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毛妮和赖毛

　　“毛妮，我没想到你娘要把你说给我。”虽然天上没有月亮，虽然外面很黑，但今儿晚上赖毛觉得毛妮比以前啥时候都要好看。他靠着一棵老树，使劲儿地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离自己几尺远的毛妮，尽管他看不清毛妮的脸，尽管他只能看个模糊的模样。
　　“我开始也不知道，今儿晌午我娘才跟我讲的。”毛妮也在用力地瞅着赖毛。
　　“说真的，俺家有些担心你爹。就算你娘给俺说的不是你，也担心你爹。”赖毛说到这儿，刚才的那股子高兴劲儿一下子没了，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爹咋那样遭人烦呢？”
　　毛妮听到赖毛说到了她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摊上这样一个爹，我也不知道为啥，反正我也烦，可没有办法，他是我爹，我总不能把他咋的了吧。”
　　“就是因为你爹，我也不知道我爹娘是不是同意咱俩这事儿。”赖毛有点儿难过地说。
　　“你听我娘的呗，我娘有办法。”毛妮为赖毛的话感到有点儿心里不是滋味了，“就按我娘说的，先别把咱这事儿张扬出去，等我娘的安排。”
　　“你娘能有啥办法？”赖毛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娘说她有办法，就是不让我往外说。你也不能往外说呀，要是说出去了，咱这事儿准成不了。”毛妮瞅着赖毛，很是一回事儿地告诫赖毛。
　　“你娘真有办法？”赖毛很吃惊地问。
　　“是，我娘心里有她的打算。”毛妮肯定地说，“你就听我娘的吧。听我娘的，咱俩的事儿就能成了。我娘心里要是没有打算，能这样背着我爹把我许给你吗？”
　　赖毛嘬了一下嘴，也是呀，说不准毛妮娘真的有打算了呢，不然她也不敢自己做主张给毛妮说亲找婆家呀。他瞅着毛妮琢磨了一阵，然后问毛妮：“听你娘的，咱俩的事儿真的能成？要是真的能成，我就听你娘的。”
　　“那要是你爹娘不同意咱俩的事儿呢？”毛妮问。
　　“不会吧？”赖毛的心扑通了一下，这也真没有准儿，爹娘肯定会担心毛妮她爹以后纠缠。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今儿晚上是咋的了，心里就是觉得毛妮好看，比以前招人心疼。
　　“咋的不会？因为我爹也会不同意咱俩的。这俺能想得到。”毛妮叹着气说，“就我那个爹，我也不好说，几十岁的人了，让我说啥好呀。”
　　“你咋摊上这样一个爹呀！”赖毛一下子对三神经来了气儿，尽管三神经以往跟他没有啥子冤仇，就因为今晚这事儿，他还是记恨起三神经来。
　　“我问你，要是你爹娘因为我爹不同意咱俩，你咋想啊？”毛妮追问着赖毛。
　　“我会求我爹娘，跪着求他们，他们啥时候同意了，我就啥时候起来。”赖毛瞅着身边的毛妮，很认真地说。
　　“嗯，你自己同意这事儿不？”毛妮心里一阵兔跳。
　　“我同意，我同意。”赖毛黑暗中点着头说，“我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疼你。”
　　“真的呀？”毛妮问，“你可不能学我爹，我爹就不是个人，老是打我娘，每次都往死里打。”
　　“世上有几个你爹这样的混蛋呀。”赖毛咬着牙说。
　　“你要是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都心疼我，我啥也不要求你，等你能自己挣钱了，你给我买个话匣子就成了。”毛妮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赖毛提了个要求。
　　“那成，赶明儿我就上山砍柴攒着，等冬天来了，我把它们弄出去卖了就给你买个话匣子。”赖毛又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只要咱俩真的成了，你就放心，俺只管干活，家里的事儿都听你的。俺不会像你爹那样混头，就会打自己的女人。”
　　“你要想咱俩能成，就听我娘的，我也听她的。她给咱俩有打算。”毛妮见赖毛这样实诚地说话，心里的兔跳变得更激烈了，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仙女一样的幸福。尽管在这黑色的夜晚别人看不见她脸上的幸福与羞涩，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说，“你也别急着整天想着给我买话匣子这事儿，只要你心里把我当回事儿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要紧。说实话，我爹要是像别人的爹那样，我也不跟你要这话匣子，我啥都不要，就要以后你能好好疼我好好对我就成。可我爹不是爹，我想话匣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我好了，我就只能跟你说我的心思了。娘知道我想要话匣子，娘不当家，给我买不了。”
　　“你就放心吧，今年冬天，我一定让你听上话匣子。”赖毛憨实地向毛妮保证说，“就是我每天起个早贪个黑，今年冬天也要给你买个话匣子。”
