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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独老

作品名称:伦理悖论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19-11-25 16:53:25      字数:7323

  点爷爷依旧跳他的双人舞,线奶奶依旧跳她的广场舞。日子就像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点爷爷和线奶就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几十年的共同生活就像是那条线,牢牢地把他们俩紧紧地绑在一起,谁也离不了谁。可谁都看对方不顺眼,总是时不时地怄气、斗气、吵闹、咒骂。与恩爱夫妻不同的是,他们一吵起来动的可是真肝火,骂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恶毒。这两只蚂蚱,动不动就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把厮咬当把老年人的活动筋骨呢。又像两只豪猪,不得不关在一个窝里互相取暖,可又不停地相互追逐,不停地用身上的刺去刺对方。线奶奶把点爷爷当作丑陋笑话来数落抖擞,点爷爷把线奶奶当敌人来横眉冷对来冲击射杀。他们把吵闹当家常便饭,也从不怜惜对方,自己层层防御,倒也不容易被对方所伤害。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苦了这一家老小。在这家里,在这火力射程以内,无不深受其害。弧只要能避开这两个老的,总是想方设法躲得远远的。周末不得已,一家人团聚,总是要在一起的。一周中只有周末这两天呆在老头老太身边,弧也是愁眉苦脸,哀声叹气的。棱照例是这个家中地位最低的,但只有周末和两老呆在一起,棱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点爷爷和线奶奶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棱的头上,弧对棱呢,就像是变色龙一样。弧对棱的态度得依点爷爷和线奶奶的心情而定,在屋里明明是笑,在点爷爷和线奶奶面前却只能摆出哭的模样;在屋里明明是爱,在老头老太跟前却只能摆出骂的架势。这种变色龙的演员功夫,也只有弧能应付得来,表演得惟妙惟肖,角色转换应时而动,从来不出漏子。只有弧和底孙依旧是线奶奶和点爷爷的“心头肉”,所谓的心肝宝贝。而周末的家庭聚会,以前角带着儿子度,是每周必到的,而且一来,总是拎着一大堆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现在角总是推辞说店里忙,走不开身,两三个月里来那么一次,点个卯,应个景,吃饭前才赶到,又匆匆而去。而且就算是来,角也是独身一人来,很少带儿子度过来了。线奶奶很得体地表示出了她的不满,点爷爷也怒气冲冲地骂他生了个不孝女儿。角却神色自若,充耳不闻,就跟没听到似的。镇定自如地吃她的饭,吃完饭就走人。
  冬天天气冷,海鲜不易存活,价钱比平日里翻几倍上去。就连明虾,夏天里最便宜的明虾,冬天也得一百多块一斤。弧是从来不许在冬天里买海鲜的。棱觉得贵,也下不去手。可好多天了,底孙一直嚷嚷着,说好久都没吃过虾了,馋得慌,一直拉着棱的手要妈妈买虾给他吃。棱心疼孩子,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买了三两,十来只虾。买回家,把虾白灼了,装了一碗,吃饭时,搁在底孙面前。底孙自幼体弱,从乡下托人弄到小河小溪里的娃娃鱼,石鲮鱼,黄甲鱼什么的,棱都是单独炖了,独独给底孙一人吃。这一家人都是默许了的,并没有什么异议。所以这次棱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把这装虾的碗单独放在底孙的面前。
