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弃轻择重 勇承苦工

　　经过林指导及所有调来支援的同志及本厂干部职工的通力合作，郝运来所在的冶炼厂慢慢走向了正规。厂里规定，为掌握冶炼方面的理论知识，所有的炉前工每天八个小时工作之余，还要上业余夜校学习。这个规定对于解放前从没机会进过学堂门的郝运来来说，真是个难逢难遇的极好机会。自从夜校开学以来，尽管因为妻子有病在身，郝运来必须工作、家庭两付重担一肩挑，但他却从不落下一个学习机会，更不空缺一节课时。每次从夜校学习回来，他都要把一本厚厚的课堂笔记本和书本温习一遍又一遍，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就随时请教住在隔壁的林指导，直到完全弄懂才放心。
　　“运来，早点睡觉吧！你天天白天上班，晚上上夜校，回来还要做家务和温习功课，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啊！唉，就怪我身体不争气，拖累了你。”看到丈夫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莺莺总是深感愧疚。
　　“蠢妹子，我们是老夫老妻了，怎么尽说些这个见外的话。你要想身体快点好起来替我解难，自己就要好好注意保养，不要下冷水，不要多操心。我更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岳母不是说要你好了之后再多生几个儿女多赚点米吃吗？所以，你就要让自己快点好起来，不然等到年纪大了想生都生不出了。”郝运来打趣地说。
　　“那是母亲的玩笑话，能好起来就不错了，哪还能生得崽出来呀！”莺莺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羞答答的笑容。
　　“能的，一定能的，我们吃过这么多苦，老天爷会保佑我们的。”郝运来放下书本，上前深情地搂着妻子安慰着。
　　“我也相信好人有好报，你做过那么多善事，老天爷，也应该，知道……”莺莺两眼满含激动泪花，断断续续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伤心地哭出声来。
　　“莺莺，快别伤心了，呵呵，猫猫又下尿尿了。要想病好得快，心情就要愉快哦！我扶你先去床上睡觉，我再看一会儿书。”郝运来强忍着内心的伤感，一边替莺莺擦去眼泪，一边故意说着笑话让妻子开心。
　　一天，林指导满脸喜色找到郝运来说：“运来同志，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哈哈……林哥来了好消息也多了，今天又有什么好消息呀！”郝运来乐呵呵地问。
　　“解放前，你一直在这个冶炼厂干过，对吗？”林指导问。
　　“是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有问题就不能说是好消息了，因为你以前也在厂里干过，对很多人和事了解得也比较多；再加上你又有一身好武艺，所以厂部决定提拔你到领导班子里来……”
　　林指导的话还没说完，郝运来就抢过话茬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没文化，是个大老粗，怎么能……”
　　“你听我先把话说完，你说你是大老粗，我们穷苦人出身哪个不是大老粗？又有几个读了多少书的？都是边干边学嘛！”林指导耐心地劝说。
　　“林哥说得有道理，厂部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需要我去抓坏人吗？”郝运来这时对林指导的好消息似乎有了点兴趣。
　　“冶炼厂通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了解，决定让你脱产到治安办当个主任，把治安工作抓起来。这个工作比你在炉前搞冶炼要轻松多了，厂部要我先找你谈谈，你看怎样？”
　　“谢谢林哥的关心，不过我还是想干我的炉前工作，因为我有我的想法，我有我的难处。首先，我没什么文化，脱产当官不在行，既然当官就要起带头作用，什么开会啦，发言啦，样样都要走在前，我没文化说也说不好，做也怕做不好，到时怕对不起领导。”郝运来赶快推辞。
　　“你这个人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看着郝运来那憨厚的样子，林指导含笑着说。
