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阎肃扶着凤菲慢慢走下二楼，却见那个男人脸朝下背朝天地趴在楼梯口，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凤菲惊恐地不敢上前。阎肃便让她站在一边，自己走上前，踢了踢那地上之人，那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地趴着。阎肃火了，装死？她用力在他的腰上狠狠踢了一脚。那人惨叫一声，醒了过来，挣扎着要爬起来，阎肃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用力一压，把他压趴在地上。她拔出短剑，用剑身贴着他的脸上，那冰冷的寒气贴着他的皮肤，似乎渗进他的体内，吓得那人惨叫着连呼：“饶命啊!”
　　“说，你是谁？”阎肃低声喝道。
　　“我，我是陈，陈志乐。”那人挣扎着说道。
　　“什么？陈志乐？”阎肃愣了一下，感觉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凤菲咬着牙颤声道：“他是刑部尚书陈尚书之子！”
　　阎肃冷笑一声：“那陈志恒是你的什么人？”
　　“他，他是我的二哥。”
　　“好啊，果然是一家人！”阎肃又狠狠地在他背上跺了一脚，陈志乐的脸砸在楼板上，不禁又惨叫了一声。
　　“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这里是我家在城郊的一个园子，平时，平时用来散心的。”
　　“如果要派人到你京城的府上请陈尚书到来，最快要多久？”当阎肃听说他是刑部尚书之子后就改变了主意。她本来还以为这里会是那个黄三娘所说的什么“九王爷”的什么秘所呢。
　　“这……如今已过三更天了，城门早就关闭了，不可能……”
　　“不行！如果你还想活着保留你的两条胳膊和两条腿的话，就马上派人找陈尚书过来接你！”阎肃喝道，接着又用力狠狠地在他的背上跺了一脚。
　　陈志乐杀猪般地叫了一声，哭道：“是是，英雄息怒！我马上叫人。”他一直被阎肃打得满地爬，从来没有正面看过她的模样，如今又被她用短剑贴脸，用脚踩在地上，在他心里认为，打他的那人一定是个强悍的男人。虽然声音听起来并不象，但是，此时他已被吓破了胆，已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了。
　　“快叫！”阎肃又踩了一脚。于是，陈志乐便大声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声音凄惨，甚是难听。一直在旁观的凤菲忍不住用手捂住双耳。阎肃直皱眉。陈志乐叫了半天，终于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奔来，然后是纷纷上楼的声音。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有人一面上楼，一面紧张地问。当他们走上二楼，展示在眼前的是他们的主人那无比凄惨的景象：半边脸亲密地贴着楼板，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后背上稳稳地踩着一只脚，而那只脚的主人正悠闲地拿着一把短剑把玩着，而身旁则静静地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美貌女子，正是他们的主人今晚特别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大胆狂徒，竟敢打伤我家公子。”立刻就有家奴装模作样地叫道，但却不敢上前了，因为他的主子在那个狂徒的脚下，而且那个狂徒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利剑。
　　“混蛋，闭嘴!”陈志乐气急败坏地说道，“快，快派人去请老爷过来，快点！”
　　请老爷过来？家奴们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快去呀！“陈志乐急了。
　　“是是是。”马上有家奴答应着飞奔而去。
　　“让他们滚远一点！再给本公子和小姐搬两张椅子过来。”阎肃冷冷地说道，用力跺了一脚。
　　陈志乐惨叫一声：“是，快滚远点，快给英雄搬椅子过来。”
　　那些家奴都退远了一些，又有家奴急急去搬椅子了。
　　“把小姐的绣鞋找回来，快点！”阎肃又冷冷说道。她的脚刚想动，那陈志乐就大叫：“快去把小姐的鞋子找回来。”
　　“要两个干净的丫头去找。”阎肃说道。
　　“是是是，快去。”
