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年

　　清晨，曲欣上班途中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是下午回家。她一高兴，一个上午在班上也没停下喝口水，中午又来了个连轴转，为的是下午提前回家，给儿子改善一下伙食。
　　她知道儿子在学校里很节俭，再说了，学校里的饭菜也吃腻了。可没想到饭菜做好了，夜幕也降临了，儿子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着急。为了打发时间，她不得不独自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看着看着竟打起盹来。这几天她很疲劳，年关临近，又是春节长假。妇联事儿特别多，她有些焦头乱额。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噔噔噔”熟悉的上楼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知道一定是儿子回来了。她关掉电视，向门口走去。
　　“妈，我回来了。”吴昊气喘吁吁地说。
　　“怎么才回来？”曲欣有些不太高兴地问。
　　“路上人多车挤，有些不太顺畅。”
　　“临年傍节的，不早点往回走？看你灰头土脸的，快洗洗吧。”说着曲欣试了试饭菜说，“你看看，都已经凉了。我再热热吧。”
　　吴昊洗完澡，曲欣的饭菜也热好了。母子相对而坐，吃起饭来。
　　曲欣看儿子饥不择食、贪婪的样子，一股酸楚感油然而生。她不停地往儿子碗里夹菜，敦促着儿子多吃点，自己却有些吃不下了。她早早地放下了筷子。
　　“妈，您也吃呀。”吴昊抬起头来，看看一直盯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妈妈说。
　　“你吃吧，慢点吃。我吃完了。”曲欣把目光移向了水杯。她边喝水边问，“宁宁也回家了？”
　　“嗯。正月初三能来咱家玩儿。”吴昊顺便告诉妈妈说。
　　曲欣脸上有了欣慰：“好啊！来呗！反正过年了，家里什么都现成。”
　　“妈妈，您什么时候放假？”
　　“按惯例，一般都是年除日。”曲欣说。
　　“那我何时去奶奶家？”吴昊知道每年都要和妈妈一起去陪奶奶过年。
　　“你随便。我得放了假再去。”曲欣一想又说，“如果你没事儿，明天就去吧。也好替人家保姆早点回家过年。再说了，你奶奶早就盼着你回来呢。”
　　说话间，吴昊吃完了。他知道妈妈很辛苦，帮妈妈收拾了一下碗筷，擦了擦地板，便看起电视来。
　　曲欣从厨房里出来，用围裙擦着手说：“如果没事儿妈就躺下了。最近太忙了，有点累。”
　　“好吧。您一定要注意休息，多喝水。最近天气反复无常，又冷又干燥的，要防感冒喔。”吴昊关心地说。
　　“嗯。你也早点休息吧。”曲欣知道儿子一看起电视来就没个挡儿。
　　“好吧。就看一会儿。”他答应着，眼睛并没离开电视机。
　　曲欣去了自己的卧室。
　　吴昊是个电视迷，很多台都屏蔽了，他才无奈地走进卧室去。
　　……
　　当他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时，天已大亮。他抻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时，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又走进妈妈的卧室一看，不知妈妈什么时候早已上班去了。他又来到厨房，看见锅里的早餐还有些温热。他匆忙洗了把脸，欲将就餐，忽见餐桌上有一字条：昊昊，妈上班去了。饭在锅里，凉了再热一下。没事儿就早点去奶奶家吧，奶奶想你。顺便把年货带上，在门口的袋子里。
　　吴昊饭罢，带上年货，去了枫林山庄。
　　从老市区到枫林山庄只有十几个公交站点的路程，吃顿饭的时间就到了。
　　房改后的奶奶住在单门独院的别墅里。虽说房子没怎么装修，但还算窗明几净，宽敞舒适。
