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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久别重逢

作品名称:透过烈火的一半真实      作者:泊川      发布时间:2019-11-08 21:02:39      字数:4483

  “因为奈登是有功之人,不能由贝基国王撕破脸皮,他要等奈登先露出马脚,这样人们的心才会归在他身上。”
  “没有女人会将自己的容貌毁坏。”
  “他会疯掉。”
  ......  
  耳边杂乱吵嚷着,南希似乎做了很长一场梦。
  黄色的光钻入眼缝,她反应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不明了自己是否还活着,那梦过于嚷杂,让她分不清真实和幻想。
  “长矛已划刻在圆盾上,多少人目眦尽裂,不胜数的东西阳光下皆被翻了朝天,你才终于醒了,奥尔丁顿夫人?”那是粗糙磨耳的声音,南希朝源头望去。
  “左...左瑞女士?”她有些结巴,看着倚靠在墙上的黑袍人。
  “公爵夫人还真是拥趸众多啊,当场就有人拼了命朝皇室卫兵剑下撞去。”
  南希愣在那,没能及时反应。
  “要喝水吗?”左瑞向前一步,半张脸才暴露在光下。
  南希抿了抿嘴唇,那上面是不平整的裂纹,她便点头,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左瑞俯身执起长颈壶,一手将盖取下,手腕弯了弯,却在不住颤抖,她将水杯递给南希时,水面仍不断摇晃,有几滴清水顺着律动荡出,溅在被衾上。
  南希刚坐起身,颤颤巍巍接过水,一边喝着,有许多画面就在眼前出现。她将杯子放下,擦干嘴边的水渍,才抬眼观察起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极阴暗的房间,光线来自墙边的两支蜡烛,没有窗户,也没有进出的入户门,只一架梯子,靠在一侧,通向被遮掩的上层。
  在这里,光线无法到达的角落,处处散发着迫人寒气。
  “我们现在何处?”南希问道。
  左瑞的皮肤不显肉色,在此刻的昏昧下更加骇人。她说:“一处民居的地下,我们在士兵送你回去的路上劫了你,你的所做造出一片混乱,贝基那老东西顾不上你,我们才有了机会。”
  南希伸出手向脸上摸去,伤处大概已上了药,长布条斜穿过半张脸,搭着下巴,一圈圈环绕系在脑后。疼痛在呼唤她。“为什么呢?”南希顿了顿,“您刚说,人们为我拼命。”
  左瑞似有些疑惑,抬眼瞥她,“为什么?你自己所做,你自己不清楚?”
  南希没有吭声,左瑞便背过身去。“常有不识字的人,找他人读念,口口相传的,被曲解的救赎。人们心里空落,被石头压迫,他们不安,想要反抗,你书中的描写,加剧了他们的渴望。”
  “国王派人在查你的身份背景。”左瑞补充道,“阿曼修道院没有你的信息,那批人便启程去了你丈夫的城堡,我不觉得奴人都能受得住拷打,何况我听说,你丈夫在地下室里摆的刑具更为可怖,他们倒有现成的工具。”
  南希的睫毛擦在有些遮眼的裹伤布上,很不适应。汗液在她身上渗出,她听得左瑞继续道:“他们会带着从你侍婢嘴里吐出来的话,并上真相,呈贡给陛下。从路程来看,这两天就该回来了。你很走运,赶在那些人回来前,给自己谋了条生路。”
  “左瑞女士,您都知道?...我的过去?”
  左瑞弯腰,把倒下的草筐扶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我知道你是狄鲁人,之后翻看了你的那本书,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南希眼前是第一次与左瑞相见的场景,左瑞曾撒谎庇护过她。
  “您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我?”
