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游桃花园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19-11-07 20:18:16 字数:3484
一九七六年的阳春三月,依然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一天中午,曲欣在校园的法桐树荫下埋头吃饭。心想,昨天去西厕,无意间透过厕所后窗望见校园外那片桃园已五彩缤纷、花满枝头。她那少女逢春游乐的意念在心头油然而生。她正苦于无伴呢,忽然一抬头,此时的吴致远已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头突然感觉一阵莫明的悦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欲?那位少女不怀春?
虽说在这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单独与吴致远相处,说不定会招来无数双讥笑的眼神和一片唏嘘声。但她还是没抑制住春心的悸动和与他在一起那种美妙而羞涩感的诱惑。她边咀嚼着饭菜边急忙向他悄悄招手,示意他快过来。
吴致远环顾四周,看没人特别聚焦他,他方若无其事地向她走去。两人就像反特片中的情报人员在接头。
吴致远并没有立刻靠近她,顾盼左右后,声轻语重地问她说:“有事儿吗?”
曲欣神色紧张,但不失幽默地悄声说:“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
“什么意思?你……也想春游?”吴致远深感意外,反问道。
“想啊!”曲欣脸上荡漾着彩霞,羞涩地一仰头。“西山桃花儿开了!请君陪本小姐一游如何?”
“什么时候?”吴致远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简直有些乐不可支。
“花开堪赏直须赏,莫待无花空赏枝。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她兴致勃勃地向他莞尔一笑。
“应该是‘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吧?”吴致远窃窃自喜地笑着。
“你想的美!”曲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好了。我先走,你随后。当心,可不要让看门那老王头儿看见噢!”吴致远说完,美滋滋地瞟了她一眼,顽皮地一吐舌头,道一声“Ok”,转身而去。
吴致远看老王头没注意的空挡,悄悄地遛出了大门,而后,沿着校园外西墙根的小溪逆流而上。正行走间,忽听见墙头上有人低沉地喊:“吴致远!吴致远……”他抬头寻声望去,只见一张美丽的笑脸露出了墙头:“曲欣?你怎么……太高了!下不来!”
“我知道!你快过来,帮我一下呗!”她急切地趴在墙头上招手说。
这时,曲欣已猫着腰爬上了墙顶。她不敢直立,一旦站起来,目标太大,恐被同学们看见,一旦发现他们一男一女单独行动,那可是爆炸性新闻。而后再经过时间的酝酿和传播,说不定会演绎成怎样版本的笑料呢,想想太可怕了。慎之又慎是他俩每次行动的基本原则,所以,她万万不敢冒然站立起来。
此墙内矮外高。主要是里面地势高,加上男生们在墙里面垫了几块大石头。此处正是男生们逃学的专用通道,多少女生爬上墙头却望而却步。
“你怎么敢从这里走?太危险了。”吴致远似乎在埋怨她。
“你不是说不要让看门那王老头看见吗?我总不能紧随你其后吧。”她拣起墙头上的小石头笑嘻嘻地朝他掷去。
“好吧,好吧,你滑下来吧,我接着你呢。”吴致远伸出了双手,摆出了一副承接重物的姿势。
“不行。你以为我是不怕拉的麻袋呀,你过来,我踩你肩头吧。”说完,她自己也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
“不行……你的鞋跟扎我。”吴致远很不情愿地找借口。只见曲欣索性把高跟鞋脱下来,扔到了墙外:“这样总算可以了吧!”
他犹豫再三,很无奈地走了过去,嘴里嘟囔着说:“好在没人看见,就让你欺负一次吧!”
“你呀你!真有意思!踩你一下怕啥?”说着她赤着脚,软绵绵的脚板踩在他的肩头上,吴致远倒觉着心里麻酥酥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他倍加小心,慢慢地蹲下来,将她从高高的墙头上顺势降落下来。
“我的鞋呢?我的鞋。”曲欣扶着墙壁,脚板好像被硌疼了。她金鸡独立似地摇晃着婀娜的腰肢说。
吴致远不得不四处给她找鞋,当他恭恭敬敬地把鞋递给她时,才发现她身上背着相机:“喔!太好了!相机?”
“咋样?进口货呢!”曲欣穿好鞋,把相机拿在手里晃了晃。其实她一向是很低调的一个女孩儿,难得她如此张扬地炫耀一次。她把相机递给吴致远。
“嗯,这相机不错。毕竟是干部子女啊!”吴致远接在手里欣赏一番,羡慕地赞叹道,“我会用吗?”
