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离开父亲大人的书房，凤翎就去看望妹妹凤菲了。
　　凤菲早就醒来了，她默默地靠在暖阁的湘妃榻上发呆。
　　“小菲，休息得如何了？”凤翎走上前去，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慢慢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凤菲微微转头看看哥哥，凤翎才发现她满眼泪水。
　　“小菲，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好好替你出气的。”凤翎心痛地把她抱在怀里。
　　“三哥哥，三哥哥……我该怎么办才好？”凤菲哽咽着，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小菲，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我……”凤菲泪如雨下，眼前似乎又看到了浩云哥哥那情深款款的样子。经过昨晚，她什么都明白了，当阎肃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是的，正如她最初所说的那样，阎肃只是个穿着男人衣装的女孩子！她终于明白了，浩云哥哥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男人。浩云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菲，那个坏蛋已经被阎肃打废了。以后，还有得他受的！”
　　“哥哥，浩云哥哥为何那么喜欢阎肃？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好看么？”凤菲难过地问。
　　“小傻瓜，哥哥也很喜欢阎肃呀，但哥哥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当然，他长得好看就更让人喜欢了。小菲，你可喜欢他？”凤翎柔声道。
　　凤菲愣愣地看着他：“哥哥，你也喜欢她？”
　　凤翎点点头，笑道：“对呀，哥哥也喜欢他。”他以为妹妹在寻求支持者。
　　凤菲的脸色更苍白了，她颤声说道：“哥哥，你不可以喜欢她的。如果浩云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小傻瓜，你在胡乱担心什么呢？”凤翎有点惊讶，他当然明白阎肃在司马浩云心中的地位，但是小菲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
　　“哥哥，你不可以喜欢她，不可以！”凤菲只是很坚决地说。
　　“好，哥哥只是把他当自家兄弟一般的喜欢。小菲，你还没有告诉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对啊，小菲，过了这个年，你就要十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该要定下终身大事了。哥哥想听听你说一说，你想要怎么样的夫君？”凤翎温柔地说。这个小妹比他小了十年，是凤家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女儿。从小，他们兄弟就几乎把这个小妹妹当作心爱的女儿一般地看待。那些觊觎着凤家千金的小子们，必需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来面对凤家的三位大哥！
　　凤菲默默地看着窗棂发愣，眼前似乎又看到了浩云哥哥那深情的目光，可惜，他所看的人不是她，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小菲，你这是怎么啦？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哥哥一定会帮你的。就算，就算浩云反对，哥哥也要帮你达成心愿的。”凤翎想，小菲一定是在担心浩云不同意阎肃娶她，所以她是如此伤心。
　　凤菲只是拼命摇头，拼命流泪，她能说什么？如果她说她希望能成为浩云哥哥的妃子，就算凤家上下都同意，就算王后娘娘也同意，浩云哥哥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她清楚地记得，那天阎肃说过，她绝不会和别的女人分享她的夫君。如果浩云哥哥要把阎肃留在身边，他必然不会再接受其他的妃子，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无需再问，她也知道浩云哥哥的选择，如果小元子的贴身服侍还不足以证明，那么太子令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她告诉哥哥，阎肃其实是个女孩，哥哥会怎么样？浩云哥哥会怎么样？阎隶又会怎么样？不，不，她不能那么做！
　　“小菲，你在担心什么？”凤翎怜惜地抱着她。她的泪水让他不知所措，她到底怎么了？
　　“三哥，我……有点累了……”
　　凤翎把凤菲抱回绣房之中，他怜惜地抚着妹妹的秀发，柔声说道：“菲儿，你好好休息，等明日，哥哥再来看你吧，好不好？”
　　凤菲却轻轻拉着哥哥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三哥哥，你再陪陪菲儿吧，我现在还不想睡。”
　　“好，菲儿，三哥留下来陪你。”
　　凤菲把头靠在哥哥的胸前，半晌，慢慢说道：“三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小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碰上那个混蛋的？”
　　“那天晚上，我和阎肃本来约好要在明珠楼上会面，一起去赏花灯的……”
