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好像秘密一样

　　本来就没有睡着的三神经女人经赖毛一折腾，就更没有睡意了，她琢磨着毛妮和赖毛的事儿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她越琢磨心里也就越觉得踏实，只要下一步走得稳妥了，这辈子毛妮是有靠了，这样一来，自己也就少操一份心了，也能安下心来带二妮她们姊妹四个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这些，不觉间外面谁家的老公鸡在扯着嗓子叫明儿了。听到鸡叫，她翻身下了床，开始张罗天亮要拆洗的东西。刚折腾出两件棉衣，就听到屋外有人喊门。她静了下来，用心听了听，是赖毛娘。她忙又把棉衣放回去，转回身子答应着去给赖毛娘开门。
　　“咋的这么早就过来了呀？天还没有大亮呢。”三神经的女人给赖毛娘开了门，招呼着把赖毛娘让到了屋里。
　　“不是因为赖毛这孩子嘛，一大早就睡不着觉了。这不，我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和他爹都同意这俩孩子的事儿。不过咱这事儿先说个明白，要是三神经搅合这事儿，俺家就退了这事儿。今儿早起过来先给你个话，等你得闲了，咱坐下来把这事儿唠扯透彻了，必定这是孩子的大事儿，咱谁也不想让孩子以后的日子过得闹心。”赖毛娘进得屋，开口就把自己过来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也别想多了，俺们两口子就是怕三神经以后折腾得孩子过不好日子。要是三神经能像你这样开通明理儿，这事儿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咋的也得像个样子做个订婚的喜宴，请上几个相邻热闹热闹。”
　　“你们两口子的想法我知道，这事儿你和赖毛爹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只要你们两口子同意这事儿，我一准让这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三神经女人心里是一阵的高兴，有了这两口子的这话，自己以后咋的安排赖毛和毛妮都不算过分了，现在他赖毛就是自己的半个姑爷了。
　　三神经女人的话让赖毛娘心里一直疙瘩着，她会有啥法子能让三神经不搅合两个孩子的事儿呢，总是说让人放心放心的？她想问一下三神经女人，但嘴张开了又把话给咽下去了，这个时候问这事儿好像不大合适。再说了，她三神经女人到底是咋的安排，也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明白的，等她得空儿了，再好好蹚蹚她的话。
　　“我也跟你们两口子说过了，要是不想让毛妮她爹搅合这事儿，暂时你们先不要把这两个孩子的事儿张扬出去，你们就等着我的安排。”三神经女人又一次很认真地向赖毛娘重复着自己的安排，“我知道你们两口子心里不咋的相信我能有啥子安排，不过，你们两口子还是放心好了，赖毛是你们的孩子，毛妮也是我的闺女，你们两口子想让赖毛过上安生踏实的日子，我也不愿意毛妮以后的日子闹心呀。”
　　三神经女人的话说的也是，赖毛娘心里大约摸一琢磨，这心还真的扑通一声往下放了不少，赖毛是自己的孩子，毛妮也是她的孩子呀，这做娘的都是一样，都巴望着孩子的日子好过，都巴望着孩子的日子能够过好，自己两口子不想让孩子的日子过得闹心，她三神经女人也是一样呀。她瞅着昏暗中的三神经女人，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
　　“你先回去吧，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会不会回来，让他撞上了不好说，我也不留你坐会儿了。”三神经女人往门外瞅了瞅天，又往门前的路上瞅了瞅，“你也别想多了，咱都是为这两个孩子着想，等两个孩子的事儿成了，过上日子了，他再咋的也晚了，总不能拆了孩子的日子吧？他就是再混，大不了就是从孩子那里讨个酒啊啥的，别的他还能咋的呀？往重了说，再跟孩子要几个钱花，只要这两个孩子以后能心里都能互相疼着就行了。咱还能巴望孩子能过得级七级八的呀？”
