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算命先生的话

　　栋梁娘陪着嘎子回到家，家里的毛驴正绕着那根桩子不停地转圈，这驴今儿咋的啦？她瞅着毛驴看了老半天，早上牵出来的时候喂得饱饱的，水也饮了半盆，咋的就这一会儿人不在家它就变得急躁了呢？不会是要生啥子毛病吧。
　　那头毛驴好像没有看见女主人似的，仍旧不停地围着那根拴它的桩子转来转去的，转得急了，还会停下来扬着脖子哼哼昂昂地叫上一阵，然后又是不停地来回地转。
　　栋梁娘眉头皱了起来，这今儿咋的了呀，平日里这头驴可不是这样呀，吃饱了喝足了就是懒洋洋地卧下来，眯缝着两眼舒坦得像仙儿似的，从来没有这样不老实过呀？正在这时，栋梁爹和儿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家。她急忙迎上去，拽着栋梁爹的衣袖说：“你可回来了，你看咱家这头驴今儿是咋回事儿呀，老是这样围着驴桩不停地来回地转，是不是要出啥子毛病呀？”
　　栋梁爹一下子慌了，这个家现在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头驴了，千万不能出了啥子毛病呀。他把背后的夹子往地上一扔，几步就冲到毛驴的跟前，瞅着毛驴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儿，冲着栋梁娘说不出是啥子意思地一笑，说：“你吓死我了，啥毛病也没有，这驴起括了，明天我牵着它去找头叫驴给它配驹子，要不了几个月，它就能下驴驹子了。”
　　栋梁娘这才放心地出了一口气，这畜生……
　　“好了，先不管它了，今儿刚起括，明儿才是配种的好时候。”栋梁爹回身重新捡起扔在地上的夹子，向栋梁娘说，“今夜不咋地，就夹了两只兔子，腌一只，给嘎子炒上一只。”说着，他就拎着这些夹子进了屋，回头向跟在身后的栋梁娘说，“孩子没在跟着我才这么跟你说，你刚才把我吓了一格楞，你看不见咱家那头驴老是翘尾巴吗？那水门还不停地一张一合的，发春了呀。你一咋呼，我还真的以为是驴出了啥毛病了呢。”
　　“我哪儿知道呀！就看它不停地围着那个桩子转来转去的，谁注意它那地方了呀。”栋梁娘撇了一下嘴，说，“也没有想到这畜生也会不老实。”
　　“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畜生跟人没啥区别，就是畜生不会说话。”栋梁爹鬼脸一笑着说，“到时候了，它也想那事儿。”
　　“你就老不正经吧，几十岁的人了，说话还没有个成色。”栋梁娘红了脸，向栋梁爹撇嘴说。
　　“孩子又没在跟前，两口子说话还有啥正不正经的？”栋梁爹说，“孩子要是跟着进来了，你让我说这些我也不会说的。我要是说了，孩子会咋样看我？”
　　“好了，够了，赶紧吃饭吧，你看都啥时候了，说着说着就晌午了。”栋梁娘催促栋梁爹说，“赶紧吃吧，吃完了还有两只兔子等着你收拾呢。”
　　“别急，反正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件事儿跟你说呢。”栋梁爹往门外瞅了瞅，回头说。
　　“啥事儿呀，还这样小心？”栋梁娘也往门外瞅了瞅。
　　栋梁爹见儿子和嘎子在门外说着啥子，这才把自己遇到算命先生的事儿小心地说给了栋梁娘，然后交待栋梁娘，说：“这事儿千万不能声张，传到嘎子的耳朵里就不好了。”
　　“咋会这样呀？”栋梁娘睁大了眼睛，吃惊地说。
　　“你记不记得原来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咱俩命里就栋梁一个孩子？这个算命先生说的也没错，跟那个先生说的一样。咱收了嘎子，总不能再推了这事儿吧？咱就按先生说的去办，连续做三个月的面人儿送他们走了，保住两个孩子的平安。后面的事儿也没有啥大的麻烦，去先生那儿取回来个咒符埋到院子里。先生说了，有了这些，可保两个孩子一辈子平安，要想两个孩子富贵，再依着先生以后的安排。”栋梁爹小心地说，“这事儿千万不能外传，先生说这是天机，传出去就不灵了，你一定得记住了。”