“没问题!我教你……”曲欣拿过相机如此这般地教起他来。最后,她又把相机交给他。
桃花园面积很大,占据了一面山坡。园中有一条小河,小河从桃园正中穿堂而下。河俩边的桃园有篱笆墙围着,他们根本进不了桃园,只能沿着小河逆流而上。
他俩牵手而行,吴致远诗兴大发,随口吟道:
河水清澈欢唱,两岸桃花芬芳。
举首红日骄阳,回眸丽人霓裳。
尤其咏完最后一句,他用贪婪的眼神看了曲欣一眼。
“……”曲欣并没有言语,只是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吴致远也没在意,他触景生情,又想起了王维《桃源行》的诗句,随口咏道: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仙源就在山上,走吧!本小姐领你找寻去!”曲欣说着,她举头看看蓝天。
今天,天公做美,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晒得大地暖洋洋的。
也许她感到有些燥热,她再次脱下鞋袜、脱下上衣外套,只穿粉红色的衬衫。但见她那油亮而茂密的黑发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她宽宽的额头,尖尖的下巴;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那么妩媚动人;挺秀的鼻梁下,朱唇薄薄,微露皓齿,嘴角时刻荡漾着惬意;她那粉红色的衬衫,束在浅蓝色的喇叭裤里,尤显出她那窈窕淑女的柔美。她天生丽质,美而不娇,艳而不妖。
但见她赤着脚,走在河边的鹅卵石上,也许是有些硌脚,就像杂技演员走钢丝一样,一只脚刚轻轻地放下,而另一只脚却悠然地抬起,这样不断交替的同时,双手也在空中悠然地摆动着,俨如一只美丽的天鹅,正在舞出芭蕾的舞姿。
“咔嚓,咔嚓……”吴致远不失时机地用照相机拍下了她飘然若仙的瞬间。
再往前走,只见一簇簇鲜艳的桃花探出篱墙,在微风的吹拂下,仿佛向他们频频额首致意。曲欣急忙穿上鞋,跑向篱墙边,双手簇拥着大宗桃花,她那白里透红的芳容,在朵朵桃花的掩映下更加妩媚动人:“快!照一个!”曲欣摆出一副娇媚姿态。
此时,吴致远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哦!好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啊!曲欣!你太美了!”说着他举起相机:“咔嚓,咔嚓……”一连拍下数张,只见他面向蓝天,深情地随口大喊道,“啊!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曲欣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她嫣然一笑,毫不示弱地反讥道:“你就臭美吧!自作多情!”
二人玩儿的正起兴呢,那王老头的钟声又敲响了:“当……当……当……”
“是预备钟。”吴致远说。
“那也不行!快!时间来不及了!”曲欣夺过相机就往回跑。
此时的吴致远一转身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了个仰八叉。曲欣手疾眼快,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尴尬的瞬间。尔后,她“咯咯”地笑着,沿着河边,摆动着轻盈的腰肢,向校园跑去。
“你坏,你好坏呀!”吴致远忍痛爬起来向她追去……
殊不知,就在他俩嬉戏打闹中,墙头那边有一双眼睛收录下了他俩在一起的整个过程。他就是曲欣班的矮子——“跟屁虫”。不过,他慑于曲欣的强悍和蔑视,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了。尽管他醋意大发。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是盛夏。他们毕业了。
记得在他们离校的那天,曲欣再次追上吴致远,她气喘吁吁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说:“给!留个纪念吧!”
吴致远接过没有封口的信封一看,里面有两张相片,一张是曲欣簇拥桃花的那张,她笑得是那样的天真烂漫,那样的甜甜蜜蜜,那样的妩媚动人。另一张是自己“仰八叉”的那一刹那间的窘态。虽说不是那么优雅,但也没那么“难堪”,倒显得自然、风趣、顽皮些。他很激动:“曲欣!谢谢你!也许我会……我会想你……”他欲言又止,一扭头跑了。
“你俩恋爱了?”一个低沉而沮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曲欣一愣,猛然回头一看,又是他——跟屁虫。只见他远远地呆立在那里,他朝曲欣讪然一笑,而后,伤感地无精打采地贴着路边走去……树荫下,他显得是那么的孱小瘦弱,给人以可怜巴巴的感觉。
因为曲欣从来没在意过他,他的问话自然就是耳旁风。
曲欣不屑一顾地走了。
此时的周宏才哭了……哭得很伤心,甚至心里在流血。他知道,此时一别,将天各一方,意味着难以再相见,甚至……不过他和曲欣多年以后还是相见了……
“咕咚”车前轮掉进了路面上的一个小畎沟,把曲欣从回忆里颠醒。她知道路面坑坑洼洼不好走,宠溺地看着儿子说:“快到了,慢点哦。”
吴昊微微一笑,双手紧握方向盘……
公墓在城西大山的山坳了,经过一阵颠簸,车子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迂回婉转地来到墓地停车场。曲欣和吴昊走下车来,再沿台阶拾阶而上。
吴昊年轻,手脚轻快,他先于妈妈来到父亲墓前:“妈,您看,不知谁又来给爸爸上坟了。”他指着余烬的纸灰和祭品说。
“嗯。”她漫不经心看看儿子。趁儿子不注意的空挡儿,微微侧脸,用余光看了看山下停车场那辆红色“宝马”。她知道她正坐在车里呢。
曲欣心里明白,每年的今天,她,也来吴致远的坟上祭扫。往往是她总比自己先来一步。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天空飘下几片雪花……
“妈,快点呀!下雪了。”吴昊催促着妈妈说。
曲欣举头看看天空,心想,晴朗的天空那来的雪?都是些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