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地窖待产 房内迎生

　　正当郝运来带着于莉刚跨进家门，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一声枪响。
　　“麻烦了，是不是日本鬼子又来了。于莉，你先陪着你嫂子，我去外面瞧瞧。”郝运来叮嘱了一声又迅速回头快步往外走去。
　　“好的，哥，你小心点。”
　　郝运来走出院子，朦胧中看到一群老老少少跑的跑，叫的叫；有的拖儿带女，有的扶老携幼从自家院子门前的小路上经过。
　　“快躲呀，日本鬼子来了……”
　　“妈妈，快点……”奔跑的人群中不断传来呼喊声，催促声，大家借着暗淡的月光摸索着朝后山的树林里跑去。
　　在奔跑的人流中，有的人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有的仅穿着一条裤衩；还有的打着赤膊，他们只顾没命地随着人流奔逃。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被日本鬼子的枪声吓醒，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你赶快站一旁把长裤穿上，这么冷不要受凉了。”一个女人一边快步走，一边对身边的男人说。
　　“别操心了，快跑！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上受不受凉，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男人并不理会女人的好意，仍然把裤子提在手上，穿着裤衩随着人流急速奔跑。。
　　“老人家，真是鬼子来了吗？”郝运来快步走到一个正在蹒跚走着的老人面前，想问个究竟。
　　“快逃，快逃，不要问了，有人看见一大批鬼子队伍正朝这边走来了。”
　　听到老人这么一说，郝运来转头就朝家里跑。他想，真是鬼子来了就得赶快要于莉和于才好好藏起来，千万不能让她姐弟俩落入敌人手里。
　　“哥，你看怎么办，姐姐是不是要生了？”房间里，莺莺躺在床上牙齿咬得“咯咯”响，时不时“哼哼”地小声的呻吟，于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毫无一点办法。
　　“我也不知道莺莺是什么情况，听她说孕期还有一个月。于莉，你现在先别说这些，刚听说日本鬼子是真的来了，你赶快叫上于才跟着大家一块跑到后山树林里去躲起来，千万千万不要让鬼子看到了。我们这里虽然也有一些汉奸，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姐弟俩的真实身份。”郝运来对于莉吩咐着。
　　“哥，姐姐怎么办，你们往哪里躲？”看着莺莺那痛苦的样子，于莉实在不忍心离开。
　　“你快点带着于才走吧！别管我们，你嫂子现在不能走动，情况紧急，我们只有暂时躲进自家的一个红薯窖里避一避。”于莉在郝运来的催促下赶快喊上于才就往外跑。
　　“莺莺，忍着点，不要出声，只有委屈你了，我的蠢妹子。”郝运来把妻子从床上扶起，两人来到了厨房里。郝运来把厨房靠墙一面的一堆柴火移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从洞口里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烂红薯气味。莺莺还没走到洞口，就被薰得一个劲地呕吐起来。
　　“唉，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靠天保佑我们能躲过这一劫。都怪我太想要孩子了，让你遭受这么大的罪。”看到妻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郝运来不断地自责。
　　“运来，你不要这么说，正常的夫妻，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更有哪个男人又不想要孩子呀，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要责怪自己，你这样说，我心里更不好受。”莺莺强忍着阵痛和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蹑手蹑脚钻进了柴堆后面的小洞里，郝运来猫着腰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他回过头来把柴火照原样移过来挡住洞口。
　　刚钻进洞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日本鬼子“呱唧呱唧”的皮靴声里夹杂着一阵阵“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这时，莺莺阵痛越来越强烈，间隔时间也越来越密切，只见她满脸痛苦，大汗淋漓，嘴皮都被咬出了鲜血。
