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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两半屯(23)

作品名称:两半屯      作者:北方地      发布时间:2012-09-01 22:58:48      字数:3205

  
  “俺的——娘哎——你走得咋这么早哇——你这一辈子,好吃的也没吃着,好穿的也没穿着,你一闭眼去了,扔下老的老小的小,叫俺可咋办呢,你咋这么狠心呢——”
  假孝子要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把老人出生后的勤劳、善良、沧桑,哭诉得悲悲切切,让周围吊孝的、看热闹的,跟着落泪。
  三爷没做几回假孝子,他本来可以接着做下去,没想到有一次哭砸了锅,也是他让人调理了。三爷扎上白孝带,扑在棺材上刚哭出俺的娘哎,旁边儿真孝子上来就是一顿拳脚,把三爷打出灵棚。
  三爷哭错了,苦主死去的是爹,娘还活着呢。
  假孝子也不好当。
  为了活着,人什么事都得做,也都能做。假孝子当不成了。三爷又开始唱喜歌。
  唱喜歌是叫花子的事儿,拿两块猪哈拉巴,拴上两条红绸子,打出节奏,谁家有喜事儿就在谁家门口唱喜歌,主人图个办喜事吉祥,给个三块五块就打发了,这样,也就成全了三爷。主人要是不给赏钱,这伙人嘴损,啥嗑倒霉唠啥。三爷总觉得自己不是叫花子,叫花子用的是猪啥拉巴,三爷用的是竹板,其实没什么两样。
  听说谁家盖房,打听到上梁的时辰,三爷老早就赶来。
  一进大门喜气生
  四梁八柱立当中
  上梁正逢黄道日
  正梁正遇紫微星
  吉日吉时赶吉星
  吉星向上卧青龙
  梁柁都是好材料
  不知生在哪一方
  生在江南贵州府
  长在山坡卧龙岗
  鲁班师傅忙划线
  徒弟划个凤朝阳
  四块金砖托玉柱
  四个玉柱架金梁
  金梁好比一条龙
  摇头摆尾空中行
  得到空中它没动
  等着东家来挂红
  挂红挂在九龙头
  祖祖辈辈做王侯
  三爷走东村串西屯,打听谁家儿子结婚、姑娘出嫁,三爷也老早的赶去。
  当朝一品做高官
  两朵鲜花插帽沿
  三元伞遮住八抬轿
  四时同庆保平安
  五子登科全家乐
  六合同春天下传
  七才子禄家家有
  八仙贺喜到门前
  九世同居挂块匾
  十颂皇恩做状元
  正贺喜,抬头观
  来了贺喜下八仙
  前边走的罗圣主
  后跟张千和鲁班
  合和二仙全来到
  杜康背着大酒坛
  刘伶贺喜好醉酒
  后跟刘海撒金钱
  金钱撒在洞房里
  富贵荣华万万年
  三爷还卖过虱子药。
  谁知那时候的虱子咋那么多呀,家家都有。头发里、衣缝里、裤缝里、棉被里,一串一串的。晚上,差不多家家都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找虱子。得着一个掐死一个,得着一个大的,扔进嘴里,一咬还有响声。
  三爷没本钱,没地方进虱子药,那虱子药是自己做的。锯末子炒干压成粉,一小勺一包,一包卖二毛钱。
  三爷灵性着呢,会一口地方戏,《小看牌》唱得声情并茂。会的东西能用得上才叫会。卖虱子药时,三爷就用这落子调开场。
  三更鼓里发,三更鼓里发
  耍钱的人儿懒得回家
  懒得回家就怕老婆骂
  骂你是冤家,骂你该刀杀
  你要是死了我就另改嫁
  你要是不死我叫你当王八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三爷就不唱了,丁字步一站,双拳一抱:“南来的北往的,老少爷们,站在这儿就是朋友,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俺这厢有礼了。俺姓周名围,祖上开药铺,传下一药虱秘方,一包药一半,两包能去根。这药要不好使,俺有名有姓,你操俺周围他祖宗!
  药卖出去了,才不管他好不好使呢。三爷够损的,药不好使不说,还把周围看热闹卖呆的给骂了。
  有时倒霉,碰上受骗的主,一把抓住三爷的脖领子,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干啥?”
  “干啥,你卖的是虱子药?”
  “是虱子药。”
  “是咋不好使?”
  “你咋用的?”
  “撒在衣服里。”
  “错了!”
  “那咋用.”
  “你得掰开虱子嘴,喂它。”
  时间一长,人们都认识三爷了,假药也卖不出去了,再卖,腿就得被打折。
  三爷真行,人事儿、不是人事儿,真没少做,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养汉不算丑,家业置起来再洗手。三爷这辈子,也算拿得起来放得下,做爷的时候有个爷样,当孙子的时候就是孙子。
  还不是为了活着?
