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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心疼

作品名称:生•活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15 13:51:51      字数:4359

  赖毛这就放开了步子往院子外面去了。
  赖毛娘择着面前的韭菜,看着赖毛的后背影子,摇了下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是不是孩子到了这个份上都会这样呀?”
  赖毛刚出院门儿,毛妮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过来了。赖毛急忙迎上去从毛妮手里把一盆湿衣裳接过来,嘴里劝着毛妮说:“别怕!有我呢!先在俺家呆几天,等鸡宿眼下葬了再回家住。马会儿你娘就把二妮她们几个送过来了。”
  毛妮并没有显出怕来,或许她已经看惯了以往爹娘之间的纷争,由小看大,也就觉不出啥子奇怪和怕了。她看了一眼赖毛,说:“我不怕,就是担心娘和几个妹妹。”
  “别担心,事儿出来了,担心也没用,就看这事儿咋解决了。”赖毛让着毛妮先进了院子,随后就跟了进来,“不管咋的,他们不会拿你们姊妹几个和你娘出气的。再说了,村子里都知道你爹是啥样的人,他们只会找你爹算账,一准不会跟你们娘儿几个计较。”
  毛妮进了院子,先是跟赖毛娘打了声招呼,然后从赖毛手里又把一盆洗好的衣裳接过来,没事儿一样把衣裳晾在院子里拴着的晾衣裳的绳子上。
  “毛妮呀,你就安心地在这个家呆着,那边的事儿你也别操心,随他们咋的折腾去。再说了,你也操不了这个心。事儿不管咋样,你爹不搪事儿还有你娘呢。话说回来了,这是你爹惹出来的事儿,跟你们娘几个没啥牵扯的。”赖毛娘安慰着毛妮,说,“他们闹得过分了也不过砸你家的锅碗掀你家的灶台,再过分些,大不了把你家的那两间房子给扒了。还能咋的?他们要是跟你们娘几个过不去,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不答应。”
  “这事儿是我爹的事儿,跟我们娘几个没一点儿牵扯。”毛妮一边晾着衣裳,一边与赖毛娘说着自己的看法,“老古语话都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们娘几个有啥牵扯呀。”
  “就是,还是咱家毛妮想的有理儿。几百年了,人们一直都照着理儿办事儿,不能到了鸡宿眼他们这一大家子人这里就把这个理儿给改了。要是他们改了这理儿,别说老少爷们儿不答应,老天爷都不答应。”赖毛娘很赞成毛妮的话,说,“你爹作的祸是你爹的事儿。你爹他也太不是东西了,我这样说你爹,你也别往心里去。往回看看他做的都是些啥事儿呀,家,他不好好打理,你娘,他又不待见,家里没钱吧,他整天还提溜个酒瓶子。这些吧,已经做得够过的了,这又惹出这样的事儿来,你自己说吧,你爹这算个啥呀?”
  “说个不孝的话,有时候还真的巴望着我爹腿一伸就没了。我们那个家,没有他,还倒好过些。说起来他是我们家的当家人,可他为我们那个家担当过啥呀?里里外外就我娘一个人操持,这还不算,我娘要是哪一天不顺他的眼了,抬手就打张嘴就骂。这下好了,惹出事儿了,我倒恨不得鸡宿眼他们那一大家子人把他的皮给扒了,让他给鸡宿眼抵命去。”毛妮抖了抖从盆里拿出的一件衣裳,把它往绳子上一搭,住了手看着赖毛娘,说。
  “这爹当到这个份上,那还配得起孩子喊爹?”赖毛娘很生气,咬着牙说,“想想他做的事儿,就是鸡宿眼他们那一大家子人把他的皮扒了筋抽了都不解恨。”
  “这就是报应!只是可惜鸡宿眼了,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眨瞪眼儿就没了。”毛妮回过头,把搭在绳子上的衣裳伸展开来,然后对齐了下面的衣角往下拽了拽,“反正我感觉我爹不会有个好死的,这次就是他逃脱了,说不定下次会有啥事儿就给报应了。这不是说我在咒我爹咋样,是他做的事儿太过了。”
  “咱先不说这些了,衣裳晾完就准备吃饭吧。”赖毛娘看着毛妮,说,“你爹这回能咋地就看他有啥能耐了,反正那是他自己作的。”说着,她把手里择出来的韭菜掂量着看了两眼,心里估摸着,赖头那手脖子用不了几棵韭菜,自己今儿早上割回来这么老些,趁毛妮在这儿,就调出来作就馍菜吧,不管咋的,毛妮这几天要在这个家里住下,总不能再和盐水就馍馍了吧。她站起身来,手里掐着韭菜就进了灶房。