　　栋梁娘很惊恐地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也不能说，就咱们两口子知道就成了。你别嘴快，说闲话就说出去了。”栋梁爹正着脸色警告栋梁娘。
　　栋梁娘咋的也没有想到栋梁爹会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她怔怔地呆在了那儿。栋梁爹撂下夹子，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慌忙着拉起栋梁爹去灶房吃饭。
　　院子里的陈栋梁手里拎着两只兔子不知道该咋的了，他四周瞅了瞅，满院子里不见了嘎子，顺手把两只兔子挂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小树上，然后就喊着娘问嘎子呢。
　　栋梁娘又是一怔，这才想起来嘎子走得累了，在堂屋里歇着呢，刚才栋梁爹与自己说的那些恐怕让嘎子全给听见了。万一真的让嘎子听见了，该咋办呀？她瞅着栋梁爹。
　　栋梁爹也是一惊，自己刚才咋的把这孩子忘了，只注意瞅栋梁这孩子了。他挠了一下头，嘬了一下嘴，这咋办？他瞅着栋梁娘，说：“没啥，真的给他听见了，我跟他说。”至于要说啥子，他心里也没有个谱儿，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栋梁娘紧瞅着栋梁爹，心里却巴望着嘎子千万别听见刚才栋梁爹说的那些话。
　　陈栋梁在院子里不见娘的回话，就直奔堂屋去了。进得屋子，他发现嘎子正犯愁似的坐在床上不停地挠着头，皱着眉头像是心里有啥事儿。他很吃惊地问：“嘎子，这是咋的了呀？”
　　嘎子抬起头，见是陈栋梁，脸色一下子红了，嘴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啥子来。
　　“嘎子，这是咋的了呀？”陈栋梁更纳闷了，追着嘎子问。
　　“刚才，让大娘把我给套住了，我把你的想法说了。”嘎子咕哝着嘴。
　　“啥？”陈栋梁一下子蒙了，“嘎子，你？我不是告诉你谁都不能说吗？早知道你这样经不住套，我就不告诉你了。”
　　“大娘说她知道你的心思，就让我说说看跟她想的一样不，我就说了。”嘎子低下头。
　　陈栋梁还能说啥？他叹了口气儿，绷起嘴，头不自觉地拧了一下。
　　“我说之后才琢磨出来是大娘在套我的话。”二嘎子抬起头，很愧疚地看着陈栋梁。
　　“嘎子呀，”陈栋梁盯着二嘎子，“知道吗？为了不让我出去，爹和娘才这么快追着我结婚，原来打算到年底才结的呀，爹娘就怕我这段时间出去不回来了，才找到媒人赖毛爹，说我想结婚了，让赖毛爹去马花家说了这事儿。”
　　二嘎子瞅着陈栋梁，也不知道该再向陈栋梁说啥了。
　　“爹和娘以为我这段时间不再想着出去了，你这一说，爹娘心里又开始防着我了。以后我想出去就更难了，爹和娘还会把我的想法告诉马花她爹娘的。原来只是爹娘不同意，以后就还有马花她爹娘呀，你想，我再想出去还可能吗？”
　　二嘎子也没有想到事儿会是这么厉害，他抬起手，狠狠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算了，算了。你捶自己有啥用呀，都说出去了。”陈栋梁忙止住了二嘎子对自己的惩罚，“我再想办法吧，结婚后我去找马花她爹，他可能不会像爹娘这样不同意我出去，只要他同意，请他跟爹娘说，会好办些。反正结婚还有十来天，婚后在家再呆上十来天，这一、二十天的时间，应该能找到好一点的办法。”
　　二嘎子见陈栋梁这么说，心里慢慢好受了一些。但脸上的难为情一点儿也没有减少，不管栋梁哥心有多宽，这次是自己把事儿捅出去的，让他又得费心思想别的招数。
