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三神经女人的打算

　　“毛妮。”三神经女人喊了两声见毛妮没有回音，就起身来到毛妮的房间，掀开帘子，见毛妮正睁着两眼瞅着墙上的油灯发呆，脸上的笑模样虽然在昏暗的灯火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毛妮的心思跑了。她轻声地喊了一句。
　　毛妮这才惊觉了，她忙起身，看着娘，问：“娘，啥事儿呀？咋还没睡？”
　　“傻丫头，睡不着了吧？娘想今儿夜里跟你睡。”三神经女人走到毛妮的床前，抬屁股就坐到了毛妮的床上，“你想问你件事儿。”说着，她屁股安乐轴承似的一转悠，就把两腿转悠到了床上，她瞅了瞅睡在床的另一头的二妮，用脚蹚了蹚，试着喊了两句，见二妮真的睡着了，她才放心地躺下来，拽开被子进了毛妮的被窝。
　　“娘啊，啥事儿？”毛妮欠了一下身子给娘腾了地方，瞅着躺下来的娘，自己也躺了下来，伸过胳膊抱着娘问。
　　“毛妮，娘问你，你是真的听娘的？”三神经女人侧楞着身子盯着毛妮。
　　“听娘的。”
　　“听娘的就好，娘咋说你就咋做。”
　　“嗯。”毛妮向娘点了点头。这些年要不是娘疼着，自己这姊妹几个也长不了这么大，说不定给饿死了或者给扔了。
　　“好！咱小声点儿，听娘的，娘问你，想不想跟赖毛过一辈子？”
　　毛妮听娘这样问，嘴上虽说没有回答娘的话，心里却兔跳一样地高兴。
　　“心里咋想的就跟娘说，我是你娘，你是我闺女。”
　　“想。”毛妮嘴上咕哝了几下，这才说出自己的心思。
　　“娘看得出来。”三神经女人说，“娘给你选了赖毛也不是瞎选的，赖毛这孩子实诚，你跟着他，娘放心。你要是真的愿意跟着他，就听娘的安排，娘一准让你跟了赖毛，不管他家的人会咋想。这事儿你也先别跟赖毛这孩子讲，等娘安排妥当了，娘就会让他死了心娶你。娘这不是心阴心毒，娘这是为了你和赖毛，要是赖毛他心里不同意这事儿，娘的安排就有点儿缺德了。赖毛心里同意这事儿，因为你爹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娘只能这样安排了，别的娘还真想不出啥好法子来。”
　　“咋的安排？”毛妮觉到娘把这事儿弄得像几年也看不上一回的电影上的事儿一样。
　　“娘咋的安排的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出来。打今儿起，你就记住了，娘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娘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别人万一要问你，你还不能说出去。等咱娘儿几个按着娘的安排做了，随便他们说啥就说啥，反正那时候他们再说啥也晚了。”三神经女人小声说着还不时地回转头往外看上几眼，她在担心着这个时候三神经晕晕乎乎地闯回来，尽管她相信这个时候了三神经也不可能会回来了，但她还是小心着。
　　毛妮虽然还不知道娘会咋的安排，但她还是对娘说的点着头。
　　“赶明儿你再拆洗两床被褥出来，娘先把咱家的那辆板车好好修修，再把那几件衣裳缝缝补补。”三神经女人琢磨着安排毛妮。
　　“咱家的板车没有毛病呀？”毛妮纳闷地看着娘。
　　“是没啥大毛病，修修总归好使些。”三神经女人眨了一下眼说。
　　“嗯。”毛妮虽然纳闷，但还是不再追问娘这个时候为啥要修板车了。
　　三神经女人见闺女不再说话，瞪着眼瞅了闺女一阵，忽地问：“妮儿，要是娘和你爹分家了，你跟着谁？”
　　毛妮给娘的问话问了个激灵，她从枕头上抬起头，吃惊地盯着娘瞅了好大一会儿，娘这是咋的了？咋忽地觉得不认识了呢？这么多年了，爹无论咋的折腾她，她也没有说过半句这样的话呀？今儿咋的会说出这样的话呀？
　　“咋的，不认识娘了？娘在问你呢，要是我和你爹分家了，你想跟着谁？”三神经女人见毛妮这样瞅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自己是不是现在不该问这个话？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呀。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莽撞了，对闺女的话还没有说得透彻，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自己咋还会犯这样的毛病呀。既然自己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又没有办法收回来，干脆就趁这个空儿把话跟闺女说透彻了。她紧盯着毛妮问。
　　毛妮被娘盯得紧了，眨了两下眼，说：“为啥你会想着和爹分家呀？”
　　“为娘，也为你和几个妹妹。这些年你也知道你爹是咋的待我的，娘要不是看着你们姊妹几个，早就一根绳子吊脖子去了。现在你长大了，几个妹妹还小。再说了，这些年你爹疼过你们姊妹几个没有？在你爹眼里你们几个就像是他的仇人一样，连正眼也没有瞅过你们，更不用说给你们啥心疼了。这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呢。”三神经女人越说心里越来气儿，“今儿娘带着你去相亲了，要是你爹知道这事儿了，他会咋的？你爹不光会因为这打娘，他还会想着法儿去赖毛家惹事儿。他一惹事儿，你跟赖毛的亲事儿成不了。就是能成了，他们家也会因为你爹不会再待见你，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埋怨娘没有想辄儿。娘为啥这个时候想着要和你爹分家，就是不想落得你以后抱怨娘。想着二妮儿她们几个以后也有个好人家儿。娘现在这样打算，就是想着以后赖毛能跟你知冷知热地好好过日子。娘是女人，这些年受的不想再让自己的闺女也受。要是以后你的日子跟娘一样，那还不如拿刀子把娘给捅了呢。”