　　“是呀，咱不巴望孩子的日子能过得级七级八，就想着他们以后能两个人相互体贴。咱想孩子能过得咋的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儿，咱都是平头百姓，以后他们的日子能平稳着过就行。”赖毛娘点头同意三神经女人的话，“我这就走了，得空儿去俺家把这俩孩子的事儿咱坐下来唠扯透彻了。”
　　“放心吧，今儿晚上我就会去你们家合计这事儿。”三神经女人点了一下头，“不是我赶你，他一夜都没有回来，我是怕他这个时候回来撞到了你在我们家，还真不好说。你和我都是那种说瞎话就脸红的人，他多贼乎呀，一眼准能看到咱俩的心里去。”
　　“那好吧，我这就回去了，啥事儿等咱坐下来再好好唠扯。”赖毛娘走了出来。
　　“回去你把我这话跟赖毛爹再捉议一下，不管咋说，你们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家的毛妮也是我的心头肉，咱都想着孩子以后的日子，你们两口子想到的我也都想到了，你们两口子没有想到的我也想到了。你们两口子就只管把心放肚子里等着来年抱孙子吧。”三神经女人扶着门框把赖毛娘送到门口，看着赖毛娘说。
　　赖毛娘心里一惊，咋的来年还能抱孙子了？不过，她还是很平稳地对着三神经女人笑了笑说：“有你这话俺两口子心里就踏实了，俺两口子也不用捉议了，这事儿你安排妥当了就成。”
　　“这不怪你们两口子，无论摊上谁，只要知道毛妮她爹底细的人，都会想得多的，不想多就是傻子。”三神经女人叹了一口气，说，“这只能怪她爹不成气候。”
　　“别说了，我这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等着我收拾呢。”说完，赖毛娘转身就离开了三神经家。离开三神经家，一路上她的心里一直在琢磨三神经女人的话，咋的来年就能抱孙子了，这事儿是不是太快了？或者她三神经女人还有别的安排？她就这样嘀咕着，不觉得就进了自己家的院子。
　　“你这低头琢磨啥呢？跟她说了吗？”赖毛爹在院子里收拾一抱子柴禾正准备往灶房里进，抬头见赖毛娘回来了，他站住了脚步，瞅着赖毛娘不解地问。
　　“说了，啥都说了。”赖毛娘听到赖毛爹这么一问，抬起头看了赖毛爹一阵子，又忙奔着赖毛爹快步走过去，拽起赖毛爹的衣袖就往灶房里去。
　　“有啥话你说呀，这是干啥呀？”赖毛爹奇怪地盯着赖毛娘。
　　“有话呀！”赖毛娘小声说。
　　赖毛爹不知道咋的回事儿了，瞪着两眼瞅着赖毛娘就跟着赖毛娘进了灶房。
　　进得灶房，赖毛娘把三神经女人的话说给了赖毛爹，她看着赖毛爹，说：“我觉得她说的也是啊，赖毛是咱的孩子，毛妮也是她的骨肉呀，咱巴望孩子以后能过好过顺当，她也是一样呀。”接下来，她压低了声音把三神经女人后面的话说给了赖毛爹，“不知道她啥名堂，咋的来年咱还能抱孙子了？是不是……我还真想不明白了。”她拧起了眉疙瘩。
　　“也是，咱不想孩子以后的日子闹心，可能她比咱想的还多，只是我也弄不明白她咋的会这样说？”赖毛爹把怀里的柴禾放到灶前，挠了两下头，嘬着嘴，琢磨似的说。
　　“她不会让孩子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吧。”赖毛娘忽地警醒了似的瞪起两眼。
　　“你咋净想这样的好事儿呢？她要是这样想，这事儿还不露底快了？我琢磨着这女人肯定有啥子别的想法，让这两个孩子私奔，装作自己不知道？”赖毛爹又挠了挠头，“不会吧，她……能会这样安排？做娘的能会这样？”他摇了摇头，眨磨了两下眼，也迷糊了。
　　“她不会这样安排孩子，就是不知道她还有别的啥想法。”赖毛娘瞅着赖毛爹，说。
　　“这事儿……想不透，等她得空儿过来，咱蹚蹚看她是咋的安排的，人心隔肚皮，谁也琢磨不透别人会是啥想法。”赖毛爹舒展开眉上的疙瘩，“你也别琢磨了，琢磨不透的。”
　　“赖毛这孩子呢？”赖毛娘忽地想起了啥子。
