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这天早晨，周霞破例早起，准备去早市买东西，先在水管子旁边洗漱。每次洗漱她都弄一地水。魏大嫂过来倒尿盆，看到满地的水，忍不住说了几句。
　　魏大嫂：“我说周霞，你能不能注意点儿，院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你满世界洒水，摔着谁都不好。”
　　周霞瞪了魏大嫂一眼，没吭声。自从上次买盐吵架以后，周霞轻易不敢招惹魏大嫂了。
　　早上气温低，一阵寒风吹过，地上就结了一层冰。
　　陈燕春挺着大肚子来水池子倒洗脸水，脚底下一滑，连人带盆摔在地上。因她身子笨了，几次试着都没爬起来。周霞正好从后院走过来，看到陈燕春躺在地上，赶忙把身子缩回去，躲在过道里看热闹，心说：“让你们杜家欺负我们，这下遭报应了吧。”
　　在厨房里做早饭的张秋芬看见陈燕春躺在地上，赶忙跑出来。
　　张秋芬一边搀扶陈燕春，一边喊刘长禄：“大雷他爸，快出来一下！”
　　刘长禄快步走出家门，夫妻俩一起把陈燕春搀扶起来。陈燕春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说：“嫂子，别声张，不然我妈又该着急了。长禄哥，我肚子疼得厉害，大概是要生了，您把二愣子哥的平板车拉到大门口。”
　　刘长禄点点头，跑了出去。
　　张秋芬把陈燕春搀扶着出了院子，二愣子和刘长禄用平板车把陈燕春拉到医院，医护人员马上接诊。陈燕春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但现在羊水破了，得马上接产。陈燕春疼得实在忍不住，哭着喊杜文泉。杜文泉接到张秋芬的电话赶来时，陈燕春已经被送进了产房。杜文泉万分焦虑，张秋芬安慰他说，七活八不活，陈燕春怀孕七个月，孩子一定能保住。经过医护人员两个小时的抢救，陈燕春终于生了，得知是个女孩，陈燕春痛苦地摇了摇头，昏了过去。
　　陈燕春出现大出血，生命垂危，得马上输血，可这家医院的血库里没有那么多血浆。杜文泉告诉医生他和陈燕春都是AB型，他可以给陈燕春输血。医生点点头，让护士带着杜文泉去验血抽血。刘长禄和张秋芬也要献血，但血型不符。张秋芬悄悄跟刘长禄耳语了一番，刘长禄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刘长禄快步跑回周家大院，让魏大嫂号召大家去医院给陈燕春鲜血。大伙念着陈燕春平时对他们的好，都争着去，只有周霞借口自己自幼贫血，不适合献血。韩玉萍要去，也被周霞拦下，说她天生体弱多病，而且还奶着孩子，不能献血。偏巧周广源回家拿东西，得知陈燕春需要献血，毫不犹豫地说，“我和燕春的血型一样，我去献”。
　　韩玉萍心里很不是滋味，换了别人，韩玉萍或许不会阻拦，但是周广源给陈燕春去献血，她必须阻拦。
　　韩玉萍把周广源拉进屋里：“广源，我求你不要去成吗？”
　　周广源：“玉萍，我听说文泉都献了600CC了，咱不能见死不救啊！”
　　韩玉萍：“你考虑后果了吗？杜文泉一直记恨你跟陈燕春的事，你要是给陈燕春献了血，他会咋想？”
　　周广源：“我不管他咋想，救人要紧。”
　　周霞进来了：“广源，你这样巴结人家，人家不一定领你的情啊！上次陈燕春中煤气，你倒是帮了人家，可落下多少闲话。有些话说得很难听，我都说不出口。他杜文泉肯定也听到了，你占了他媳妇的便宜，他能不恨你吗？广源，好人难做，我劝你还是离陈燕春远点的好，不要没吃到羊肉惹一身骚。”
　　周广源：“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庸俗？我和燕春清清白白，谁爱说啥说啥，我不在乎。”
　　韩玉萍含上眼泪：“可我在乎。”
　　周广源顿时火了：“玉萍，我跟燕春清白不清白，你最清楚，自打咱俩结了婚，我就再也没跟燕春单独接触过。你要是非跟着小姑起哄架秧子，别怪我冷落你！”
　　说完，周广源骑车去了医院。
　　魏大嫂带着一些邻居到了医院，经过验血，只有魏大嫂和前院的两个人血型相符，三个人每个人献了200CC。献完血，魏大嫂把早上看到的情况说了，杜文泉听后点点头说：“这事我会仔细调查的。”
　　两人正说着，周广源急匆匆走过来。
　　杜文泉皱起眉头：“你来干吗？”
　　周广源：“我是来给燕春献血的。”
　　杜文泉：“你还是请回吧，燕春不可能用你的血。”
　　周广源：“文泉，救人要紧啊！”
　　杜文泉：“燕春只能用革命群众的血，你的血还是自己留着吧。”
　　周广源：“你……”
　　杜文泉：“燕春这次要是脱离了危险，算你们周家幸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周家！”
　　周广源：“杜文泉，你把话说明白，这跟我们周家有啥关系？”
　　杜文泉：“你回去问问你们家那个小姑奶奶，燕春是怎么跌倒的！”
　　周广源愣住了：“好，我可以回去问，可现在保燕春的命最要紧，你还是让我给她献血吧。”
　　杜文泉提高嗓门：“我说不用就不用！我提醒你，我现在可压着火呢，你最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这时，派出所的小刘带着几位民警赶来了，他们都是AB血型。周广源见状只好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周广源出了医院，越想越不对劲，杜文泉说让他回家问周霞，这里面肯定有缘故。周广源骑车回到周家大院，周霞正在给周蓉和周轩讲故事。周广源让俩孩子去刘家玩，然后异常严肃地对周霞说：“您跟我说实话，燕春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周霞嘴硬地说：“她自己摔倒的，凭啥赖我呀？”