  灶房里,赖仓坐在灶门前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烧火棍,嘴里还不停地往外噗嗒噗嗒淌着口水。这孩子,真不知事儿,锅里的饭还不知道烧熟了没有又睡了。她整着脸色喊了一声赖仓。赖仓一个激灵,睁开眼,转着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娘站在灶房里。他忙用袖子揩了一下嘴水,嘟囔着说锅里的饭已经烧好了,是爹让他停的火。赖毛娘瞅着赖仓好大一阵,说:“还困?出去洗洗脸,整天就知道睡,烧个锅也能睡着了。”
  赖仓依着娘的话跑出了灶房去洗脸,赖毛娘在灶房里开始调韭菜。她先是把韭菜来回洗了两遍,然后切成很小的韭菜段,放到一个搪瓷盆里,撒上盐,两手在盆里轻轻地把韭菜揉了几遍,估摸着盐化得均匀了,她捏出一撮放到嘴里嚼了嚼,吧嗒着嘴品了一阵咸淡,独自点了一下头。她擦了几下手,又伸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香油瓶子,在眼前来回瞅了瞅,这一斤香油一家人都吃大半年了,现在也没多少了,好在马上秋收了,还能接得上。她小心地往菜盆里滴上几滴香油,然后用手指抿了一下瓶嘴儿,放在嘴里嘬了嘬,这才又把香油瓶子挂到了墙上。她用手拽了一下挂到墙上的香油瓶子,觉得稳了,这才从筷子笼里取出一双筷子,细心地把盆里的韭菜拌了拌,试图能让每一根韭菜段儿都能沾着点儿油星儿。
  院子里的赖毛瞅着毛妮,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扑腾。
  毛妮看了一眼赖毛,脸也一下子红了。
  赖毛娘拌好了韭菜,又找出了石臼,从菜盆里夹了一筷子韭菜放到石臼里,然后扑哧扑哧捣起来。赖头这孩子,这一个早上也该长记性了,待会儿让赖毛从中间给他找个坡儿,自己就势把他放下来,给他手脖子糊一圈这捣好的韭菜泥儿,用布条儿给他包上两天,就没啥事儿了。赖头这孩子咋的就有了这个想法了呢?她琢磨不明白了,这村子里的孩子以前还真没有这样的,还没有听说谁家的孩子偷着家里的东西往外卖,赖头这孩子是头一个,是啥子让这孩子有这样的想法的呀?她颠来倒去地琢磨,就是琢磨不出门道来。这调教孩子,总得找出孩子出毛病的原因吧,这样才能调教得孩子心服口服,才能治住孩子出毛病的根儿。找不出原因,就这样一顿打罚,只会让孩子感到怕,可孩子的心里不一定就警醒了,这就像先生治病一样,找准了病根儿,才能治得透彻。像洋医生那样,头疼也是止疼片,脚疼也是止疼片,疼是止住了,病根儿却在身子里作大了,等到再犯病的时候,那就不好治了,不是动刀子拉胳膊锯腿,就是开肠破肚剜心剜肺的。要是像老中医那样从病根儿上治,以后就不会拉胳膊锯腿开肠破肚剜心剜肺了。她琢磨了再三,觉得最好还是先找出赖头的心里在想啥,又为啥会这样想。她转过头,看了看院子里的赖毛和毛妮,这个时候要是让赖毛一个人过去,就会冷落了毛妮,还是先让毛妮进来,自己陪着她说几句话,让赖毛进堂屋里问赖头个明白,然后自己再去说叨说叨赖头,让赖毛顺势把赖头放下来,还有好多的话让赖毛去说给赖头,这样做可能要比自己亲口说的要好,不管咋说,今儿早上这一顿,赖头心里多少会有些戗着茬儿呢,恐怕也不一定全都能听得进去。想到这儿,她喊了句赖毛和毛妮,说有话要说。
  赖毛和毛妮听到娘的喊声,一前一后进了灶房。
  “赖毛,你去堂屋里看看赖头,问问他咋的会想着拿家里的东西。”赖毛娘吩咐赖毛要问得仔细了,问得透彻了,问得明白了。
  赖毛依着娘的话去了堂屋。
  赖毛娘和毛妮在灶房里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这时,二妮领着几个妹妹过来了。
  “娘呢?”毛妮没有看到娘,两步迎上二妮,问。
  “娘还在家呢。”二妮回答说。
  “他们难为娘了吗?”毛妮盯着二妮,急急地问。
  “他们倒没有难为娘。就是不让娘离开咱那个家。他们说啥时候把爹找回来了,啥时候再让娘到外面去。”二妮从怀里放下五妮,说,“他们把鸡宿眼老婆弄咱家去了,还把鸡宿眼老婆的衣裳脱了个净光,硬按住跪在鸡宿眼的身子跟前。”
  “这不是作践人吗?”赖毛娘怔了一下,说,“也是,这不要脸的东西,不这样作践她也太便宜她了。这样让她丢人现眼,看她以后还……”她咬着牙,正想把“晾骚”两个字儿说出来,立马琢磨着这是在跟毛妮和二妮说话,马上就刹车改口说,“看她以后还会这样不守规矩不,自己好好的家不顾,想着去勾搭别的男人,这算是啥事儿呀?”
