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两半屯(26)
作品名称:两半屯 作者:北方地 发布时间:2012-09-15 09:33:08 字数:3039
三爷有钱了,别管这钱是什么道上来的,腰板直了。三爷还算有点正事,没把这钱吃喝嫖赌,却置了两挂车马,开始搞运输。买车马跑运输的人家多了,人吃马喂的,没见谁腰包见鼓。三爷就不同了,一个活,两挂车马钱就叨回来了。
搞运输,最难的就是找活。
三爷听说老城要修建一座戏院子,五十万块红砖要运,运输户瞪红了眼睛,谁要是能把运输红砖的活弄下来,钱就花花的挣。
两半屯有个运输队,屯长去了两回基建队,全给造个大白脸。
三爷听到信儿后,悄悄地进城,打听到基建队长的家住在哪儿,先从百货商店买了一个飞马牌大挂钟,眼下,这大挂钟时兴着呢,连哈尔滨这样的城市都不好买。
三爷敲开基建队长家的门,一眼就认出,那个长得白白胖胖、脑袋像个大萝卜的基建队长。
“你是”
大萝卜队长不认识三爷。
“俺是两半屯的,”说着话把飞马牌大挂钟放在了门口,
“俺来看看你……”
“有话就直说吧!”
大萝卜队长久经沙场,懂。
“俺是来联系活的,你们盖戏院子,得用老鼻子砖了,砖俺给你们运,谁运不是运呢!”
“呀,活是有哇,正有五十万块红砖要运,可是有家关系单位……”
大萝卜队长出难题了。
正是节骨眼,三爷拍了拍飞马牌大挂钟:“这挂钟是刚从邮局取来的,烟台货……”三爷把话题转到挂钟上,只这草草几句,赶紧收场。
大罗卜队长用眼角余光溜了溜飞马牌大挂钟,心领神会。
“不过,如果你们能及时运输,不耽搁活,这五十万红砖的运费,就叫你们挣,我看你这个人还是挺明事理的,才给你这个面子。”
“恩人哪……”
三爷扑通跪在大萝卜队长面前,当孙子就有个当孙子样。今天当孙子,就为了明天当爷。
“恩人,你是大恩人,这恩得报。俺媳妇养了二百只鸡,一天下二百五十个蛋……”
“什么?”
“啊,还有五十只鹅呢。过些日子俺给你拎点鸡蛋来。”
“不用不用。”
大萝卜队长客气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铁树轻易不开花,一旦开放花更艳。只是二十多天,三爷就从孙子变成了爷。五十万块红砖,运费就打二分钱一块,还赚一万多块呢。
结完账,事儿没完。
这天,三爷又来到老城,敲开了大萝卜队长家的门。
“你是来给我送鸡蛋的?”
“鸡蛋留给俺儿子吃。”
“那你——”
大萝卜队长问。
“俺是来取挂钟的。上次来你家,俺把挂钟忘这儿了。这段日子挺忙,没抽出空来取。”
那座飞马牌大挂钟,已被大萝卜队长挂在了墙上。三爷可不客气,踩着椅子摘下挂钟,瞅了一眼大萝卜队长,连声谢谢都没说便扬长而去。
大萝卜队长闯过多少江河湖海,没想到会在死水泡子里翻了船,打雁被雁鹐了眼。
有啥办法呢?
这事儿,也只有三爷能干得出来。
三爷有钱了,开始买汽车、买拖拉机、盖楼房,日子一日比一日过得好。
日子一好,三爷就不安分了。
两半屯里住着一个肖寡妇,汉子死得早,一个人领一帮孩子过日子,地里的活得要一把子力气,肖寡妇干不来,东借西凑的开了家小卖部。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点歪心眼的男人,都打肖寡妇的主意。三爷也不例外。这一打肖寡妇的主意不要紧,小卖部的生意挺火。肖寡妇是个本分人,表面上跟谁都嘻嘻哈哈,实际上,那些馋猫饿狗连毛都摸不着。越摸不着吧,还越跟得馋痨似的。
三爷紧着去肖寡妇的小卖部打酒。
一次,三爷喝多,借着酒劲儿半夜去敲肖寡妇的小卖部。肖寡妇听到有人敲门,知道不是好东西,肯定是哪个骚猫叫春,灯也没开,拉开窗上的卖货口问:
“谁呀?”
“俺。”
“你是谁?”
“开门就知道了。”
“门死活不能开,有屁就放。”
“买酒。”
“黑灯瞎火的,不卖。”
肖寡妇叭地一声关上窗口,嘴里叨咕着:
“什么时候不能喝,偏得半夜喝!”
“俺是个老喝酒的,不喝酒睡不着觉。”
“什么老喝酒的,俺不信。”
“不信你看看?”