　　“出去砍柴去了，你前脚走，他后脚就跟着走了。”赖毛爹不解地盯着赖毛娘，“咋的啦？是不是有啥话要问他？他走的时候也没有说去哪儿砍柴，就说了一声他出去了。有啥话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也没啥要紧的话，我就是想看看他知不知道三神经女人有啥想法，毛妮有没有跟他提起过她娘是咋的安排他们俩的事儿。”
　　“净瞎想呢，这个时候毛妮会跟他说这些？”
　　“那可没准儿的事儿。”赖毛娘撇了一下嘴，“说不准毛妮就说了呢。”
　　“那你就等赖毛这孩子回来问问吧，我看呀，你啥也问不出来。”赖毛爹也撇了撇嘴。
　　“问问看吧！”赖毛娘出了一口长气儿，“孩子小的时候盼着他们能快点儿长大，这长大了，咋还有这些让人不放心的事儿呢。”
　　“都这样，不是咱一家这样。”赖毛爹也出了一口长气儿，“孩子小的时候费心的是吃喝拉撒，大了又费心娶人成家。”
　　“说的倒像个样子，孩子小时候也没见你费啥心。孩子长大了吧，你就知道跟孩子耍那没用的脾气，孩子心里又不怕你，你越这样孩子越跟你没有心里话。”赖毛娘瞅着赖毛爹，“赖毛这事儿还真的让人头疼了。赖头和赖仓这俩孩子起没？”
　　“没呢，还在床上呼呼呢。”赖毛爹弯腰收拾着灶前的柴草，“这俩孩子，跟赖毛一点儿也不一样，这俩孩子太懒，赖毛又太勤快。”
　　“想到这俩孩子，我就想起了那一坛子鸡蛋了，今儿我得把这坛子鸡蛋找出来。”听说赖头和赖仓还在睡着，赖毛娘一下子来了气儿，“你呀，都怪你，播的啥种？”
　　“怪我了？你咋不怨你那地不好呢？长出两个这样的货色来。”赖毛爹也为那一坛子鸡蛋生气了，这两个孩子，不学好，就像他娘说的那样，不管教还真不行。
　　“今儿你就照着我昨儿个说的，我咋说你就咋的对答，一准这两天就能知道是谁把那坛子鸡蛋给弄走了。”赖毛娘给那一坛子鸡蛋让她腾地憋起了一肚子的火气，不再琢磨赖毛和毛妮的亲事儿，“马会儿你给我烧一锅水出来，我把上回染布剩下的颜色找出来，烫一坛子颜色水放那地方，谁要是再往那个坛子里伸手，最少他也得个三五天洗不掉染到手上的颜色。到时候看他还咋说。我就不信逮不着是谁了？”
　　“嗯。”赖毛爹答应着，开始张罗着往锅里添水。
　　赖毛娘转身走出灶房去了堂屋翻箱倒柜地找染布剩下的颜色，嘴里还嘟囔着些故意说给赖头和赖仓听的话，尽管她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醒着——“这个老东西，把鸡蛋卖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琢磨着拿这十几个鸡蛋去看东庄他表婶子呢，这叫我咋去？这亏得他二婶子送十几个鸭蛋过来，再腌上几天就能吃了，家里也没有啥好东西，只能拿这十几个鸭蛋去看他表婶子了。”她嘴里不停地怪罪着赖毛爹，反复重复着这些怪罪的话，并不时地往赖头赖仓睡觉的隔壁房间里探头望上几眼。她抱怨了一阵赖毛爹之后，冲着灶房里的赖毛爹喊着问：“我说他爹呀，这十几个鸭蛋腌在哪个坛子里呀？是不是还用鸡蛋坛子腌呀？反正鸡蛋坛子里也没有鸡蛋了，空着也是空着，两只老母鸡这几天也歇窝儿了。”
　　“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不管。”赖毛爹在灶房里大声回应着说，“这是啥大事儿呀，你还问我。你爱咋的就咋的。”
　　“这你就不管了，卖鸡蛋的时候你咋的不跟我说一声啊？”赖毛娘几乎在吵了。
　　“不就十来个鸡蛋吗？当时你也没有在家呀，有个收鸡蛋的，给的价格也高，一毛二一个，我就把它卖了。你要是在家你也会卖的，哪儿找这么好的价呀？”赖毛爹也在灶房里吵着，“再说了，我不是把卖鸡蛋的钱给你了吗？我又没有留一分一毛，你还没完了？”
　　“这天还没亮就吵吵，还让人睡觉不睡呀？”隔壁房间里的赖头模模糊糊地抱怨着。
　　“你睁开眼看看天都啥时候了，日头没有晒着腚是吧？”赖毛娘听到赖头的抱怨，恼火地冲着隔壁的房间里大声地嚷，“看看人家的孩子，哪有跟你们俩一样的，啥事儿也不干，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睡睡。”
　　隔壁房间里的赖头很不满意地咕哝着说：“一大早要我去干啥呀？”