　　吴昊奶奶看爱孙推门而进，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碎步迎上前来。她双手扶住吴昊的双臂，仰望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子，仿佛又看见了去世多年的儿子。她高兴地抹着眼泪说：“昊昊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回来就黑了，没来得及过来看您。奶奶您好吗？”吴昊俯首弓背地搀扶着奶奶，边往屋里走边说。
　　这时，奶奶家的保姆也出来了。吴昊随手把袋子递给了她说：“这是年货。”
　　奶奶家保姆是奶奶的一远房侄媳，本同祖同宗，又一个村住着。多年来，知根知底，是奶奶信得过的人。她也知情达理，把奶奶视为自家老人伺候。她看吴昊来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她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利落后，对吴昊奶奶说：“婶子，我回去吧，等过了年，什么时候需要我，我再来。”
　　“好吧。临年傍节的，一大家子人还等着你呢，你快回去忙吧。婶子谢谢你了，这几年一直伺候着我……”吴昊奶奶紧握她的双手，一时难表感激之情。说着走进里屋，把早已准备好的工钱塞进她的口袋里，还分给她一些年货。二人你推我让地客气了一番，她才喜笑颜开地离去。
　　吴昊奶奶八十有余，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过生活尚能自理。大女儿吴娟随军在某地；二女儿吴晓燕留学哥伦比亚大学，现已定居在哥伦比亚。姊妹俩争着赡养母亲，可老太太死活不从，这不，新年一到，都把钱打过来了，以表孝心。
　　腊月三十是除夕日，也是曲欣春节休假的第一天。这天她起得特别早。首先要去看看多日不见的父母，顺便给老人家带点年货过去。当她来到父母家时，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母亲的身体极为虚弱，脸上较前也苍老了许多。这不得不让她为之担心：“妈，您感觉怎么样？”
　　“老毛病了，就那样。感觉不好时，吃点药就好了。”母亲说着颤颤巍巍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不用老惦记着我，放心吧。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昊昊。只要你们好，我的心病就好了。”
　　“那我走了，有啥事儿打电话。”曲欣忧心忡忡地驾车又回到家里。她把过年用的、吃的东西样样俱全地带上，向枫林山庄驶去。
　　平日里，大街小巷，车流不止，人流不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人们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城里便成了一座空城，原来那拥挤喧嚣的大街，倒显得空旷静谧、人车稀少。曲欣肆无忌惮地驾车跑在格外宽敞的马路上。转眼间便到了枫林山庄。
　　她把车停在大门外，轻轻地按了下喇叭。吴昊知道是妈妈驾到，他从屋里跑了出来，把大门开开。
　　车子缓缓地驶入院子里。曲欣钻出车来，指了指后备箱对儿子说：“车上有东西，拿下来吧。”
　　此时，婆婆也喜出望外地迎了出来：“呵呵呵！欣欣啊，快进屋暖和暖和吧。”
　　“妈，您好吗？这几天我也没时间来看您。”曲欣紧走几步迎上前来，紧握住婆婆的手说。
　　“好，好啊！你们都回来了，我就更高兴了。”说着她把曲欣引进屋里。婆媳热情地寒暄了一番。说话间，吴昊已把东西卸下车来。
　　吴昊奶奶一看这么多年货，倒愁起没地方放来。她说：“昨天上午静静来过了，鱼呀肉的给送来不少，冰箱都满了。”
　　“……”曲欣听了只是莞尔一笑。
　　“静静是谁？”吴昊好奇地问。
　　曲欣淡淡地看了一眼儿子，噤口未答。
　　奶奶说：“你不认识。是你的一个姑姑，奶奶的干闺女。”
　　吴昊一听，与自己没啥关系，不再感兴趣，便起身走了出去。
　　曲欣喝了杯水，她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她走进厨房忙活起来。
　　过年，最忙的就是女人。当然，男人们也闲不住……