  3
  过年了。
  真快,一年一年的眨巴眼工夫就到。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又在不知不觉中老了。就数孩子们盼过年盼得邪乎,因为只有到过年,孩子们才能穿上一身或一件新衣服,才能吃上几天好饭,还能放几个鞭炮。也有买不起新衣服的,更买不起鞭炮,就跟着有鞭炮小孩的屁股后面跑,他们的心里尽管不好受,却也玩得开心。
  离年根儿还有一个月,两半屯里年的气氛就一日比一日浓,家家忙得热火朝天,平时打仗生天的人家,脸上都有了笑模样,说是过年这几天要是不顺,一年都不顺。谁不图个吉祥呢。最忙的是妇道人家,生绿豆芽,准备年货,整天在哈气中熏着,脸都粉红粉红的,像是擦了胭脂。男人们紧着从山里往家拉柴禾,家家院里的柴垛都堆成小山,为的是图个柴多、财多。一家家的忙翻了天,没人觉着累,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好像是累死累活,忙忙叨叨的,全为了这个年。
  北方过年,有说头,哪天该干啥不该干啥,有规矩: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这天是过小年,一般的家里都吃顿饺子;二十四,写大字,家家门上都贴副春联,什么词儿都有,什么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不说屋门,连猪圈上都贴一副:肥猪满圈;二十五,扫尘土,白土石灰的粉刷屋子,干净人家梁柁都擦得油汪汪亮堂堂,干干净净迎新年;二十六,备年肉,有钱人家开始杀猪,猪的叫声遍布小屯;二十七,杀年鸡,闹得鸡飞狗叫,信点啥的人家,杀鸡时嘴里便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他不卖俺不买,他不吃俺不宰;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包饺子。三十包的饺子,守岁的时候吃。其实每家离年好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包饺子了,几宿几宿的包,日子好的人家,冻饺子可缸装。包饺子的时候,亲戚邻居都相互帮忙,你帮俺家包,俺帮你家包,包完了饺子,下一锅大家尝,图个乐呵。包饺子时分工明确,擀皮的擀皮,包的只管包,还有专管冻饺子的。饺子冻在外面,得有人看,不看就有穷不起的人家来偷。正经来偷的,整盖帘把饺子端走;打哈哈凑趣的,把扫帚弄湿,往饺子上一按,就能沾走十个二十个的,回家用水壶煮上,第二天还得告诉你,你家饺子好不好吃,肉多还是肉少。
  过年嘛,就图这喜气劲儿。
  三爷家的窝棚里,冷冷清清,全没有过年的气氛。唯一能看出点喜气的,就是那扇破门上,也贴了一副春联,词儿是三爷淘弄来的,字儿是求别人写的:
  屋漏甘雨添新爽
  墙透春风扫旧寒
  三爷紧忙活,还是赖蛤蟆吃苍蝇——将供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葱花郁郁不乐,不是因为过年了,自己穿不上一件新衣、吃不上一口年饭,而是看着几个孩子破衣烂衫,心里不好受。孩子们过年这一天,蔫蔫的,虽然没张嘴管妈妈要新衣穿,也看出他们不开心。孩子们越这样,当妈的心里越不是滋味,葱花恨不得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块肉,让孩子们吃顿饺子,让孩子们知道什么是年味。可是,可是即使她真的从腿上割下块肉,面又上哪儿淘弄去?
  平时净喝糊涂粥的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爹妈。爹妈刚来两半屯,人生地不熟,借都没地场借。没办法,三十晚上,葱花又熬了一锅糊涂粥,那糊涂粥有点咸,里面有葱花的眼泪。
  喝完糊涂粥,三爷又哼哼起了他最喜欢的那段落子:
  没见呢谁穷穷掉底儿
  没见呢谁富富生根
  猛虎虽瘦哇那个雄心在
  土坷垃到春天还能翻身
  过年啦。
  两半屯里家家门口挂上了彩灯,手巧的糊个宫灯、走马灯;手拙的,鸡灯、鸭灯、猪灯,将两半屯照得通红。过年真好,就是这个日子,照亮了人们太多的平常而又苦难的日子。有了这个日子,人们才有希望,才甘愿吃那么多的苦。
  迎新年的爆竹响起时,三爷一家早早地睡去了。
  “啪、啪啪——”
  有人敲门
  谁呢?
  三爷搬进窝棚三个多月,不曾与谁来往,俗话说: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而三爷驻足两半屯,人地两生,既无远亲又无近邻,再说又是大年三十夜,送财神的?不可能,除非是贼想打家劫舍,还找错了地方,或者是要饭花子想讨口年饭,还敲错了门。
  三爷点上油灯,把门打开。
  王老好站在门外。
  从那座窝棚里冒出第一缕炊烟起,王老好就注意到了,肯定是来了一户讨活路的人家。王老好是这样一种人,打牙根儿里就愿天下人都比他活得好,那样,他就放心了。见着日子不如自己的人家,就心酸,就看不下去。善良的人就是这样,看到不幸的人,就忘掉了自己比别人更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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