　　
　　十五的晚上，用过晚饭，凤菲打扮了一番，就带着几名贴身丫头准备出门了。
　　“小姐，请回房休息吧，三公子吩咐了，今晚任何人都不能出门赏灯。”守着内府大门的家人恭敬地说。
　　“什么？本小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话。你们这是故意为难本小姐的吧？哼，本小姐要告诉三哥，给你们一顿好打！”
　　凤翎没有直接告诉妹妹，就是不想让她撒娇、发脾气。他今晚并没有工夫哄妹妹。
　　“小姐，这真的是公子的命令，小的们哪里敢胡说呀？如果小的们放小姐出门去，公子就会把我们打死呀！请小姐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请回吧！”家人们苦苦哀求。
　　“哼，你们这帮狗奴才，分明是狐假虎威！如果还不放人，本姑娘就代小姐先把你们这些狗腿全部打断了。”大丫头柳叶大声喝道。她倒是忘了她自己也是一个奴才而已。但平时跟着凤小姐的丫头们都会比其他家人“高级”一些的，人人都会给些面子，不敢得罪。
　　正闹着，内府管家走过来了，他躬身说道：“小姐，这确是三公子之命，我们绝不敢违呀。请小姐回房休息吧！”
　　这位管家在凤府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了，凤菲再怎么刁蛮任性，也得给他一点薄面。
　　无可奈何地回到绣楼，凤菲愁眉不展。
　　“小姐，别担心！只要去找老爷说个情，三公子一定不能不答应的。”柳叶安慰她。
　　“可是，我该如何跟爹爹说呢？”凤菲苦着脸，她总不能直言说是因为去赴一个年轻男人的约会吧？她老爹会不会很生气？而且，她心里很清楚，通常情况下，三哥的命令其实就是爹爹的命令。
　　“小姐，你就说，约了几位小姐看花灯，一定早去早回的。”柳叶说道。
　　凤菲无计可施，心想，试一试吧。她便去正堂见父亲，但只见到了母亲凤夫人一人在房中。
　　“娘亲，爹爹呢？爹爹在哪里？”
　　“菲儿，你来了？怎么啦？你有什么事情？”凤夫人很惊讶，宝贝女儿一向很少主动找父亲的，因为她面对父亲总有点莫名的紧张感。
　　“娘亲，我约了别人看花灯，但是，三哥哥却让人守着大门，不让我出去。”凤菲扑到母亲怀里娇嗔道。
　　“菲儿，既是你三哥说不要出门，那就不要出门吧。你要看花灯，就让他们在花园里挂满花灯，慢慢看，啊？”凤夫人怜爱地抱着宝贝女儿。
　　“不，娘亲！菲儿已经跟人约好了，不能失信于人呀！我是凤家大小姐，怎么能随便失信于人呢？这可有损凤家的英名呀！”凤菲一脸想哭的表情。
　　“菲儿，你究竟约了谁？不如派人过去告诉一声，就说你有事不能赴约，道个歉。想必对方定能理解，不会怪你的。乖，别把自己急坏了。到明日，娘亲帮你说说你三哥，啊？”
　　凤菲无可奈何，她知道，如果是三哥的命令，即使是她的母亲也是要听的。除非是凤家老爷出面，否则，没有人敢违抗。
　　“娘亲，爹爹究竟到哪里去了？”
　　“你爹爹呀，吃完饭就出去了。也没说什么。”凤夫人淡淡地说。她早已习惯丈夫的这种作风了，她也明白，丈夫的事情是绝不能告诉她的，正如现在的三个儿子，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事了。她只要他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她的身边，她就满足了。
　　“娘亲……”凤菲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宝贝儿，你今晚就乖乖的在家里玩吧，别淘气，啊？”
　　无可奈何的凤四小姐，闷闷不乐地回了绣楼。她一头扑倒在床上，大叫道：“我该怎么办呀？”眼前似乎出现了阎肃那一脸不屑的表情。
　　过了半晌，柳叶忽然说道：“小姐，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凤菲懒懒地说。
　　“小姐，你听我慢慢说呀……”柳叶凑上前去，压低声音慢慢说着。
　　一炷香后，绣楼里悄悄走出来两个小巧的身影，那是两个身穿普通小厮服的人。他们悄悄地走到内院侧门附近等着。不久，几名手捧托盘的家人走了过来。那两名小厮马上悄悄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仿佛是一直就跟那几名家人一起的。守门的家人也没有在意，便让他们从侧门出去了。
　　出了内院，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到外府侧门时，他们又故伎重演，混在十多名家人之中出去了。
　　当他们终于走出府外后，凤菲几乎兴奋得要大叫起来。哗，原来要混出府外是如此容易的事啊！哈哈，等明天见到三哥，她要好好地嘲弄他一番。
　　但是，出了府门，她们又不禁发愁了。她们如今没有车马，怎么赶到明珠楼去见阎肃呢？要知道，从这里到城门，乘车也要半个时辰，而出了城门后，还要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能到明珠楼呢。她们两个平时只能车马出行的姑娘，根本不可能靠两条腿走到明珠楼！
　　“小姐，别担心，我们先走走看，看看路上有没有车子，我们可以雇一辆车子前去。”柳叶安慰道。
　　“可是，柳叶，你身上可有带着银钱么？”凤四小姐可从来没有带过银钱的。
　　“这，小姐，我没有银钱呢……”柳叶不禁皱了眉，她想了想，又笑道，“小姐，别担心！我们是去和阎公子会合的呀，阎公子一定会带着银钱的，就算他没有，元公公也一定会带着的。到时请他们帮忙付车钱就可以了。”
　　“对啊！”凤菲放心了。她相信小元子一定会为她付车钱的。
　　于是，主仆两人就沿着热闹的大街慢慢往前走去，希望能碰到一辆车子可以载她们到明珠楼。走着走着，居然真的发现一辆大车停在路边。那辆大车由两匹马拉着，车厢从顶盖到车架都用深色帷幔罩着。车夫头戴大斗笠，低着头坐在车辕上，似乎在打盹。看样子，象是在等人，或者是载着主人来这里赏灯，主人去赏灯了，而车夫则在这里歇息守候。
