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从父母那回来后的第二天，刘源珍就去了一趟师傅家。
　　周方玉正把绳儿系在马思的腰间拎着他学步，突见源珍气喘嘘嘘走来，忙将孙儿抱在怀中过去迎她。
　　周方玉瞄着刘源珍问道：“非年非节的，你买这么多东西为什？”
　　刘源珍笑道：“先不说其它。进屋再告诉您。”
　　周方玉让过刘源珍。笑咪咪的问道：“这是遇到什么喜事？看把你高兴的。”
　　刘源珍走进屋子里，把手上拎着的水果和点心放在桌上。然后拿起茶壶倒一杯水喝了下去。
　　跟进来的周方玉心疼地说道：“瞧你这一头的汗。坐下先歇一会吧。”
　　刘源珍坐下。夸张地拿手扇着脸面。
　　周方玉也坐了。她笑问道：“快说吧。到底遇到什么可心的事儿。”
　　刘源珍笑道：“我爹回来了。”
　　周方玉闻言兴奋道：“阿米拖福。这太好了。你爹身体还好吧？”
　　刘源珍点头说道：“还行。”言罢，她从内层夹袄的口袋掏出来准备好的钱。
　　周方玉终于明白她的来意。便笑道：“我又不等着用它，这么急干嘛。”
　　刘源珍就笑着说道：“还是快些还给您为好。说了怕您不相信，我家里只要有几个闲钱，定然会发生事情。不是家中什么物件坏掉要换，就是孩子生病要去医院。嘿，拼齐兜缝的硬是要把这钱耗光。师娘，我是个穷命，根本攒不出钱来。”
　　周方玉笑道：“别瞎说。听师娘的，你不是个穷命。”
　　刘源珍道：“师娘呀，不是我跟您叫苦。我就难得有个伸头的时候。这不，下月大房的二表哥的儿子过十岁生日，早就带信过来让我们去参加。”
　　周方玉闻言叹道：“你也是沒办法。你们家的人情也是太多太重了。嗳，说起过生，我这就想起慧明的十岁生日也快到了。到时你也好生准备准备。”
　　刘源珍心里明白师娘说这话的意思。她是想让她趁着给慧明庆生，把送出去的情给收回来。于是笑道：“慧明的事还早呢。”
　　周方玉道：“还早也要先备着。到时我们娘俩好生为他张啰张啰。”
　　两人又扯了一阵闲话。
　　蓦地，周方玉突然指着那个地方惊喜道：“源珍，你快看！”
　　刘源珍顺着师娘指的方向一看，立时惊叫着抬身跟着师娘奔了过去。
　　周方玉过去一把抱起马思喜道：“我的乖，你终于能走路了。”
　　却原来，这马思都三岁了，一直不能自己走动。而别人家的孩子不到一岁就能。为了他，把个马家人可急坏了。
　　周方玉喜极而泣。她笑道：“源珍，你今天来得好啊！你是这孩子的福星。”
　　刘源珍不好意思的笑道：“师娘，快别这么说。”
　　“这要是让他娘知道他会走了，不知会高兴成怎样呢。”周方玉笑道。
　　“怎么，她又出去啦？”刘源珍问。
　　周方玉答道：“这次是学校安排去上海培训。”
　　刘源珍点点头。在她的印象中，王婷至从调到学校担任音乐教师，这已是第三次出外参加培训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地方远。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心中免不得为师娘的事担忧。
　　其实，有件事情她一直没敢对师娘讲。那是关于马立勤的。
　　马立勤从部队转业后就分配到钢结构。他与刘源珍同车间但不同班组。最近，马立勤也带起了徒弟。因他是班组长，所以车间就只安排了一个新工由他负责。
　　马立勤的徒弟是个年轻的姑娘。姓米。她的名字挺怪，叫米粒。而马立勤则认为她应该姓水，叫水珠。因他认为这女孩就像一颗水珠，安安静静的。她从不多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这一点倒也符合马立勤的性格。他打小就不喜欢蛮闹腾的人。不过这米粒的身体却不似干得了重活的样子。可能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身体显得薄弱。这让马立勤感到担忧，所以他尽可能的少让她干重一点活。然而，他却发现米粒并不希望这样。这女孩挺聪明，凡是师傅教过的，她一学就会。而且抢着帮师傅干活。
　　米粒的父亲也是属于从朝鲜回来的那拨人。由于身体原因就提前退休了。米粒是家中四个姐妹最大的，理所当然由她顶了父亲的职。其实，还在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的父母不愿让她“上山下乡”。
　　由于有那么一层关系，刘源珍沒少给米粒提供帮助。从工作到生活。渐渐的，她发现师弟和米粒之间的关系有了改变。
　　在常人眼里，马立勤和米粒师傅教徒弟学，徒弟给师傅洗工衣打饭，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有人给米粒起外号，什么“黑珍珠”，“冷美人”之类，马立勤也沒表现出异常之举。而刘源珍却从他俩对话的眼神和动作的细节，发现这二人关系已变得不一般。