　　周广源：“小姑，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您可别糊弄我啊！”
　　周霞心虚了：“他们要是非讹咱，咱也没辙，谁让人家掌握着生杀大权呢。”
　　周广源：“您要是没做啥，谁也讹不上您，共产党政府是讲理的。”
　　周霞：“政府讲理，他杜文泉不一定讲理，当初他跟你抢陈燕春，讲理吗？”
　　周广源：“这不是一回事儿。您就告诉我，燕春到底是咋摔倒的？”
　　周霞：“我不是说了嘛，是她自己滑倒的。”
　　周广源觉得周霞似乎隐瞒了什么，继续追问：“你敢保证跟你没一点关系？”
　　周霞：“我……”
　　周广源：“小姑，您跟我实话实说好不好？您说了实话，或许能挽救。”
　　周霞：“我漱口洒地上水了，结了冰，可能有点滑，所以她摔倒了。我又不是成心的，这也不能全赖我呀？”
　　周广源：“早就说过您，做啥事都要想着别人点儿，您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惹下大祸了。”
　　周霞：“他们非要赖我，我一个人偿命好了，不连累你们就是了。”
　　周广源：“您是我的亲小姑，能不连累吗？”
　　说完，周广源起身往外走。周霞一把拽住他：“你干吗去？”
　　周广源：“我去负荆请罪，听候人家发落。”
　　周霞：“要去我去，轮不着你。”
　　周广源：“行啦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逞能根儿啦，还是我去吧。”
　　周广源到合作社买了两瓶水果罐头和一斤蛋糕。韩玉萍问他献血了没有，周广源皱着眉头说“我倒是想献，被人家撅了回来”；尔后，周广源把陈燕春摔倒的原因告诉了韩玉萍。韩玉萍顿时吓得脸色煞白，马上跟经理请了假，陪着周广源去了医院。
　　小刘得知陈燕春摔倒的缘故后，想带人去找周霞，被杜文泉拦住了。杜文泉虽然很恼恨周霞，但是仅凭魏大嫂的一面之辞，还不足以给周霞定罪；而且经过众人的献血，陈燕春已经脱离了危险，杜文泉多少消了些气。
　　周广源和韩玉萍来到病房门口，听说陈燕春醒了，韩玉萍想进去看看陈燕春和孩子，被杜文泉拦下了。杜文泉说医生叮嘱过，现在孩子在暖箱里，陈燕春也需要安静，不能探视。
　　周广源：“文泉，我问过小姑了，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和玉萍来，就是向你们赔罪来了。”说着，深鞠一躬。
　　韩玉萍也跟着鞠躬，并诚恳地说：“广源说了，是打是罚我们都认，只要孩子和大人都没事儿就好。”
　　周广源和韩玉萍这样一说，杜文泉反而没脾气了。原本是想对他们发泄一下的，现在反倒没词了。
　　周广源：“文泉，我知道你心里搓火，换了我，同样会气恼的。这件事我小姑的确有责任，是我们对不起你们。”
　　杜文泉语气和缓了一些：“燕春是一名公安干警，是为政府和人民工作的，这件事绝不是你我之间的私事。”
　　周广源：“文泉，我小姑是怨恨你们，但要说她故意陷害，借她几个胆儿她也不敢。”
　　杜文泉：“好了，你现在啥都不要说啦，会有人专门调查这件事的。请你们放心，我杜文泉不会徇私枉法的。”
　　周广源见再说下去也没啥意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韩玉萍把周广源手里提的东西接过来，递给杜文泉：“文泉，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杜文泉摆摆手：“你们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燕春现在需要静养，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
　　周广源：“好的，知道了。”说完，拉着韩玉萍走了。
　　杜文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长禄：“长禄哥，你回去吧，告诉我妈，燕春和孩子都没事儿，让她不要担心。”
　　刘长禄：“嗯。”
　　刘长禄走后，杜文泉坐在长椅上沉思，他不敢断定周霞是否是有意陷害，只有调查之后才能下结论。杜文泉对站在一旁的小刘招招手，小刘来到他身边。
　　杜文泉：“你献了血，回去休息吧。告诉老魏，让他安排人调查这件事，一定要实事求是，秉公办事。”
　　小刘：“是！”
　　正说着，孟局长和孙政委急匆匆走来，杜文泉赶忙起身相迎。孟局长和孙政委先后跟杜文泉握手，得知陈燕春和孩子都脱离了危险，孟所长的表情才松弛了一些。
　　孟局长：“大人孩子平安就好，听说你给燕春输了不少血，要注意休息。”
　　杜文泉：“我没事儿，当年在战场上流的血比这多好几倍呢。”
　　孙政委：“我听说是有人故意陷害，一定要严查。”
　　杜文泉：“还不能确定，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孙政委：“原则问题绝不能马虎，以前我对周广源及其家人的认识有偏差，我得做检讨啊！”
　　孟局长：“有必要的话，让分局刑侦科出面查办。”
　　杜文泉：“那倒不必，我们应该能查清楚。”
　　杜文泉现在头脑清醒了，他不想把事情搞大，因为自己辖区内的事，又是发生在他的家人身上，没必要麻烦上级。都知道孟局长跟他和陈燕春的关系，即便不徇私情，也会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