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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初识 · 第二十章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作品名称:我们不一样      作者:刘彻      发布时间:2019-11-06 23:21:51      字数:4372

  第十九章、初识
  
  那夜,众人直喝到十二点左右,一到宿舍,易平就躺下鼾声四起,睡得像头猪。
  后来,易平的传呼机就“嘀嘀”地响个不停,按下键,罗文发现尽是一些“醉了吗?”、“少喝点。”、“睡下了吗?”之类的问候语。
  再后来,罗文也接到了电话,当传达室的张老头上来叫时,罗文起先还以为是米婷打来的。一听,轻轻的、软软的,原来是凤的声音。
  “没喝醉吧?”凤说,“还是做男人好,想醉就醉,随性自然。”
  说完,凤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凤的笑声很好听,一串一串的,像是断线的珠子从楼层上一路地蹦跳着滚落下来,随性率真。
  “一定有人喝醉吧?”
  ……
  “醉了也好。结结实实地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烦和累啊什么的,打一个包,有多远扔多远……”
  和凤聊的话题经常是漫无边际的,但却总会聊出些许的愁绪和感慨。
  这是像风一样随性的女孩,常常半夜里冷不丁地就给你来个电话,有时甚至拿起电话“啊”了半天,却告诉你自己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要不,你随便说几句吧。”有时,她会这样地说。
  初识凤是在城郊的西萍小学里。
  那夜,是个周末。当罗文连夜雇了两轮车赶到西萍小学时,在校门口的花圃前见到了一直等着的凤。
  第一印象中的凤是一个略显清瘦的女孩,有一付漂亮的锁骨,一身宽松的衣裳,轻软的布质自然地拖曳出一种流线的美。
  “是米婷告诉我你的学校的电话的。”凤说,“米婷很在乎你。”
  罗文觉得眼睛湿润了。
  两人在花圃旁的一张石椅上坐下,风吹来凤身上特有的体香,以及周围淡淡的花香,还有微醺的夏夜的气息,如水的月光泄地,这个夜晚很美。
  “米婷是我最好的朋友,读师范时我们是同一个宿舍的,我们是在同一个饭盒里吃过饭的。”凤说着,抿嘴笑了起来。
  女人的笑都是美的,自带一种温婉和羞怯。
  “等下我会找个借口把米婷带下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当然我是一定会找机会走开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凤的语气带着浅浅的戏谑,把罗文说得有点尴尬。
  果真,不一会儿,凤便和米婷两人从不远的花香处转了出来,两人边走边聊,米婷还不时地抬头望月。
  罗文迎上前去,看着米婷,他的眼眶有些红了。看到罗文的第一刻,米婷感到有些意外。
  “你们聊,我先走了。”凤似笑非笑地冲米婷挤了下眼就走了。
  凤一走,米婷的眼泪就下来了,看得罗文无比地心疼。他连忙拿出纸巾帮米婷擦着眼泪。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伤心。”罗文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拉着米婷的手在石椅上坐下,罗文心里满是内疚,两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好啦!没事了。”倒是米婷先开了口,“扑哧”笑出声来。
  罗文似乎是第一次才发觉妻子娇嗔竟如此地可爱,一时看得呆了。
  两人互相靠着,坐了很久,细细碎碎地说了许多话,全都和吵架无关。
  “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亲我一口。”米婷看着罗文的眼睛,忽然很认真地说。
  那一瞬间,罗文觉得妻子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自己没有理由不用一生去爱她。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米婷忽然说。
  一句话提醒了罗文,两人连忙起身去找凤。
  没想到凤已经在宿舍楼前头的空地上铺上了两张竹席,旁边密密扎扎地摆了几排啤酒,酒瓶间随意地扔放着几包下酒的辣菜和香豆。凤就盘腿端坐在草席上等着罗文和米婷。
  一见这场景,米婷就笑开了。
  “在师范时,我们四姐妹有时也会这样地聚在一起疯上一回。凤是很能喝的。”米婷笑着说,“可惜另外两个姐妹不在。”
