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教子

　　“咱快点儿回去吧，你娘在家也该等得着急了。”栋梁爹见儿子偷偷地瞅自己，知道儿子心里又在犯啥子嘀咕，他怕儿子琢磨出啥子苗头，借故催了儿子一句。
　　爹这么一催，陈栋梁也加快了脚步，不管爹这个时候会在想啥，自己估摸着也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也是啊，一家之主，要比家里其他人为这个家想得要多想得要全。自己将来也会走到爹这一步的，也会像爹一样为着这个家考虑很多事儿，也会像爹一样为着这个家做很多事儿，也会像爹一样为这个家打算很多事儿，这就是一家之主该做的事儿。
　　栋梁爹见儿子加快了步子，也跟紧了步子往回赶。
　　陈栋梁爷儿俩刚到村口，迎面撞上了马老二往村子外面走。
　　栋梁爹十分客气地与马老二打了个招呼：“马队长，这出去有事儿了？”本来，他想开口喊亲家，但又觉得现在还不合适，就改口喊了队长。
　　“还喊啥队长？现在不是了，单干了，就不是队长了，以后就喊老弟吧。”马老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出去逮兔子去了？还行，逮着了两只。我这出去也没有啥大事儿，这不，两个孩子的日子说着说着马上就要到了，我这出去再给马花淘换两件嫁妆。就这么一个闺女，咱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场事儿，能给她置办多少就置办多少，一来免得孩子抱怨，二来也免得咱以后想起来觉得对不住孩子。”
　　“是，你说的有理，咱不能让孩子抱怨，也不能对不住孩子。”栋梁爹听了马老二这么一说，心里也咯噔一下，看样子马老二为了闺女这婚事儿动了血本了，可自己家又没有啥子值钱的营生，就是砸锅卖铁，也给这俩孩子的婚事儿办不出啥子排场。想到这一层，他止不住觉得心里有愧，脸上也止不住露出了难为情，“孩子这事儿咱一定得办得风光些，你我都是这么一个孩子，咱折了腰也得把这事儿弄得体面。”
　　“老哥，话不能这么说，啥事儿咱得看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可着自己的劲儿办呗。”马老二笑了一下，说，“老哥，我说这话没有别的啥意思，你也别想多了，我没有低看你的意思。我是说，咱呀，也别强逼着自己一定要把孩子的事儿办得咋样，虽然说咱们都是这么一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宗子事儿，可咱得看看自己的家底儿不是？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计较你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儿办得咋样，这孩子结婚也就是为了过日子，只要他们以后的日子好过，这结婚的场子办得咋样都行。”
　　“是，是，是。”栋梁爹点着头，脸上陪着笑说，“还是你老弟说的是，主要的是要看以后的日子，只要他们以后的日子过得顺心舒坦，这结婚的场子排场不排场都是一样。可咱这做爹娘的总想把这事儿办得漂亮些呀！”
　　“做爹娘的都有这个心，可这事儿不能比，得看咱们有多大的能为。穷日子穷办法，富日子富折腾。再说了，就咱这个村子，就是排场，能排场到哪儿去？谁也不能比谁体面到哪儿去，席上地上，就那薄薄的一层席子的差距。”马老二眨了一下眼，笑了一下说，“再说了，你们两口子把二嘎子给收了，收了这孩子，你们就要给他办事儿，他的年龄也到了，三两年的事儿，那也是一笔花销。咱不能收了这孩子就不管了吧，就因为这个，你们两口子也得留点儿力气想着为二嘎子操办他的婚事儿。你们两口子放心好了，我跟马花娘不会计较你们会把栋梁和马花这两个孩子的结婚场子办得多体面，只要以后栋梁这孩子能好好地待马花，他们的日子有的过，我们两口子就知足了。现在这场子摆得再体面，以后两个孩子的日子过得闹心，咱心里也不踏实。”
　　“你老弟说的在理儿。你们两口子把心放肚子里吧，我跟栋梁娘一准会可着劲儿把这两个孩子的事儿办得风光些。不管咋说，你在咱这个村子里也是个体面人，咱不能让别人因为我们两口子笑话你。别人笑话我们两口子倒没有啥，我和栋梁娘就是一个平头百姓，别人也不会笑话，多了不过说一句我们两口子窝囊，把孩子的事儿办得不像那么一回事儿。别人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他们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说你是一个队长，村子里的头人，闺女的事儿办得也不咋地，你能让他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你？他们快活的不是嘴一张一合，是对你的笑话，是对你的小看。现在是单干了，可上面有啥事儿不是还得找你？你还得挨家找着安排上面吩咐的事儿，你还是咱这个村子里的头人，咱不能因为孩子这事儿丢了你在村子里的威望。”栋梁爹向马老二笑着说，“你这是名声已经响在外了，人们心里你还是个头头儿。”