  左瑞在那边发笑,“帮助你?哦不,我只是看到了贝基国王的下场,虽然很模糊,但那是出现在我脑海中,最美好的画面,初见你那天,那画面,又一次在我眼前浮现。知道吗?我们相信命运,才会占卜命运。”
  南希觉得,恐怕不曾有活人,见到过她脸上的笑。那与常人不同,没有温煦,却也没有想象中阴森恐怖。
  许是南希的目光过于迟钝,令左瑞觉察,她的脸又绷住,“我恨他,巴尔克·克拉伦斯·贝基,我恨他,他的父亲杀光了所有女巫,只剩我和姐姐,姐姐看到贝基的未来,看到他的头颅滚落,他便言说姐姐占卜不准,用火烧死她,我当时站在高台下,烈火中,我同样看到了他的未来。可我不能告诉他,为了我的孤独,我的痛苦,我将用谎言蒙蔽住他的双眼。你可知他为何疑神疑鬼,长久忧虑?因为他始终还是害怕,害怕我才是姐妹中不准的那个。”
  “奥尔丁顿,你知道贝基为何先前对你的丈夫放松警惕吗?”左瑞盯看着南希。
  南希不解地摇头。
  左瑞便赓续道:“因为威尔元帅患了奇病,治不好,能延缓病发的药需要熬煮,那药材逐渐稀缺,稀缺到只剩几株,现如今都在王宫里,成为陛下要挟的把柄。贝基很有自信,他能轻易将那草药毁掉,威尔元帅顾虑着自己生命,也必不会将他背叛。可他兴许忘记了,六十年前,他的父亲就从未相护过元帅的双亲,我若是元帅,我必将这王室推翻,让杀人的言语、旁观的冷漠,都付出代价。”
  “六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南希追问。
  左瑞的眉头皱起,眼皮耷拉下来,“你不知道六十年的地震?”
  南希愣住,她忆起仆人口中的往事,那对被暴民逼死的男爵夫妻,以及人们所说的,可怜的遗孤。“男爵夫妻留下的孩子,是......威尔元帅?”
  左瑞摆开了头,“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那事本就遭人避讳。”她没有再看南希,只道:“贝基已派出士兵,在王城中挨家挨户搜查,你可向你的主祈愿,保佑这房间最好别被找到。”
  ......  
  南希同左瑞白日待在地窖中,到了夜晚才能出去,就算出了地窖,二人却也只敢在民居内活动。
  房子的主人并非听令于左瑞女士,也从未对权利有过兴趣,他的女儿从前被征召入了王宫,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称自己只是个失去了孩子的普通父亲,帮助她们,为了贝基国王从高处摔落的那天。
  战争已然打响,愈演愈烈。贝基国王或许从未想过,威尔元帅会在这时倒戈相向,他不知道奈登和威尔元帅曾经的往事,就万万料不到,威尔元帅会为了奈登舍命。
  人们避凉附炎,不论阶层,都是种常态。接二连三的形势剧变,便让贝基失去了人心。
  左瑞说:“正是因为他的狂妄自大,他错失了把反叛势力扼杀在摇篮的机会,他看着那孤零的药草,痛恨他的正在成长,他关闭监牢的大门,转眼他所畏惧的,就已兵临城下。”
  大批领主宣称将归顺奈登,奈登便是悬河注火,势不可当。南希看不到阳光的第三十二天,守城之战拉开大幕。可本是要紧的时刻,贝基国王却调出大批人马,又一次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为将南希找出,他不惜一切代价。
  
  这日南希睡得昏沉时,左瑞掀开她的被子,用急促的语气将她唤醒。南希坐起来,左瑞收拾着包裹,对她解释着:“和我一同救下你的士兵,他们所在的躲藏点不久前被发现了,我担心有人会将这里供出,我们必须得转移。”
  “可外面现在是白天。”南希示意并不安全。
  “相信我,出去总比待在这里要好。”左瑞已经走到梯子下方,伸头探看着。
  南希很快穿好衣服,跟在她身后爬上去。房屋的主人已经知道位置暴露的事,他带上妻子,四人从后门悄声离开。没走多远,他们停在一个转角的隐蔽处,旁边的巷子里,一批人急匆匆穿行而过,朝着他们方才离开的方向。
  左瑞的表情愈发严肃了。南希久不见光,眼睛睁不太开,她听见城门那边轰隆轰隆的巨响,明白奈登正在攻城。
  左瑞拉住她,四人换了一条路。努力避开了行人,他们到达一处民宅前。左瑞轻轻叩门,便有人将门打开。
  当门缓缓拉开,光穿过门缝透进去,左瑞却在这时喃喃道:“没有问询......”紧接着她突然面露惊恐,扭过头将南希向远处推去。
  “快跑!”
  南希还愣在那里,几步外左瑞已瞪大了双眼,“别管我,快跑!!”
