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亓春追出去的时候，电梯已显示1层。当他急匆匆赶到一楼大厅外面，雅芳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茫然环望四周，呆呆站在那里。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到他身上，更砸在他心上。
　　雅芳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呆若木鸡。心中的滋味，像是混合的调料倒进了炽热的锅里，烧得滋滋作响，烟雾萦绕，混味刺鼻。她不想听，捂住了耳朵；她不想看，闭上了眼睛；她不想闻，捏紧鼻孔。她想静一静，稳定一下情绪，让自己的身心好好休息，但是越想静越静不下来。“这不是你说的什么坑”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缭绕不绝。不是坑，为什么不早告知我，让我有思想准备？不是坑，为什么董事长起初做媒时表情让人捉摸不定？尽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释，但谁又能钻进别人的肚子看个究竟？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身像爬满了毛毛虫，搅动着她起床活动了一下身子，有手巾擦拭了一把脸，坐在写字台前。
　　一个金鸡报晓的艺术雕座立在写字台正中央。“金鸡”身体向前倾斜，伸长了脖子，昂着头，挺直着冠子，张着嘴，用足了劲在打鸣报晓。这种执着，这种敬业深深打动着雅芳。这是亓春感谢雅芳帮其办理ETC赠送给她的礼物。雅芳很是珍惜，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看“金鸡”，和它瞪瞪眼睛，模仿金鸡昂起头、张大嘴，双手伸向前方，嘴里“呴——呴——呴”，一整天身上充满了无限的能量。可眼前的金鸡雅芳怎也不觉得可爱，甚至开始讨厌。她本能抓起“金鸡”想扔掉，可这是她的属相，“金鸡”就是她。
　　妈妈曾经告诉她，生她的时候是农历腊月30，在一片金鸡报晓声中她来到这世界，有幸抓住了金鸡的漂亮尾巴，天大亮，东方出现了火红的彩霞。雅芳又把“金鸡”放回了原位。不能感情用事，她重新坐回写字台前，镜子反射着她的脸盘。一副焦灼的面孔，眼圈明显出现了灰色，以往那对蕴含秋波的眼睛失去了韵味。雅芳再也看不下去了。这还是我吗？还是妈妈心中那只骄傲的、高高翘起大红尾巴的金鸡吗？不！我不能颓废，我要振作起来。雅芳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用人单位，她要重新寻找就业机会。
　　亓春回到单位，继续上班，晚上还得继续营销ETC。
　　“亓经理，你的那位女朋友呢？”一位姐姐领着上幼儿园的儿子，看着他愁闷苦脸的样子，上前搭讪。
　　“哦，哦，她今天有事没来。”亓春从胡思乱想中唤回。
　　“是不是惹人家生气了？女孩子吗，多哄哄就好了。”
　　“不是哄得事，说你也不明白。”亓春挠着脑袋。
　　“光挠头皮有什么用？多动动脑筋，换个思路。”姐姐经验介绍。
　　好心姐姐走后，亓春在想：对啊，多动动脑筋，换一个思路。微信拉黑，手机不接，见面无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想着想着，亓春的脸上浮现出了好久不见的笑容。
　　“嘀嘀嘀”微信在呼唤着董雅芳，她看到一条邀请加入好友的提示。点击出现——我要办理ETC，请加我为好友。
　　办理ETC，你去找银行，加我干嘛？在以前，这是雅芳盼不得事情；可如今，雅芳不再对ETC感兴趣，爱屋及乌，恶其余胥。他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一会儿，又一阵急促的嘀嘀声，她想，这个人还真执着，真把我当作银行员工了。这么急迫，是不是要急等上高速？确定好友看看再说。一个头像为一个大大的红心，这人还挺有意思，这个头像是不是有别的含义？压根她就没有想到，这是亓春另注册一个微信号。
　　“你好，美女，近段时间见到你现场营销ETC服务很好，想让你亲自为我注册并安装ETC，好吗？”
　　“我不是银行员工，我现在不办理了。”
　　“不办理了，可不是你的风格。你现场宣传时不是说，营销ETC应为全民总动员，而不仅仅是银行的事……”
　　“你这人可真逗，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主要任务是维权。”董雅芳想引开话题。
