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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两半屯(19)

作品名称:两半屯      作者:北方地      发布时间:2012-08-17 08:21:51      字数:3517

人,活着的时候不起眼的一个人,也许他一辈子说话从没算过数,死时候说的话,却总被活着的人当回事儿。
二大爷也不例外。
即使二大娘不留话,二大爷心里也装着王老好的婚事儿,这是他的责任,谁让他是二大爷呢。因此,二大娘命赴黄泉之后,二大爷就开始给王老好张罗媳妇。
有人给王老好提亲。
二大爷好茶好酒的招待,敬神敬佛似的。二大爷乐,媒人进门,这说明老王家有名望,被人瞧得起。有那人家,一提起来就呕,谁都想在那家门上抹两把鼻涕,好姑娘往这门里送,媒人不做损嘛。王老好心里也美滋滋的,谁娶媳妇不高兴?有人说媒,还说明小伙子人性好、仁义。像那打爹骂娘的人,鸡鸣狗盗的主,谁愿把姑娘介绍给他们。那样做,等于把姑娘往火坑里推,缺德短寿。
女孩子嫁人,就图喜嫁个本分人家、嫁个本分人。王老好的人性在两半屯里屈指可数,有口碑。这口碑是父一辈子一辈。远的有祖宗传下的积德碑,近的有王善人树立的门风。再近的就是王老好身上流着祖宗的骨血,本本分分做人。
王老好输血报恩,舍命救助二大娘的故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周围的村屯流传开来。
“你看人家的孩子是咋养活的!”
“积德啦!”
人们听了这故事,感叹着。
村里的二棍子偷人家地里的苞米,他妈骂他,二棍子摔了一个碗,这不孝的一摔惹怒了老人,二棍子他妈追着二棍子打,边打边骂:
“俺前辈子做孽了,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活牲口,赶不上王老好的一个犄角,咋不撒泡尿浸死!”
王老好的为人,不只是输血救二大娘,屯里不管谁家有事儿,拉不下王老好。谁家死人挖坑,抡镐的准是王老好。大冬天的,地冻三尺厚,镐头下去一刨一个白点,这活需要卖力气,没人愿意干。王老好干活不藏奸,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谁家盖房子脱坯,端模子的也准是王老好。端模子不像刨坟坑那样累,可是得一蹲一天。一天下来腰酸腿疼,晚间炕都上不去。谁家“上房望”,上房望就是给土房的顶盖上抹一层泥,两半屯都叫上房望。上房望时,往房顶上甩泥巴的总是王老好。不管房子多高,泥巴得一锨一锨地甩上去,没把子力气甩不动,有力气的大多都躲开这活。王老好不是那样的人,别人不干的活,他都干,帮忙就得有个帮忙的样子,人家能干的活找你干啥?有人帮忙是图吃图喝。谁家有事儿,都得准备七个碟子八个碗的,蒸一锅白面馒头,割上几斤肉,打几斤老白干,好哇歹的得吃饱喝足。两半屯的日子不好过,过年过节有的人家都吃不上一块肉,有些人就把帮人家忙当年过。真要是出力气,当年过就当年过。有些人干活藏奸,就为了那口饭、那口酒。
王老好不是。
他怕人家说他图啥,干完活脸都不洗,水都给人家省了,衣服往肩上一搭,回家了。东家三番五次的请,王老好死犟,说不去就不去。
居家过日子,谁家还没点事,王老好都帮过忙。都帮过忙就回家,酒不喝一口、饭不动一筷。屯里人都过意不去,都觉得欠王老好点啥。
王老好这一辈子,就是让别人欠他,别人欠他他才活着舒坦。他欠别人点什么就不得劲儿。他这个人,自己怎么苦都能过去,就是看不得别人苦,看了就心酸、眼圈就红……。
有些人欠王老好的,想还。
怎么还呢?
给王老好介绍个对象吧。
媒人都找二大爷,二大爷就跟王老好说,一说,王老好脸就红,就摇头。不知怎么,他总是想点头,结果都摇了头。
想打一辈子光棍?
二大爷笑着问,问不出啥来。
有时,王老好犟不过二大爷,就跟着媒人看了几个姑娘。姑娘都挺像样,眼是眼眉是眉的,身体都很壮实,娶到家都能顶门过日子,庄稼院的姑娘,地里一把屋里一把,都差不了。可是当财礼单递上来,王老好傻了:什么地桌、手表、自行车、电匣子、还得四铺四盖……
杨八姐游春闯祸,要彩礼退亲得罪过皇上。人家要的是啥:天那么大的穿衣镜,海那么大的聚宝盆,泰山不倒不出嫁,黄河不干不出门……乡间姑娘比不了杨八姐,就这些彩礼也难为了王老好。在贫困的乡间,子女多的家庭儿子娶不起媳妇就拿闺女换,俗称换亲。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对方把女儿嫁过来,谁也不要财礼。有些儿女不全的,没有适龄的女儿去换,就得要些彩礼给哥哥或弟弟娶个媳妇。还有,就是女儿出嫁时父母都老了,失去了生活的能力,靠这点财礼养老。嫁闺女要财礼,等于把闺女当牲口卖了,父母心里也不好受。没办法,为了活着,做什么都不过份。二大爷家的境况王老好不是不知道,炸骨髓油也拿不出这些彩礼。
拿不出怎么样?
