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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两半屯(2)

作品名称:两半屯      作者:北方地      发布时间:2012-07-14 10:09:47      字数:3174

谁都知道,三爷一辈子吐唾沫是钉。
六凉六热五过油。六凉是:花生豆、咸鸡子儿、灌血肠、糖醋萝卜丝、黄瓜拌粉皮,还有一盘猪皮冻。六热是: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红焖肉、炒干豆腐、炒青椒、麻辣豆腐。五过油是:熘肉段、酥白肉、四喜丸子、柳蒿牙炖鲫鱼,外加一个挂糖土豆。
细心的人一数,十七个菜,单数。
在中国北方,在两半屯,没有人不知道,办红事儿菜要双数,吉利;办白事儿菜才单数。
瓶酒方肉,又不是自己亲爹过生日,没人管那许多。
开席前,雇来的秧歌队在三爷家门前扭开了花,白蛇戏许仙、八戒逗嫦娥,净是好扮相。那傻柱子为讨三爷欢喜,愣用剃头刀在后脑勺上刮出一张脸,穿上没反正的衣服,真看不出哪面是脸,哪面是后脑勺。看热闹的连连贺彩。三爷高兴,一百块赏钱扔过去,秧歌队扭得更欢……
“给三爷拜寿——”
支宾“屯不错”拉着长声喊。谁家红白事儿都有帮忙的,在两半屯叫捞忙的,而支宾算是捞忙的头。屯不错是个二流子,有地不种,成年荒着,地里长满了羊草,自己还美其名曰:饲料地。他就盼着谁家娶媳妇、死人、祝寿,这时候他能张罗,还能混几顿酒喝。有时候喝酒都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他只有在这时候,才被人重视,才觉出自己是个人物。
三爷坐在寿字下面的首桌上,等着人们给他拜寿。三爷的眼睛瞎了,三爷的日子里没有白天。三爷常说的那句话是:我这句话不好使,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应验了,三爷真就把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
三爷面前跪倒一大片,磕头的,除了三爷的儿女,别人都是小孩。这头不白磕,三爷有赏钱。
三爷一盅酒喝净,崔哑巴搀着三爷站起身。三爷双拳一抱,掏了几句心窝里的话。
“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我逃荒来到两半屯,落地为生。不是人的事儿让我做绝了,仗着衣食父母大人大量,不同我一般见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昨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阎王爷招我,说我寿禄到了,还说我这世是野鬼托生的,不得好死,这身血肉扔在哪儿说不准,哪天没影就没影了,别找我,我不会挺尸炕上。来,我敬乡亲们一杯酒,算我缺德事儿做到头了!”
三爷杯中酒,扬脖而尽。
外姓人就那么回事儿吧,正吃得满嘴流油,全把三爷的话当酒喝了。家里人觉警,三爷的眼睛瞎了之后,天天叨咕活得没意思,就觉着有什么事儿要发生,生日都不是好过呢,眼珠不错地盯着三爷。
地狱黑  地狱暗
十殿阎君分别管
阳世三间恶与善
阴曹地府祸福连
脏水河  河水宽
生前脏水要喝干
牛头马面非等闲
不喝让你受苦难
恶狗山  非等闲
群狗饥饿虎狼般
生前如把坏事干
定把你推进恶狗山
 
酒席散了,请来的二人转戏班子登场,先来段小帽《地狱歌》。谁都知道,给人祝寿得唱喜庆的段子。《地狱歌》不是啥好段子,怎奈是三爷点的段子,就得唱。《地狱歌》唱完,才进入正戏《马寡妇开店》。唱到红火时,家里人放松了心思,只一眼没照顾到,三爷就不见了……三爷连长寿面都没吃,就不见了。在两半屯,哪有过六十大寿不吃长寿面的。吃长寿面是两半屯祖上传下来的,说是人的寿命都在脸上,脸越长寿命就长;还有人说,脸上的人中长寿命才长。照这样的说法,人要活一百岁,脸上除了人中还有啥了?这话传久了,脸就成了面,脸面脸面吗。于是,兴起了吃长寿面的习俗。做长寿面是一门手艺,得做成一根,越长越好,三爷的长寿面做得了,三爷没吃就不见了。
不见的是三爷,事儿就大了。
换个人,不见就不见了,谁都有不见那一天。你像屯里没爹没妈的彩柱,走丢三年了,丢就丢了。头几天,屯里家家的饭桌上还能当故事讲,那是因为没故事;过几天,时间长了你再看看,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三爷就不同了。
三爷是两半屯的人物,不说别的,单说三爷家的那幢小二楼,要多气派有多气派。这小二楼建在两半屯的村口,鹤立鸡群。红砖大院套,院里一色水泥地面,镜子样的反光。院子周围栽满了塔松,冬夏常青。三爷喜欢金黄色,小楼外贴的全都是金黄色瓷砖,富丽堂皇。特别是夏天,绿树掩映下的小黄楼,比琼楼古寺少不了几分风韵。
三爷的小楼是两半屯的骄傲。
三爷土地革命时成份是地主。那时有啥?三间茅草房两挂车马,不如现在的困难户。现在你再看看……也是三爷命里该着,有这一步。你像屯里的八叔,土改前光牛就养了八头,他不是地主就怪了。可是人家八叔命好,土改前把九头牛输了个精光,最后闹了个贫农。
地主,其实只是个名词,里面没有什么褒意贬意的成份,土地的主人——地主。可是人们认识这个词的时候,就变味了。人世间,说不清楚的事儿多着呢,比如说三爷,今儿个地也有、楼也有、车也有,却不是地主了。是不是地主全不管他,两半屯人路过小黄楼时,都觉着气短。因此,有人把三爷的小黄楼称做小皇楼,那意思说出来就是三爷享着皇上的福呢。气短归气短,三爷家有事儿,村民们还是肯帮忙的。人嘛,就那么回事儿,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没见几个雪中送炭的。
三爷这辈子活得风光,人做的事儿三爷没少做,对得起这身血肉。风光归风光,两半屯人真没几个宾服他的,只是当着三爷的面伸伸大拇哥,背地里全都骂他不是人,后背心几乎天天叫人指破。三爷不在乎这些,死猪不怕开水烫。在背后骂,往三爷家门上甩大鼻涕,三爷不还是三爷?


