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托情思

　　章楚涵打来电话，说党委书记表扬她了，她包的两个村都上《邑州日报》了。党委书记说，以后还得请宣传部来，多给河东镇宣传宣传，如果部里没有车，镇里可以派车接。章楚涵说他文章写的好，夸他有才，他心里美滋滋的。　　
　　他何尝不想去河东镇啊，但他不能多去，多去了恐怕有人说闲话，说他是借机去看章楚涵，他要回避这种舆论，不给章楚涵造成不好的影响。　　
　　当他坐在面包车里的时候，他的眼睛几乎是总盯着坐在前面的章楚涵，即便是一个侧影，他也觉得她非常地漂亮，侧影有侧影的美丽，白皙的脖颈，分明凸出高高的颈骨，耳鬓那一抹稀疏的秀发掩映着凝脂般的面颊，他多想上前亲一口她那隽秀的耳轮，把它含在嘴里，无尽地吸吮，然而，这只能是一个梦想了，他有点后悔当初不够勇敢了，她不止一次趴在他的怀里，他是有机会亲她的，她也完全能够接受，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他没有这样做，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一直到老。　　
　　也许是时代进步了，章楚涵显得更漂亮了，也许是章楚涵当官了，所以更注重仪表，在一高中的时候她好象没化过妆，到文明办的时候好象也没化过妆，但到了河东镇，她好象化妆了，薄薄的嘴唇有淡淡的红晕，眉毛也好象经过了修整，再不是一高中那样青涩的小姑娘了，而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副镇长。　　
　　她的衣服也比较时髦了，好象是第一次上身，有从商店出来的印记，干净得叫人不忍心去碰一下，记得刚到文明办的时候，有一次他要用她的自行车，她刚刚洗完手，还没有擦干，她就抬起胳膊叫他自己到兜里拿钥匙，他真有点不好意思了，怎么能把手伸进一个姑娘的兜里呢，再说，这还是一件很薄的外套，那会触碰到她的皮肤的，但他还是把手伸进去了，他觉得如果不伸那才是假正经，章楚涵是谁呀，把他看成哥哥，哥哥不可以把手伸进妹妹的衣兜里吗？　　
　　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兜口有点被手摩擦产生的亮光，而且还有微微的污渍，大概是穿得时间太久了，她的衣服不是很多，他也没有问过是没钱买呢？还是不愿意买，他真想为她买一件衣服，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他肯定会给她买的，而且还不是一件，他一定有求必应，没求也应，他一定要叫她穿得漂漂亮亮。但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他给她买衣服她不能接受，他也不敢有这样的举动。
　　他送她的那天晚上，他给了她五百元钱，好象缓解了一些他对她的歉疚，以后就再也没对她有过什么表示，他总是在心里想着她，每当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他的脑海里就会立刻涌现她的身影，他就会把她和那些女人对比，他还是觉得，章楚涵才是最漂亮的女人。
　　放下电话，田川又想起了另一位漂亮的女人，其实她也并不比章楚涵差，只是太长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形容多少有点模糊了，他在想是不是应该给她打一个电话，因为宣传部的电话是可以打长途的，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部门的差别。同属一个系统了，是上下级的关系，按理应该打一个电话，但又一想，还是别打了，不能打扰她的生活，虽然都是宣传部，但县级宣传部和省级宣传部是没什么联系的，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邑州宣传部，县级宣传部主要是和市里联系，以同在宣传部为理由给她打电话有点牵强，既然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联系了，就不要再联系了，和人家联系也只能是给人家添麻烦。
　　田川没有给刘葳蕤打电话，但一种思念却叫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田川到印刷厂送版样，拐过几个路口就是一条通往印刷厂的大道。九十年代初歌厅盛行，大道两侧全是歌厅，田川没有去过歌厅，据说歌厅是从日本引进，连田川这么开化的人都不理解，唱歌为什么要去歌厅，自己找一个背静的地方就唱呗。
　　从印刷厂出来，景象不一样了，来的时候歌厅还没有开门，现在不仅门都开了，而且小姐们都在路上揽客。
