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越王府，内府深处。
　　太子的卧房外，小元子已守了几个时辰了。
　　自从司马浩云把阎肃带回越王府后，就一直呆在房中，没有出来了。
　　小侍从悄悄来报：“元公公，凤大人来了。”
　　小元子点点头，轻声道：“你们在外面好好侍候，莫要惊动主君。”
　　“是，元公公。”几名守在房外的小侍从轻声应着。
　　小元子便静悄悄地走了出去，他要去接待凤翎。
　　卧房内，司马浩云斜躺着，双手紧紧抱着阎肃，而阎肃伏在他的怀中，睡得很香。撑了一整晚，她实在是累坏了。从陈府桂园走出来，登上马车开始，她就倒在司马浩云的怀中沉沉睡着了。司马浩云一直抱着她，让她在他怀中安睡，回到越王府，他就直接抱着她进了卧房。他不舍得把她放到床上去睡，仍是让她伏在怀中，他紧紧地抱着她，后来，他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们半躺在床上，紧紧相拥着，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饱饱地睡了几个时辰，阎肃慢慢醒了过来，她是饿醒的，肚子咕咕直叫。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有点疑惑地发现自己贴着一个人的胸膛，双手抱着那人的身体，手所触碰之处，似乎是滚烫的肌肤。她有点茫然了，怎么回事？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她一动，司马浩云也醒了。下意识地，他把她又抱紧了一点。她想把他推开一些，她的手心压在他的胸膛上，他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肃儿，再睡一会儿吧……”他低声呢喃着，用手紧紧按着她的手，让她的手心紧紧地贴在他的发烫的胸膛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她勉力撑起身体，抬头看着他，他痴迷地看着她。她发现两人的脸靠得很近，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了，而她居然并没有讨厌或惊慌的感觉。大概是太累太饿了，她没有力气去思考其他事情。
　　“我饿了……”她低声说道。
　　“嗯？是么？好吧，让小元子安排晚膳吧。”他说着，却丝毫没有想放开手的意思。
　　她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却惊讶地发现，她的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移动着，手上所触摸到的似乎是光滑紧致的肌肤。她疑惑地用手摸了几下，所摸到的竟然真的是他的胸膛。她愣了，一脸疑惑地瞪着他。
　　他笑了，笑得很满足。他轻声问道：“肃儿，真的要起来了？”
　　“我饿了。”她此时仿佛只会说这一句了。
　　“嗯，是，我也饿了。”他笑道。于是，他慢慢坐了起来，轻轻掀开被子。她这时才发现，他的上衣竟是敞开了的，而她竟是贴着他的胸膛抱着他睡的！她居然睡得这么死，一点都没有发觉，难道是她在熟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他的衣服扯开了？不会吧？她有点尴尬地推开他，他却是一脸笑容，很愉快的笑容。
　　“来人。”
　　“是，主君。有何吩咐？”房外马上有人应道。
　　“沐浴更衣。”
　　“是，主君。”
　　
　　凤翎一直在外书房里喝茶，小元子在旁相陪。凤翎坚持要等候司马浩云醒来。当小侍从匆匆进来报告说，“主君要传膳”时，小元子和凤翎都精神一振。小元子急忙进去侍候，而凤翎也紧跟在后面。小元子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凤翎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主君报告的。
　　“凤翎？你什么时候来的？用过晚膳了吗？一起吧？”司马浩云看到凤翎，并没有表示惊讶，昨夜的行动及今日的调查，他应该有报告了。
　　“好。”凤翎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阎肃的对面。
　　阎肃沐浴后，也洗了发，为了不让前面的头发垂在脸上，只是在脑后松松地束了一个小发束，长长的湿发披在肩上，而为了把湿发隔开，肩上披着一件狐皮短披风。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显然还没有完全休息过来。
