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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捉奸

作品名称:伦理悖论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19-11-20 19:25:26      字数:9281

  一天下午,度还没有放学,角正在收拾屋子。方铁青着脸走进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闷不作声。角忙给方端茶倒水,削了苹果递上,方对角依旧不理不睬,点上烟闷着头自顾自地抽着,一根烟还没抽到一半,就摁到烟灰缸上熄灭,又重新点上一根。不一会,烟灰缸里就满是大半截的烟卷烟头了。角从没见过丈夫这样奇怪的举动,心中纳闷,退到厨房,心里寻思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方满脸怒容的样子,却又不敢直接问他。心想等他这阵气消了再作商量。
  过了许久,方把手里最后一根烟放到烟灰缸摁灭,站起身,拧着眉头,甩着手,一字一句的从嘴里蹦出,却掷地有声,像是下最后通牒一样不容怀疑,“让你爹亲自上门来跟我赔礼道歉,或者你和你家里一刀两断,否则我就再不回这个家了”。说完,就进卧室收拾自己的换洗衣物,放进自己平常出差用的行李箱中。方拎着行李箱走出来,也不管站在一旁满脸错谔惊讶、惊慌失措的妻子,角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方的胳膊,方推开妻子,头也不回,转身离家出走。
  角放声大哭起来。结婚这么些年来,小两口虽然也有争执口角,但都是小打小闹的,床头吵,床脚好,从来没有隔夜,不到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了。丈夫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角泪如泉涌,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不住丈夫的事?角在心里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形像放电影一般从头播放一遍,一件一件的事情放心里掂量思忖着,都挺正常的,自己应该没有什么过失差错。角伤心地哭了半天,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闪过丈夫临出门前扔下的那句话,点爷爷,难道点爷爷又对方做了什么下流无耻的事情?想到这,角收住泪,止了哭,重新洗了把脸,坐下来,默默地思考起这件突如其来的奇怪的事情。
  问点爷爷吧,点爷爷再厚颜无耻的事情,做过就跟没做过一样,只会呵呵地傻笑;问线奶奶吧,线奶奶只会装傻,把什么都推得一干二净。角打定了主意,决定去问弧。把这件一头雾水的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从弧那里,角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下午,春姨,角的小姨,来新房看望线奶奶,她的亲姐姐。春姨就住在角她们家附近,时不时就到角他们店里去捞些便宜。角就这么一个小姨,角也不愿多得罪娘家那边的人,怕春姨在线奶奶面前绕口绕舌的,角时不时拿些拍车上的东西送春姨,春姨每次都是满载而归。春姨每次都是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啦,每次来都是占你们便宜”。一边假装去包里掏钱包要付钱,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角送她的围巾、袜子、打底裤往包里塞,两只手在包里乱翻,却怎么也找不到钱包,急得春姨满头大汗。角总是微笑着摆摆手,没关系啦,不值钱的东西。春姨能想着我们,来看我们,就是我们的福气了。这些情形线奶奶也都看出来了。春姨去看望线奶奶时,总是时不时地在线奶奶面前夸她这个女儿如何能干,如何懂事,如何孝顺。线奶奶也总是淡淡的,似笑非笑地听着,线奶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有些瞧不起春姨的小家子气。
  两个女人聊天,总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方的身上。春姨没头没脑地问,“你女婿最近有没有来看你啊?”