  底孙正喜滋滋的伸了手去拿虾,不想劈空横过来一只青筋纵横的老手,把碗扣住,点爷爷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点着底孙,一本正经地教训底孙,“你小孩家年龄小,以后有的是日子吃虾呢。爷爷这么老了,活不了几天了,还能吃几回虾呀”。点爷爷用五只手指把碗箍紧了,擒了回去,放在自己跟前,两只手轮流上阵,剥了虾皮就放进自己嘴里,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就风卷残云地把一碗虾全吃完了。底孙气忿忿的,直着嗓子喊了起来,“爷爷赖皮,那虾是我妈妈买给我吃的”。说着就要跑去抢那碗虾,弧眼尖,把底孙一把按捺住,抱到卧室去了。底孙不服,用脚乱踢弧,用小拳头乱捶弧。底孙终于从弧身上挣脱下来,跑到点爷爷桌旁,看到碗已经空了,碗边上一堆的虾皮。底孙的眼睛红红的,眼泪涌了出来,底孙挥着小拳头,恨恨地看着点爷爷。点爷爷脸吃得红通通的,点爷爷抹了抹嘴,嘻皮笑脸地哄着底孙,“爷爷下次给你买,下次给你买,买多多的虾,让你吃个够”。
  底孙差不多成了线奶奶心头一块心病。底孙身上一堆的坏毛病,这些如何能逃过线奶奶精明雪亮的眼睛。底孙出奇地自私、吝啬、小气。底孙的东西是从来不让别人碰的。底孙的玩具从来不让别的孩子玩,开始线奶奶还挺得意的,至少孙子在外面不会吃亏受人欺负啊。但是后来,有时线奶奶半开玩笑地让底孙手中吃的巧克力、糕点、饼干让奶奶尝一尝,底孙总是忙不迭地跑进自己房间反锁上门,等巧克力糕点饼干全部吃完了才跑出来。线奶奶皱起了眉头。再后来,就听到线奶奶时不时嘀咕,“怎么养了个这么自私自利的小东西,真是祖上没风水,他娘也不管教管教”。底孙动不动就和大人顶撞,爱耍赖,爱撒泼。一不如意,就大声哭闹,满地板打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底孙在点爷爷面前最为放肆,在线奶奶面前有所收敛,弧呢,则是底孙最讨厌的人了。其实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疼爱底孙的。点爷爷是没有原则的,这点被底孙拿捏住了,所以点爷爷拿底孙一点办法都没有。线奶奶的疼爱是放在心里的,线奶奶是有一套规矩的,而这些规矩都是围绕着线奶奶的尊严而设的。底孙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是时不时地跳起来挑战线奶奶的权威尊严。除了工作上指望升迁,弧是把全副心思都花在培养底孙身上了。弧总是不厌其烦、絮絮叨叨地给底孙灌输一套又一套的人生道理。底孙见到弧就像贾宝玉见到贾政一样。道理本身是好的,也是对的,只是弧太功利,太迫切,太急于求成,结果往往事与愿违。殊不知,道理不是讲到人心里去的,道理往往是在生活中身体力行悟出来的。弧的做法无异于拨苗助长,南辕北辙。
  尽管每个人都爱着底孙,每个人都愿意底孙成材成梁,可底孙就是不如人愿。底孙爱撒谎,霸道,执拗,底孙不服管教,底孙总是丢三落四,三心二意,除了爱看电视和爱玩游戏,底孙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学习成绩,线奶奶最看重的东西,可底孙总是让线奶奶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数学,底孙最喜欢数学了,看着书本底孙什么都懂,可是一到考试底孙总要错上一大半。语文,底孙是有名的“别字大王”。英语可是底孙最讨厌的了,背单词是底孙最头疼的事。线奶奶天天地弧面前叨底孙学习的事,弧不胜其烦。弧关起门来不看手机,一边看书一边陪底孙做作业;每天检查底孙的作业;额外给底孙加了许多练习;让底孙每天坚持阅读;给老师送礼,每天跟老师沟通底孙的学习情况,只要是弧能想到的法子全都试过了。可是不管寒来暑往,底孙的学习成绩依然如故。恼怒之余,线奶奶把这一切的烦心不满都推到棱的身上。都是棱的不管不问,才让底孙落下这一身的毛病。其实说句公道话,底孙的许多缺点,都是从点爷爷线奶奶身上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底孙学习的最大症结在于底孙无法安心,而点爷爷线奶奶天天争吵使气是底孙无法安心的最根本原因。但这话只能私底下讲,线奶奶如何肯承认自己是这一切烦恼的罪魁祸首呢?线奶奶只觉得自己已经为她的子子孙孙耗尽了最后一滴心血。底孙身上有什么烦恼事,棱永远是那个背黑锅顶罪名的那个人。其实底孙最爱的人就是妈妈棱。只有棱给底孙的爱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无穷无尽的,无私忘我的。只有在棱身边,底孙才觉得没有任何压力,他是永远被接纳被包容的。棱带着底孙到处去玩耍,让底孙由着自己的天性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棱不像弧那样去压迫底孙,棱是用慈爱慢慢引导底孙去学习。可是线奶奶很不满,线奶奶看到的只是棱的不做为,棱的懒散纵容。线奶奶总是指责棱懒散不负责任,从来对底孙撒手不管,才弄出这么个让人头疼的孩子来。