　　凤翎默默地看着她俏丽的面容，内心复杂。今日，他眼看着妹妹被阎肃抱在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当他把妹妹接回家后，他也知道了妹妹身上穿的那件外袍是阎肃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给她穿上的。阎肃不顾自身危险救了凤菲，如果阎肃请司马浩云出面，向凤家求婚的话，凤家可以说毫无拒绝的理由。凤翎看着她的脸，眼前不禁出现了凤菲那忧伤的脸，如果凤菲愿意嫁给阎肃，那也是一件好事，他相信阎肃一定不会怠慢凤菲的，如果凤菲嫁入东宫反而不会得到快乐。因为他很清楚，他们的司马大表哥对于“其他女人”都是很冷淡的。
　　凤翎一直眼定定地盯着阎肃，司马浩云不禁有点不高兴了，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凤翎，今日的菜肴不合你的胃口么？”
　　“浩云，凤翎有些话想问阎肃兄弟。”
　　“哦？什么事？”
　　“阎肃，我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阎肃一直在旁默默地吃着饭菜，此时闻言，便抬起头：“哦，什么事？”
　　“阎肃，睡了半天了，休息好了么？”
　　“嗯，还行吧，如果不是饿醒了，我估计能睡到明天。”阎肃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想起醒来时的情景，实在有点尴尬。
　　“肃儿，你昨日实在是太累了！”司马浩云怜惜地看着她。
　　“阎肃，吃完饭后，你能不能把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跟我们好好说一说？”凤翎低声说道。他必须要听阎肃亲口说一说所有的事情，他才能联系这些天的事情，把整个事件连起来好好地想一想。
　　“嗯，当然可以呀，我本来就是要跟你们说的。”阎肃毫不犹豫地说，“对了，凤大人，凤小姐如今可好？”
　　“小菲正在府中休息，她很好，多谢你倾力相救！”说着，凤翎站起来，对阎肃深深一揖。
　　“凤大人，切莫客气！这是阎肃应该做的。”阎肃急忙站起来，还他一礼。
　　“你昨夜那么辛苦从那暗道里出来，为何还要去救小菲呢？”
　　“其实，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个被陈志乐拐来的姑娘是凤小姐，当时，只是单纯地觉得，必须要把那位姑娘救出来，不能眼看着她遭人毒手。”
　　“你是直到亲眼看到小菲的时候，才知道那位姑娘是小菲？”
　　“是的，既然那是凤小姐，那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你当时难道不担心陈家的恶奴把你和小菲一起灭了么？”
　　“担心呀，当然担心了。阎肃自知能力不足以把凤小姐救出去。当时，我还在想，如果，如果大将军在就好了……”她看看司马浩云。司马浩云惊喜地看着她，原来，他在她的心中是如此重要的么？她接着说道：“如果大将军在，就不用担心凤小姐走不动了。唉，阎肃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把凤小姐平安带出去。”
　　“所以，你才把陈志乐打伤的？”
　　“嗯？也不是，把那个家伙打伤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如何出去的事，当时只是很生气，必须要狠狠教训那个家伙不可。”阎肃皱着眉头，她昨晚就应该狠狠地把那个混蛋多踩几脚。
　　“阎肃，多谢你！要不是你，小菲就要糟那混蛋毒手了！如果真发生了那事，凤家一定会与陈家势不两立的。”凤翎愤恨地说，他以后也绝不会放过陈氏一族的。
　　“不知那陈志乐如今怎么样了？”司马浩云问。
　　“嗯，他如今已关押在大理寺大牢之中候审，听说，崔中元派人请了郎中，郎中说，他身上所受的都只是皮肉之伤，除了以后再也不能做‘男人’之外，其他并无大碍。”凤翎冷笑道。
　　司马浩云也不禁冷笑：“哼，居然就这样废了？真是罪有应得！肃儿，做得甚好！”
　　阎肃却是愣住了，“以后再也不能做男人”？那就意味着以后那个混蛋不能再伤害姑娘们了？真的吗？她只不过在那个家伙的背上跺了几脚而已。真没想到，那么凶狠的陈志恒的弟弟却是这么弱的。
　　凤翎又冷笑着说道：“就算阎肃这次没有把那个混蛋废了，本公子也要亲手把他废了。”他会让人好好地在大理寺的大牢中“照顾”陈志乐的。
　　“小菲如今……”阎肃有点担心，对于一个女孩遭遇这种危险的惊恐和愤怒，她能感同身受，所以，她特意让凤菲亲手用鞭子狠狠教训了那个混蛋一顿。
　　“小菲她……阎肃，我有句话，不知是否当讲？”
　　“凤大人请说。”
　　“不知在阎肃心里，可会喜欢小菲？”凤翎定定地看着阎肃。
　　司马浩云闻言大惊，紧张地瞪着阎肃，如果阎肃说“喜欢”，他该怎么办？
　　阎肃愣住了，呆了半晌，方慢慢说道：“凤小姐聪慧过人，端庄秀丽，为人亲切，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那么，阎公子呢？”凤翎追问道。
　　“凤小姐，如此佳人，凡是京中子弟，人人倾慕……”
　　“那京中子弟之中，是否包括阎公子呢？”