　　“苦了你啦，我的蠢妹子。”郝运来心痛带着爱怜。看到丈夫那满怀自责的样子，想到他从早出去卖菜到这个时候不仅粒米未进，就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莺莺的心痛比身上的阵痛还难受。她强忍阵痛挤出一丝苦笑，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摇了摇头。
　　“老天保佑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生啊！”看到日本鬼子已经逼近，想到妻儿的安全，郝运来情不自禁虔诚地祈祷着。
　　“莺莺，好好坚持一下，忍着点，不要让孩子生在这地窖里，这里什么都没有，等日本鬼子走了再回房生吧！”郝运来一边不停地为妻子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小声地叮嘱着，并脱下自己身上唯一一件长袖衫披在妻子身上。
　　“运来，我不冷，看我都出这么多汗了，你还是把衣服穿起来吧！这个深秋天，你赤膊很容易受凉的！”莺莺皱着眉头，强忍着自身的痛苦，把郝运来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拿下来艰难地递过去。
　　“你好好养精神，不要多说话，我不会受凉的，只要你好，肚里的孩子也会好，我们一家子就都会好。你不是老喜欢说好上加好吗？只要你好，我们就会好上加好！”郝运来又把衣服重新披在了妻子身上。
　　过了一阵子，郝运来突然感到莺莺的“哼哼”声没有了，又不见了她脸上的痛苦表情。这时，反倒让郝运来心急起来，他赶快问：“莺莺，肚子不痛了？”
　　“嗯，现在好像没觉得痛了，不知是什么原因。”莺莺摸了摸凸起的肚皮，“这反而让我更担心。”
　　“肚里的孩子不会有什么……”郝运来欲言又止。
　　“呸呸，不会，不要往那些不好的方面说！”郝运来一句话还没说完，莺莺赶快接着呸起来。她想起在娘家时，母亲曾叮嘱过，如果遇到有人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就要马上呸几句来破掉它。
　　“我只是有点为你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肚子不痛了，也许是多亏菩萨和老天在保佑我们，保佑我们的孩子不降生在这个地窖里。”善解人意的莺莺不想让丈夫为她操太多心，便假装满脸欣喜地安慰着。
　　“好像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是不是日本鬼子走了？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郝运来走到洞口边，轻轻拨开柴火，将身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钻出来，来到了院子里的大门旁。他侧耳听了听，又用眼睛从院子的门缝里朝外面瞅了瞅。借着一丝暗淡的月光，他看到外面没一个人走动，四处一片静悄悄的。他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日本鬼子走了？他想开门走出院子好好探个虚实，谁知刚把门页稍稍一动，“叽嘎”一声，吓得他心惊肉跳，出了一身冷汗。唉，这下麻烦了，平时这个门随便怎么开关都毫无半点声响，今天怎么刚打开一丝丝就叫起来了呢？这不明摆着是在向鬼子报信吗？他想，这下完了，鬼子一定听到了。他屏住呼吸站在门边，将耳朵贴在门页上静细听院子外的动情。
　　这时，郝运来隐约听到一个老乡的说话声：“哎呀，谢天谢地，幸好这次鬼子是路过这里，不然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嘘……不要高兴得太早，先看看再说，还不知道鬼子到底走没走。”又听得另一老乡赶快小声制止。
　　“放心吧！这是望风的人通知我们回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难道鬼子走了？郝运来一阵欣喜。他不断地在心里念叨，这下莺莺和孩子得救了，真多亏菩萨保佑啊，我得马上把这好消息告诉莺莺，让她早点放心！他拔腿正想往厨房走，突然又想，不行，还得问个清楚，老婆有孕在身，行动不比我们进出方便，还是不要太冒昧了。于是，他又转身来到院子门口，小心翼翼地把院子门打开一条缝，然后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挤出来。
　　“喂……老乡，你们都回来了？”他用手罩住嘴巴，小声地朝从院子门前经过的人群问。
　　“是的，我们几个大胆的先回来了，还有一些人胆小的不敢离开树林。”好心的老乡告诉他。
　　见这么多人回来了，郝运来想，不知于莉和于才姐弟俩是否回来了。他猫着腰，手搭凉棚挡着月光的反射，朝人群中不停地瞅。
