道：“老大人莫要错怪了小姐，是浩云想要看望小菲妹妹，因此凤翎才请小姐出来相见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请大人莫要多礼！”凤菲嘟着小嘴，低头不语。
　　凤子乔微微一笑：“好在是太子殿下，殿下宽厚仁让，小菲不懂规矩，就算让殿下见笑，也无大碍。”他看着太子的身后，似乎忽然发现，司马浩云身边多了一个陌生人。他凝神望着她，心中惊叹：果然和茹妃一模一样啊！如果不是他亲手把茹妃下葬，他真的会认为眼前此人是茹妃所出了！
　　凤翎上前说道：“父亲大人，这位就是阎肃阎将军，是殿下麾下爱将，日前多得阎将军拼力相助才保存了小菲。”凤翎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不知道，当他的父亲大人面对阎肃本人之时会如何反应。
　　阎肃躬身行礼，恭敬地说：“末将阎肃，见过凤老大人。”
　　凤子乔慢慢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原来，你就是阎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