　　有爹却没有享受过父爱的毛妮这时一下子觉得赖毛变得像村子前面的那座小山一样，不起眼，但厚实沉稳，木讷却值得依靠。自己就是一个让这说山不是山说岭不叫岭围着的村里的闺女家，这辈子也没有别的啥要求，只要真的能跟了他赖毛，不求他能混得咋的风光富有，只要他能一辈子对自己好，跟着他，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自己心甘了。她抬起头，仰着脸，想极力在这没有月亮的晚上好好看看赖毛的脸，看看赖毛的眼。自打小在一起，自己还真的没有好好地看过他，也真没有像今晚这样想好好看他。虽说她根本看不清赖毛的脸。
　　赖毛也在隔着两人间几尺远的距离想极力看清此时的毛妮。虽然夜晚很黑，或许他们在这样的黑暗中还是看清了对方的心情，看清了对方的心思，看清了对方的心愿。时间就这样在他们相互的对望中不知不觉地往夜的深处流淌着，他们谁也说不清到底因为啥子，今晚就咋地巴望着夜就这样一直黑着，天也就这样不会再明了。这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想法，也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愿望。但是，天黑天明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人类无法逆转的现实，无论一个人的愿望多么强烈，也无论这个人有多么强壮的力量，对于大自然，他都微不足道，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凭大自然按照它的规律运转，按照它的规律安排四季和日夜的交替。赖毛和毛妮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隔着几尺远的距离在黑暗中相互对望着，他们站了很久，还是赖毛先开口说话了：“天太晚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俺也早点睡，明儿早上我就开始上山砍柴去，争取早一天给你买个话匣子。”
　　“你也别把这事儿老放在心上，我不急，早一天晚一天都成，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我就是不听话匣子心里也高兴。”毛妮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心甜，这种心甜不像娘疼爱自己时的那种心甜，这种心甜要比那种心甜要让人感到舒坦多了。
　　“你对我好，我就把你的事儿放到心上。你放心了，我会尽快让你听上话匣子。”赖毛离开靠着的树，站直了身子，两手不知往哪儿放了，在胸前上下晃了几下，说。
　　“我知道了，你千万别心急。”毛妮见赖毛这口气，心一下子急了。
　　“嗯！”赖毛不知道该咋地回答毛妮了，他真的巴望着自己马上就能买一个话匣子。
　　“咱回吧，我要是想见你了，就晚上过来找你。白天不行，别人看着不好，会出事儿的。别人看着了准会传出去，那样我爹就知道了，咱的麻烦也就来了。”毛妮叮嘱说。
　　“回吧。”赖毛应着毛妮的话，然后挪动步子，尽管他不愿意就这样离开这个地方，可毕竟天真的太晚了，明儿还有明儿的事儿。
　　毛妮和赖毛一前一后回到赖毛家，刚要进门，赖毛娘随着三神经女人迎了出来。
　　“是这俩孩子。去哪儿了？娘就等着你回去呢。”三神经女人瞅着赖毛和毛妮问。
　　“在屋后呆了一会儿。”毛妮回应着娘，回头瞅了一眼赖毛。从屋里散出来的灯光虽然很灰暗，但她还是看到了赖毛脸上显露出来的深藏在心底的笑意。她断定此时的赖毛也一定能看得见自己深藏在心底的高兴。
　　“那我们娘儿俩就先回去了。你们两口子也跟孩子捉议捉议，我劝你们两口子多为孩子想想，多听听孩子的想法。”三神经女人回头对赖毛娘说，“不过，孩子还是孩子，啥事儿肯定没有咱们想得多想得远，咱也不能从近处捉议，为孩子想远点儿。”
　　“放心吧，我们两口子会听孩子的想法，也会为孩子从长远了捉议。”赖毛娘点头应着三神经女人，“你们娘儿俩慢着点儿，我这也就不送了。”
　　“你回屋吧，好好跟赖毛他爹合计合计，这两天听你们的信儿。”三神经女人说完，拽了一把毛妮，又说了两句客套的话，就离去了。
　　“赖毛，过来！”赖毛爹估摸着三神经女人走得远了，喊过赖毛，问，“跟爹娘说说，这事儿你啥想法。是想娶毛妮，还是不想。”
　　“你咋的这样问孩子呢？”赖毛娘昏暗的灯下瞅了一眼赖毛爹，“孩子能拉下脸来说想还是不想？咱得先跟他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个明白，有啥好处有啥坏处，然后我们再听孩子啥心思，我们琢磨着孩子的想法帮孩子拿个主意。你这样问孩子，问不出啥来。”
　　“你这话说得，想就想，不想就不想，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儿。”赖毛爹不同意赖毛娘的说法，“孩子想娶毛妮，咱就琢磨着咋的把这事儿捉议得妥帖些。孩子要是不想娶她，咱还捉议个啥，明儿就直接告诉她这事儿不成，啥也不用捉议了。”
　　赖毛娘也忽地觉得赖毛爹说得有理了，要是孩子不想娶毛妮，捉议再多也都是白费心思。孩子要是想娶毛妮，先捉议着咋的能打消孩子的想法，实在打消不了，就捉议着咋的把这事儿弄得合了孩子的心思，又不让三神经找啥子麻烦。她转头盯着赖毛，小心地问赖毛对这事儿有啥心思。
　　赖毛咕哝了半天嘴，憋涨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