  底孙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底孙原本可以慢慢成长,最终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假如底孙从小是在一个自由宽容,充满无私的爱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话。除了棱,家中每一个人给予底孙的爱都是附加了许多现实功利的条件,这些带着条件的爱像绳索一样箍着底孙,勒着底孙,束缚捆绑着底孙,底孙永远只能成为家庭柱体中的底,而不能成长为家庭柱体中的顶面。这是莫大的嘲讽,也是最大的悲哀。每个人都在这个失败中感到深重的悲哀,因为每个人都爱着底孙,每个人也都对底孙寄于希望,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导致失败的那个重大原因。这个罪名永远只能加在无辜的棱身上。点爷爷永远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点,在四处奔跑流蹿着。点爷爷的这些点现在更像是一发又一发的炮弹,没有目标没有对象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缘由没有开始没有过渡没有结束,无时不刻,你没有任何防备地点爷爷就把他的炮弹射杀出来。有时只是虚惊一场,有时会误伤妇孺,大家都惊惶失措,抱头鼠蹿,鬼哭狼嚎,怒气冲天,可是,你看,笑得最无辜最天真最纯洁最质朴最善良最愚蠢最无知最旁若无人最若无其事最像过路人也最像旁观者的那个人就是点爷爷,他仿佛在大惊小怪地说,居然有人受伤了,咦,怎么回事?而点爷爷对于底孙的爱,则全由他的心情而定,一会捧到天上,一会又打入地下。线奶奶呢,自始至终,在用她心中那精明算计的利益的线来切割,来衡量一切。底孙的表现偶尔落在线奶奶关于功名利禄的线以内时,底孙就是有出息的,反之,则没有出息,只能让线奶奶摇头悲叹。可惜,底孙总是没有出息的时候居多。线奶奶心中也总是愤愤不平。
  公道地说,如果放下那套人生哲学的话,弧还是很慈爱很尽责也很可亲的父亲,底孙在弧身边也度过了许多欢乐幸福的时光。弧已经非常接近圆,有时候几乎就已经像是一个完美的圆了。可是欲望,要成功,要出人头地的欲望总是时不时地从弧心中跳出来,切断弧,让弧永远只能像一段弧线那样在这世上飘过来,摆过去,而不能像一个完完整整的圆稳稳当当地行走在这世上。其实受线奶奶影响最深,最像线奶奶的就是弧了,只不过弧比线奶奶隐藏得更深,伪装得更自然,手段也更高明,更不易让人觉察罢了。线奶奶几十年光宗耀祖的观念在弧心里已经入骨入髓了,弧也像线奶奶要求他那样来要求他儿子底孙。只不过不同的是,弧把这些都变成一套又一套的人生道理,像涓涓细流一样,弧要把它灌输到底孙的心里去。只是不知道,弧的谆谆善导,底孙听进去了几分?调升副处应该就在不远的未来,但是,为了得到这一切而付出的艰辛努力又让弧恨得咬牙切齿。他的儿子,底孙,应该比他这个当父亲,有更高的起点,应该比他更轻易地就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所以,弧对底孙的期望也更上一层楼也更深重一层也更绵远一些。其实在心里弧对底孙是很严厉的,但弧的方法永远是很温和的。弧连续不断,永不放弃地在底孙耳边讲他那一套又一套的人生道理。