　　田川明白了，因为唱歌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个小姐在路上拦人，见着男的就往歌厅里推，像老鹰捉小鸡一般。　　
　　“大哥，唱会歌吧，小姐五十。”
　　有小姐来推田川了。
　　“不唱，不唱。”
　　田川挣脱着。　　
　　“大哥，唱会歌吧，小姐漂亮。”
　　“不唱，不唱。”
　　田川继续挣脱。　　
　　几个小姐看田川死活不唱，就悻悻地走了，再寻找新的目标。　　
　　其实田川也忧郁了一下，他没有进过歌厅，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他一听说别人到歌厅唱歌就觉得不可思议，唱歌为什么还要上歌厅啊，就从家里唱呗，他对歌厅毫无兴趣。但今天他有点明白了，穿着暴露的小姐确实有点诱惑里，她推你的时候不是用手推，而是用胸推，在大道上就敢这样，到了屋里还不是为所欲为啊，田川觉得这是龌龊行为，所以他努力抵制着。　　
　　这一排大概有二十多家歌厅，几乎是每一家歌厅的门前都站着小姐，也许是他们都看到了前面那几个小姐并没有劝动这个男子，所以后来也就没有小姐来拦着他了，这倒叫他有些放松，他也敢直视那些小姐了，其实他们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只是穿的少，各个都露着雪白的肉。　　
　　快走到尽头了，田川的眼前一亮，一家歌厅的门前站着一个小姐，他还不敢确定她就是小姐，因为她穿得不是很暴露，她穿的是牛仔库，两腿标直，两腿之间的缝隙使阳光变成一道白线，这一道笔直的白线把整个人的下身衬托得是精美绝伦，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材，距离渐近，他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庞，他几乎就要上前去搭话了，因为她长得极象章楚涵。　　
　　他的脚步放慢了，眼珠不错地瞅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瞅着他，已经到了歌厅的门前了，女人说：　　
　　“大哥歇一会吗？”
　　声音不是很大，也没有上前来拉他。　　
　　他站住了，看着女人。　　
　　“大哥歇一会吧，环境很好的。”　　
　　女人还是没有上前，只是重复了一句。
　　抛开漂亮不说，他觉得上前拉人的小姐不是好小姐，伫立门前的小姐才是好小姐，这种判断与当前的商场服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很多商店都实行柜台承包了，承包前服务员的冷淡叫你受不了，你和她说话她都不搭理你，承包后的热情叫你受不了，只要你走在柜台前，服务员就一个接着一个的问你，“你买点啥？”你要是回答，就根本回答不过来，你要是不回答，好象还没礼貌，逛商店本来应该是一件轻松的事，但现在却变成了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所以如果他不是万不得以，他是不逛商店的。　　
　　服务员的热情就是想卖你点东西，不是对你有礼貌。同样，小姐的热情就是要掏你兜里的钱，也不是看你长得好。　　
　　所以他对热情的小姐反倒没好感。　　
　　他走了进去，没问多少钱。　　
　　“大哥先喝点水吧。”女人端过一杯水来，放在茶几上。　　
　　“谢谢。”他说。　　
　　他没进过歌厅，也不知道歌厅里的礼数，他是按照办公室的礼数来和小姐说话的，他对小姐没有太大的鄙视，他觉得小姐也是人，只不过是因为生活的困难才出来做小姐的，另外，也不是说歌厅里的人都是小姐，说不定有的就是老板。　　
　　“大哥是想唱歌呢还是想歇一会呢？”　　
　　女人温婉地说，其语气就象在某个单位看到的职业女性，肢体也完全不象刚才看到的那几位，浑身好几道弯，而是非常端庄地站在那里。　　
　　“歇一会。”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歌厅是唱歌的地方，不是休息的地方，他也不是唱歌来了，他也不是休息来了，他就是看这个女人太象章楚涵了，所以他就进来了，既然小姐提到了歇一会，他也就跟着说歇一会，唯一叫他感到塌实的就是他兜里有钱，以往没办报纸的时候，他兜里都不少于五百块钱，五百块钱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就是突然来一个同学，他请人吃饭，再找几个作陪的，钱是满够用的，办了报纸以后，报纸的钱也归他掌握了，也可能有个临时花消，所以他兜里又加了五百，变成一千了，当时在机关兜里能装一千块钱的人很少，连董部长兜里都没一千块钱，所以他觉得自己的钱还是满够用的，万一他在歌厅叫人宰了一下，他不至于出不来而给朋友打电话，他听说过别人被小姐宰的故事，所以他踏进这个歌厅也是有点忐忑的.　　
