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回到家里，周广源叮嘱周霞，要她明天陪着二姑去办一下临时户口。周霞虽然答应了，可第二天她陪着二姐逛了一天王府井，就把办临时户口的事忘了。尔后连着几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就没有去办。陈燕春提醒过韩玉萍，韩玉萍跟周霞说了，可周霞一直拖着没去。其实，是她不好意思去办，因为货郎的事，她不想见派出所的人。
　　魏大嫂眼里不揉沙子，是个很负责任的居委会副主任。这天，魏大嫂又带着人逐户做登记，自然也忘不了周家。得知周霞的二姐还没办临时户口，魏大嫂很不高兴。
　　魏大嫂对周霞的二姐问道：“你们天津卫不办临时户口吗？”
　　二姐赶忙说：“办，超过三天就得办。”
　　魏大嫂又问：“你来了几天了？”
　　二姐答：“一个多礼拜了。”
　　这时，周霞从后院拿了东西过来，见二姐被问得满脸通红，顿时来了气：“我说老魏家的，一个院里住着，你用得着像审贼似的审我二姐吗？”
　　魏大嫂也不客气：“不做贼，怎么审也不是贼。你们不办临时户口，还有理了是吧？”
　　周霞：“谁说不办了？我们一直没腾出空。”
　　魏大嫂：“我看你们挺闲在的啊，又是逛公园，又是下馆子的，眼里也太没政府了吧？”
　　周霞：“魏婆子，你少给我们扣帽子！”
　　魏大嫂：“超过三天就可以撵走，情节严重的由派出所视情节处理。”
　　周霞有点害怕了，可嘴上依旧很硬：“你少拿派出所吓唬我，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派出所还敢抓我们不成？”
　　魏大嫂异常严肃地：“今天我对你们正式发出警告，今天要是还不办，后果自负。”说完，带着几个姐妹离开了。
　　韩玉萍拉着周轩走出自己房间，见魏大嫂等人出了院子，这才小声说：“小姑，还是赶紧去办吧。魏大嫂跟您有过节，别让人抓小辫子。”
　　周霞对外“呸”了一口：“小人得志便猖狂，瞧她狂的，我才不怕她呢！”
　　韩玉萍：“这事咱理亏，您要是想让二姑多住些日子，还是办了吧。”
　　周霞：“依着我的脾气，就是不办。唉，谁让你和广源胆小怕事呢，成，我这就带你二姑去办。”
　　周霞带着她二姐来到派出所，门卫把她们带到户籍办公室。
　　陈燕春客气地起身：“小姑，你们怎么才来呀？”
　　周霞垂着眼皮道：“事情忒多，一直没顾上。”
　　陈燕春：“我催了玉萍好几回，就怕你们耽搁。”
　　周霞：“这事不怨玉萍，是我耽搁啦。”
　　其实，杜文泉问过，都让陈燕春搪塞过去了。这种事她不想让杜文泉劳神，所以她才催了韩玉萍两次。
　　陈燕春一边办理，一边对周霞说：“往后这种事可不能再拖着了，早办早踏实，您说是不？”
　　见陈燕春如此客气，周霞心里舒服多了。她仔细端详陈燕春，陈燕春的眉眼和身段的确很受看，而且大方得体，难怪当初周广源那么迷她。
　　周霞：“侄媳妇，你抽空说说老魏家的，动不动就对群众耍态度，影响多不好啊！”
　　陈燕春还是头一回听见周霞喊她“侄媳妇”，心里热乎乎的，于是抬眼看了下周霞：“好的小姑，她脾气的确有点急，回头我跟她说说。往后您也得改改脾气，您多理解多支持她的工作，她也会尊重您的。”
　　陈燕春说话很得体，既接受了周霞的告状，也指出了周霞不足。难怪杜文泉夸她办事稳妥，有她在派出所，杜文泉的工作省了不少心。一般的事情陈燕春都能处理好，根本用不着杜文泉操心。陈燕春跟杜文泉说过，小事你不要问，也不要管，交给我们处理就是了，你只管抓大事，掌握大方向。南街派出所年年被评为先进派出所，除了杜文泉领导得好，陈燕春和魏全友等骨干也功不可没。