  提到方,线奶奶心里鄙夷地“唷”了一声,很不以为然的神气,“他不是成天在店里忙嘛,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春姨换了一副神气,很替线奶奶担忧的样子,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吞吞吐吐,躲躲闪闪,犹犹豫豫的样子,“噢,成天在店里忙呀。”好像这句话是块烫手的山芋似的,春姨急着忙着要把它扔掉,或者逃着避开。
  可什么都逃不过线奶奶鹰隼般的眼睛,线奶立刻捕捉到了,这引起了线奶奶的警觉,“怎么啦,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会怪罪你的。”
  春姨在沙发上扭扭捏捏,把肥胖的身子在沙上摇过来,摆过去,两只手乱晃,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她是替别人把话说出来了,一边忙着要把心事倒出,一边又急于洗涮自己,“你不要听我乱说,我经常从他们店外面经过,从玻璃橱窗看见,经常都是你女婿和店里请的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亲热得很,有时还打情骂俏的。啊呀,你不要多心,我也不是说他们坏话,我是担心你们家大闺女,不要到时吃了亏,还啥都不知道。你们家闺女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我一门心思都是为她着想。”
  线奶奶见春姨说话不成体统,虽然心头也有些疑惑,外表上却把这疑惑藏得严严实实,这么说话,把他们刘家脸面往哪放呀?线奶奶依旧笑如春风,语调中却含有震慑的作用,“我女婿从来就不是那种人,店里请的那小姑娘,是角亲自挑选的,信得过。你该不会是老眼昏花,看走眼了吧。”
  春姨见自己的话像是水滴进了湖,风进了瓮里,全没声响,自己一副好心,全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急得什么似的。春姨指天发誓,划地为咒,说如果她乱说话,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全没有阵法,乱了阵脚。春姨急得直摇头,一连声的叹气,“唉呀呀,我一片好心,你怎么都不相信我”。春姨急于证明自己,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决定孤注一掷,不把这重大军事机密泄漏出来就无以表明自己的一腔赤诚,春姨满脸神秘,凑近线奶奶的耳朵,用手捂着嘴,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前阵你女婿带着那小姑娘去外地参加服装展览会,两人就只开一间房。”
  春姨向来嗓门大,她这故意压低声音,还是满屋子都是她的声音。这些话,被坐在沙发另一头埋头看报纸的点爷爷,一字不落地全听到耳朵里去了。
  线奶奶心头一惊,真有这种事?还来不及想怎么得体婉转地回答春姨。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点爷爷却放下的手中的报纸,摘下老花镜,站起身。点爷爷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用很平常的语气问线奶奶他的老年证放哪了,用老年证乘公交免费,点爷爷向来舍不得多花那一块钱。线奶奶随口回说放在卧室书桌上,心想女人聊天点爷爷从来不感兴趣,以为点爷爷要坐公交去公园锻炼,也就懒得理他。
  不想点爷爷出了门,转了两趟公交,过了两条街,拐了两个弯,来到角他们夫妻两开的“花枝俏”服装店。
  点爷爷进到店里。方正蹲在地上清点整理刚到的一批货品。点爷爷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方一抬头,看到点爷爷,惊讶地笑着:“爸,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您找角吗,角在家里呢。我这会没空送您,要不,您自己到家里看她”。方边说边起身,忙不迭地拉了把椅子让点爷爷坐,又倒了杯水恭恭敬敬地端上。
  点爷爷却并不坐,也没有接方递过来的水,也不理睬方说的话。点爷爷挠了挠耳朵,背着双手,绕着店里的衣服架子煞有其事地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突然,点爷爷没有由来的,却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的恶毒挑衅地问:“你店里养的那个小婊子在哪?”
  方收了笑,沉下脸,点爷爷是他岳父,是长辈子,在礼节礼貌上他应该尊重他,这没有错;在人情世故上该怎么孝敬他,这些方从来不会亏欠;但是要在人格上侮辱他羞辱他,这可万万不能。方把水杯放下,忍住心中的怒火,不卑不亢,凛然不可侵犯,平静却充满威严地说,“她不在,你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点爷爷就像是蕴藏蓄含了许久的炸药,包裹在一层薄纸里,就等这薄纸一撕破,登时就暴炸起来。点爷爷手舞足蹈、张牙舞爪地指着方的鼻子大骂起来,“你这个下三烂,不要脸的死王八,臭乌龟!老子我花了十几年功夫辛辛苦苦,花了一大把银子才把女儿培养成一个大学生,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你一个泥腿子,乡巴佬,什么文凭也没有,凭什么娶我女儿,你是先奸后娶,把我女儿骗了去的,什么下作无耻的手段都用得出来。你以为你有钱,你以为我看得上你那两个钱,你以为用你那几万块钱就能糊住我的嘴巴。啊,呸,呸,呸!我鲜花般的一个女儿值百万千万的,我以为我稀罕你那几个钱,我今天偏要说,我要把什么都说出来,出出我心中这口恶气。唉,女儿天生是赔钱货,怪她娘烂肚皮,生出个这么没骨气没志气没眼睛的赔钱货,好歹赔给你也就算了,算我贱货贱卖,算我自认倒霉。嫁给你没两年,你却又另生歹心,明目张胆的养起婊子来了。别人养婊子还知道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还知道个羞耻,还知道放着张脸皮。你倒好,光天化日的就明目张胆的养在家门口,现放在店里。你还把我们刘家的人当人看吗,你眼里还有我们两个老的吗?你这畜生,你这畜生还不如!”