  凤并没有米婷说的那么能喝,四五瓶酒下肚,就开始频频地上厕所,淑女的形象大打折扣。
  “米婷,你说,是月亮圆还是谎言圆?”凤“咕嘟咕嘟”地灌一口啤酒后,用瓶嘴戳着米婷说。
  米婷知道凤喝多了就喜欢说些疯话,便没有理她。
  “谎言。”罗文说,“月亮虽然善变、不靠谱,但阴晴圆缺是有规律的;而谎言必须很圆很圆,哪怕最终撑破了只剩下碎片,它像气球。”
  “精妙!”凤的眼睛一下子发了光,直勾勾地看着罗文,看得米婷都有些尴尬。
  “知己!”凤“咕嘟咕嘟”地又灌了一口,呛得直咳。
  然后,凤就有些沉默,渐渐地,渐渐地,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
  米婷一只手搂住了凤的肩,不说话,另一只手抓起一瓶酒轻碰了一下凤手中的酒瓶,要是在往日,接着肯定就是对着口“咕嘟咕嘟”往下灌了——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但今晚不行,怀上孩子之后,她就戒了酒。
  罗文从米婷手中接过酒瓶,一口咬掉瓶盖,仰起脖将瓶嘴微斜地抵在口中,任酒细细地流入。
  月朗星稀的夜空特别空远,看着看着,似乎能看到天的尽头……
  “我们回去吧!我想家了。”米婷忽然说。
  “没车,我们可以走回去,就到学校,天亮之前一定可以走到的……”米婷很认真地说。
  凤笑了,笑着笑着就笑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米婷,你终于有点当年的样子了。”凤边笑边说,“想当年,师范时……”
  夜够深够沉,把那份醉意酿得浓浓的。疯了,大家都疯了。
  更疯的是,刚到学校,凤的电话就来了。
  好不容易叫到一辆车,到屏北中学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值班室的张老头打着哈欠,满脸不悦地叫着罗文和米婷。
  “今天我值日,这是办公室的电话,随我打,我们聊它个通宵。”凤在电话那头说。
  “要不,让她打到我们学校的办公室,办公室离我们的宿舍近,再说,这么晚了影响老张休息也不好。”罗文在旁边小声地对米婷说。
  换了个电话后,凤的话匣子就开了,反正,今晚她是不想睡了。
  “让罗文和你说几句。他的话对你的路。”米婷聊了一通之后就把话筒递给了罗文,“我可困了,我得先睡了。”
  这是罗文和凤的第一次长聊。
  当罗文聊完之后回宿舍,却发现米婷瞪着眼在床上看天花板,原来她并没有睡着。
  “这小妮子,眼光太高了。读师范时就有一堆的男生追她,其中有一个好帅的小男生,比她还小,追了她几年了,毕业后刚好又分配到同一个学校。可也不怎么的,她就死活看不上眼。”米婷幽幽地说,“找个人嫁了,是不是心就踏实了,就没有那么多的愁绪了。”
  “是啊,像你,现在多幸福。”罗文笑着说。
  “臭美了,你!”米婷娇嗔着,往罗文身上缩。
  两人抱成一团。
  
  第二十章、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一夜的长聊以后,隔三岔五的,总有凤的电话打到学校来,米婷在的时候找米婷,米婷不在的时候就找罗文。
  有一回,她说:“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个同事骂学生‘畜生’,刚好让家长听到了,就一个劲地追着讨说法,事情都闹到校长那儿去了。”
  “你说这畜生有什么不好吗?非得较什么劲?”
  倒也是,从达尔文的进化论角度来说,人和畜生本就是同宗。
  “其实,我们当老师的,哪一个不是畜生?有的人埋头做事,只付出不论回报,那是牛;有的人只会围着领导转,不干事也照样有好处,这是狗……”
  “那你呢?”
  “我是猪。”说完,她大笑起来,笑声像一串串滚落的珠子,带着节奏,每一下都敲在你心里。
  罗文也跟着笑:“猪可值钱了。你知道吗?我童年时做的最多的梦,就是能够成为一头猪。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有意义的理想。”
  “变成猪?我们都是猪……”她又笑了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们家里穷,一头猪就是我们家里的所有,全家人围着它转,它不用干活,想睡就睡,我们还生怕它饿着。那是多么幸福的生活,那就是我们曾经执着追求的理想啊。”罗文说。
  从此,罗文在凤的口中又有了一个新了别称,那就是“猪”。
  但米婷出国以后,凤就不再往罗文的学校打电话了,不知道随性的她想聊的时候找谁瞎侃。和回国之后的易平一起喝酒的那个晚上,是米婷出国后凤和罗文之间的第一次通话。
  这次通话以后,凤的电话又多了起来。
  两周之后的一天中午,正是周末,凤又忽然来了电话。
  “你在吗?”她问。
  这当然是费话,但人活着,不都是靠许多费话撑着的吗?