拿不出,姑娘就被爹妈领回去。
二大爷不是不想拿彩礼,拿彩礼是一件风光的事情。二大爷理解姑娘家,一个大活人,经历了十月怀胎,屎一把尿一把的养大,养成水仙花似的,就这样白白送了人,谁心里也不好受啊。拿彩礼,不只是关系二大爷家的名声,也关系着姑娘家的名声。彩礼装箱的装箱,打包的打包,什么首饰、衣服、被褥、酒肉,有扯来整匹的红缎子,该扎的扎,该捆的捆,该包的包,求些个屯亲挑的挑、背的背、扛的扛、抱的抱,绕屯子一走,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男方借此显得财大气粗,女人也觉得身价不菲,粉全擦在脸上。可二大爷真的拿不出钱来,没有买粉的钱,就顾不了那张脸了。
要彩礼的姑娘,王老好一个不看。都要彩礼,王老好这辈子打光棍。他不是不想娶媳妇,成家立业后,还能省了二大爷的一颗操劳的心。他只是不想再连累二大爷了。因为二大爷还有三个亲生儿子没娶上媳妇,那样,得要二大爷的老命……
有一天,二大娘的娘家弟弟,王老好得叫二舅的,来二大爷家串门,提起了王老好的婚事,说这是二大娘活着时最后一个心事。二舅说,他们屯里有一个姑娘,叫傻丫,傻丫家里早就放出口风,一分钱彩礼不要,让王老好去看看。
王老好听说这个名字,就呕了,死活不想去看。
二大爷急了,拿起鞋底子就冲过来,不是人动静的骂:
“老王家,是你说的算还是俺说的算?嗯——你是吃谁家饭长大的?”
看吧。
王老好就看了。
傻丫笑嘻嘻地坐在老舅家的北炕上。听说相亲,可把她美坏了,嘴都闭不上了。别说,傻丫模样挺端正,一般人看不破,就是那件花格布衫紧巴巴的,太小了,像不是她的衣服,许是为相亲借谁的衣服。没准。借人衣服穿,说明傻丫家里很穷。二大爷说穷不怕,三穷三富过到老,只要不缺心眼儿,日子总会有好的时候。
“挑啥?人家不挑咱就不错了!”
二舅说。
二舅说这话是向着二大爷说的。二大爷把你王老好养到十八岁,已经够意思了,该尽的义务都尽了。无底的坑是填不满的。能不花几个钱,把王老好的媳妇娶上,叫外人看着也好看。是呀,王老好没有挑剔的权利,连他的生命都是二大爷给的,没有理由不听二大爷的。不听二大爷的,就不是人。
认了吧。
王老好答应了这门婚事儿。
二大爷对王老好还是负责任的,不管他是为了家族的门风,还是为了王老好,都做到了仁至义尽。二大爷偷摸去姑娘家住的屯子打听,才知道,傻丫的心眼儿不够使。屯子里人提起傻丫,都有傻丫的故事讲。其中一个故事,二大爷听了就觉着不是滋味。
傻丫家不远,有一片松林。傻丫总去林子里采松果。采来的松果拿香精、大料、食盐水一煮,那松子儿喷香喷香,拿到老城去卖,一毛钱一个。一次,傻丫穿着一个短裙子去采松果。裙子是城里的亲戚家的妹妹不稀罕穿的,白送给她穿。傻丫挎着个柳筐,去林子里采松果,碰上一群林场的人。其中一个二皮脸上前撩骚。
“小妹,采松果干啥?”
“卖钱。”
“多少钱一个?”
“一毛。”
二皮脸贼溜溜的小眼睛一转,一个馊主意出来了。
“小妹,俺买你的松果,卖不?”
“这儿有的是松果,你咋不采?”
“不采,就买你的。”
“买几个?”
“两个。”
“筐里捡吧。”
“俺不买你筐里的,俺让你爬上树去采,俺就要树顶尖上的那两个,一个给你五块钱。”
五块钱在傻丫面前可不是小数目。
“行!”
采两个松果,卖一百个松果的钱,这账傻丫算得过来。傻丫放下柳筐,像个熊猫似的爬上了树。
骚和尚和那帮林场人跟猫狗反群似的,在树下噢噢地叫。
傻丫爬上树尖,摘下两个松果,卖了十块钱,高高兴兴地往家走时,骚和尚告诉她明天还来买。傻丫回家把钱交给妈妈,就跟妈学。
“妈,你说那帮人傻不傻,筐里的松果一毛钱一个他不买,非要树上的,给五块钱一个。”
傻丫妈不像傻丫,鬼道着呢,一听就明白了里外,知道是姑娘让人欺负了。
“傻丫头,他们那不是买松果,他们是趁你爬树时,偷看你裤衩!”
傻丫没傻透腔,经妈一点也就明白了。
第二天,傻丫又去了昨天采松果的地方,骚和尚那帮人正等着呢。傻丫又爬上树尖采下两个松果,又卖十块钱高兴地回家。
傻丫回家又跟妈妈学。
“妈,你说那些人傻不傻,你昨天说俺爬树时他们偷看俺裤衩,今天俺把裤衩脱下去了,他们还买。”
傻丫妈望着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一个姑娘,王老好真要娶到家,得倒一辈子霉,也辱没了王家的门风。
这命。
二大爷好样的。
二大爷把王老好这门婚事儿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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