　　“不单是这一点，还有我对在夜校学的一些知识很感兴趣，如果脱离了炉前工作，那我学了这么久的冶炼技术不是白学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的，多学一点东西总会派得上用场的，怎么能说白学了呢？”
　　“再说……”
　　“还有什么顾虑，都说出来。”
　　“那我就实话实说吧！现在刚刚解放不久，国内有很多反动势力想方设法从中破坏，说不定我们厂内也隐藏着坏人，这就需要搞治安工作的同志时刻盯着。而我家目前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妻子有病在身，家里两个孩子又需要照顾，我只有利用工余时间在家里多帮一下忙。如果当个治安干部，什么抓小偷呀，处理问题啦，一天到晚就需要把所有的时间花在工作上，这样，我就无法照顾妻儿，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工人算了。在炉前虽然苦点累点没关系，每天上好八个小时班，下班回来我就能心安理得照顾一下家庭。”郝运来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
　　听了郝运来的话，林指导更觉得这样的人实实在在，不图名不图利，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他决定不能轻易放弃这样的人才，于是，他再一次试探着劝说：“你可以先接受下来，干不干得好以后再说。别人想当干部都想不到，有几个人还自告奋勇，主动到领导那里毛遂自荐，要来治安办工作，我们都没同意。”
　　“林老哥，你就让给那些想去人的干吧！我怕干不好，到时不要影响全厂的工作。”
　　“有什么干不好的？就是每天经常到厂里厂外多转转，遇到有什么问题处理一下就行了，又不要费什么劲，就是多费点时间，这比你在炉前工作要轻松到哪里去了。”
　　“就是因为太轻松，我干不来，我是个贱人，做力气活做惯了，你要我当甩手干部，我心里会觉得不习惯。”
　　“你这个人真是有点固执，好了，革命是靠自觉，你实在不愿意，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我们另外物色其他人算了。”见郝运来实在不同意，林指导满脸无奈。
　　就这样，郝运来推脱了一个极好的提干机会，仍然干他那份又苦又累的炉前冶炼工。
　　郝源泉没有报名进冶炼厂，在蔬菜园的一个生产小队里当了个小队长。他听说郝运来在工厂里推掉了那份到治安办工作的好差事，便对郝运来说：“哥，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到治安办工作，那可是个很不错的官呀，一般人看到你都会要敬畏几分的。厂里让你当官，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愿意，要是我早就巴不得了。你看，我现在当了个生产小队长，大家见到我都要喊一声‘郝队长’，现在是生产小队队长，以后我还要争取当个生产大队长，那样才更让人敬畏。”郝源泉一边说，一边笑，让人不难隐隐看出他那副笑脸里藏着的一丝贪婪。
　　“好的，你这么喜欢当官，现在既然当了官就要好好为民办事哦！”郝运来好心地叮嘱着。
　　“这个我懂，我现在当了队长，管理一个队的人和事，哪个敢不听我的，不按我安排的事去办，我就有权扣他的工分。”郝源泉神气十足地舞弄着手指，说得唾沫横飞，就像真在面对那些不听他指挥的人一样。
　　“你想当官原来就是看中了那点权利呀！”
　　“当然嘛，没权利哪个愿意去当官白干！”郝源泉越说越得意。
　　“现在是在共产党领导下，要你当官就是要你替人民办事，不是要你去打击报复人家的！”郝运来又耐心劝说。
　　“我是说人家不听我的指挥，我总得要有个办法处理噻，要不然当个队长干什么，不就是要我去管理队里那些不听指挥的人和不做事的人嘛！”
　　“管理是对的，但要好好说服教育，不是要你随便去克扣人家的工分，源泉，你也是从旧社会里吃过苦出来的，现在你当了官就要好好为人民办事才对。”
　　“哥，对什么人我自有我的办法，有我的对策，这个你放心。”
　　“你如不好好替大家办事，光想到怎样去对付人家，那你这个队长就当不长久！”郝运来认真警告着。