　　胶东的年文化非常浓厚。它是北方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保留了自明代移民以来的民俗特征，例如祭神、祭祖、饮食、走亲访友北方汉族聚落的节日习俗，具有古老的历史传承，体现了汉民族对天地神明的敬仰、国人敬天畏命、顺天行道、对孝道的推崇和亲族敦睦的特征。自汉代以来，已经历数千年。
　　近代的过年习俗，杂糅了明代北方传统民族文化，其源头来自山西南部、河北、河南地区“小云南”地区，与本地文化结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化。
　　据吴昊奶奶回顾，早些年的年三十这天，全家人都特别忙。上午即备各类酒食菜肴，家人皆治新衣，备压岁钱，擦拭香炉、挂族谱、洗洁供桌、果盘，蒸煮三牲，张贴对联。门口贴“出门见喜”、水缸贴“川流不息”、粮仓贴“五谷满仓”、炕壁贴“阖家幸福”；院子里供天地神祇，以木箱侧置于凳上，神主位曰“天地三界十方万物真宰神位”。傍晚，阖族男丁皆去祖坟请神，带纸马鞭，俗谓“吊纸儿”给祖先们骑马用，至则先摆放贡品果物，焚化香纸，酒洒于前，并燃放鞭炮，按照辈分依序磕头行礼，临行前，年长者先大喊，诸子弟中最小者亦复一起喊“老的老母回家过年啦”。回家，谷秸已铺自门口至甬道、中庭，谓祖先骡马食物也。甫进门，诸子即喊“老的老母来家过年啦”家中妇女长者，即应声曰“好啊”。依序入室，燃香纸，洒酒，长辈负责主祭，依次跪拜。家中祭毕，复去族内血缘最亲近之族家中祭拜，谓“拜牌位儿”。之后回家，至此，天已傍晚。
　　这顿年夜饭是极丰盛的，首先是质量上呈的饺子。饺子内包有硬币、糖、栗子、大枣。以预测来年运气，若吃钱币，则寓意明年多赚钱，若吃栗子，则寓意来年过好日子，若吃糖，则寓意来年有甜头。
　　男丁要饭前“发纸”，个别地方保留了子夜“发纸”习惯，发纸的时候，主祭者两手持谷秸燃烧，平举持至街上路口，燃香纸，洒酒跪拜，复持谷秸鱼贯而回，置庭中地上，谷秸后端放“发纸饽饽”。开始祭祀祖先、神祇，放鞭炮，发纸结束。全家方可就餐，男丁饭食毕，即去中庭族谱前，给父母长辈磕头拜年，家长备好的红包赏给子孙男妇压岁钱，礼毕，阖祖男丁集合按长幼序列，一起到本族内诸家祭拜，按序次给长者磕头问“过年好”，宗族繁多者，拜年活动可至深夜。
　　然而，对于吴家来说，随着移风易俗、崇尚科学之风的兴起，这一切都简化了，不再是循规蹈矩。尤其是吴昊爷爷去世的早，家里也就没有男人操持那些旧礼仪了。到了吴昊这辈，更是不懂那些陈规陋习。不过到祖先的坟上去祭扫还是一定要去的；门口挂几个大红灯笼、张贴对联还是一如继往的。起码增添点节日的喜庆气氛。
　　吃过晚饭，吴昊和奶奶在收拾着屋里屋外的零碎活计，譬如扫扫地呀，烧几壶开水呀，刷刷茶壶茶碗呀，等等。
　　曲欣忙着和面、剁肉，为年夜饺子准备着食材，专等春节联欢晚会一开始，就一家三人坐在电视机前边包饺子边看精彩的春晚节目。那时看春晚，简直就是一顿不可或缺的文化盛宴，比什么事儿都重要。
　　饺子包完了，春晚也接近尾声。伴随着午夜钟声的敲响，一锅白华华、圆溜溜的饺子也熟了。刚出锅的第一碗饺子要供祭神祇，然后将其端上桌来留给奶奶吃。
　　饭菜上齐了，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下来，专等奶奶先吃第一口，随后曲欣和吴昊才开始动筷子。
　　吃过年夜饺子，奶奶和妈妈感到累了，她们毕竟年岁大了，加上操劳了一天一夜，各自走进卧室休息了。只有吴昊还在逐台翻看着电视节目、用短信互祝新年的问候，最后干脆和宁宁无休止地通起话来……
　　初一上午吴昊在奶奶的指教下，吴昊去了本族长辈家里拜了年，之后，他又和妈妈去了姥姥家拜年。这主要是妈妈对姥姥放心不下。看姥姥家一切都好，这才放了心。
　　在姥姥家吃过午饭，下午又返回了奶奶家。
　　这个年过得最辛苦的那要数曲欣。
　　这个年过得最漫长的那要数吴昊。大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他恨不得今天就是初三，恨不得宁宁马上飞到自己身边来，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