　　刘源珍之所以不敢把这事告诉师娘，这却是梁其远曾叮嘱过她。梁其远说知道你跟师娘亲，什么话都关不住。可这种事情千万得忍着。你知道，管得好便是好。管得不好可是要得罪一群人的。
　　刘源珍先还不肯依他。她说你呀还是沒把师娘一家当自己人。明知道师娘想让立勤和婷妹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却是在此知情不报。梁其远感叹妻子的愚。他笑道你说的只是师娘单方面的意愿。但实际上却不这样。立勤和小王要想在一起就早在一起了。
　　刘源珍终究还是沒对师娘提那事。
　　几天之后，周方玉突然来到刘源珍家里。刘源珍瞧着师娘脸色铁青铁青的，便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
　　刘源珍忙问道：“师娘，您这是怎的啦！”
　　周方玉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方凳上。接过刘源珍递过来的开水喝了一口。
　　刘源珍关注地望着她。
　　周方玉长长地叹一口气。良久，她终于从带来的菜篮子底部翻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刘源珍盯住那叠用报纸裹着的东西。心里就猜想那会是什么？
　　在无言的沉默中，周方玉一层一层打开了它。刘源珍定晴瞧时，报纸中央赫然是张绿色的离婚证。
　　刘源珍慌道：“师娘，这......”
　　此刻，周方玉仿似沒有了初来时的激动。她幽幽地叹道：“咳，儿大不由娘呀！”
　　刘源珍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忍不住还是问道：“是立勤和婷妹？”
　　周方玉无奈的点点头。接着，她告诉刘源珍，这东西是在今早帮他们晒被子时发现的。
　　周方玉盯着刘源珍问道：“源珍，你说，这该怎样才好哟。”
　　刘源珍脑子一片空白，竟想不出一句话来回答师娘。
　　周方玉突然恨恨地说道：“怪不得那时立勤嚷着要分户籍，却原来是为这！看来，去年春上他们就把这事给办了。仍装着沒事人一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刘源珍知道，师娘说的他们，其实就是立勤。以师娘的性格绝不会去指责王婷。近四年来，她对这个儿媳一直都是惑着甚至是哄着的。宝儿似的。极怕她会离开马家。而对于立勤则是呼来唤去随意支配。如同使用自己手足。
　　刘源珍有时瞧着立勤，就会想起自己的大姐。也是极听父母话的那种。母亲活着时，对大姐就要求严苛，什么洗衣做饭加针线，外加领带弟弟妹妹。稍有做不好的，必引来一通责骂。那时她就在想，母亲为什么会对大姐那样？然道她不是她的孩子？
　　有一回，因着立勤的事，刘源珍就把大姐的事儿讲给师娘听。师娘却不以为然。她说：“你娘那么做是对的。你大姐作为孩子中的老大，她就是其他孩子的榜样。她做得好不好，下面几个全都看着呢。全都会跟着学。所以当娘的一定要把头个孩子管好。比如说立勤，你瞧他多听话，多孝顺。”
　　虽然，刘源珍无法评判师娘这些想法的对错。但是，她却在心由莫名地同情马立勤。他太听话啦。
　　刘源珍见师娘翻找出离婚证，知道立勤这回肯定在劫难逃，便有心想要帮他。于是她就对师娘建议道：“目前您不能将此事摊开。”
　　师娘便问为何？
　　刘源珍接着说：“此事一但摊开，婷妹肯定会走。她走，马思也会被带走。不若您装着不知道，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师娘听完觉得有道理。于是说道：“行是行，只不过立勤和小王的事情不解决，到时我还得落个人财两空。”
　　刘源珍道：“我说的也只是个权宜之法。师娘，别怪我多嘴，有时我也在想，您说这许多年都过去啦，而这两人硬是磨不开捏不到一处的。是不是就随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各找各的那一半去。”
　　师娘一听就苦下了脸。
　　刘源珍见状忙笑道：“瞧您，又来了不是。我只是就事论事。说些不好听的，这样下去耽误了立勤还在其次，那是咱自家人。可是王婷年纪轻轻的，时间长了，谁也保不准的。”
　　师娘连忙否定道：“不会。不会。小王绝对不会。就这事我跟她谈过。她给我的回答就是听娘的。”
　　刘源珍相信师娘的话。至从认识了王婷，几个年头下来，她发现她这个妹子是个绵羊性格，什么事都是温温的。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若非遇到非常事非常人，很难挑起她的激情。现在的情况是，师傅老两口对她那么好，大哥立勤又沒提及过分要求。立快的影子还在她心里忽隐忽现。她当然答应听从师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