　　“哥，我是你亲弟呢，你就不要咒我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听了郝源泉这句话好像有点反目成仇样子，郝运来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推辞了去治安办工作的决定，郝运来仍然每个星期三班倒，干着他那既苦又累的炉前冶炼工作。炉前冶炼工作不仅又苦又累，特别是到了夏天，滚滚的铅水就如一条火红的巨龙从炉膛里奔放出来，工人们个个热得汗流浃背，身上被烤得火烧火燎。大多数炉前工人但凡有调换工作岗位的机会，是决不会轻易放过的。而郝运来却硬是把那样一个人人望尘莫及的调离机会白白推掉，这在别人眼里，不得不认为他纯粹就是一个傻子。
　　莺莺知道丈夫完全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才辞掉了那份轻松的治安工作，每当看到丈夫像累牛一样，忙完工作忙家里，她总是心痛不已。
　　“孩他爹，你如不是想多花点时间在家里，完全可以接收林指导安排的那份轻松的治安工作，那该多好啊！治安管理不但轻松还不要吃那么多毒烟渍。”莺莺为丈夫的行为深感惋惜。
　　“蠢妹子，快不要这样想，什么工作都要人干，苦一点的工作你不想做他也不想做谁来做呀！我的身体强壮得很，不要为我担心，你现在主要的是早点把自己的病养好，养好了你的病，我心里也就轻松愉快多了，我们一家的日子也就都好过了。”
　　听了丈夫的肺腑之言，莺莺暗暗垂泪，常常在心里虔诚地祈祷着上天多多保佑。
　　常说“天遂人愿”。莺莺犯的红崩病原以为难得好，通过郎中的指点，平时的调养，郝运来的多方关照，吃了两斤阿胶蒸鸡蛋及一些中药，病不仅痊愈了；而且，在壮壮手下又生下了一个健壮的儿子。
　　“喜事，真是大喜事啊，托老天保佑赐福。莺莺，你不仅病好了，又为我们生下了一个这么健康的儿子。”郝运来一手捧着新生的小儿子，一手将妻子揽进怀中，满含泪花地说。
　　“好人有好报，他爹，这是你积了阴德。”莺莺也感动得喜泪盈眶。
　　郝运来给这个老三取名叫喜庆。
　　隔了两年，在喜庆手下郝运来夫妻又迎来了一个小女儿老四。
　　“哈哈，莺莺，我们又多了一个女儿，现在是二男二女，哎呀，感谢老天爷！”抱着小女儿老四，郝运来高兴得合不拢嘴。
　　“你还这么高兴，我正在发愁呢，靠你那点工资怎么养得起哦！”莺莺满脸愁容。
　　“不要发愁，养得起，不管怎样我们也要把这几个孩子养大成人！我可以利用休息时间多开荒，多种地，增加收入，补贴生活。”郝运来自信满满地安慰着妻子。
　　“郝老弟，祝贺你和弟媳又喜得一千斤！”隔壁林指导两口子，提着一些鸡蛋和几件孩子穿的旧衣服过来道喜。
　　“谢谢老哥老嫂，过来坐坐就行了，还破费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啰！”郝运来一边从林指导手里接过东西，一边乐呵呵地客套着。
　　“老弟，我说你们真会算着生孩子呀。你看，首先生一男一女，现在生两男两女，到时看样子还要生三男三女！”林指导一边开玩笑，一边笑呵呵。
　　“老兄说得好，如果再生肯怕大家都得要喝西北风了。”郝运来口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可是乐呵着。
　　“不会不会的，有老弟和弟媳这么能干，再添加十个八个孩子都不愁吃的。哎呀，我们总盼望能生个女儿，结果生来生去又是生个儿子。看你们多好，生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一样各半，我们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
　　“生儿子好啊，长大了可帮你养家糊口呀！”
　　“老弟还说儿子长大了能帮我养家糊口，到时能不能找得到媳妇还是个问题哟！”
　　“你这么好的家庭，这么优秀的儿子，嫂子人又这么贤惠，还愁什么没媳妇进门呀，就怕你们嫌弃人家哦！”
　　“那把你的一个闺女许配给我做儿媳怎么样？”林指导开玩笑说。
　　“不要说笑话了，你是干部家庭，我是工人家庭，门不当户不对哟！”
　　“是啰，连老弟你都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我儿子，还有哪别人愿意啊！”
　　“老兄快莫这样说，有树哪怕没鸟来呀！”两个如亲兄弟似的朋友，你一句来我一句去，开心地说得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