　　“我倒没有想这么多。不管别人咋想咋看，我觉得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庄户人家，没必要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儿看法儿，咱们的日子自己过。你们两口子还是听我一句，咱有多大的本事咱就使多大的本事，不能因为这事儿塌了一屁股的债务。”马老二仍是那样笑着说，“你回去和栋梁娘说一声，别因为孩子这事儿太费心。我这还急着赶集，太远了，怕去晚了人家关门，就不跟你们爷儿俩多说话了。你和栋梁赶紧回去吧。”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陈栋梁。
　　陈栋梁有些难为情地冲着马上就是自己丈人的马老二笑了笑，算是跟马老二打了招呼。
　　“这孩子，以后要叫爹，别不知礼儿。“栋梁爹见儿子不声不响地笑，笑着看了一眼马老二，然后转头看着儿子，教训了一句。
　　“孩子难为情，叫不叫都一样，以后对马花好就行。”马老二笑着看了陈栋梁一眼说。
　　栋梁爹回头与马老二招呼了一声，看着马老二走得远了，这才喊着儿子往家走。走了几步，他转头看着儿子问：“你这孩子，你见了老丈人咋的就没有话了呢？你就不怕他会计较你这孩子不知礼儿？说两句话能有啥子，不就嘴一张一合吗，又不费啥子力气，还落得他心里高兴，以后你就要学着跟他说话，别让他心里疙瘩。”
　　“爹，你跟他说着话我也插不上嘴呀。我要是在你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插嘴，那不是就不知上下了吗？”陈栋梁抬头看着爹，说，“再说了，他能会计较几句话？”
　　“老古语话说，话是开心钥匙，不管人家计不计较，话能暖人心，也能凉人心，说几句好听的话，人家心里暖和。”栋梁爹训着儿子说，“以后不管是碰到谁，都要和人家说几句暖心的话，别一声不吭，让人家以为你在装大。那样就不好，人家就会在心里远你。虽说马花还没有嫁到咱们家，已经跟嫁了差不多。日后见到马老二他们两口子，你要知礼儿，心里要把他们两口子看成亲爹亲娘孝敬。他们两口子就马花一个指望，说白了，日后也就是你这个指望，你千万不能做出啥子让他们两口子心里疙瘩的事儿来。”
　　陈栋梁向爹点了点头，说：“别说是马花她爹和娘，就是老少爷们儿们间，平时路上不管碰见谁，我也都是先跟人家打招呼说话，没有谁会说我这个人不知礼儿，也没有谁会说我不懂事儿。马花她爹和她娘，日后我当然得像亲爹亲娘一样孝敬着，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半个儿也是儿，就得像儿子的样子。”
　　“这就好。”栋梁爹满意地眨巴了一下眼，笑着点头赞同儿子，“以后结了婚成了家，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了，别人啥事儿就不再看你爹的了，你的为人处世就会联系到咱这个家在村子里老少爷们儿心里的想法。咱可不能在老少爷们儿心里落下啥不好的名声。”
　　“爹，就是我结了婚，你还是爹，娘还是娘，家里的事儿还是有你们二老说了算。有你跟娘，我就得听着你跟娘的安排。再说了，我还年轻，许多的事儿还不懂，家长里短的我还得慢慢学着应酬。”陈栋梁正着脸色回答爹。
　　“待会儿我回去吃过饭还得去赖毛家一趟，赖毛爹是你的大媒人，马老二对着咱爷儿俩的面儿不好说的话会说给赖毛爹的，我得听听马老二到底会是啥想法，咱得依着他的意思办，不能让他心里为这事儿疙瘩了。”栋梁爹眨了一下眼，琢磨了一阵。
　　陈栋梁没有对爹的话表示自己的态度，家长里短的事儿自己还真的不清楚，啥事儿还是爹想得周全些。虽说自己对这些琐碎的事儿不是很满意，但生在这样的村子里，就得依着村子里的习惯，顺着村子里的规矩。
　　已近中午的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这个村子，尽管秋老虎要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去了，但这日头好像还不愿意就这样把它的火气收起来，折腾得人们还是感到有些热，只是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燥，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火辣辣地烤人了。这天也真是，进了秋月边儿，夜里冷白日热。这一宿折腾得他冷得不行，这会儿又头上冒汗了。栋梁爹耸了耸肩上的夹子绳，虽说这些夹子不算重，老在一个肩上勒着也怪难受的。
　　陈栋梁见爹累了，要与爹换着让爹拎那两只兔子，自己背那些兔子夹子。
　　栋梁爹不肯，说这马会儿就到家了，不用换就行。
　　陈栋梁拗不过爹，只好看着爹有些费力地背着那些叮呤当啷的铁夹子不时地用袖子抹着头上的汗，心里有些疙疙瘩瘩地心疼爹。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只兔子，拎了拎它们的分量，这几天来爹把逮兔子当成事儿做了，就是因为自己的婚事儿，就是因为家里没有钱去应酬自己的婚事儿。假如家里盆满缸足的，哪儿用得着爹这样整宿地在外面守着就为这两只兔子。陈栋梁的心里一阵的沉一阵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