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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作品名称:离离原上草      作者:石寸雨      发布时间:2019-11-09 08:49:50      字数:5124

  “大家看看,谁回来了?”走到门口,赵青山就冲里面嚷。
  “老班长啊,几天没回来,还以为把我们给忘了呢。”知青小张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来,坐这儿,尝尝我熬的茶。”张志强话音还没落,小张为何青取碗,小李给何青倒茶。蒙古包里,到处洋溢着和谐的气氛。
  “让人侍候的感觉就是不错。呵呵……”何青喝了口奶茶,左右看了看,吸了吸鼻子又说,“怪不得喊你们臭小子呢。这屋子不止光棍味儿大,也够乱的哈。”
  “不好意思老班长,今天轮我值日,可王明清还没起床,我就、就……”生性腼腆的小李红了脸,连忙拿起墙角的扫把。
  “好像你有老婆似的。”赵青山白了眼何青。
  “正因为我是光棍,才如此熟悉这味儿。毛主席说:房子是应该经常打扫的,不打扫就会积满了灰尘;脸是应该经常洗的,不洗也就会灰尘满面。同志们,这可是咱们的家啊,需要大家共同爱护才是。对不对啊?”
  “对。”几人同时答。
  “这几天公社正对各个单位,各家各户检查卫生。告诉你们,这回可不止在公社查,大队、营子都下来抽查。没准呀,今天就来咱知青点了!女知青那边干净,不用咱操心。你们这些臭小子可要搞好卫生!别让人家给咱门上贴个(卫生后进)的绿条条。到时候不止丢人,还现眼啊。呵呵……”
  “我和老班长出去找牛,回来把车套好。你们把王明清喊起来,出工前来个大扫除,给我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赵青山一听就急了。
  “好!”
  何青勤快、细心,无论是衣食还是住行,都整洁利落,有模有样。用大家的话就是,“老班长除去不会生孩子,啥都会”。人常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大神。耳濡目染中,大家都变了不少。尤其是原先“油瓶倒了都不懂扶”的赵青山,更是换了个人似的。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何青与赵青山一前一后,沿着光滑的牛路(牛路,牛走的路)一前一后往前走。
  “怎么样?”
  “啥意思?”赵青山反问。
  “你小子明知故问,快说,和小冯怎样了?”何青返过身来,照着赵青山胸口就是一拳。
  “能怎样,还那样。”赵青山低下头,闷闷不乐地答。
  别看赵青山其貌不扬,黑瘦黑瘦的。但他吃苦耐劳,无私的人品与奉献精神,感染着身边所有人。自从当上了班长,他几年如一日。寒冷的天气里,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生火炉、挑水;风雪的日子里,他更是第一个起床,清扫蒙古包前的积雪,再将牛粪取来放在火炉旁(还经常帮助女知青);炎热的三伏天里,他还是第一个起床,为大家熬消暑的绿豆粥……
  女知青小冯、小吴刚来不久,李红她们就去公社上班了。
  小冯四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弟弟。为了没奶的弟弟,外婆给他买了一只奶山羊。母亲带着小冯和弟弟去农村外婆家,住了将近一年。
  也许看小姑娘好欺负,外婆家的那只大黄狗,总对小冯“汪汪”叫,吓得小姑娘轻易不敢出门。经常从梦中惊醒,上个厕所都得有人陪。
  “妈,我害怕狗,咱回家吧。”
  “好闺女,别怕别怕,有妈呢。”
  秋天,为了及时收回一年的汗水,队干部给每家每户分了收割任务。为了帮老人多干点儿活,小冯母亲黎明就起了床。先给女儿准备好干粮;又把羊奶煮好装在奶瓶里;最后才做一家人的早饭。出门前再三嘱咐:“好闺女,妈跟外婆下地了。中午尽量赶回来。万一没回来,饿了你就吃饼,喝凉开水。弟弟要是醒了你给他换块尿布,他要还哭闹,你就把奶放在锅里的热水中热一会儿再喂他。听明白了吗?”