　　“阎肃家中也有一位小妹，与凤小姐年龄相仿，看见凤小姐，便如看到家中小妹一般……”阎肃低声说道，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凤翎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自家妹子喜欢的是司马浩云么？
　　凤翎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说道：“凤翎也希望能有阎肃这样的一位兄弟。”
　　司马浩云的心猛地一沉，他听出了凤翎的言外之意，如果阎肃有心，那么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就无法阻止了！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阎肃微微一笑，轻声道：“难得凤大人如此看得起阎肃！殿下待阎肃如兄弟，那么，阎肃和凤大人，自然也是兄弟一般。”
　　凤翎深深地看着她，笑了：“正是，凤翎很高兴有阎肃这样的一个兄弟。凤翎也相信，小菲一定也会很高兴有阎肃这样的一位哥哥的。”
　　“好！”司马浩云马上接口说道，“我们大家都是好兄弟！小元子，上酒，今日，兄弟们好好喝一杯！”
　　小元子马上上前为大家斟酒。
　　酒过三巡，凤翎便说道：“小阎，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暗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嗯，这要从昨夜我被那个黄三娘劫去开始说起……”
　　“黄三娘？”凤翎惊讶地说。
　　“肃儿，你知道把你带走的那人是谁？”司马浩云问。
　　阎肃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是她告诉我的。”
　　“肃儿，那黄三娘是你以前认识的人？”
　　“是的，几年前，在徐州……”阎肃又把救黄三娘的事说了一遍。
　　司马浩云和凤翎对望一眼。
　　“那黄三娘中的是什么毒？上官天宇居然误打误撞帮她解了？”司马浩云沉吟着。
　　凤翎却说道：“上官将军为何不自己动手，反而要借小阎之手来替那黄三娘疗伤？小阎的功力明显远不如他吧？”
　　阎肃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上官天宇无意“冒犯”黄三娘，当然假手于阎肃会更好了。但是，此刻阎肃却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只好轻声道：“可能，可能上官将军也想锻炼阎肃的能力吧……”
　　“嗯，找一个现成的例子来教你推宫过血之法，确是很好的锻炼方法。但是，这样做，对于被救之人却是有点冒险了。”司马浩云说道。
　　“虽说如此，不过，我倒觉得，上官天宇应该能看出那黄三娘所受之伤的轻重，由小阎来动手，应该无防。”凤翎说道，“只是，后来却大意让她跑了，如果她恩将仇报，把小阎伤了，那可就糟糕之极了。”
　　“肃儿，你可有被她伤了？”司马浩云大惊，虽然如今眼见着阎肃好好的在他眼前，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心。
　　阎肃轻轻摇了摇头：“她只是点了我的麻穴，和昨晚差不多，没什么事。”于是，她便把昨夜黄三娘如何把她强行带到那个郊外的小院里，又是如何告诉她有人要利用她对付太子，后来那黄三娘的师傅如何突然冒出来，又怎么受到暗器攻击，黄三娘如何把她带到暗道，她如何从暗道出来，等等，一五一十，详细描述了一番。
　　凤翎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没想到此女能知恩图报，如果她确是罗生门的人，那么就甚是难得了。”
　　“后来发暗器袭击那老头之人应该就是苏彦了……”司马浩云说道，“他现在哪里？”
　　“什么？苏彦？他一直跟着我的么？”阎肃惊讶地问。
　　“对，肃儿，苏彦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呢。”
　　“小阎，你能从那暗道里平安出来，说明那个黄三娘确是个知恩报恩之人，只不过，她是否知道那暗道出口就是陈府的地方？”
　　阎肃轻轻摇摇头，慢慢说道：“她没有说出口是什么地方。”
　　“肃儿，你误打误撞去到桂园，又误打误撞遇到了被劫到桂园的小菲，真是巧啊！”司马浩云沉吟着。
　　“阎肃自知不能独力把凤小姐带走，而且，也担心过后他们就把那暗道封了，以后再也找不到线索和证据了。所以，我就把那个家伙当作人质，还把太子令拿出来了，我想，如果听说了太子令，那陈尚书也许会出现，而且，凤大人，大概也会过来的……”
　　“小阎，你说对了，一听说太子令出现在桂园，我们就马上赶过来了。”凤翎感叹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有太子令，逼着那城尉惊动了大理寺和刑部尚书，搞不好，他们就直接把你们杀了灭口了！”
