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 章感恩的心 · 第三十章 体验

　　第二十九章、感恩的心
　　
　　第二天的培训从八点十分开始。
　　培训开始前，易平、林华收缴了大家所有的通讯工具，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台传呼机。
　　“这几天是全封闭训练，不能和外界有任何的接触。你们的活动空间只有二层会议室和三层宿舍，你们的接触对象只有学员和老师。”培训师说，“你们必须放下所有的杂念，这三天，外面的世界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培训师说他姓胡，单名叫“岩”：“岩石的‘岩’，不是胡言乱语的‘言’。”
　　胡老师的话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胡老师肉肉的脸总是堆满了笑，即使不笑，两腮绷得最紧的时候，关切的眼神中传递的也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今天，认识了你们，是我来到融山的最大幸福。认识是一种幸福的事。因为认识世界，我们打开世界的大门，成为世界的一分子，从此感受到生存的快乐；因为认为了一个个的人，我们懂得了美恶善丑，从此有了丰富的内心……”
　　胡老师的开场白不同凡响。
　　“我们要学会感恩。感恩周围的事物，感恩身边的人……”
　　胡老师没有坐在主席台上，而是拿了一个垫子盘腿坐在大家前面，大家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用垫子盘腿坐着。
　　“现在大家跟我一起，闭上眼睛，深呼吸，进入一种冥想的世界。记住：摒弃所有的杂念，忘掉所有的一切，包括身边的人。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
　　会场内静寂无声，几十个躯体怀着同样的虔诚进入一个冥想的世界……
　　胡老师的歌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从灵魂的细缝中挤了进来，像一朵路过的浮云：
　　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似乎有一股清泉从心底路过，干干净净的，没有哀怨，只有细细缕缕不息的流：
　　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
　　后面不知是谁跟着唱了起来，先是几个人，接着几乎是所有人，大家都闭着眼跟着胡老师轻声地哼唱起来：
　　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
　　这是来自心灵的共鸣，胡老师成功地把所有人都带入那种真心的感动中，有人的眼角已经可以看到晶莹的泪点……
　　“睁开你们的眼睛，现在应该感恩的是我们自己。感谢我们给了自己这样的一个机会……”
　　“当然我们更应该感谢机会本身。敞开胸怀说说我们自己吧，说说这一份事业给我们带来的感动……”
　　第一个上台分享的是一个斜眼的男人，大约四十上下年纪，黑黑壮壮的，看着倒像是一个搬运工。可能是太激动了，一上台竟忘了要讲什么，在台上脸憋得通红，连手筋都暴起来了，看着像是便秘的感觉。
　　众人很耐心地等着，所有的目光都是鼓励和关切的。终于，老半天，这男人憋出了一句：“拓远，拓远！开拓永远！”
　　台下掌声雷动。
　　在易平的不断怂恿之下，凤上台了。
　　凤说：“拓远让我有了一个梦，有梦最美……”
　　罗文却走神了，他又在寻觅那缕如兰一般若有若无、若远若近的幽香，他确信这幽香就在身边的某一个地方。
　　紧接着凤上台分享的是毛爽，这个大男孩一开口便赢得全场的笑声和掌声。他说：“我也有梦想。我的梦想是有大别墅住、有好车开、有大哥大拿……拓远给了我机会，我现在已经看到大哥大的壳了。”
　　轮到罗文上去的时候，他比所有人都显得更加平静：“拓远让我学会了用更善良的眼光去看世界和人。拓远使我学会了赞赏别人……我感谢拓远给我带来的成长。”
　　……
　　第一个把眼泪留在台上的是从清远县过来的刘碧，她就是那天晚上迎接拓远大使时的女主持。
　　“我叫刘碧。”她一开口便有些哽咽，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了一下情绪。台下给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她分享了传销过程中的艰辛和不易，说到情动处已是热泪盈眶。
　　接下来上台分享的几乎都有泪，煽情的本领一个更胜一个。
　　台下的孔茜悄声对罗文说：“还好，我比她们先上去了。这吓死我了。”
　　吃了午饭，下午继续。
　　下午的第一项任务是大家自由交流，寻找搭档。
　　“学会和陌生人交流是从事我们这份事业的最重要本领。你们来自五个不同的县区，从现在开始，你们用二十分钟的时间自由交流，并从中找到你们的搭档。注意，必须是以前从不认识的，而且是一男一女。”
　　胡老师一说完，大家就忙开了。
　　这样的提议还是很受欢迎的。
　　罗文在人群中穿梭，他是觅着那缕香气走的。从一个个女孩面前走过，他显得有些怪异，眼神恍惚，似乎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当一个肤色白净的黄衣女孩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觉得有一瞬间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怦怦声。
　　是她，一定是她！那种如兰的幽香，时有时无，时淡时浓，时远时近。
　　这是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女孩，像凤一样有一对漂亮的锁骨，一对大眼睛里满是笑意，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温暖。
　　“我是融山的。”
　　“我是清远的。”
　　罗文笑着刚要向她发出邀请，女孩先开口了：“可以做我的搭档吗？”
　　罗文笑得更灿烂了，他想说，我也正要这样说。但他最终没有说，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罗文想问的东西非常多，但没等他开口，黄衣女孩已经伸出手来拉着他，说：“快走，别人都已经到那边集中了。”
　　于是，罗文任凭那女孩牵着自己的手，向人堆走去，那种淡淡的幽香让他一直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第三十章、体验
　　