　　
　　有个叫李才的偷盗惯犯在派出所拘留期间逃走了，孟局长非常气恼，对杜文泉大发脾气。杜文泉向孟局长保证，他立即亲自带人去抓捕，抓不到逃犯，他就引咎辞职。
　　杜文泉带着魏全友和民警小刘前往李才的河北老家去抓捕，没想到狡猾的李才却隐藏起来。杜文泉等人把李才所有的亲戚家都找遍了，没有任何线索。在走访中得知，李才喜好拜把兄弟，于是他们又开始到他的把兄弟家逐家搜寻。
　　李才的一个盟兄家里养了一只大狼狗，杜文泉三人还没到门口，大狼狗许是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不停地狂吠。魏全友和小刘都很害怕，杜文泉仗着一身武功走进院子，扔给了大狼狗半个窝头。但是，大狼狗看都没看一眼，便向着杜文泉扑了过来。杜文泉与大狼狗搏斗，他原本可以一拳废了大狼狗，又怕逃犯没在这里，狗主人会讹他，便手下留情了；但他没想到大狼狗欺软怕硬，见他左挡右挡只是招架，便胆子大了，一口咬住了杜文泉的大腿内侧，疼得他直咧嘴。杜文泉火了，飞起一脚踢中大狼狗的肚子，大狼狗躲到墙根不敢动弹了。
　　鲜血顺着杜文泉的裤腿往下流，杜文泉顾不得自己的伤，带着魏全友和小刘进屋搜查，李才果然躲在里面。魏全友将李才拷上，狗主人不仅不问杜文泉的伤情，反而让杜文泉赔他的狗。杜文泉义正词严地说：“你不仅窝藏罪犯，还放狗咬伤公安人员，你就等着当地公安机关收拾你吧。”
　　杜文泉三人将李才押回京城关押候审，杜文泉这才上医院处理伤口。伤势不轻，几个狗牙印明显，几个血窟窿很深。处理完伤口，杜文泉越想越生气，这要是再往上一点，他的命根子就没了。杜文泉脑袋瓜子发热，坐上长途车独自去了李才的老家。当地机关拘捕了李才的盟兄，让他赔偿杜文泉的医疗费。杜文泉说医疗费公家报销，就不用赔了，那条大狼狗有罪，他要带回去处理。
　　走出村没多远，杜文泉三拳两脚就将大狼狗打死了。尔后，他用匕首将大狼狗剥皮开膛，装进麻袋背回了南街派出所。杜文泉把狗肉送到厨房，对厨子老张头说：“遇到一只狼，被我打死了，给大伙改善伙食吧。”
　　大家心里有数，却没有人提出疑问。所里的人都解了馋，连陈燕春都吃了一大碗，还给杜母带回了一些。
　　杜文泉怕母亲和陈燕春担心，并没有告知被狗咬伤的事情，但是还是被细心的陈燕春发现了。毕竟伤得很重，再怎么遮掩，走路还是有点瘸。在陈燕春的追问下，杜文泉只好说出实情，并得意地说仇已经报了，陈燕春自然也想到所谓的狼就是那条大狼狗。陈燕春很是心疼，给他买来大骨头熬汤喝。
　　这件事没有瞒得过孟局长，打电话把杜文泉骂了一顿。
　　孟局长：“杜文泉，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杜文泉耳朵被震着了，赶忙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咋了老领导？”
　　孟局长：“受了伤为啥不汇报？”
　　杜文泉：“一点皮外伤，不敢惊动您，怕您惦记。”
　　孟局长：“是怕我吃你的狼肉吧？”
　　杜文泉一惊：“这个您也知道了啊？嘿嘿，啥事都瞒不了您。别怪我呀老领导，没请您吃肉，是怕人家说我拍您的马屁。”
　　孟局长：“少跟我废话！你赤手空拳打死狼，你够能耐呀！你骗鬼呢吧？抓犯人顺手抓了人家的狗，你还像个党员干部吗？你跟土匪有什么两样？”
　　杜文泉：“是哪个缺德鬼向您告密的，我……”