　　这时两个家奴搬了两把椅子过来。阎肃把短剑慢慢地在陈志乐的脸上轻轻地擦着。本想恃机而动的家奴不敢怠慢，当他们走到离阎肃两步之遥时，阎肃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赶忙把椅子放下。
　　阎肃喝了一声：“滚。”那两个家奴急忙退开了。
　　阎肃又转脸对凤菲轻声道：“凤小姐，能否麻烦你把椅子搬过来一些，这样我们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凤菲点点头，走过去把椅子一次一把地搬了过来，并排放着。于是，阎肃和凤菲便并肩坐下了，而阎肃的双脚则好好地踏在陈志乐的腰背之上。
　　不久，一名丫头上楼来，正是春红，手中托着一双崭新的绣鞋，还有一件绸布袍子。她慢慢地走近，低声道：“奴婢只找到这样的一双鞋子，请小姐将就着用吧。”
　　阎肃默默地盯了春红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那就侍候小姐穿上吧。”
　　“是，公子。”春红低头说道，然后轻轻走过来，跪在地上，小心地帮凤菲穿上绣鞋，又把袍子轻轻盖在凤菲的腿上。做完这一切后，春红才慢慢地站起来，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
　　凤菲本来穿着阎肃的夹棉外袍，如今腿上再盖着那件袍子，身上感觉暖了很多。
　　阎肃忽然说道：“不知道陈尚书什么时候才能过来，这样干等着实在太无聊了。你们给本公子拿一根马鞭过来，短一点的。马上！”
　　那些家奴面面相觑，却没有动。阎肃用力一跺脚，陈志乐惨叫一声：“是是，狗奴才们，快去呀！听到了没有？”
　　一个家奴急急去了，很快便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根两尺长的马鞭。当他走近时，阎肃止住他，示意他把马鞭扔过来。那家奴便依言把马鞭扔到阎肃脚下。阎肃俯身把马鞭捡起来，递给凤菲。凤菲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阎肃微笑道：“小姐，光坐着等实在没意思，不如活动一下打发时日吧。”
　　“怎么活动？”凤菲仍是不明白。
　　阎肃对着地上趴着的陈志乐一扬头，笑道：“请小姐把地上这猪头好好敲打敲打，帮他松一松骨头吧，免得这猪头躺地上睡着了。”
　　凤菲顿时明白了，阎肃是要她把陈志乐打一顿出气，顿时精神起来。她于是站了起来，手执马鞭，扬手对着陈志乐就是狠狠一鞭，陈志乐惨叫一声，大叫救命。其实凤菲本来惊吓之下，早就腿脚发软，加上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手上并没有什么力气，她的那一鞭并没什么杀伤力。但陈志乐吓坏了，只是杀猪般地叫。阎肃怒了，用力一跺脚，喝道：“闭嘴！否则本公子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喂狗。”陈志乐吓得立时止了声。阎肃对凤菲鼓励地点点头，微微一笑。于是，凤菲便继续劈头盖脸地一鞭一鞭地给陈志乐“松骨”，她咬着银牙，用尽她所能发出的力量。那陈志乐只得咬牙忍着不敢出声，因为怕一叫出声，背上就会被狠狠跺一脚，还有，说不定那英雄一怒之下真的把他的耳朵割了，那他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啊！他只能心里暗暗企求老爹快快过来，把他从那狂徒脚下解救出来。
　　那些家奴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呆若木鸡，他们一向见惯了他们的主子鞭打别人，何曾看到过别人鞭打他们的主子？
　　打了一炷香的功夫，凤菲已经累坏了，便停了下来。阎肃柔声道：“小姐，累了吧？坐下来歇歇吧。”凤菲依言坐了下来，她的手犹自轻轻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怕，或者是因为真的累了！而陈志乐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睡着了。
　　忽然外面人声鼎沸，似乎有很多人过来了。家奴们都脸露喜色，知道救兵到了，他们的主子有救了。很快，一队军士冲了上来，把整个楼道都堵住了。为首的是一个将官模样的男人，他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大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劫持官家公子！”他收到陈家的家奴的报信就急巴巴地带着一队人跑过来了，这可是讨好刑部尚书的最好机会呀。
　　阎肃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谁？莫非也是陈家的狗奴才么？”