　　“喂，这，这么冷的夜，夜晚，我都冷得发抖了，你，你还打个赤膊真是好，好身体呀！”一个路过的老乡双臂抱在胸前，冷得牙齿“咯噔咯噔”直打颤，一边走，一边看着郝运来说。
　　“日本鬼子来了哪还顾得了那些呀，只要保住命就行了。”郝运来瞅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话，想起莺莺还在地窖里，便赶快跑回了厨房。
　　“莺莺，可以出来了，日本鬼子走了。”还没到洞口，郝运来急不可耐地把这好消息放了出去。
　　“你怎么去这么久？”莺莺又是满脸大汗，痛苦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妻子那满脸痛苦的样子，又见她身下的地上一摊血水，郝运来这回真被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了。
　　“孩子可能是要出生了。”莺莺有气无力，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莺莺不着急，我扶你出洞到床上去躺着。”
　　“日本人走了吗？”莺莺又痛苦地问。
　　“走了走了，我们的孩子会选时间，鬼子走了，这个时候就不怕了。你先忍着点，不要让孩子掉在裤裆里了。”郝运来很想抱起妻子回房，可原本身材小巧玲珑的妻子，这下变得如同圆球似的，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知如何下手。
　　“你扶着我走就行了，我现在是两人抱团，像个大球一样，你怎么抱呀！”
　　“蠢妹子呀，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担心得不得了。”郝运来扶着妻子慢慢朝住房里走。看到妻子每走一步，脚下留下一摊血印，郝运来心里如刀割一样难受。他想，女人生孩子真辛苦呀，以后我更要好好善待她，再也不能让她生孩子了。
　　刚把妻子床上安顿好放床上，全家人都先后陆续回来了。
　　“男人们都出去吧，我和叶莉留下来。”吴婶吩咐着家里人。
　　“吴妈，我留下帮帮忙吧！”郝运来担心着妻子的安全，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去。
　　“女人生孩子，男人最好不要在场，怕血水破了男人的好运气。”吴婶又对郝运来解释着。
　　“我不怕，我的运气很好，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好运来’吗？”不论吴婶怎么劝说，郝运来还是不肯离开妻子半步。
　　“那好吧，你先去烧一盆热水来，等下给毛毛洗澡，这里有我和叶莉照顾就行了。你放心，我是过来人，我生兰兰和青青时，家里人都没在身边，断脐带和给毛毛穿衣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还没等吴婶说完，郝运来早到厨房烧水去了。
　　等郝运来刚把热水端出来，就听得“哇……”的一声，新生儿降生了。
　　“生了生了，哎呀，菩萨保佑，生得这么快，这么顺当，母子平安。你们真是前世做了好事，这孩子也真是好命呀！早不生迟不生，等日本鬼子刚一走，她就生了，真会选时机！”吴婶一边夸赞着说，一边手忙脚乱又是帮新生儿剪脐带，又是帮新生儿洗澡。
　　“运来，快来看看，一个好漂亮的妹子，白白胖胖，就像你两口子。”吴婶帮新生儿穿了衣服抱在手上，喜得脸上乐开了花。
　　“谢谢吴妈了，您老人家已经当了外婆，现在又当奶奶了，真是好福气呀！”郝运来从吴婶手上接过刚出生的女儿，来到了莺莺的床边，“莺莺，你看我们的女儿多漂亮，就像你。”
　　“也像你，吴妈说像我们两人。”莺莺从郝运来手中接过刚降生的女儿亲了又亲，完全忘记了产后的疲惫。
　　“运来，给女儿取个名字吧！”
　　“现在是夜里，日本鬼子也走了，没有人来骚扰我们，这是个吉时啊！我女儿又知道选这个吉时出生，就叫吉……”郝运来停下来思索着。
　　“就叫吉夜吧！今夜我们能躲过了日本人，顺利地迎来女儿的降生，这可以说是一个吉祥难忘的夜晚，愿我们家庭以后永远吉祥平安！”莺莺说。
　　“吉夜，真是一个美名，好，就叫吉夜。说起今夜也真算是难忘、顺心。要是吉夜早降生，那就会生在地窖里，地窖里不但空气很闷，而且孩子的哭声还会惊动日本人；更何况首先没有一点准备，连给孩子断脐带都没有剪刀，想起后果真可怕。”郝运来兴奋地说。
　　“这是多亏菩萨保佑，也是你们都做了好事！”吴婶也开心地夸赞着。
　　“吴妈说得好，人就是要多做好事，遇到难心时定会有神灵暗中搭救，逢凶化吉的。”莺莺兴奋地忘却了产后的疲惫，也和大家一起开心地聊起来。
　　“来，让我来抱抱我们的宝贝女儿吉夜，愿我们的吉夜平安长大！”郝运来又从妻子怀里把女儿抱过来，高兴得看了又看，亲了又亲。
　　“哇……”这时，站一旁的于莉突然呕吐起来。
　　“莉妹妹，怎么回事？”莺莺躺在床上着急地问。
　　“姐姐，没事。”于莉一边说，一边呕着跑到外面去了。
　　“估计是今晚躲鬼子在树林里着凉了。”吴妈猜想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