　　胡老师说：“信任，是一个团队取得成功的基础。当我们试着去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时，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身边所有人的信任……”
　　“让我们交出各自的真心吧，去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
　　每回选出一个做“信任体验”，所有人都要参与。胡老师让大家手拉手站成一圈，把他和选中的人围在圈中。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这样错开，手拉手。对！对！要避免某一个位置都是女生，力气不够，等下接不住。”胡老师很细心，“易平，你也进圈来帮帮我。”
　　“现在，请闭上眼，进入冥想世界。心里黩念一、二、三……转圈——选择任何一个方向慢慢往下倒。放松——再放松——”
　　第一个进行“信任体验”的是和罗文搭档的黄衣少女。胡老师和易平一人扶住一边的肩膀，让她慢慢地往下倒，两人把手抽开后，依然站在旁边，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斜眼的粗壮男子最兴奋，在后面不断地提醒着：“往这边，往这边……”说着，还不断地往前凑。
　　“不要出声。”易平小声地阻止他。
　　圈子围得很小，罗文觉得那种淡淡的兰香随着她的身子的慢慢后仰，渐渐地向四周溢出，就像花开一样，一瓣一瓣地展开。这一定是从她身上的汗腺分泌出来的，与她的身体带着相同的节奏，有一种令人心眩的诱惑。这种香混在其他女孩的体香和脂粉味当中，很容易就能区分开来。
　　黄衣女孩倒在孔茜那个方向，罗文眼睛的余光看到孔茜悄悄地在她身上摸了一把。
　　轮到罗文的时候，他闭上眼，渐渐地眼前一片空灵，感觉黑暗溢进了他的世界，然后就有一只小船将黑暗一片片地划开，就像划破层层水浪一样，向他驶来，一种若有若无、若远若近的香如兰花一般在他眼前开放……于是他就向着兰香的方向渐渐后仰，他要把自己埋在花开的季节里，那里有一种纯净的永远……
　　最后一个是那个斜眼的粗壮男人，他在躺下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往毛爽和凤的那个方向倒，闭目前他就肯定已经算好了倒下的方位。本来毛爽已经接住了他，但他非要把身体的重量往与毛爽搭手的凤那边压，让头随着惯性往凤的怀里拱，凤没撑住，身子往下倒，拽动一圈的人都往后倒，真的是人仰马翻。
　　紧接着的体验项目叫做“YES和NO”。
　　“这个项目由你们和你们的搭档两个人共同完成。等下由我和刘碧来演示一下，模拟的情境是这样的：这里的一百元对我们两个至关重要，这是我身上唯一的钱，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这关系到我的生存。刘碧的亲人生病了，正在医院里等待急救，有了这钱医生就可以马上手术救她的亲人，没有这些钱，她的亲人可能面临生命的危险。刘碧想要我手中的钱，会坚定地说着“YES”，我也会坚决地拒绝她，说着“NO”。这考验的是我们两人谁的意愿更强烈，谁的意志更坚定……”
　　刘碧上场了，站在胡老师的对面。刘碧紧盯着胡老师的眼，似乎想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胡老师绷紧了脸部的所有肌肉，把力量都集中在眼睛里，似乎眼珠子都要挤爆了。
　　两人对视了有十秒钟。易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在后排掩着嘴偷笑，一张脸憋得通红。
　　忽然从刘碧的嘴角挤出一句“YES”，像针一样尖细，直戳胡老师的耳膜。胡老师面无表情，冷冷地回应：“NO！”
　　刘碧两腮的肌肉抽动着，再次咬出一句“YES”，所有人都能从她的目光中读出那股狠劲。胡老师仍然面无表情，冷冷地回应：“NO！”
　　刘碧两腮的肌肉抽动得更剧烈了，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像是忽然打开的阀门，“YES!”一声尖厉的喊声从她的喉口迸出，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喉头在急促地滚动，那声音就是从那里炸裂开来的。闭上眼，甚至能够感受到声音的碎片崩得四处飞溅的惨状。
　　胡老师还是面无表情，冷冷地回应：“NO！”
　　胡老师脸部的肌肉绷得生硬，就像刚从冰箱里取出的一坨冻肉。
　　她吼出来了，吼出来了，“YES!”“YES!”“YES!”那声音排山倒海似地，一浪接着一浪，压迫过来。那是撕裂的声音，带着哭腔，声带似乎已被扯成碎片。刘碧夸张地甩动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下来，双眼赤红，状若疯癫。因为激动，她起伏的胸口如同汹涌的波浪——那是一场海啸，整个世界要在她胸前崩碎。
　　很快，刘碧便泣不成声。当胡老师也满眼是泪地把一百元钱交到她手中时，她一下子瘫软在地，当几个女生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时，发现汗早已浸透了她的全身。
　　刘碧拼尽了全力，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角色的互换了，众人把她扶到一边休息。体验活动继续进行。
　　“怪不得她能做得那么好，这是一个意志特别坚韧的女孩。”林华在一旁小声感慨，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说给大家听的。
　　“我们不需要像她那样。”黄衣女孩凑到罗文的耳边，很小声地说，“我们各喊一会儿，看大多数人分出胜负时，就提个醒，比如咳上两声什么的。这回我赢，下回就你赢。”
　　罗文点点头。他觉得这女孩连声音都带着那种特别淡雅的香。他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地问一问她。
　　和她站得那么近，那种香一直缠绕着罗文的感官，让他始终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哪怕是“YES”、“NO”喊得最响的时候，他的眼前也老是飘浮着一种奇妙的幻觉：那个夜，那只船，那缕幽香……
　　结果，罗文没有遵守他俩原先的约定，他两次都让她赢了。
　　这天的活动结束之后，她很高兴，解散的时候，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冲他笑了一下，才转身返回清远县的学员队伍中。
　　这夜，手背上的幽香一直伴着罗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