　　“栋梁，过来你爹和你说句话。”栋梁娘在灶房里喊了一句。
　　陈栋梁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一眼二嘎子，转身去了灶房。进得灶房，爹和娘正愁着脸色像在琢磨啥事儿似的，这是咋的了，真的是自己的事儿？
　　“栋梁，今儿有件事儿从早上我一直在瞒着你。其实，爹收夹子挺早的，正准备回，碰见了一个算命的先生，我没有说话，这个算命先生开口就把咱家里的事儿说准了，我让他给咱家算了一卦，你说咋的？算出来你和嘎子的命相克，一个水命一个火命。要按他的说道儿去做，才能保证你俩没事儿。刚才我和你娘在堂屋里说这事儿的时候，没有想到嘎子在屋里歇着，怕这事儿给他听到了。他要是听到了，以后就不会在咱这个家里安心地呆着了。他一个孤儿，你说让他上哪儿去呀？”栋梁爹瞅着栋梁，说，“你待会儿用话蹚蹚嘎子，看他是不是听到我跟你娘说这事儿了。要是没有听到，你也别提这事儿。要是听到了，你就告诉他没啥事儿，爹跟娘已经知道咋样破解了，让他安心在这个家里呆着。”
　　陈栋梁一听是这事儿，马上就正起脸色不同意爹娘的说法：“爹，话匣子里都说了，那是迷信，别听那算命先生的胡咧咧，都是糊弄人骗些钱财的。”
　　“你这孩子，你别瞎咧咧。”栋梁娘瞅了一眼儿子，“这可不能乱说，头上三尺有神灵。”
　　“栋梁，你也别不信，那先生算得准准的。”栋梁爹也瞅着儿子，“要是胡咧咧糊弄人的话，这有多少年了，人咋还会信呢？就是算命先生能算的准，能帮人破灾消灾，人才信。”
　　“爹，反正我不信。”陈栋梁摇了摇头看着爹说。
　　“不管你信不信，你帮爹娘蹚蹚嘎子，爹娘心里好有个谱儿。”栋梁爹仍瞅着儿子，以爹的口气说，“你不信，你敢说嘎子也不信？”
　　也是，自己是不信这些啥子算命半仙的，可嘎子不一定不信。不过，有自己在，就能叨咕着让他嘎子不信这些。陈栋梁看了一眼爹，又看了一眼娘，很有把握地说：“嘎子听到没有听到都没有事儿，你们就只管放心了。”
　　“你这孩子有办法？”栋梁娘一惊。
　　“有办法！”陈栋梁对着娘点了点头。
　　“啥办法？”栋梁爹瞪大眼问。
　　“你们俩也别问啥办法，只管放心好了。”陈栋梁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爹娘又会说他是在瞎闹，只好这样闷在自己的心里了。
　　“你有办法，我跟你娘就放心了。不管咋的，咱都不能把嘎子往外推。”栋梁爹放心了，抬起头看着儿子，说，“这两天你得空去赖毛家看看赖毛爹，你这婚事儿马上就要到了，咱有啥不能称马家意的地方，还得要他去说合。你去看看他，他心里也就高兴，说话也会替咱多说两句。再说了，前些日子为了给嘎子淘换补身子的野物，把自己的身子给摔了，咱也没有抽空过去看看，这有点儿让人家心凉了。我想马会儿吃过饭先过去看看，有些事儿跟他琢磨琢磨。虽说马老二刚才跟咱爷儿俩那样说，我还是有些不大放心，让赖毛爹中间蹚个话。”他顿了一下，“我去归我去，你去是你去，这不一样，知道吗？”
　　陈栋梁点了一下头，问：“我去跟他说些啥呀？”
　　“看你这孩子这话说的，说啥儿还用人教？就是些家常话儿。这个你还不会？”栋梁娘瞅了一眼儿子说，“就是平常说的那些话，问他是不是好了些、家里这段时间咋样、有啥需要咱帮把手的没有……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不能说，伤人心的话不能说，挑事儿的话不能说。”
　　“我觉得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陈栋梁皱了一下眉，说，“他一说话就是那些啰嗦的事儿，听不惯，你说我咋跟他唠。”
　　“跟他没有啥话说，应付着说几句，然后就找赖毛唠，你们年龄差不多，总有能唠出点儿啥儿来。”栋梁娘倒有辄儿，“你就是跟赖毛唠，赖毛爹心里也高兴。”
　　“赖毛？”陈栋梁挠了一下头，“他还是个小屁孩吧，比我小好几岁呢。”