  “可、可是,我怕、怕……”
  “自家的狗,有啥好怕的?”母亲很不高兴。
  “孩子怕,把它拴上不就结了?”外婆接了话。
  弟弟才几个月,不会爬不会坐,睡了好几个小时没醒来。小姑娘和几个布娃娃一块儿玩耍,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将近中午,小姑娘内急,丢下布娃娃,向院里的厕所跑去。
  “汪!汪!”大黄狗一蹦老高,凶神恶煞的样子,“哗啦,哗啦……”用力拽着铁链子。小姑娘吓得魂飞胆颤,“哇哇”叫着,箭一般冲进了厕所。
  与此同时,屋子里就传出弟弟的哭声。可是,小姑娘哪敢回家!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哇哭,直到妈妈回来。
  童年的阴影,烙印般铭刻的小冯的记忆里:小时候,她怕狗;长大了,她怕狗;如今,她还是怕狗。
  李红、芸秀问过小冯,怕狗为啥选择来草原插队。小冯流着泪,诉说了原因:“红姐、芸秀姐、小吴,希望你们守口如瓶,不要把我家的事情传出去。”
  “我们答应你。”三人异口同声。她们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原来,小冯的爸爸是人民教师。运动高潮那年,因私藏所谓的反动书籍被打成臭老九、现行反革命;同时,母亲也犯了包庇罪。家被抄了,所有书籍全部没收,还限期他们三天搬家。最最糟糕的是,夫妻双双被遣送到“五七干校”,进行劳动改造。
  小冯与十六岁,读初中的弟弟要么跟父母去干校,要么就下乡。而且,插队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人去草原;一个人去兵团。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当前的形势,离开父母对孩子有好处,也是最佳选择。就这样,小冯来了草原。
  本来,知青从王婶那里要了几条狗,何青他们还喜欢干活的时候把它们带到身边。自从有了小冯,只得把它们送还回去。
  自家可以不养,可无边无际的草原没办法不养。你看那牛、羊、马、所有的牲畜群都跟着狗,营子里,牧人门前到处有狗。狗可是大草原的命脉,保护神,功臣啊。
  去年春末的一天,李红她们上班,小吴有些感冒没出工,小冯与男知青一块儿在野外捡牛粪。十点左右,赵青山让小冯把捡成堆的牛粪装车。然后,挎着筐子,边捡边向远处的几辆牛车走去。
  装完后,小冯看车不满,瞅瞅天色还早,就赶着牛车向前走去。本想找个牛粪多些的地方,下车再捡。
  忽然,隐隐约约传过来几声狗叫声。小冯一惊,慌忙停下来向四下张望。天啊,不远处竟然有一个三户人家的营子!有营子就有狗,无疑,还不止一条!
  坐在车辕上的小冯慌忙掉头,用柳条棍子使劲儿抽打着花母牛的屁股。带着哭腔大声喊:“快跑!求求你了,快跑!快点儿!”
  狗儿们本来不太关注小冯的牛车,这一跑可坏了,反倒提醒了它们,心说:看见营子就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兄弟姐妹孩儿们,追!
  黑、白、花,不同品种的六条大狗,领着二十几条小狗,撕开腿:“汪!汪!汪汪……”箭一般冲了上来,一瞬间就将小冯的牛车团团围住。
  失去主张、浑身颤抖的小冯,双手抱头,身子一歪,从车辕空隙处摔了下去!拉车的花母牛不知原由,冲着群狗“哞!哞!哞!!!”怒吼几声。它看群狗不退显得更疯狂,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怪不得人们都说狗拿耗子爱多管闲事呢。你看看你们,一个个不好好看家,保护好自己的家园,呼天抢地地疯跑乱颠。疯跑也好乱颠也罢,也不干我的事儿,懒得答理你们。为什么平白无故来招惹我?还想拦我的车?害的我无端被主人抽打!真是太可气,太讨厌了!来吧,让你们尝尝老牛的厉害!
  这牛虽然忠厚、老实,但发了怒也很可怕。它冲着前面的那几条大狗,摆动了几下牛头,“哞!哞!”叫着,用尖尖的犄角狠狠去顶它们。狗儿看这牛不好惹,只得向后退去。花母牛“哞!哞!”吼叫着,疾步向前冲去。
  落地的小冯,感觉自己凶多吉少,本能地将胳膊收拢,双手护住面部,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随着车的强烈扭动,胳膊、大腿被重重撞击了几下,车轴贴着自己的身体颠簸,猛地一下擦了过去。可悲的是,双手被车轴边的粗铁丝扎住,狠狠地划了几下。
  牛车“轰轰”,渐渐远去。小冯眼前一亮,恢复了意识。她顾不上钻心刺骨的疼痛与鲜血淋淋的手背,恐惧地瞅了几眼那些狗们,再次闭上了眼睛,再次等待命运的审判。
  小冯赶的勒勒车又名大辘轳车,从车身到车轴再到车轮,就连那螺丝钉都是用木头做的。虽然很笨重,但底盘比较高。要不是花母牛气急败坏,左右摇罢晃动,车轴边后加上的那些铁丝也划不到小冯的手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狗儿们瞅瞅双手是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小冯;又望望奔跑远去的牛车,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大狗的神态与表情直接影响着小狗们,顿时,叫声就小了许多,稀稀拉拉的,里面还掺杂些温柔的部分。它们先是好奇地将小冯围住,然后又慢慢散开;最终才集中在一起,成群结队向营子里奔去。
  看那样子,回家通风报信似的。
  “小冯!小冯!怎啦?被狗咬了?”听到群狗的叫声,赵青山慌忙从这边奔了过来。看见地下披头散发,双手是血的小冯,惊声问。
  “班长,呜呜……总算看到你了。呜呜……太可怕了!狗,好多的狗啊!呜呜……我,我从车辕里掉下来了。呜呜……”看到赵青山,小冯如同看到了救星,放声痛哭。
  “从车辕里掉下来了?碾哪儿了?这、这……”赵青山惊得目瞪口呆,汗都下来了。
  “呜呜……刚才,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小冯越想越后怕,越哭越伤心。泪水扑簌扑簌,成串成串地往下落。
  “快告诉我,伤哪儿了,啊?”小冯的泪,搅得赵青山心乱如麻,非常非常自责。忍不住想起两年未见,家中的妹妹来。他心一酸,眼圈儿红了。在这茫茫戈壁,交通不便的草原上,小伙子都难呆下去,何况一个姑娘?而自己身为一班之长,也明知小冯胆小,又害怕狗,还把她单独留在这里。论公来说,是严重的失职,不负责任;论私来说,是不仁义,不道德!