　　“维什么权？说来听听，有可能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这人真逗，话唠。”雅芳反而不再讨厌这陌生人，“说来也无妨。我从天晟绿地购置一套房产，已过了交房期，开发商言而无信；更气人的是精装房质量不过关，侵犯了消费者权益，我们集体维权。在二期交房暨三期开盘剪裁日，本想会见一下开发商老板及市区领导，让其给个说法。由于走漏风声，开发商延期了。我是带头人，正思考下一步维权计划。你说你能帮我忙，怎么帮？”
　　亓春吃了一惊，天晟绿地二期项目拖期交房、三期延期开盘原来如此。天晟绿地项目是亓春爸爸亓海天开发的，该项目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泰山以南、天平湖以北，是高铁新区地标。天平湖支行一直是这项目的按揭贷款行，定好的开盘那天，全体客户经理前往现场办公，面见客户、签订合同。通知临时延期的理由是市委领导去省里召开紧急会议，开盘时间另行通知。
　　“噢，美女，不好意思，久等了。这个忙我帮定了！”亓春咬牙切齿，他还真想和他爸爸谈谈，今天终于找到切入点了。
　　“吹牛不纳税，还是快去安装ETC吧。不过，认识你很开心，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可以说我吹牛，咱们能见面谈吗？”亓春恨不得一下见到雅芳。
　　“少来！正经点，你是谁啊？线上聊，图个好心情；不见面，保持纯洁性。”
　　“好的，线上聊，保持好心情。”亓春也知道，还不具备见面的条件，线上保持联系也是不错的。
　　“88，晚安。”
　　“88，祝做个好梦！”
　　次日清晨，早饭。
　　“爸爸，今天中午有空吗？我要请你吃饭。”亓春对爸爸说。
　　激动的亓海天，张着嘴，嘴里的面包沫掉落在饭桌上，半天没楞过神来。急忙点头：“好的，好的，爸爸有空，你想吃什么？我去安排地方。”
　　“不用，我请客，当然是我找地方，客随主便。”亓春放下喝空的奶杯，抽了一张巾纸，擦拭嘴唇，“我要去上班了，中午，天平湖大柳树下不见不散。”
　　看着儿子外出的背影，亓海天和陶菲从目瞪口呆的惊讶演变成合不拢嘴的高兴。亓海天瞅着陶菲，无不显出旗开得胜的骄傲：“请的是爸爸我吃饭，怎么不请你呢？”
　　看到亓海天的表情，陶菲的高兴瞬间变成嫉妒，沮丧的表情快影响着她那张要强的脸。看着亓海天说道：“你能，你厉害。还不知道什么陷阱，别高兴的太早！”
　　“不管陷阱还是前景，但是是儿子请我。”亓海天得意忘形。
　　“我说，趁吃饭，和儿子提提相亲的事。昨天，在市政府见到和副市长，我无言以对。”
　　“不行，动员你去动员，和儿子有言在先，回家不提相亲的事，否则，儿子随时离家外住。”亓海天一不留神说出了和儿子的约法三章。
　　陶菲也不感觉奇怪，意识到亓海天有事瞒着她，是对儿子妥协的结果。不管怎么说，儿子回家住就好，免得外人说闲话。陶副区长是脸面薄的人，完美主义者。吸取以往的教训，不能来之过急，慢慢采取蚕食策略。
　　亓海天吃完饭，抽了张巾纸，擦拭嘴唇，学着儿子的样子：“我要去上班了，中午，天平湖大柳树下不见不散。”
　　陶菲望着亓海天的背影，眼睛湿润了。是心酸，是高兴，还是无奈？也许更多的是期待。
　　中午，天平湖大槐树下，亓春抚摸着这棵遒劲沧桑古树。古树有年头了，据这边原村民们讲，没有人知道这棵树的具体年龄。古树的胸腔已腐烂一半，靠另一半的茎杆吸收着地下的水分，支撑着上面枝叶。古树的树冠尽管不怎么茂盛，但是每一根树枝都努力向上伸展，树叶碧绿发光。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和这棵树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旧村改造时，村民们哀求开发商哀求政府把它保留下来，常回来看看。古树也成了天平湖地理性标志，同时也成了一个风景。远处的泰山，近处的湖水，还有这棵遒劲的古树，成了一个独特的风景。时而有旅游团队从泰山上下来，来到这里，休憩一下，拍拍照，在古树的枝条上系上一条红丝带祈福；或年轻恋人锁上一对锁链，象征着爱情同心永不分离。
　　游客们走进前面这条年轻古朴的商业街，沿街看看，顺便买个泰山石敢当，带回家保平安。不愿逛街的，踏进门口服务员热情召唤的小店里，尽情品尝泰山特色小吃，煎饼卷大葱、豆腐白菜水、羊肉串等等。唯独一个小吃店，没有服务员吆喝招摇客户，但总是人满为患，这就是今天亓春请爸爸亓海天吃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