  只有棱永远是悄无声息,默默无闻。只有棱一家三口时,还能听到棱的欢声笑语。只要点爷爷线奶奶在家时,棱立马就寂静无声。棱尽量缩小她在家里的生存空间,尽量不使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就仿佛家中没有她这个人似的。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引起线奶奶的不满,线奶奶抱怨媳妇跟公公婆婆一点都不亲近,躲避他们跟躲避瘟疫一样。棱已经尽她全力来包容丈夫家里的一切。棱尽管对待事物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棱是最恪守妇道的,如果什么事情棱的做法跟丈夫的相冲突,棱一定放弃自己的看法,而采纳丈夫的意见,永远跟弧步调一致。尽管在这个关系错综复杂,矛盾冲突不断的大家庭中,棱这个小家还能够波澜不兴、风平浪静地向前驶去。尽管棱也隐隐察觉弧对于底孙的教育太过于功利急切,棱也只是尽最大程度地给予底孙母爱,教育的事情还是交给弧去做。棱因自己的柔软包容而使点爷爷线奶奶觉得软弱无能,老实可欺。棱永远无法成为支撑家庭的一根顶梁柱,棱永远只能成为家庭四边形中的一条棱边,由于受到点爷爷线奶奶的各种压力而不断地改变自己这条棱边的形状长短,棱是一条不断地扭曲变形的棱边。绝不是出于自己意愿,而是迫于家庭各种冲击压迫而不得不然。
  点爷爷线奶奶的丑剧和闹剧还在每天不断花样翻新地上演着。更有甚者,点爷爷越到晚年,就越习惯于在他生活中树立一个假想的敌人,不与敌人做斗争点爷爷就活不下去。除了弧和底孙,角和方和棱,都在不同的阶段轮流成为点爷爷的敌人。点爷爷总要和他认为的敌人生气,不是大声咒骂,就是故意赌气不理不睬,就跟小孩子玩战争游戏一样。要是媳妇女儿女婿都躲得他远远的,他身边没有人,他就顺理成章地把线奶奶当做他假想的敌人。线奶奶自然是呆在他身边最多的,当敌人的时间概率也最大,当敌人当得久了,差不多到了最后有点弄假成真起来。以前只落在女儿媳妇身上恶毒的“婊子”“妓女”的咒骂,现在也越来越多地落在线奶奶身上。线奶奶哪里容得别人眼中没她,更何况现在点爷爷都要反骑到她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线奶奶两脚乱跳,点爷爷骂一句,线奶奶骂十句,针尖麦芒的全部还击回去。只可惜了,衣食无忧,饱食终日的好端端的日子给糟蹋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弄成了一个战场。敌意和仇恨像生化毒气一样始终迷漫笼罩在这个家里。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这可都是自己给自己造孽,自己受哪。
  点爷爷和线奶的自私自利像晚期恶性肿瘤一样膨胀滋长,已经长到触目惊心,无可救药的地步。点爷爷线奶奶年轻时就很自私,但为了家庭的大局,还能够隐忍,克制自己,压抑牺牲自己的欲望。越到了晚年,是不是因为来日无多,就越发的放纵,纵容自己的自私自利肆意横行起来。点爷爷线奶奶仿佛觉得自己以前的爱像是做了赔本生意似的后悔不已,急着要收回本金似的急着收回自己的爱。假如不恰当地把这个家的两个家庭主体,点爷爷线奶奶比作是生意合伙人的话,在几十年的夫妻生活中他们共同投资注入经营的资本就是他们对于家庭的爱,他们彼此之间的爱。经过无数的急流险滩,他们终于可以靠岸休息了。他们却急着散伙,急着分红,急着撤资,急着过河拆桥,急着翻脸不认人。他们每个人都急着把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爱的家庭共同资金全部撤走了,这个家现在一点点的爱都不剩了,这个家现在只剩下用钱和利益算计来维持彼此的关系。这是多么可悲,又是多么可怕啊。爱是抚慰人的,钱是伤人的,钱只能使人离心离德。点爷爷线奶奶现在只爱自己,心中也只有自己,点爷爷线奶奶不信任任何人,点爷爷线奶奶只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只有自己的身体健康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健康才是唯一可靠的事,只有自己的身体健康才是唯一可信任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给自己活着提供唯一可以让人放心的保障。其他任何事情都是狗屎。