  “我在车上,车在开,我在打电话。”她说。
  “你在哪里?”罗文问。
  “不知道。”凤说,“我只知道现在人在车上。”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和司机说了,往前开就是了,我不想知道去哪里……”
  “你可以问一下司机,现在是什么地方,也可以让车先停下来找个人问一下。”罗文真有些急了。
  “你担心我?”凤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像串串跌落的珠子。
  “我没事,我只是在享受旅行的感觉。”凤说,“想走就走的旅行。”
  还有奋不顾身的爱情。罗文想。
  “你知道吗?车外的景物,一帧帧地闪过,像电影镜头一样。这个世界,只有被切割成细细碎碎的时候,才有一种你无法意会的美。”
  “美是一种发现,是一种创造,是对瞬间的一种把握。美不美,只在我们自己。”罗文说,说完心里竟也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我喜欢这种行进间的放松,这样的时候心特别自由。”凤说。
  “当然,这时候要是有酒更好了。想像和你碰瓶的样子。”凤又补充说。
  ……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让司机回头吧,选一个地方,我过去跟你喝。”罗文想了一会儿说。
  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电话那头小声地笑。
  “你把电话给司机,我跟他说。”罗文又说。
  ……
  两个小时后,在城关的“舒心缘”咖啡馆,两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家咖啡馆在县城中心的繁华地带,东面临窗的位置正对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透明的玻璃墙将咖啡馆里外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里既可以静观街景,感受一下人间烟火,却又能独寻清静,阻断尘世的嘈杂,让人有一种脱俗的超然。
  “要酒吗?”凤问。
  罗文笑了。
  开了一瓶红酒,凤抢着把钱给付了,这让罗文有些尴尬。
  喝了几口酒,凤开始沉默。罗文也想不出适合交谈的话题,两人看着窗外的街景,没有说话,在低回的乐声中,各自的忧郁涌上心头。
  “你会看手相么?”凤忽然问,说着摊开了双手。
  “有看相的说,我的姻缘线槽纹杂乱,弯弯曲曲,属于红颜薄命的那种。”凤把手伸到罗文的面前。
  罗文拿起她的手,凤的手很白很细嫩,掌上细细密密的纹路,那是少女特有的精致。
  “你信相术?”罗文问。
  凤笑了,摇摇头。
  “但我信命。”凤认真地说。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
  唱片里放的是童安格的歌《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听着听着,凤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下来了,顺着脸流进嘴里。
  罗文看着凤,心里竟然觉得有点痛,他默默地递过几张纸巾,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下起了小雨,把玻璃飘得朦朦胧胧,心也更潮湿了。
  默默地碰杯,默默地喝酒,两个人陷入了一种感伤的氛围。
  “在对与错之间挣扎,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凤小声说。
  罗文看着凤,他想看透她的心,但他觉得自己猜不了,也不能猜。
  不知不觉地,两人已经在咖啡馆里坐了两个小时。
  “我们出去走走吧!”凤说。
  街上飘着微雨,蒙蒙的,有一两丝飘在脸上了,凉凉的。
  “我喜欢雨中漫步,像这样的,凉凉的,一两丝飘在脸上了,特别舒服。”凤说。
  罗文想说,我也是。但他没有说,他仰起脸,让雨丝一星一星地沾着脸上了,许久许久,用手一抹,湿湿的,很像泪。
  罗文机械地跟着凤走,拐过一个街口又一个街口,也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对面就是南门公交站了。
  “我家就在对面,拐个弯,穿过几个胡同就是。”凤说。
  于是,罗文继续跟着凤走。
  胡同里的路灯有些昏暗,夜被映衬得很迷离,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影影绰绰地拖着,像是走着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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