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两半屯>【海蓝·连载】两半屯(32)

【海蓝·连载】两半屯(32)

作品名称:两半屯      作者:北方地      发布时间:2012-10-07 09:13:46      字数:3110

  
  认干妈那天,小巴家整得挺像样,做了四个菜,一盘猪骨头,一盘猪肉炖粉条,一盘炒鸡子儿,一盘炖小鸡。这四样菜,两半屯大多数人家连过年都吃不上,都孝敬狗了。
  “请干妈上席!”
  屯不错喊完,狗一个跨跃窜上炕,一点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一桌子菜造个溜溜光,连盘子都不用刷了。
  狗命硬,吃屎都能活下去,认狗做干妈,好养活。
  “揣的你!”
  小巴见虎三媳妇小猪掉胯骨——总有唠(捞),还能让她。
  “生了给我一个。”
  能送人的,都是猪娃狗崽。虎三媳妇虽然沾点虎气,也听出小巴唠的不是人嗑,哪受了这气。
  “好小巴,你要吃奶了吧,正好,俺这奶棒得邪乎。妞她妈,帮一把!”
  一大群小媳妇上前按住了小巴。
  俗话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小巴被压在底下,一点动不了。虎三媳妇真的解开了纽扣,撩起衣襟,露出了丰满的乳房,把奶头就往小巴嘴里送。
  “噢——”
  小伙子们起哄了。
  这节骨眼上,胆大的姑娘们便笑得直捂肚子;胆小的呢,红着脸跑开了,怕多嘴的人说东道西,好说不好听。
  老蔫很开心。
  然而,自从土地承包给个人,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土地里劳做,尽管有了丰富的收获,却少有了往日的欢乐。
  这段时间,老蔫总是做梦,而梦见最多的总是彩云。
  王老蔫是王老好的四儿子。
  彩云是三爷的三闺女。
  自从那个三十晚上,三爷与王老好酒后为儿女定了娃娃亲,两家就开始走动。
  人呢,就怕走动。
  王老好还不知道三爷是怎样一个人,但他知道三爷的日子不好过,有难处。人在难处拉一把,胜似盖庙敬神;寒中送炭,王老好对得起祖宗;饥中送食,王老好对得起良心。
  正因为三爷的日子不好过,王老好才认识了他;三爷要是乡绅大户,粮满仓、猪满圈,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出门有车进门有轿,王老好才不往前靠呢,瞅都不带瞅他一眼的;就是你三爷上赶着巴结他,王老好还得看有没有工夫。你有是你的,与我何干?你吃你的干的,我喝我的稀的,井水不犯河水。看你是个人,理你;看你不是个人,远点。
  谁都渴望美好的日子,努力着就行了,别强求。
  王老好认死理,有钱人用金碗喝水,没钱人用手捧着井水喝,喝的还不都是水?面对一桌山珍海味,两个大饼子就能填饱肚子;即使有广厦千间,容下你的不就是一张床的世界?
  三爷是怎样一个人,王老好不管,他只知道他要帮助三爷度过难关,被帮助的是三爷。换了别人,王老好也一样。
  图点啥?
  说这话的人,不是人。王老好穷死剩下一身骨头,一辈子不爱小。有一年,两半屯里的大道上死了一个要饭的,尸首停在那里三天,没人理。王老好知道后,把家里准备盖房子的木料用上,打了口棺材,把要饭的用车推到屯外,挖个坑埋了,还给烧了几张纸钱。
  “缺爹了?”
  “贱种!”
  “受穷的命!”
  “这钱,打水漂都不响!”
  这话,王老好听了跟没听一样,该咋做还咋做。世界大着呢,有当官的给祖宗增光,让父母享清福;有杀人越货的,为父母争口饭吃,还不都是为了活着,活得好一点。儿女们知道爹的为人,也都不吱声,知道爹做的都是好事。
  王老好与三爷喝过定亲酒,出了正月,就找了几个乡亲,帮着三爷将那破窝棚整整修了一遍,把家里准备着盖房的三根圆木,搭在了三爷家那破窝棚的房山上。
  三爷家那冬不挡风夏不挡雨的破窝棚,经过整修,面貌一新,看着像那么回事,有个人家的样。
  三爷并没表现出过分的感激王老好,他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棒打不倒,他总觉得被别人帮助是一种伤害。因为被帮助的都是弱者。他三爷是弱者吗?死了,三爷的骨头都是硬的。可是,王老好不帮助他,他的日子真就没法过。要是他自己,三爷早用镰刀抹脖子了。死,三爷都不选择毒药、上吊,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让人知道,三爷就是三爷。可他看到一窝孩子,鸡崽子似的活蹦乱跳,心里也不是滋味,最后,还是默默地接受了王老好的帮助。