  毛妮没有去接赖毛娘的话,她看着二妮,说:“你在这儿和几个妹妹好好呆着,我回去看看娘,要是他们敢动娘,我就跟他们拼了,反正我是不怕他们。”
  “你这丫头,这时候哪能回去?”赖毛娘立马阻止说,“他们也不敢把你娘咋的了,大不了就是不让你娘出门,他们还能咋的?”
  “他们要是找不到我爹,那还不把气儿全撒到我娘头上去呀。”毛妮担心地紧盯着赖毛娘,“这些人就是找到我爹了,也不会放我娘出来的。他们找到了我爹,肯定会让我爹发送鸡宿眼,我爹拿啥发送?还不是要我娘想辄儿去东拼西凑弄钱去?”
  “也是……”赖毛娘眨磨了一下眼,琢磨着说,“你爹……这可说不准了,这么多年,说不准他有积攒,也说不准都给了鸡宿眼的女人。老少爷们儿们现在才着意鸡宿眼的小儿子跟你爹的势法儿一个模样。你们想,那女人能会白给你爹生个儿子?话又说回来,你爹能有积蓄?你爹要是能有积蓄,日头就打西天出来了。”
  至于爹有没有积攒,毛妮和二妮是无法知道的,就连娘,也无法知道,因为爹从来没有跟家里人使过好脸色,也从来没有跟家里人坐下来好好地说过话,谁能知道他是不是有啥积攒,谁又能知道他有了积攒又会用到哪儿去呢?但毛妮对赖毛娘的话很认同,就那个不成手的爹,要是真有积蓄的话,就跟狗窝里能放住剩馍一样。历来狗窝里放不住剩馍,爹那个成色,也就不会有啥子积蓄。毛妮看着赖毛娘,对三神经那个爹窝了一肚子的火气,你对娘不好就不好了,咋还在外面惹出这样的事儿来呀,这事儿出来了,叫我们姊妹几个以后咋在这个村子里抬起头来呀。你这以后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面前还咋的照脸做人?以往老少爷们儿就没有谁能拿正眼看你过,这事儿一出,就更不会有谁瞅上你一眼了。
  “逼到这个时候,你娘要是真不管这事儿,你爹也脱不掉。再说这事儿,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会替你娘感到憋屈的。你爹这下子,也别说,我感觉着是他把自己推到绝路上了,倒把你娘给推出来了。往后他再咋的,村子里的人就会有人出来揪着他的这个辫子,让他难堪。你娘也可以借着这档子事儿把自己给弄得清闲消停了。不管你爹的脾气再咋的古怪暴躁,就这一件事儿,他一辈子别想在你娘面前抬起头来。”赖毛娘说着自己的想法,“闺女呀,这个时候不管那边会咋的,你都不要过去,必定那是大人的事儿,你就是这个时候过去了,你又能咋的?帮不上忙,也伸不上手啊!”
  “我就是担心他们会为难我娘。”毛妮听着赖毛娘的话,眨了一下眼,说,“我娘太苦了呀。这些年我爹那样待她,我娘都在心里忍着,要是我爹这事儿再让我娘去替他受委屈,我娘真冤屈死了。”
  “放心吧,你娘决不会有啥事儿。刚才咱也说了,就是鸡宿眼他们那一家子人再混,也不至于拿你娘说事儿。不管咋的,村子里还有知事儿明理儿的人能中间说句公道话,也不会答应他们会对你娘咋的了。”赖毛娘安慰着毛妮,“你就安心地在这个家呆着,那边的事儿我过一阵儿让赖毛过去看看。”说到这儿,她喊了一声赖毛。
  赖毛听到娘的叫喊,立马就从堂屋里跑出来进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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