  慌乱中,南希便跟着房主夫妻朝巷口跑去。她回头,左瑞正用单薄的身体堵着门,士兵一脚踹在她身上,左瑞便后仰着摔倒在地。那些人跨过左瑞,朝她追来。
  南希已看不到房主夫妻的身影,她并不认路,只能凭着感觉跑。身后的人怎么也甩不掉,此刻的街道无比空旷,居民都将自己锁在家中,让南希无处躲藏。她跑出了居民区,面前是相较之下的大片广阔,一下子没能注意,南希脚下一绊,跌倒在王城的主街上。
  士兵随即赶到。“把她带去王宫,时间紧迫,我们要赶在宫门封死前回去!”领头的人在其中下着命令。
  南希想要爬起,离她最近的士兵一伸手,拽住她的衣服。膝下地面格外粗砺,令她不能前进,颈边一阵冰凉,拔剑那人说着:“请夫人配合。”
  南希深知,自己决计不能回去,否则将成为泄愤的工具,要挟奈登屈服的把柄。就算结果不会改变,贝基也会通过她,让奈登无法好受。她的手颤抖着,脖子上已经开始淌血。脑中白茫一片,但和至深的仇恨相比,无足轻重。
  “告诉贝基,我的鲜血滴落在地上,他的鲜血,也终将分离。”
  她就要借着剑刃割破脖颈,远处传来巨响,那是城门坠砸在地的声音,要将云际穿破。兵器相交的锐利响声顺着平地传来,接上连片大规模的马蹄声,让南希身边的士兵瞪大双眼不断后退。
  王城的守军被追赶着,朝城市的中心跑去。南希再回头,身边已经没了人,士兵们正跌跌撞撞向街巷逃窜。
  腿脚慢的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伴着撕心裂肺的嗥叫。
  南希站起来,迎着横冲而来的先锋军队。队伍的将领逐渐勒停马匹,他一直盯看着南希。南希便被那双眼睛勾住,再移不开目光。他停在几步外,翻身下马,然后不再等待,抬手将头盔取下。
  “奈登......”南希低低唤他,可那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面前的人张开双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着,却久久没有说话。周围的一切都在这时凝固,只除了滴在南希头发上,奈登的汗液。“见到你令我开心。”南希说道。
  奈登的下巴贴在南希头顶,声音沙哑又低沉,“我也是。”
  先是奈登松开了手,他转过身,下令部队趁势包围王宫,活捉贝基国王,拿下王城的最后一片区域。
  属下得令,带领已进城的军队继续进发。
  奈登这时才又回过头,他端详着南希的脸,眼中遍布未消散的暴戾,却有断续的温柔在其中混杂,那难以描述,却极为迷人。这种感觉远到有些陌生。
  “我听闻你受伤的事,那让我痛苦又担忧,”他的拇指拂在南希脸上,从眉梢到达已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冰凉,“还疼吗?”
  南希便摇头。
  奈登又深深看着她,“倒是胖了些。”
  南希眼前是贝基国王狰狞的脸,她心中难过,“贝基以艾比她们相要挟,我的进食被逼迫,那些日子......”
  她说不出来,可奈登在顷刻间就已明了,他扭头望向王宫的方向,愤怒已压不住。
  南希其实不喜欢,不喜欢他的这一面,这让她感到恐惧。
  她将头埋进奈登怀里,令奈登转移注意力。奈登愣在那,随后叹了气,他用双手揽住南希,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南希却在嘈杂中没能听清。
  ......
  
  是刺目的阳光,随身体走动而晃着。这种日子总比痛苦的日子过得更快些,不知不觉中,南希瘦了下来。奈登加冕的第二个礼拜,前国王贝基将被处刑。
  源于左瑞等人的催促,处刑日期不断提前。左瑞只是声称,她害怕变故。
  正午的时间,可广场空地上张袂成阴。人头攒动,他们巴望着高处的断头台,尽管那现下还空荡。
  南希坐在奈登身旁,他们所处是另一个高台,下方由卫兵层层把守,这是观赏处刑的最佳位置。“差不多到时间了,把人带上来吧。”奈登对左右吩咐道。
  囚车从远处驶来,士兵走在前方缓慢开路。终于那囚车停在高台的入口。贝基两侧各有一人,推着他下来。他还没能站稳,随即便有人将他压住。
  贝基的双手被牢牢捆在身后,他驼着背,眼睛搜寻着奈登与南希的所在。
  可他不露声色,没人能看到期望中的惊恐。彻底站在高台上,他却渐渐变了神情,他看了看奈登,又扫了眼南希,脸上是嘲讽的笑。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他的奇怪所行。
  “左瑞,我亲爱的左瑞,你的地位和尊贵由我所赐,你是否也同样算到这一天?”贝基盯看着离南希不远的左瑞女士。
  左瑞将黑袍掀了掀,露出半张脸来,“建议行刑,陛下。”她对奈登说道。
  贝基不停歇,仍旧说着:“你在此刻看没看到奈登的未来,他的头颅是否从高台摔下,他的妻子是否手握着长刀,满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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