  好在王老好从帮助别人过活的那天起,就不图回报。王老好还认为,谁要是回报他,那是伤害他,没把他当人。他的内心深处,真是看到周围人都活得比他强,他高兴,他幸福,他心里没负担,他才能感觉到这世界的美满与温馨。
  至于王老好与三爷的关系怎么处,那又是一回事儿。但是,他们的孩子之间,彼此都打开了一个世界……
  2
  王老蔫与彩云般顶般大,自从有了那个三十晚上,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按理,王老蔫是个小子,应该找那些淘气包子,打打弹弓、弹弹玻璃球、扇扇口扁叽啦,因为王老蔫太蔫,很少说话,与人不和群,日子长了,便没人愿意跟他在一起。王老蔫之所以不爱说话,因为他心里很自卑,家里穷,天天东家借一碗西家还一碗的,吃不饱不说,穿得破破烂烂,没脸见人。甚至过年时,他都穿不上一件新衣服。别人家的孩子买鞭炮,一买千响,他一响也买不起,只能跟着别人的屁股后面跑,看别人放。别人放臭的,他捡起来,才有机会放。别人放臭的,大都捻很短,放不好会崩手。王老蔫让鞭炮蹦了一次,嘣得不咋疼,那他也哭,他早就想哭……
  自打结识了彩云,王老蔫才算有了伙伴。每天大早,不是彩云来找王老蔫,就是王老蔫去找彩云。其实,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全没有娃娃亲这档子事儿。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知道他俩在一起,日子才有乐趣。小一点的时候,他们玩拉大锯。拉大锯就是他们脸对脸的坐着,手拉手,一拉一送,模仿木匠拉锯动作,两个人一人一句地念叨:
  拉大锯
  扯大锯
  姥家门口唱大戏
  接姑娘
  换女婿
  小外甥也要去
  家里留个大馒头
  馒头呢?
  猫吃了
  猫呢?
  上山了?
  山呢?
  水淹了。
  水呢?
  和泥了
  泥呢?
  抹墙了
  墙呢
  猪拱了
  猪呢?
  杀吃肉了
  猪皮呢?
  做鼓了
  鼓呢?
  打破了
  鼓灰呢?
  让大风刮跑了
  彩云爱玩抓嗄拉哈,这嗄拉哈是猪关节上的骨头。抓嘎拉哈都是小姑娘,小小子很少玩。老蔫不玩,彩云就撅嘴,嘴上能挂个油饼。老蔫就玩,一玩就输。玩抓嗄拉哈得有个口袋,这口袋是用各种颜色的花布,剪成六块方块,缝在一起,里面装上玉米、高粱、小麦、黄豆,就做成了。玩抓嗄拉哈时,先把口袋往空中一扔,手在炕席上抓嗄啦哈,抓的嗄拉哈必须一样,或都是坑面,或都是背儿面,或都是针面或都是轮面,抓起嗄拉哈,再接住口袋,等于完成一次。口袋里是粮食,女孩子玩扔口袋抓口袋,等于在抓粮食,谁抓的粮多,当然有好日子过。
  玩嗄拉哈时老蔫一次都没赢过彩云。
  天气晴朗时,他们便去甸子上挖猪菜,两家都养了猪。甸子上青草最茂盛,蒿草一丛一丛的,有时牵牛花就缠上了蒿秆。蒿草是一种药,虽然猪不能吃,却可以做蒿绳,晒干后可以当熏香用,夏天的晚上点燃一根晒干的蒿绳,屋里保准没蚊子,还溢满蒿香。
  甸子上开满鲜花,牵牛花、鹊雀花、黄花、百合花,他们没心思采,他们家里的猪等着食吃。当他们把各自的筐挖满,还是忘了回家、忘了猪,被甸子迷住了。老蔫胆大,抓着一只蛤蟆放在彩云面前,彩云用一根柳条打,轻轻地打,嘴里还念叨:
  蛤蟆蛤蟆气鼓
  气到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宰猪
  气得蛤蟆直哭
  蛤蟆气性大,一会肚子就像气球似的大起来。
  彩云抓着一只扁担勾,就拿住扁担勾的长腿,嘴里念叨:
  扁担扁担勾
  你挑水我馇粥
  扁担扁担勾
  你挑水我馇粥
  一念叨,扁担勾的腿就上下颤悠,挑着水回家做饭去了。
  有一天,天太热,正好甸子上有个大水泡子,这大水泡子叫龙湖,传说有一条龙从天上落下来,把甸子砸个坑。这坑不深,王老蔫脱巴脱巴哧溜就跳进了水里,站在岸上的彩云见老蔫玩得开心,热得熬不住,也把小裤衩背心一脱,跳进了水泡子,玩了个痛快……
  这世界因此变得纯净。
  有时,他们在自家的房前玩过家家。用木棍画个房子,再画个炕,用土块垒个锅台,彩云当媳妇,老蔫当丈夫。老蔫从门外回来,媳妇已经把饭做好。饭是用粘泥团做的窝头,菜是用碗碴子盛的几个草叶,“小两口”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两边,吃得很香。
  吃完饭,老蔫把鞋一脱,“上炕”睡觉了。彩云把泥做的“碗”、蒿杆做的“筷”捡完,也脱鞋上炕,两个人睡觉。有时玩累了,两个孩子真就在“炕”上睡着了。他们是孩子,他们不做梦,就是做梦,那梦一定非常美、非常动人……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