　　孟局长：“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马上给我写检查，检查要是不深刻，你就等着挨处分吧。”
　　杜文泉：“是，文泉记住了，一定深刻写检查。”
　　孟局长挂了电话，杜文泉用力一拍桌子：“保准是燕春告的状！”
　　
　　杜文泉之所以认定是陈燕春泄露的，因为别人没这个胆量；而且孟局长经常联系陈燕春，问工作，问生活，几乎什么都问。杀狗吃肉的事拿不上台面，燕春儿怎么能泄露出去呢？背处分事小，这要传出去可就丢大人了。杜文泉不敢质问陈燕春，那样的话，孟局长肯定会让他罪加一等。他只能冷落陈燕春，算是对她的惩罚。
　　其实杜文泉还真冤枉陈燕春了，陈燕春并没有告杜文泉的状。陈燕春只是说杜文泉被狗咬了，想让孟局长别再派他外出执行任务。孟局长得知杜文泉被狗咬伤了，随后又听别人说南街派出所吃了顿狼肉，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诈杜文泉，杜文泉就认了。
　　这两天陈燕春见杜文泉总沉着脸，对她爱搭不理的，心说我没得罪他呀，他干吗总是阶级斗争脸谱呢？
　　“你怎么了？”下了班，陈燕春问杜文泉。
　　“孟局长让我写检查，我心里烦。”杜文泉不看陈燕春。
　　回到家，杜文泉只跟杜母说话，依旧不搭理陈燕春。晚饭后，陈燕春收拾完碗筷，回到他们的房间。杜文泉躺在炕上抽闷烟，陈燕春把沏好的茶端给他，他说不渴，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你给我起来！”陈燕春再也忍不住了。
　　“起来干吗？”杜文泉躺着没动。
　　“你到底为啥不高兴？你给我说清楚。”陈燕春尽量克制着。
　　“不是跟你说了吗？为写检查的事。”
　　“你甭骗我，你又不是第一次写检查，哪次见你这副德行了？我告诉你，你上班辛苦，我上班也不轻省。你回到家可以躺炕上歇着，我得做饭收拾屋子，还要照顾咱妈和孩子。你没资格、也没理由跟我甩脸子。”
　　“我不是跟你，是跟我自己。我就不该给你们吃狗肉，吃了还告我的状。”
　　“你的意思是我告的状？”
　　“是不是你告的状，我不知道，反正孟局长知道了。”
　　陈燕春上前打了杜文泉几巴掌：“我是你媳妇，我告你的状，我有那么缺心眼吗？何况你还受了伤，就该吃顿肉补补身子。”
　　杜文泉：“真不是你？”
　　陈燕春哭了：“我心疼你还心疼不过来呢？我有必要再给你的伤口撒盐吗？”
　　杜文泉坐起身攥住陈燕春的手：“对不起了媳妇，是我冤枉你啦，我向你道歉。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慌，心疼。”
　　杜文泉从不向别人服软，即便是在孟局长面前，都总是梗着脖子。唯独对陈燕春肯说软话，而且显得脸皮很厚。他一服软，陈燕春就不生气了。陈燕春俯下身问：“伤口没感染吧？”
　　杜文泉笑着说：“我抵抗力强，别说这点皮肉伤了，子弹和炮弹片崩进肉里都没感染过。”
　　陈燕春擦去眼泪：“以后你要是再敢跟我打冷战，看我咋收拾你！”
　　杜文泉：“媳妇，我再也不敢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这还没过夜呢，陈燕春就原谅杜文泉了。陈燕春不是那种爱矫情的小女人，她一直很理解杜文泉，即便杜文泉发脾气，她一般也都不跟他置气。杜文泉不会没事找事，他要是发脾气，一定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