  方从来没有被人这般侮辱过。方的父母都是脾气温和、性情驯良的农民,从来没有骂过方。娶了角后,方跟点爷爷线奶奶虽然也时有矛盾,但方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从来都是避得远远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真枪实弹地开火。方开头还忍耐着,强按着心头越窜越高的怒火,慢慢地,方面皮紫涨,怒火已经窜到头顶,头发像钢针般根根竖起。眼里的怒火就像溅出的真的火花,目光所及之处就像真的要燃烧起来一样,上下牙齿“咯吱咯吱”地响,立马就要咬碎了。方拉起点爷爷的手,往店外拖,斩钉截铁地说,“出去!你立刻给我出去,这么说话的人,你不配作我长辈。你再不出去,我马上叫警察过来”。
  原来,点爷爷进来的时候,小美,角夫妻两请的在店里帮忙的店助,看到刚进的货中有件秋装很中她的意,刚好店里没人,方说他一人整理刚到的货品就够了,小美就拿了那件衣服,在试衣间里试穿。点爷爷在店里的怒吼咆哮,小美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小美在试衣间里吓得不敢出来。听到点爷爷在骂自己,小美又委屈,又生气,又愤怒,又忿恨,又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小美觉得方待人大方,容易亲近,角待她也亲如姐妹,经常吁寒问暖的。小美觉得角夫妻两待她不薄,也就真心实意地愿意在店里干,和方配合默契,是很好的搭档。小美和方虽然比普通的雇主员工之间的关系要融洽亲密得多,但都是在尺度之内,从来没有逾矩的举动。角也非常信任小美,从来没有怀疑过小美和方有不当的关系。小美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惊吓惊恐,气忿羞恨,填满心间,嗓子哽咽,用衣服捂住嘴,忍不住哭了出来。
  点爷爷被方拽住手,不愿出去,正在挣扎间,听到试衣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如获至宝,就像抓赃获赃,抓奸获奸一样。点爷爷用力挣脱了方的手,两手一拍,“好哇”,点爷爷兴奋得大叫一声,点爷爷的声音里充满了获胜的喜悦和传言被证实后的加倍愤怒,“好你个乌龟王八蛋,你知道我要来了,就把你的姘头给藏起来了,我看你能藏哪去,我给你抓个现着”。
  点爷爷连跑带跳的跑到试衣间门口,用两只拳头“咚咚咚咚”地乱敲着门,如擂鼓一般,用两脚轮番去踹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臭婊子,死婊子,你给我出来!”。试衣间里的小美吓傻了,一动不动地呆立着。见敲不开门,点爷爷翻身拿了那把方刚才搬给他坐的椅子,登上椅子,就去爬试衣间的门。方气急败坏地去拉点爷爷下来,盛怒中的点爷爷如千军万马般势不可挡,却哪里拉得动。
  小美万般惊恐地尖叫一声,拉开试衣间的门,用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跑出服装店,不见了。点爷爷还在店里如雷鸣般咆哮咒骂着。
  小美当天下午就辞职不干了。小美一再坚持要到法院去告点爷爷,要点爷爷赔偿她的名誉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方苦口婆心地劝小美劝了大半天,一直恳求小美看在角夫妻两这么些年待她不薄的份上,放弃上法院控告点爷爷的想法。方拿了一大笔钱给小美作为遣退费,小美看方言语恳切,觉得方也着实不易,方夫妻两确实也从未亏待过自己,心软下来,看在方的面子上,也就作罢。
  角在家里看到的一幕,就是方在受了这么一大堆腌臜气后所做出的反应。方当即在市里离家最远的地方,另开了一家更大的“花枝俏”服装旗舰店,另请了人,另起炉灶,重新开张。方经营这么些年,已经经验丰富,经营老道,旗舰店生意日见兴隆。方白天在店里忙活,晚上就睡在店里。到周末方忍不住会跑回来看儿子。回来时,方自顾自和儿子亲热,对角依旧是冷冰冰的,不理不睬。陪伴儿子睡着后,方依旧回店里去睡。
  角很痛苦。不管在精神上还是在身体上。角现在更辛苦更累了。工厂附近这家“花枝俏”的服装店的担子差不多完全撂到她一人身上了,还有家里的家务,照料度的生活起居,让角实在不堪重负,疲惫不堪。角重新请了个姑娘,小丽,虽然没有小美那么手脚麻利,头脑灵活,而且是新手,完全得由角手把手地一件一件事情教她才行。但角实在顾不过来,也只能凑和着使用了。角在店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灯泡坏了,柜面掉漆了,调换货品了,尾货清仓了,新品下单了,什么事情都得角一人去独自处置。角经常都顾不上儿子度,角经常把度扔到住在隔壁的公公婆婆那里去吃饭,角通常回到家里时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幸好度从小独立自主惯了的,是个很省心很懂事的孩子,不怎么需要大人为他操心。度打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回家。度在隔壁爷爷奶奶家里吃过饭后,就回到自己家,自己一个人做作业。做完作业就玩玩积木、拼拼拼图,或者看看电视,看看童话书,一边等着角回家。