  想到这些,赵青山顾不得男女有别,一屁股坐下扶起小冯,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擦手上的鲜血。
  “头疼、背疼、腿疼、手更疼。呜呜……”
  赵青山先让小冯抬了抬胳膊,又扶着她抬了抬腿问:“感觉碾哪儿了,啊?”
  “我都吓晕了。好像……大概……也许没被车轱辘碾到吧。”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看来没伤着骨头。”赵青山长长吁了一口气说。
  “小冯!你没事吧?”
  “小冯,你怎了?”这时候,大家赶着牛车都过来了。
  “没事儿。呜呜……”
  赵青山毫不犹豫抱起小冯,与她一起上车,同在一辆没满的牛粪围子里。然后,向大家一挥手说:“收工!”
  回家后,赵青山喊出小吴,将小冯扶下了车。然后,一左一右搀扶着小冯走路。确定没伤到筋骨后,便快马加鞭跑去公社诊所,喊来了刘芸秀与张大夫。
  刘芸秀在张大夫的指点下,为小冯做了全面检查。除去身体多处淤青外,手背伤口较严重,马上就给她上药、包扎、配了消炎药。
  小冯受伤期间,赵青山让刘芸秀请假,也不让小吴出工,专门在家照料小冯。直到小冯痊愈。
  那个年代的姑娘大都封建,也崇拜英雄。赵青山的勤劳与人品、舍身救生产队羊群的事迹,早引起小冯的好感;这次又对她如此关心,不止让姑娘动了心,也动了情。
  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赵青山理智,明白自己的条件、家庭与处境,更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既然不配,就不能造次,更不敢动情。小冯面前,赵青山装聋作哑,躲闪的小冯的感情。为此,小冯非常伤心,经常与李红她们哭诉。李红、刘芸秀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包在姐们身上了!”
  李红、刘芸秀明白赵青山怎想的,不止数落他,还为他打气:“小冯,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有人品,多好的姑娘啊。姓赵的,不就当个比芝麻粒还小的班长么,有啥了不起的?”
  “求求你们,以后别提这事儿了,好不好?”
  “怎,小冯还配不上个你?”
  “是我配不上人家。你们就别取笑我了。”
  “我的大班长,千万不要作践自己。再说,小冯家有些事情,你也不了解哇。”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准再提。”
  “为什么?”
  “不为什么。再提我不高兴了。”赵青山脸色阴沉,扭头便走。
  所以,当何青再次提起小冯时,赵青山只能这样说。
  “你小子当初抱人家的时候,就没想到今天?”
  “放在谁的身上,我都会那样。”
  “这倒是实话,我信。”
  “本来就是。”
  “如果你小子分配了,也就是说你有了正式工作了,你就觉得和小冯相配了。是不是这个理?”
  “当然。”
  “到时候不止答应小冯的感情,还要和她结婚,好一辈子。是不是?”
  “放心。就算你们都走了,草原上没一个知青了,我也分不了。我的好大哥,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赵青山摇了摇头,苦笑着。
  “别转移目标。你先说,如果能分配,答应小冯不?”
  “真那样,当然答应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男子汉大丈夫,能不算话?”
  “你看看这是什么?”
  “招工表!我的?”赵青山瞪大双眼,指指自己的鼻尖。
  “告诉你吧,全公社只下来这一个名额!而且,市国营单位邮电局!那可是好单位,大城市啊。不止工资高,待遇也不错!怎么样?”何青声音颤抖,异常激动。
  “这、这……”
  “公社一把手那书记亲口说:就给那个赵青山吧,他为了保护生产队的羊群,差点儿冻坏了双脚,是知青中的榜样,草原上的英雄啊。那书记一提议,大家能不同意?”
  “这……这是真的?”
  “我的好兄弟,千真万确。”何青用力点着头。
  “大哥,这……这……我不是在做梦吧?”赵青山将招工表翻过来,倒过去,反反复复地看。
  “记住刚才的承诺。小冯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大哥!”赵青山抓住何青的双手,泪流满面。
  何青伸开臂膀,将赵青山紧紧搅进怀里。泪水滚滚,落在赵青山的后背上。
  赵青山做梦也没想到,全公社只有一个名额不假,安排到市国营单位邮电局也不假;但名额可不是给他的,是何青让给他的。
  何青的心,金子般纯;何青的真,雨后的天般晴;何青的诚,像即将破土,一岁一枯荣的原上草那么实在;何青那高尚的品质,善意的举动,渲染了周围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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