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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两半屯(10)

作品名称:两半屯      作者:北方地      发布时间:2012-07-23 05:52:22      字数:3113



三爷十八岁上娶的媳妇,为的是早成家早立业,早生贵子早得济。
姑娘是崔门屯的,长得没说的,百里挑一。大眼睛双眼皮儿,水汪汪的。屯里的小伙瞅着眼馋,编出那话: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笔杆儿。没他们编得这么漂亮,可也够俊的。天生的白,锦上添花,丑姑娘还一白遮百丑呢,白姑娘再俊,就更稀罕个人儿。还长了条大辫子,这辫子别的姑娘也有长的,可这辫子能长到屁股蛋儿下面,就少见了。有了这一头黑发,姑娘变着法的侍弄,有时盘在头上,叫乌云压顶;有时编成一条辫子,叫莽蛇出洞;有时编成两条辫子,叫二龙戏珠……
屯里的姑娘们见了这条辫子,丢了面子,怨自己爹妈没积德;小伙儿们见这条辫子,做梦娶媳妇,把魂走丢了。
姑娘名叫葱花,名儿起得俏。
三爷有这福份,得感谢媒人。保媒拉纤,一辈子吃这碗饭的人,哪个屯都有。媒人都有外号,田家围子的媒人外号叫“花舌子”。花舌子一辈子好吃懒做,专干保媒拉纤的勾当。屯里的小伙子娶媳妇进门、大姑娘出嫁,都是花舌子牵的线。不是花舌子有眼光,懂得鞭杆配鞭穗,一保一个准儿,而是周围十里八村的人家,娶媳妇聘姑娘这样的事儿,绕不开花舌子。就是小伙子自己搞上的对象,或是经七大姑八大姨说和的,也得把账记在花舌子身上。不然,花舌子做酱油不咸,做醋可酸。不是没有过的事儿,屯里的秋子自己处了个对象,两个人处得可好了,嘴都亲了,就是因为没经过花舌子,眼看着要结婚了,花舌子四处放风,说她了解那姑娘,那姑娘在家生过孩子。就这样,好端端的一桩婚姻叫她拆散了,谁还敢绕过她。
花舌子家人丁挺旺,就是黄鼠狼下豆鼠子,一辈子不如一辈,泥捏面做的软到家了,一软谁都想捏咕捏咕,老受乡痞的气。背靠大树好乘凉,花舌子为巴结三爷,愣把崔门屯的葱花拉来做垫背的。不敢说,别人的婚姻靠的是花舌子那张油嘴花舌子,三爷的婚姻却不是。她最大的功劳,只不过是把葱花拉来让三爷看了一眼。
三爷看了一眼,不得了,非葱花不娶。
“娶不来葱花,俺要把自己的眼珠抠出来当泡踩。”
这是三爷常说的一句话。
葱花见到三爷,心里也挺中意,都是男人,长得像模像样的也没几个。三爷一表人才,人高马大的能当牛使,浓眉大眼的还能当花看,一点看不破。本来事儿已经板上定钉,谁知葱花离开田家围子第二天,反桄子了。
葱花家几辈都是本份人家,做人讲究个人性,这一点屯里人谁都知道。聘姑娘嫁女婿也是一样,不怕女婿家里穷,也不怕女婿长得歪瓜裂枣,人是本份人,家是本份人家,就行了。聘姑娘是个大事,不是卖猪羊,谁家有钱就卖给谁家。屎一把尿一把地把女儿拉扯成人,出落成水仙花一样,不能像水似的说倒出去就倒出去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不着一个好的汉子,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不幸。
例子还少么?
葱花的姐姐莲花就是例子。葱花爹有病时借邻屯二橛子一千块钱,省吃俭用几年愣是还不上,最后将女儿莲花嫁给了二橛子。二橛子生性好赌,一天天活得无精打彩,只有坐在赌桌上才有精神头,才像个人样。二橛子先把莲花家陪送的母猪输进去了,接着又把房子输掉了。
行。
房子也好母猪也好,都是身外之物,输就输了。像那好汉子输完了再挣,也让人宾服。
二橛子一输就喝大酒,喝完大酒就打媳妇,把老实巴脚的莲花打回娘家。莲花哭红了眼睛,爹妈没办法,只能跟着落泪。女儿是爹妈的心头肉,爹妈又收留了女儿,爹妈是儿女永远的归宿。
结果有一天,一帮汉子闯进了莲花家,要把莲花接走,说是二橛子把莲花输给他们了……
逼得莲花投了井。
葱花的婚事儿可就当心了。
葱花反桄子的事,花舌子没敢直接告诉三爷,说人家葱花看他人性不好,不同意,那不是打自己嘴巴子么?她怕惹着三爷,偷鸡不成再蚀把米。
“人家葱花说自己年龄还小,过几年再说。再说就再说吧,正好,俺手头还有几个姑娘,过几天俺领给你看,可比葱花强百倍!”