  一天,角在做季度结算,做帐做太迟了。回到家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角满心愧疚,快步走进儿子度的卧室,度的卧室里灯还亮着,度抱着他平日里最喜爱的毛绒大狗熊,趴在地上睡着了。估计度是在抱着大狗熊在等妈妈,实在困不过,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角心疼极了,轻轻地抱起度,轻轻地放到床上,忍不住在度的小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口,给度盖好被子,准备退出房去。转身却发现大狗熊下面压着张小纸条,拿起来一看,是度稚嫩的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你lei了吧,我在guo里zu了花生tang,你去喝点吧”。角拿着纸的手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出来。角轻轻地带上度的卧室门,到厨房一看,果然电饭煲的插头插在电源上,还在保温着,打开电饭煲的盖子,一股香浓清甜的花生味扑面而来。自己天天用电饭煲做饭,也没有特意去教孩子啊,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自己学了去。还真有点饿了呢,角坐在饭桌前,喝着儿子为自己煲的花生汤,心里欣慰地想着。一边又满心满肺的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做妈妈,对不住孩子。
  角喝着花生汤,陷入沉思: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件事情总得想个法子解决。这段时间以来,有时,她抱着度,度会冷不丁地问她,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回来跟我们一起住,爸爸不要我们了吗。这个问题总是让角心痛,惊跳起来。角强按下心中的慌乱,故作镇定地笑着说,傻瓜,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爸爸怎么舍得不要你?爸爸不是最近在市里新开了一家店,特别忙,没空回家呢。度把小脑袋歪到一边,撅着嘴,不肯相信角的话,固执地说,你骗人,以前开服装店的时候,爸爸不是照样每天回家吗,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回家了?角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度非常爱他的爸爸妈妈,每天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爸呢,要是没看到角,接着就问我妈呢。角也明白方也非常爱这个家,爱妻子、爱儿子。方现在是心里赌着一口气,不肯回家。但是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动摇的。但是方说的要让点爷爷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或者角跟她娘家一刀两断,方是当真的,这是方的底线,做人的原则,是不可触犯的。点爷爷在店里的那番吵闹,已经无耻下流到了极点,对人的侮辱诋毁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就是真的把点爷爷告到法庭上也一点都不过份。方苦苦哀求小美不要把这件事告到法庭上,已经是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看在妻子的情面上,已经做出了极大的容忍和退让,最大限度地维护了刘家的脸面。换句话说,已经很维护点爷爷面子,已经非常宽容点爷爷的了。让点爷爷向方赔礼道歉,实在是一点都不过份的要求。但是方是深知妻子性格的软弱无能的,从来都没有在娘家人面前挺直腰杆过,从来都没有向娘家提出过任何要求,更不用说向娘家提出要点爷爷亲自登门赔礼道歉的话了。对于妻子对娘家一味的妥协退让,逆来顺受,低声下气,方在心底是深恶痛绝的,但是方同时又深爱着妻子,觉得角心地善良,一直在心里隐忍着包容着。点爷爷这番无理取闹,已经挑战方忍耐的极限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方也希望角能通过处理这件事情让自己的内心成长起来,强大起来,维护自己和自己整个家的正当利益。所以方把这件事扔给角去协调解决,用点爷爷不道歉方就不回家这样决绝的话去激角,逼角,方是说话算话,说到做到的。