　　“这孩子，你以为你是大人呀？才比他大几岁呀，就说人家是小屁孩了？”栋梁爹不高兴儿子说这话了，“光着屁股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在一起玩儿，现在就说人家是小屁孩了？这话要是让人家听说了，人家心里就会说你心高看不起人，这样可不好。”
　　“不是这个意思。跟他我觉得没啥唠的。他吧……”陈栋梁琢磨了一下，说，“他的想法跟我的想法不一样，唠起来别扭。我说东，他说西，说不定还会唠出啥别扭呢，到时候心里落得不快活，没啥劲儿。”
　　“这孩子，唠话儿就是唠话儿，又不是要你跟他咋的了，你就不知道顺着点儿？”栋梁娘对着儿子撇了一下嘴。
　　“娘，你别说了，得空儿我就去赖毛家看看，跟赖毛爹说几句，再跟赖毛唠几句不就行了吗？”陈栋梁见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自己是说不过爹娘的，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去赖毛家走动一下。
　　“也不难为你，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就算了。就你这脸色，去了还会让人家多心呢，这孩子咋的了，来了咋一脸的应付呀，是不是有啥成见呀？还落得别人心里不舒服了。”栋梁爹就儿子这个态度，摆了一下握着菜窝头的手说，“你啥时候乐意去就啥时候去，记住，去的时候不能吊着脸子，要让人家心里高兴，不能让人家心里疙瘩。”
　　“这孩子不愿意去，就咱俩多动动腿，好话多跟人家说几句。”栋梁娘见栋梁爹这样说，也就不再啰嗦着要儿子当心哪些了，“到时候咱给孩子圆圆场儿，就说孩子小，还考虑不了那么多，咱话说到了，人家也不会计较的。”
　　栋梁爹低下头啃了一口手里的菜窝头，然后抬起头，嘴里咕咕囔囔地说：“赖毛爹也不会计较这个吧，他能会跟孩子一般见识？孩子就是孩子，他要是跟孩子计较这个就不应该了。对孩子有啥想法，还有咱们两口子呢，应该和咱们两口子说说。”
　　“只能这样了，栋梁这孩子不愿意去咱能咋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家赖毛爹对咱孩子有啥成见似的。栋梁这孩子是啥秉性，他赖毛爹心里清楚。”栋梁娘冲着栋梁爹撇撇嘴，“咱也就是这么一琢磨，他能对咱这孩子有啥子成见？”他吃力地咽下嘴里的菜窝头，伸了一下脖子，“不过啥事儿也没个准，就栋梁这孩子，整天这样像不待见人似的，人家心里难免不会有啥想法。”
　　“别说了，你就快点儿吃吧，吃过你就过去看看。就栋梁这事儿，有啥该说的说说，也让他去马老二家探探口风，看马老二那边到底有啥要求。这日子说还有十来天，眨眼就到了，咱不能火烧眉毛了还不知道那边到底是啥子要求，问清楚了，省得到时候着忙抓瞎。”栋梁娘催了一声栋梁爹，“这时候你要要好好想想都该跟赖毛爹咋唠，别到时候该说的没有说，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屁用也没有。你这脑筋以前老是这样，丢三落四的。”
　　“这回不会了，你看是啥事儿。儿子这大事儿能会想不周全？这事儿，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呢。”栋梁爹端起水碗，一口气喝下一大碗的白开水，然后一抹嘴说。
　　“你就瞎吹吧，我是不信。”栋梁娘撇了一下嘴，“好多事儿你都这样说，结果就不是那样了，等醒过盹儿，才想起来该说的没有说，不该说的说得不少。”
　　“那些都是啥事儿呀，这回是啥事儿？能一样吗？”栋梁爹也撇了一下嘴。
　　栋梁娘见栋梁爹吃饱了，这才从灶簸箩里拿起一个菜窝头自己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