　　柳叶低声道：“小姐，不如，我们雇这辆车子吧？我们许他多一点银钱，想必他肯答应载我们到明珠楼。”
　　凤菲有点忐忑，她不安地说：“这车子不知是谁家的，万一……”
　　“小姐，别担心！这里是天子脚下，哪里有胆大妄为的毛贼？再说了，这朝廷上下，谁不给咱们凤家几分面子？这些草民，怎么敢为难我们家小姐？不要命了么？”柳叶得意洋洋地说。
　　“那，柳叶，你去问问他吧？”凤菲也没了主意。她是第一次离开家里的视线，独自跑到这大街上的，她忽然觉得象是迷失了方向，又象是无所适从。这条大街她已经出入过无数次了，但都是在家人的簇拥之下，而且是坐在凤家的大车上的。她几乎没有认真看过这条大街的样子。此刻，她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于是，柳叶走上前去，学着那些小厮的样子，向那车上人作了一个揖，大声道：“这位大哥，敢问一下！”那车夫似乎睡得很香，完全没有反应。柳叶又提高音量说了两次。那人终于听到了，慢慢抬起头，默默地看着柳叶。他的脸在斗笠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只是仿佛看到一脸的胡子。
　　柳叶又说道：“这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载我主仆二人到城外明珠楼去，车费多多给你。”
　　“明珠楼？”那人瓮声瓮气地说。
　　“是的，只要到明珠楼就行了。车费随你要，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柳叶说道。
　　“还有谁？”那人又瓮声瓮气地问。
　　柳叶指了指站在一丈外的凤菲，说道：“就我和我家小主人。”
　　那人看看凤菲，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上车吧。”说着，他掀起盖着的帷幔，示意她们上车。车子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凤菲迟疑了，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呀？
　　那人说道：“车里有灯笼，等你们上车后，我再点亮它。”
　　柳叶扶着凤菲，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别担心！有我呢。”
　　凤菲硬着头皮，在柳叶的扶持下，爬上那辆大车。当她们上了车，那人果然把挂在车顶的那盏灯笼点亮了，车厢里顿时光亮了很多。凤菲看看车厢里，除了两个大靠垫，别无他物，心里又放松了一些。那人放下帷幔，催动马匹，车子便移动起来。
　　只听得车外马蹄“得得”，人声渐行渐弱。凤菲暗暗惊讶，她记得去明珠楼的路上都很热闹的。她刚想掀起帷幔看看。柳叶忙拉着她的手：“小姐，怎么了？”凤菲说道：“不知道如今到哪里了？我想看看外面。”说着，她仍是伸手去拉帷幔。忽然一条纱巾飘到脸上，她似乎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凤菲悠悠醒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双手和双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她又惊又怕，而柳叶却不知去向了。
　　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先是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然后奸笑道：“凤小姐，本公子素闻小姐香名，如今得以亲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凤菲又惊又羞又怕，颤声道：“你，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凤小姐莫怕！”那男人笑嘻嘻地在她身旁坐下，慢悠悠地说道，“这里是本公子的府上，一定不会怠慢小姐的。”
　　“你，你不要乱来！”
　　“凤小姐，本公子乃堂堂尚书之子，知书识礼，怎么会乱来呢？请小姐放心！”那人仿佛看着已经在口中的猎物一般，高兴地说。
　　凤菲大吃一惊，“尚书之子”？她没有听错吧？
　　“凤小姐，”那人笑道，“想必凤小姐也听过本公子的名字吧？本公子乃是刑部尚书家的四公子陈志乐，和小姐一样，在家排行第四，真是有缘呢！”
　　凤菲更是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恶心的家伙竟然是刑部尚书的儿子？她没有听错吧？
　　陈志乐笑嘻嘻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凤菲：“凤小姐，既然我们俩如此有缘，今日又是上元佳节，一定不能辜负了如此良辰！本公子愿与小姐结为夫妇，以后双宿双飞，共享荣华富贵！”
　　“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谁要和你结为什么了？你，你快快送我回去。否则，我家绝不会放过你的！”凤菲惊恐地说。
　　“凤小姐，你不要害羞！只要我俩行了夫妇之礼，凤家和陈家就是亲家了，都是一家子，又怎么会谁放过不放过谁的呢？”陈志乐色迷迷地笑着，“凤小姐，本公子马上沐浴更衣，和你拜堂成亲，成其好事……”
　　“不，不要！我不要！你这大坏蛋！你不要碰我！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哥哥绝不会饶你！”凤菲惊怒不已。
　　……
　　说到这里，凤菲浑身发抖，紧紧抱着哥哥，无声地流眼泪。凤翎心痛地抱着妹妹，悔恨不已。他知道，妹妹这次是被人设计陷害了，而且，还勾结了她身边侍候的丫头！他实在是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