“知道了。”
三爷心里有底儿。
第二天一早,三爷腰里别了一把菜刀,直奔崔门屯。
葱花家的土房在屯子西头,要倒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那苞米杆子扎的篱笆,已经残缺不全,哪儿都象是门,只是门口那儿多个狗窝,一只黑毛大笨狗牛犊子一样立在门旁,虎视眈眈。
这院子还有个进,没人敢进,进就得有扔条大腿的准备。
三爷一身的杀气,不惯着人也不惯着狗,直奔葱花屋里走去,根本没把狗当回事儿。事儿真就是这样,你不把它当回事儿,它真就不是事儿。三爷宾服屯里的二膘子。二膘子相中了秋子媳妇,他把秋子捆吧捆吧,装进麻袋,大冬天的扔进了甸子,就把秋子媳妇拽家做媳妇,也过了一辈子,还过得挺滋润。
三爷进屋,狗晃晃尾巴跟着进屋,蹲在三爷脚下,没了狗样。
葱花在家,在纳着一双鞋底。葱花活计好,屯里的姑娘媳妇都没葱花这本事。葱花心灵手巧,什么样的难活一看就会。葱花缝的鞋口,洋机器扎的一样,针脚跟小蚂蚁似的,均匀地爬成一条直线。葱花做衣服,不用买纽扣,她打的纽绊儿,结实好看,花样繁多,有蜻蜓头、蝴蝶翅……屯里的姐妹们做衣服都不买纽扣,都求葱花帮打,葱花有求必应。
葱花的爹正在给一双鞋钉掌,葱花妈有点不舒服,正歪在炕上眯着。
三爷这不速之客的光临,把这一家子造愣了。
“你是谁?”
“有啥事儿呀?”
“你想干啥?”
三爷装聋做哑,像是进入无人之地,更别说回答了。
“他是田家围子的……”
葱花一句他是田家围子的,话说得糊里糊涂的,葱花的爹和妈却听清楚了。
“俺们家的意思,托花舌子捎回去了。咋的,花舌子没跟你说明白?”
葱花爹问。
“一家女百家求,成不成事儿不大,进门就是亲戚,葱花儿让座、倒水。”
葱花妈觉着事儿不对,这小伙子进门就没个笑模样,谁欠他八百吊似的,恐怕要出事儿,忙一脸的笑模样,让女儿让座倒水,想把事儿压下去。
三爷屁都没放一声,从腰里拔出菜刀,就着葱花家炕沿儿,一菜刀把小手指头砍下去一节;小手指头没死,象曲蛇一样在炕沿上爬着;三爷捡起这节手指往空中一扔,大笨狗潇洒地窜起二尺多高,一口将那节手指吞下,晃着尾巴围着三爷转,那意思是没吃够。
“俺下月来娶葱花!”
扔下一句话,把地砸个坑,三爷转头就走,没一点多余的。
葱花一家给造愣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三爷已经走了。
三爷走了。
大笨狗代表葱花一家把三爷送出门,深情地望着三爷走远。
葱花就这样,嫁给了三爷。
这都是命啊!
葱花心里明镜,人不能跟命争。命是一粒种子,被风刮到什么地方,都是家。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像田小个子这样一个缺筋少骨的男人,怎么会养了三爷这么个虎犊子?
肯定有故事。
据说:田小个子所在的山头被官府攻破,寨主仗着马快,保住条小命。就在一天夜里,寨主敲开了田小个子家的门,把他家当成了避难的场所。想当年同在一个山头称兄道弟,大铺睡觉小灶吃饭,怎么也能混出点交情,何况又是大寨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田小个子当然得好吃好喝好招待了。
寨主喝了一夜的酒。
田小个子在门外放了一夜的哨,是老婆陪寨主喝的酒。
那一晚上,喝出了三爷。
那一晚上,田小个子当了王八。
田小个子有一阵子就是闹不明白,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睡,自己怎么就成了王八呢?
有一天,田小个子去河里打鱼,打出一只王八。他翻过来掉过去的瞅,终于看出了门道。他发现王八的头,象男人裆里的那个东西,而且总在盖儿里缩着,出头露面的时候很少。田小个子明白了,意思是指男人裆里的那个东西不好使;男人裆里的那个东西不好使,女人才偷人。怨不得人们骂戴绿帽子的男人,叫他王八头,还真有点意思。
田小个子的那个东西好使。
田小个子在山上时候,净搞别人的娘们了,今儿个自己的娘们让别人搞了,还就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了。
女人,娶了是你的,不娶还不定是谁的呢。再有,男人死了,女人改嫁了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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