  方不在家这段日子,角特别辛苦特别操劳特别疲惫。结婚这么些年来,夫妻两胼手胝足,共同为这个家操持已经习惯了,方从来也没离开过角一步,角已经习惯了心理上精神上依恋依赖依靠丈夫。方突然这么甩手一走,角觉得家里半边天都塌了,角是多么希望丈夫能回来啊,儿子需要他,自己也需要他,这个家也需要他。但角也知道,如果点爷爷不登门道歉的话,方是绝不会回来的,方是说话算数的。角在内心反省自己: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委屈很难为方了。自从娶了自己后,在和自己娘家的关系中,方一直在容忍自己,一直在退让,能让步的地方方都已经做了让步。丈夫实在也很不容易。自己娘家那边实在也太过份了,这和自己软弱任人捏,一味地妥协只想求得一团和气的性格是息息相关的。一心只想要一团和气,最终弄得乌烟瘴气。但要角和自己娘家一刀两断,这在角的性格是万万做不到的事。只有让点爷爷赔礼道歉,这事虽难,角也只得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角喝着儿子为自己煲的花生汤,心中拿定了主意。
  照例,周末时,线奶奶和点爷爷会从新房回到弧他们一家三口住的老房子,老房子大,角周末去看望两老,一大家子团聚,在老房子里也方便。角现在去看老头老太的次数也变少了。一来角一人要照看店本身忙不过来;二来角为那件事也在生点爷爷的气,看见点爷爷心里就添堵。角现在也很少带儿子度过去了,角也不愿意让儿子去受人眼色,方向来也不太乐意角带儿子去外婆家,方总说能少带儿子去就尽量少带儿子去,方总觉得儿子在外婆家总要低人一等似的。有次跟线奶奶一起跳舞的张阿姨,经过角的店,看到角,张口就说,线奶奶说,你好久都没回家看她了呢。口气中似乎有责备的意思。角嘴上笑着敷衍着,心里却像打翻了的酱油瓶,五味杂陈。亲情和敌意,就像鱼身上的肉和骨头,相牵相连,密不可分,虽然磕磕碰碰,吵吵闹闹,却依旧是一条鲜活的鱼;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厮杀打斗,枪林弹雨之后,这鱼现在是一盘蒸熟的菜肴,在肉里挑刺,在刺里挑肉,一点欢蹦乱跳的影子都没有了,只是一团死肉。
  厨房里就线奶奶和角两个人,在忙着拣菜摘菜洗菜。线奶奶在角耳边数落了弧的许多不是。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弧面前,线奶奶又不知该指派我多少不对呢。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方。
  线奶奶口气冷淡,似乎毫不在意的神情,“噢,听说方在市里又开了家更大的服装店,听说生意也很好。”
  角一点也不关心服装店不服装店的,生意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一直在心里愁着自己的心事。角在心里踌躇了半天,犹豫不决,迟疑着说了出来:“方现在都不回家了,好几个月了。”
  线奶奶停下手中的活,惊讶地“咦”了一声,神情中充满了关切,“那你不累坏了,什么都得你一个人。”
  角把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什么都给挑明了吧,错过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又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谈论这件事?角平静却果断地把方关于点爷爷不道歉他就不回家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线奶奶却不干了,立马收回她关切的神情。线奶奶就像刺猬,刚才还稍稍露出一点点柔软的肚皮,只要稍微觉得有人危及她的利益尊严,就马上收起来,全身卷成一团刺。只要有人敢说她的不是,她就像自卫还击战一样进行全面反击,誓死捍卫她的利益尊严。
  线奶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鄙夷地说,“你家男人脾性也太大了点,这不是要胁我们吗。你也是知道你爹的那个脾气的,一发作起来就跟疯人院里出来的一样,不能拿他当正常人看待。你爹也不是就骂你男人一个,在家他不也天天这样骂我的嘛。不要说我,棱也是天天被你爹这样骂来骂去的,棱的涵养好,就是肚子里有意见,也从没在我们面前吭一声的。弧还经常教育他媳妇呢,要棱多忍着点他爹,不要跟他爹计较。他爹年轻时什么苦都吃过,弄得现在一身的病痛,这么一大把年龄的也不容易。你爹三天两头就骂棱呢,你家男人才被骂一次,就一蹦蹦这么高,还有这么多的混帐话说。”
  角气极了,难道说点爷爷时不时这样发狂发飙伤人害人还是正常的有理的,难道人凭着年龄老就可以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了吗?难道那样的无中生有,肆意地侮辱人就一点责任也不负吗?难道他们仅仅要求赔礼道歉还过份了,反而变成无礼取闹了吗?