                    


三爷不见了,太阳落山了,可第二天太阳又升起来了,和每天的太阳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红、那么圆、那么亮。
“噼里啪啦——通,噼里啪啦——”
三爷不见了,痛苦的人就那么几个,麻木的人多,当然了,还有很多人高兴。虎三媳妇在院子里放开了鞭炮,还说这鞭炮是过年剩下的,再不放就潮了。就有人亲眼见,是虎三媳妇刚从小铺子里买的,遮人眼,愣说是过年剩的。
村里人心里明镜。
许多年前,虎三媳妇叫人偷过营,就觉着偷儿是三爷,别人拉不出这屎,干不出这事儿,虽然没抓着偷儿,账算在了三爷头上,一辈子心里就揣着这事儿。
中国北方的冬天,冷得要命。地都冻得裂开一条条缝,有时马腿就陷进地裂子,崴折了。走在封冻的江面上,嗄嘎直响,脚下的裂纹闪电一样向远方伸去。俗话说:杀人不用刀,冻死人;撒尿用棍敲,不敲尿就冻成冰棍了。不说冻死人的事儿,空中的麻雀有时飞着飞着,掉下一个,冻僵了。
北方的夏天,热得要死,闷热。江南的天热吧,雨多,总是黄梅天;北方的天热,就几天,干热。
一到夏天,两半屯人图凉快,都开窗睡觉。
事儿就出在开窗睡觉上。
那夜,虎三媳妇不但开窗睡觉了,还脱个溜溜光。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跟刮过毛的猪肉半子,嫩白嫩白的……赶上汉子虎三去看纸牌,有人摸到了须子,从窗户钻进去做成了那事儿。起初,虎三媳妇以为是汉子回来了呢,迷迷糊糊地嘀咕:“天天扯这事儿、当饭吃呢……”完事儿的时候转过身又睡着了,偷儿自在地走人。谁知工夫不大,虎三看完牌回家,回家要是睡觉,也什么事儿都没有,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偏偏那夜,虎三心血来潮,要蛇归古洞,醉卧花心。虎三媳妇醒来,心里纳闷,汉子很少梅开二度,今晚重上梅山,让她觉警,细一打探,才知道让人偷了营。像那,你别吱声,吃就吃一回哑巴亏,也好在村里做人,没人知你深浅。虎三媳妇犯虎劲了,穿上衣服就可屯骂开了:“操他个妈的,你以为你做得鬼俺不知道哇,俺家虎三是一下一下的,你他妈跟鸡叨米似的!”
事儿就传开了。
偷儿没抓着,一猜,猜到了三爷头上,心里就系着一个大疙瘩。虎三媳妇虎×朝天的,不的也不能嫁给虎三。说她虎×吧,偶尔还聪明一回。那次,虎三媳妇同屯里一帮老娘们去甸子剜猪食菜,大中午头子,天下火了,虎三媳妇同这帮老娘们脱巴脱巴就跳进了甸子上的水泡子。赶巧,屯里一帮骚老爷们到甸子上割草,哪得这场好戏看。这帮老娘们见这些骚老爷们不走,都用两手捂着裆处往岸上跑,就虎三媳妇没用手捂裆处,而是用两只手捂着脸跑。过后有人问虎三媳妇:别人都用手捂住裆处,你咋不捂裆处,偏偏用手捂着脸呢?虎三媳妇回答:捂裆处干啥,那地方都长得一个样,把脸一捂,谁知道是谁呀!
这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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