　　“那大哥跟我来吧。”　　
　　女人温存地说，但仪态仍然是那么端庄，比商店里的服务员端庄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跟女人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小包房，适合客人休息。大哥点什么水果吗？”　　
　　女人把他带到了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能有十平方米，中间摆着一个茶几，两边各摆着皮面沙发。　　
　　“不用了。”　　
　　他坐在了沙发上，有点不知所措。　　
　　“大哥——”　　
　　女人看着他，低声叫了一句。　　
　　“怎么？”　　
　　他也看着小姐，他好象没有刚才的那种局促感了，也许是刚才的一句大哥叫得太温柔了，他的所有的戒备心都没了。　　
　　“大哥要人陪吗？”女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大哥别不好意思，现在男人工作压力大，放松放松是应该的。”　　
　　女人低声说。
　　“人在哪啊？”　　
　　他笑了。　　
　　“你看我可以吗？”　　
　　女人看着她，好象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脸夹飞过一丝红晕。　　
　　“你？”　　
　　他轻声问了一句。　　
　　“我不漂亮吗？”　　
　　女人有点胆怯地说。　　
　　“漂亮，你非常漂亮。”　　
　　他点头，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那就叫我陪你吧。”　　
　　她的声音还是细细地。　　
　　“可以。”　　
　　他答应了，也没问多少钱一陪，也没问多长时间，他就是想看她一会，因为她太象章楚涵了，他看章楚涵总是看不够，又不敢一个劲地看，这回他想一个劲的看，就相当于看章楚涵了。　　
　　他不会摸她，更不会亲她，就是看，估计也用不了多少钱，看她那慈善的面容，他相信她不会宰他。　　
　　“我到外面交代一下。”　　
　　她说着向外面走去。　　
　　她回来了，坐在了田川的身边，把手放在田川的腿上，田川没有拒绝。　　
　　“我看大哥从西边来，那么多人叫你，你怎么没去呀？”　　
　　她把脸侧向他，细声融融地说。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的。”　　
　　他也慢慢地说，不知为什么，当她把手放在他腿上的时候，他反倒有点不敢看她了，他可能是怕他的行动会超出他的预想。　　
　　“那为什么到我这来了。”　　
　　她换了一种腔调，象有一种难为情的意思。　　
　　“因为你长得象一个人。”　　
　　他觉得他这样说没什么关系，他又没说象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　　
　　“象谁呀？”　　
　　她低声问。　　
　　“象从前的一个恋人。”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章楚涵是他的恋人，他只是想过章楚涵是他的恋人，他今天说出来了，好象释放了多年的压抑，其实对一个小姐说什么和自言自语差不多，小姐又不知道你是谁，所以他就这样说了。　　
　　“是真的吗？”　　
　　女人又侧过脸来，看着他。　　
　　“是真的。”　　
　　他有点感慨地说。　　
　　“那你们后来？”　　
　　她又问。　　
　　“后来我们就分手了。”　　
　　他总想把他和章楚涵的交往变成一个故事，变成一个充满想象的故事，今天他就开始给她讲这个故事了，其实他和章楚涵根本就没明确过是谈恋爱。　　
　　“是什么原因分手啊？”　　
　　她带着同情的语气说。
　　“年龄差距较大，大人都反对。”　　
　　这基本上是故事语言了，章楚涵和他的事她父母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和父母说过，没说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年龄差距大，而决不是因为年龄差距大遭到父母的反对。　　
　　“能告诉我差几岁吗？”　　
　　她又问，好象被他的故事感染了，有一种悲戚的语调。　　
　　“五岁。”　　
　　他沉重地说。
　　“五岁不算大呀，谁比谁大呀？”　　
　　她豁然开朗起来，声音提高了很多。　　
　　“我比她大。”　　
　　他还是那样慢吞吞的，没有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