“这么黑看不见。”
“看不见,那你摸摸。”
“好吧,你过来。”
肖寡妇打开窗口
三爷心里这个美呀,就觉着肖寡妇心里有他,胆就肥了,解开裤子,把那东西凑到窗口。
肖寡妇伸手一把抓住,说:
“可真是老喝酒的,嘴里还叼着根香肠呢。别急,俺拿刀帮你切切!”
三爷酒也醒了,哧溜一下挣出来,跑了。
温饱思淫欲,这话用在三爷身上只对了一半,再加上秉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就准了。
王老好家的日子,依旧是从前的样子,不见一点起色,而且还在日暮西山。月影瘫在炕上,只能跟着上火,一点忙帮不上。越上火越添病,药罐子总是不空。王老好总寻思能把月影的病治好,东请个神医,不好使;西淘弄个偏方,白费劲儿。家里有个填不满的药罐子,日子别想好。
孩子们也大了,都到了能吃不能干的年龄,什么人也够呛。
穷是穷,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皮,活在世上是个人。
这年秋天,王老好家的粮食吃得光光,糠皮儿都没剩下,一家人吃野菜吃得东倒西歪。好人都受不了,别说瘫在炕上的月影了,炕都起不来。王老好扛着锄头下地,一垄地没铲到头,竟昏在了地里,要不是乡亲们发现,王老好真得有个好歹。王老好的儿子王老蔫半夜饿醒了,饿得全身直冒虚汗,走道都打晃,忍不住了,半夜三更的到陈老歪家土豆地里抠了几个土豆,拿回家还没等烧呢,被王老好发现。
“哪里弄来的土豆。”
王老蔫不吱声。
“说——”
王老好脱下鞋底子,他对这种辱没门风的事儿深恶痛绝,叫人知道了笑话你老王家,说你有娘养没娘教育,也让祖宗脸上无光。
“俺……俺抠陈老歪家地……地里的。”
“送回去!”
踏着夜色,王老蔫兜着几个土豆,被王老好押着,敲开了陈老歪家的门。
“大兄弟,怪俺没教育好儿女,俺家老蔫到你家地里抠了几个土豆,俺把土豆送回来了,向你认个错,你看咋处置,俺要说半个不字,俺就不姓王!”
“拉倒吧,一个孩子——”
陈老歪是两半屯最歪的一个人,竟讲歪歪理。有一次他家的儿子有根把老吕家的成子打了一顿,打得不轻,鼻青脸肿的。成子他妈拉着成子的手来找陈老歪。
“你看你家有根把俺家成子打成啥样?你看、你看看!”
“是么?”
陈老歪看了看成子的脸,觉着不太得劲儿,一把拽过儿子有根,举起巴掌就打。
“别……别……”
成子妈不想让陈老歪打成子,都是孩子,说说就完了。成子妈少了一个心眼儿,以为陈老歪真打儿子呢,岂不知陈老歪只是做做样子,边打嘴里还边骂。
“你这龙生的、凤养的,小虎羔子。把人家孩子打成王八犊子样,他家要是不懂人理来找,爹的脸往哪儿放?”
骂谁呢?
今儿个,陈老歪讲理,没有抓着理不放。因为他面对的是王老好,那是他在两半屯最敬着的一个人。人家心眼儿好,行得正,一步一个脚窝。
王老好把王老蔫领回家,他没把儿子拴在积德碑上,叫他反省,而是把孩子绑在院外的柳树杆上,折了一根柳条,愣往孩子身上抽。
“偷不偷了.”
“不偷了。”
“有记性没有?”
“有。”
直到王老蔫的哭声惊醒了几家邻居,邻居劝他拉倒吧,王老好这才罢手。
背地里,村里人不得不伸大拇指:王老好穷得志气。
狗咬了。
不是野狗。
听得出来,家狗的叫声有点装腔做势,给主人看呢,主人要是高兴了,没准能扔给它一块骨头;野狗就不是了,叫得狂,叫的时候正是为了从别的狗嘴里夺下一块骨头,为自己叫呢。
这世界从她诞生那天起,就有了黑天白日,活着称为阳世,死了算是阴间;于是乎,这世界有狗那天起,相应着有了恶狼;于是乎,这世界有猫那天起,虎就称王称霸。自然,有家狗的同时,也就滋生了野狗。
三爷家最早住过的茅屋里,透出血红色,窗户纸被洇透。这是三爷在报答王老好的滴水之恩,把茅屋送给王老好的大儿子结婚用。其实不算报答,这茅屋本来就是王老好家看瓜的瓜棚,只不过被三爷一点一点地修建成了屋子样,送给王老好的儿子,也算是物归原主。
北方风俗,谁家娶媳妇进门的当夜,灯要亮到天明,而且,灯要女人从娘家带来。穷人家就是砸骨髓油,也要把灯油填满。娘家的灯,能吓跑妖魔鬼怪,驱走天灾病难。
茅屋里装进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