  任何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成为点爷爷线奶奶吵架的根源。只有在咒骂女儿女婿和媳妇时,点爷爷线奶奶才是齐心协力,同声出气的。其他无论什么事情,点爷爷线奶奶都要计较一番,争斗一阵。点爷爷摔跤是线奶奶害的,点爷爷心脏疼是线奶奶诅咒的,点爷爷脚肿了是线奶奶耽误的,甚至每天早起,为拉客厅的窗帘,两人都能吵上半天。线奶奶觉得光线刺眼,要拉上客厅的窗帘;点爷爷认为外面的新鲜空气对他的肺有好处,要拉开窗帘。每天都要上演拉开窗帘拉上窗帘的拉锯战,窗帘很快拉坏了,弧苦笑着装了幅新的。估计不久又要拉坏。为了看不同的电视频道,又是不可避免的争吵,弧不得已在点爷爷线奶奶的卧室里安装了台新电视,但是两老还是吵,因为谁都不想进卧室,谁都觉得在客厅看电视舒服。点爷爷线奶奶在家时,弧几乎都有在耳朵里塞着耳塞。有时线奶奶叫弧帮忙抬个箱子,一直叫叫不动,许久才发现弧耳朵里塞着耳塞,顾不得儿子是心肝宝贝,弧也会被线奶奶骂个半死。弧心烦意乱,烦心得很,单位里就很让人心烦,家里却更让人心烦。单位里的心烦固然不能说,家里的心烦却更不能说。弧一段时间来已不再有那样楷模的好脾气了,弧近来总是表现出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哀声叹气的模样。
  怨恨归怨恨,点爷爷线奶奶终究谁也离不开谁。孩子们归孩子们,他们的生活总归跟两个老的隔了一层。其实还是两个老的自己过日子的时候多。许多老夫妻到了这把岁数,都只是粗茶淡饭的过着寻常日子,只有点爷爷线奶奶还每天把他们的日子过得像麻辣烫一样,又麻又辣,还烫乎乎热滚滚地一吸溜全部灌下去,把心肝脾肺都烫坏烫伤了。点爷爷做什么事情线奶奶都要点评两句,从来都是负面责备的多。点爷爷只要逮着机会,没有机会他也创造出机会来,总要朝线奶奶翻白眼骂上几声。几十年的夫妻,连皮带肉的都粘连在一块,连丑陋连恶习都是相连相通的,点爷爷线奶奶却偏要泾渭分明、你瓜我果地分个彼此清楚,你说可笑不可笑。自从上次闹离婚,点爷爷线奶奶就已经财政分割,各自管各自的银行卡,各自花各自的退休金,互不干涉。点爷爷出门线奶奶再也不去搜他的身了,这是点爷爷争取到的一点人身自由。吃饭还在一起吃,但是各自买各自要吃的菜。因为分两处煮,更浪费煤气更浪费电,不合算。甚至点爷爷的衣服,线奶奶也撒手不管了。点爷爷的衣服有时自己洗,有时扔洗衣机洗,但领子总是黑乎乎,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以前点爷爷衣服上有个黑点线奶奶都看不惯,一定要连夜洗干净了才肯去睡觉。现在线奶奶居然能这么心宽,那么黑乎乎的衣领能眼见心不烦。
  吃的东西点爷爷线奶奶也分得一清二楚。点爷爷自己买的人参田七粉、保健品线奶奶一个小指头也不让碰。线奶奶有时老着脸皮,半是讥讽半是取笑地试探着说,“老头,你这人参田七粉也让我尝尝,看看效果”。点爷爷立马把人参田七粉抱到屋里藏起来,回身对线奶奶用认真而坚决地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口气说,“你自己也有钱,你自己拿钱去买了吃”。线奶奶总是用在马戏团看猴戏表演的神情把这事讲给角听,线奶奶摇头哀叹,“这老头,越老越没有看头,这样的自私自利,真是世间少有。他心中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人老了,怎么会变得自己都不认得了呢”。点爷爷线奶奶都在相互指责对方的自私自利,都没有人想到对方的自私自利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所造成所导致的。角也学乖了,角以前买礼物给两个老的都是一起买的,现在买礼物也是给点爷爷线奶奶一人一份,而且是一模一样的。点爷爷一拿到属于他的那份,就用报纸旧衣服一层一层的包裹起来,藏到屋里旮旯角落里,线奶奶怎么也找不着的地方。有次角送了瓶野生螺旋藻给点爷爷,点爷爷乐呵呵的,当宝一样,怕放冰箱里被线奶奶瞅见,用旧衣服包了四五层,藏在床底下。结果一个夏天过去,全长霉了,只好扔掉。点爷爷心疼不已。角半是好笑半是好气地劝点爷爷别再这样藏藏掖掖的了,有什么东西就放冰箱里,吃完了,她再买就是了。点爷爷只不作声,不停地点头应允,一转身,又做他那蟑螂一样的躲躲藏藏的营生了。点爷爷也有兴致非常高,点爷爷完全回复到老顽童的时候,这时,点爷爷会忘乎所以地拉着线奶奶,要线奶奶跟他一起踩着节拍跳双人舞,线奶奶也会百依百顺地听从点爷爷的指挥。只是这样的时候非常少,而且这样的时候总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让人觉得十分的不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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