  角努力地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用平常说话的语调,婉转地提醒线奶奶,要不是方苦苦地哀求小美,小美早就把点爷爷告上法庭了。那时刘家的颜面又何在呢?为了维护刘家的脸面,方已经做了最大的牺牲了。
  线奶奶从鼻孔里吭出一声冷气,非常不屑地挥了挥手,“告,你让她告去好了。我可以随时去医院开证明,证明你爹是重度老年痴呆,病情发作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倒是想看看,在法庭上,到底是谁出乖露丑,丢人现眼的。”线奶奶不无恶毒地补上一句,“倒是你男人给的那一大笔钱,说得好听呢是遣退费,说不好听呢是遮羞费,指不定谁心中有鬼呢。”
  角羞忿已极,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点爷爷无耻,线奶奶比点爷爷更无耻,连点爷爷从来没有的老年痴呆都能捏造编派出来。角把这么多年来一直对线奶奶的谦卑恭顺全抛到脑后了,角此时心中装的全都是受到羞辱的丈夫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的苦闷样子,和儿子度仰着头问她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的天真无辜的眼神,有一股义愤填满她心间,有一股奋不顾身的勇气在激荡着她,推着她向前,有一股是非分明的正义感涌向她喉间,她非得把它吐出来不可。角把手中的菜刀狠狠地摔打地案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把线奶奶吓了一跳。线奶奶看到向来温顺如小羊的女儿满脸怒容,眼里怒火中烧,吃了一惊。角用两只眼睛直直地直视着线奶奶,仿佛要用眼中的怒火把线奶奶烧成粉末,线奶奶身上发了个寒颤。角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我家的事情,你们最好一句也不要过问,一根手指头也不要插进来,一个字也不要议论”。角说的这句话,字字都像扔刀子一样,字字都扔在线奶奶的心上生疼。角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角平生以来第一次面对面地顶撞反抗线奶奶。回到自己家,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但角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这么多年来心里的憋屈,所受的腌臜气、窝囊气终于一吐为快。管它呢,该怎样就怎样吧。这么多年自己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左缝右补,到头来也只落个不孝不顺不仁不义的名声。在线奶奶眼里,她怎么忍让退让都是永远不够的。那么,到此为止吧,不孝顺就不孝顺,不仁义就不仁义,天下所谓的仁义孝顺又有几个是名至实归的仁义孝顺呢?角第一次觉得自己挺起了胸,直起腰,抬起了头。管它呢,什么都见鬼去吧。角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第一次张开了自己微弱的角度。
  角心想线奶奶肯定恨死她了,角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角心想还是冷处理一段比较好,也就有一段时间没去搭理线奶奶了。不想一天下午,线奶奶拎着一袋苹果,一袋香蕉,来到角家里,说苹果香蕉是买给外孙度吃的。角诧异万分:自从角结婚已来,除了上次点爷爷闹离婚,线奶奶气病了,不得已在角家养病,线奶奶因不满角的婚事,从来也没有主动到过角家,更甭提买了苹果香蕉给外孙吃了。就是角带儿子度回外婆家探望时,线奶奶也从未给外孙度买过零食甜点什么的;都是角自己偷偷地买了给度,悄悄地告诉度说是外婆给的。虽然线奶奶拎的只是毫不起眼的香蕉苹果,却让角心里感慨万分:天下外表凶猛的老虎,原来大半都是纸老虎,但却要你亲手把它截破了,你才能知道它是纸老虎。线奶奶坐下,有些微的不自在,但线奶奶很快就掩饰过。线奶奶淡淡的,绝口不谈方,也不提及点爷爷,更甭提点爷爷道歉的事了。线奶奶和角只是云淡风轻地聊了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鸡零狗碎,线奶奶略坐一会也就告辞了。
  点爷爷道歉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角也无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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