　　“那个暗道所连接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浩云，这也是我今天一直在想的问题。我们的人从那个暗道一直找过去，从那个洞口钻出去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那个院子早已被昨晚的一场大火烧毁了。苏彦也至今未归。”
　　“什么？那个地方已经被火烧毁了？那，那，有没有发现……”阎肃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那个黄三娘把自己偷偷放走之后，会不会受到那个古怪老头的严厉惩罚。
　　“小阎，你放心吧，那里只有一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断墙破瓦，并没有尸首。所以，苏彦应该没有在那场大火之中受伤，那黄三娘应该也没有被困在那火中。只不过，那大火到底是谁所放的呢？为何要这么做呢？苏彦又到底去了哪里？”
　　“我以为，那场大火如果不是那老头做的，就是那黄三娘所放的。黄三娘把肃儿偷偷放了，她必须要想个障眼之法为自己开脱。”
　　“嗯，放一场大火，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把那个地方的线索全部毁掉。小阎，那黄三娘真的说是那九王爷让她把你掳走的么？”
　　“是的，她确实是这样跟她的师傅说的。而那怪老头也没有怀疑。”
　　“那个院子既然是九王爷的一个据点，为何暗道出口却是陈府的桂园呢？”
　　“难道刑部尚书居然是九王叔的人？我看未必吧？如果说刑部尚书是沐王的人那还差不多。”司马浩云皱眉说道。
　　“嗯……浩云，刑部尚书自然是沐王的人，所以，如果他要联合其他想不利于太子的人，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把九王叔的据点暗道出口直接设在自家宅子里……如此明显地把嫌疑往自己身上贴……陈尚书那个老狐狸，没那么傻吧？”
　　“嗯，也许那个据点本来就是陈尚书所设的呢？那黄三娘只是碰巧借用一下而已……”
　　“如果只是借用，又何必放火把它烧了呢？”
　　“嗯，此案疑点重重，朝中权贵也将深陷其中啊……”凤翎叹息道。
　　“凤翎，此案牵涉甚广，不仅是皇亲，还有国戚，一定要慎重而行！”司马浩云沉声道。如今，不仅汉阳王、沐王，还有四大家之凤家和陈家，甚至贺家，都牵连其中了！如果上官天宇的上官家也算上的话，那么，京城八大家就有四大家在其中了！
　　大家一时默然了，如果由此而引起轩然大波，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那一把火烧起如此多的迷团，那么，凤小姐的事呢？那个陈志乐，难道是被鬼迷了？怎么敢如此斗胆对凤小姐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阎肃忽然说道。
　　“嗯，陈志乐突然把小菲掳到桂园，想图谋不轨，应该不会是碰巧的。”司怪浩云沉思着。
　　“还有，小阎从那暗道里出来，把小菲救了，也许，也不是碰巧的……”凤翎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如果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安排好的，那么，那会是什么人？那人成功地把罗生门在京中的据点暴露给阅风楼，把阅风楼的注意力引到了罗生门的身上，而后，则暗中安排了阎肃和凤菲被劫持的事，然后，让这两件事串在一起，成功地把太子、汉阳王、沐王和京中四大家都拉进了一个坑中！那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彦，苏彦到底到哪里去了？”司马浩云说道。是的，如今，苏彦是一个极有力的突破点，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等陈志乐醒了，本公子要好好审问他。”凤翎咬牙道。那个陈志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对凤家千金下手！
　　“还有苏彦，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司马浩云沉声说，他相信，苏彦一定是有所发现的，否则，他不会突然失踪的。而且，他怎么会不管阎肃而失踪了呢？
　　“小阎，你可知道，还有谁知道你身上有太子令么？”凤翎忽然问道。是的，太子令，这也是此案的一个关键。如果对方是故意要把太子令引出来，把阎肃变成真正的众矢之的，因而策划了昨晚那一系列的事件呢？
　　阎肃呆住了，她之前确实曾经使用过太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