　　“干啥？自己不会找活干呀？起来背筐拾粪去，拾粪回来壮地也比睡在家里强。”赖毛娘嚷着，“你俩都给我起来！别再赖在床上不愿意动了。”
　　“让俺俩去哪儿拾粪呀？”赖头极不情愿地咕哝着。
　　“漫地里拾去，睡在床上就能拾到粪了？”赖毛娘嚷着说，“地里没粪能长出庄稼来？就你们两个这样，还能有粪往地里上去？都给我快点儿起来。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们俩的盖褥全掀了。”
　　“连个觉也不让人睡个消停。”是赖仓坐起来说话的声音，接着他还打了两个哈欠。
　　接着赖仓，是赖头坐起来的声音：“真是的，这一大早就把人折腾起来，漫地里哪有粪拾呀，现在谁家喂的狗不拴着呀，漫地里哪来的粪？净折腾人。”
　　“说啥？”赖毛娘听两个儿子这样牢骚，一下子就对两个孩子吼起来。
　　赖头和赖仓听娘这样发火，一下子全没有了声音，两个人都乖乖地磨蹭着穿衣起床了。
　　养孩子，还真得给他个怕头，不然，以后他还真的能上天入地，老虎屁股他也敢眼睛一眨不眨地摸上一把。如果把孩子当个宝儿一样宠着，依着孩子的心思随他折腾，将来准折腾不出好来。赖头和赖仓这两个孩子就因为以前在生产队挣工分没有时间管教给丢耷了，才有这样的毛病，好在还是十几岁的孩子，现在料理还不算晚。要是由着他们这样，再过上三年五年的，想管都管不住了。古语话说得好：“棍棒下面出孝子”。光嘴上说教没有用，他们也不带耳朵听的。就是听了，也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根本就不往心里去的。就是说他们当时往心里去了，过个一天半天的又给忘了。打疼了，他们才有记性，打怕了，他们才有顾忌。说的不疼不痒的，长不了他们的记性，他们也不会有啥顾忌。赖毛娘从地上抄起一个笤帚，奔着赖头和赖仓就去了。
　　赖头和赖仓见娘拎着笤帚进来了，两个人慌了，也不分裤子褂子了，摸起来就往身上套，这当儿他们还不时地两眼偷瞄着娘的举动，看娘手里的笤帚是不是打过来了。
　　赖毛娘见两个儿子慌了，就知道两个孩子还是怕挨揍的。这样的话，两个孩子还能调教出来。也不指望着能把孩子调教成啥子气候，只要孩子改掉现在的毛病，日后能安生本分地过日子，自己就也就踏实放心了。她举起手中的笤帚扬了扬，像是要打下来似的在赖头和赖仓的头上晃了几下。再看赖头和赖仓，两人都忙架起胳膊护在了头上，唯恐娘手中的笤帚会打到头上去。赖毛娘见两个孩子这个模样，停住了手中的笤帚，十分生气地说：“你们俩自己看看，你哥天不明就出去砍柴了，你们俩倒好，睡到日头晒腚也不愿意起来。”
　　赖头和赖仓见娘手中的笤帚没有打下来，两个人提着裤子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赖毛娘见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怕挨揍，心里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她冲着已经跑出门的赖头和赖仓嚷：“你俩给我跪在院子里，好好想想都干了啥事儿。想好了，咱就算了，要是想不好，今儿就别打算吃饭，在院子里给我跪上一天，明儿给我接着跪，啥时候想好了，啥时候知道错了，啥时候再起来吃饭。”
　　跑出门的赖头和赖仓两个人正忙着束裤子提鞋，听娘在屋里这么一嚷，两人相互看了看，啥话也没有说，就扑通扑通两声全跪下来了。
　　在灶房里忙乎半天的赖毛爹听见赖毛娘在堂屋里这样嚷两个孩子，他先是一愣，扭头往外面看了看，刚好看见赖头和赖仓两个人扑通扑通往下跪，他的心里也是一疼，这样折腾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太重了，大清早的就罚他们跪着？他想说两句啥子，但又不知道要说啥，只好回过头来接着往锅底下填柴，这锅水，就是要在这两个孩子中间找出来那个偷拿家里鸡蛋的坏孩子，这样让两个孩子一起罚跪，那个没拿鸡蛋的孩子就跟着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