　　毛妮似乎明白了娘的心思，她瞅着娘，说：“你真的跟爹分家了，我和几个妹妹都跟着你，要是跟着爹，爹又不疼我们几个，我们几个还不给饿死呀。”
　　“这话不能说出去，就连二妮也不能说，嘴要严实。”三神经女人很慎重地安排毛妮说，“知道吗？要是你嘴不严实，娘为你想的再好都白搭。娘不但会挨你爹的揍，还会遭人笑话，以后咱娘们儿就没脸在这个村子里活着了。”
　　毛妮惊恐地盯着娘，她知道娘说的话不是在吓自己，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虽说都老实厚道，平日里对娘嫁给了爹为娘感到委屈，可像娘这种想法要是给人们知道了，一准村子里的人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娘，还会在背后说娘的长短，笑话娘不妇道了。
　　“妮儿，娘这辈子命苦，不想你们姊妹几个以后像娘这样才斗着胆子这样想。别人不知道娘的心思，你们姊妹几个应该知道啊。二妮儿她们四个还小，还不知道横竖道儿，你大了，心里总该知道个轻重，娘这辈子在看着啥活着？就是看着你们姊妹几个。娘要是不把你们姊妹几个安排妥帖了，娘死都不会闭眼呀。你爹要是跟人家一样成手的话，你能会这样费心扒拉地想？就因为你爹不是个东西，娘没辙儿了，才想出这么一个不是点子的点子。你想，娘还能有别的啥门路？”三神经女人叹了口气，“郎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娘这辈子嫁错了，娘不想你们姊妹几个将来也嫁错了，娘这次真是铁了心要跟你爹分开了，要是你再不跟娘一心，娘就再也没有啥指望了。”
　　毛妮的心里这个时候真的不知道是啥滋味了，娘的苦自己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了。这么多年，自己就是在娘的苦里长大的，可这么多年娘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每次爹打了娘，娘还是像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还是像平时一样围着自己和几个妹妹长啊短啊冷啊热啊地问个不停。其实，娘没有那么心宽，没有别人的时候娘也哭过，只是娘不在别人面前哭，娘这么多年的委屈都憋在心里，都在心里自己扛着。今儿娘这样想法，想想也没有啥值得怪罪的，因为这些年娘受爹的气太多了，别人看不见，自己看得见，别人不知道，自己最清楚。有时候自己也会想，娘咋的就摊上爹了？
　　“妮儿呀，明儿你就拆洗被子，我修板车。修好板车，我再去找赖毛的爹娘问一声你和赖毛的事儿他们咋的想的，不管他们咋的想，娘都会想法成全了你和赖毛，只要赖毛心里同意这事儿。”三神经女人见毛妮不说话了，琢磨着闺女也知道了自己的苦衷，就试探着说，“你看娘这样安排妥帖不？”
　　“我就听娘的，娘咋的安排我就咋的做法。”毛妮瞅着娘。
　　“听娘的话才是娘的好闺女，娘不是在逼你。你们姊妹几个，娘最心疼的是你，她们几个虽然也在娘的心里，可她们几个加到一块儿也没有疼你重呀。”三神经女人说的是心里话，这五个闺女中间，她最心疼的是毛妮，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伸开手，那也有离心有远近的说法。怀上毛妮这孩子之后，本来以为是个小子就不要了，没有想到生下来是个丫头，丫头就丫头养着吧，想着第二个孩子会是个小子，没想到还是丫头，第三个又是丫头，接着四儿还是丫头，这还没有休了，一连生下来的全是丫头。这几个丫头，就权当小猫小狗养活着。凭心而论，后面这四个丫头在自己心里加起来还真比不上毛妮一个人，虽说自己也心疼这几个闺女，疼毛妮是疼到骨头里了。
　　“娘，我知道。”毛妮很心疼。
　　“知道娘的心思就好，你这就睡吧，娘还得看着你几个妹妹。明儿就依着娘说的干，娘会一步一步地把你和赖毛的事儿安排妥当了。”三神经女人翻身下了床，回过头来对毛妮说，“娘再安排你一遍，这事儿烂到肚子里，也千万不能透给谁，记住了呀。”
　　毛妮嗯了一声答应了娘。
　　三神经女人见毛妮点头答应了，这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床上陪着几个小女儿躺下来。
　　这入秋的夜还真的感觉到凉了，外面也显得比以前静多了。偶尔从远处传过来几声狗叫的声音，把这夜叫得更清冷了。三神经女人躺在几个孩子身边，帮着几个孩子把被子往上盖了盖，然后翻了个身儿。很长时间了，自己就有这么一个想法，等几个孩子稍微懂事儿了，就和他三神经分开过日子，没想到他三神经今儿早上一大早为了那点儿事儿又把自己往死里打了一顿，这日子真的没法儿再过下去了，说不准哪一天他会把自己打得一口气儿上不来了，那就啥也晚了。自己真的让他给打那边去了，几个孩子谁来照顾？他三神经是指望不上的，孩子以后就有的罪受了。今儿自己是铁定心了，无论咋的得离开他三神经。栋梁那孩子也说了，沿海那地方现在好挣钱，自己就带着这几个孩子奔沿海那地方去，只是早上栋梁那孩子说的那些地名自己没有记周全了，明儿还得问仔细记清楚了。只要记清楚地点了，鼻子底下是大路，就好走了，哪怕是走上十天半个月的，也能走到地方的。三神经女人在床上不停地翻着身子，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今后的打算，不知不觉鸡已经叫了三遍，要不多大会儿天就要亮了。可她一点儿也没有觉出困来，反而比以往感到精神，好像她看到自己马上就能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家，离开了三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