　　那男人气得脸色发白，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哦？你这样的奴才居然也敢自居朝廷命官？几品呀？”阎肃冷笑。
　　那男人更恼了，大喝道：“本官乃燕京城尉，臭小子，你劫持尚书之子，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快快跪下受绑吧！”
　　“燕京城尉？哼，也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官，居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大喊大叫？还不快快跪下磕头陪礼谢罪？”
　　那人大吃一惊：“什么？你居然敢自称将军？天子脚下，冒充朝廷命官，招摇撞骗，找死吗？”
　　“哼，就凭你这猪头，还轮不到来教训本将军。陈尚书呢？怎么还不过来？”
　　“臭小子，你还敢指名见陈尚书？”那人又惊又怒，他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小子，眼见官军来到跟前了，还这么张狂的。
　　“哼，本将军倒不希罕见他，只不过是本将军手中之令召他前来。”阎肃冷笑道，她慢慢地把一直挂在脖子上藏在中衣里的那块玉龙令牌抽了出来，举在手上，喝道：“大胆奴才，见了太子令，还不快快跪下！”
　　那燕京城尉大惊失色，太子令？他可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令啊！此人手中的玉龙牌真的是传说中的太子令吗？他吓得脚下一软，差点就要跪下，但是，他却硬是撑住了，他不敢相信如此尊贵的太子令会出现在眼前这样一个文弱的臭小子手中。他大喝道：“大胆狂徒！竟然连太子令也敢假冒，真是胆大包天了！来人，给本官拿下！”后面的军士应了一声，就要上前。
　　阎肃大喝一声：“大胆！你们谁敢乱动，视同欺君之罪！”那些军士都不敢动了，欺君之罪啊，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啊！
　　阎肃又喝道：“快把陈尚书给本将军叫过来，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以太子之令，立决陈志乐！”说完，踢了陈志乐一脚，可惜他仍是趴着一动不动，并没有配合地惨叫一声。
　　那燕京城尉不禁慌了手脚，如果陈公子被“斩立决”了，他也一定会被刑部尚书“斩立决”了。他急忙对身后的两名军士低声说了几句，那两名军士急急走了。
　　这个上元之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刑部尚书府和大理寺都接到了报告：陈志乐被一个狂徒劫持在郊外陈府桂园，此狂徒不仅劫持尚书公子，还冒充太子特使，指名要陈尚书到来，否则处决陈公子，罪大恶极。
　　阅风楼突然袭击，把沁香园等几个罗生门的据点端了，并顺手把汉阳王的几个别院都打扫了一遍。
　　凤翎一直陪着司马浩云在庆云楼上下棋，不时地有人进来回报行动的进展。关于凤菲的搜索，毫无发现，凤翎万分焦急，却不敢在司马浩云面前流露，他不敢让司马浩云知道凤菲失踪之事，因为他不敢让司马浩云知道阎肃也失踪了，他不能让今晚的行动乱了阵脚。他焦虑地等待着苏彦的消息。
　　他们下了一晚上的棋，天明之时，侍卫匆匆来报：“主君，大理寺急报，有人假冒太子特使，劫持刑部尚书的公子陈志乐。”
　　“什么？假冒太子特使？”凤翎很惊讶。
　　“是，凤大人，据说那名狂徒手上有太子令，不知是真是假，而且，还听说劫持了凤小姐。”
　　“什么？那人手上有太子令？还劫持了凤小姐？怎么回事？”凤翎更是震惊不已，难道凤菲已经找到了？还是大理寺找到的？
　　司马浩云很惊讶：“如今是什么情况？”他的太子令在谁手里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肃儿好好地在唐棣宫呢，但是凤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回主君，大理寺报信之人还在东宫外候着呢。属下特来禀报主君，请主君示下。”
　　“本君想知道整件事的情况，”司马浩云慢慢说道，“凤翎，你可知道‘凤小姐’是怎么回事？”
　　凤翎心中焦急，他也很想知道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在此时，凤府的人来了。
　　“禀报三公子，大理寺派人来报，小姐，小姐被人劫持，如今，如今还在那狂徒的手上，请公子马上过去。”
　　“他们现在何处？”凤翎急道。
　　“听说在陈尚书的桂园里。”
　　“桂园？”凤翎立刻站了起来。
　　“凤翎，到底是怎么回事？”司马浩云大为惊讶，看凤翎的反应，凤菲竟是真的被劫持了？
　　“浩云，小菲昨夜失踪了！我如今必须马上赶过去看看。”
　　“小菲失踪了？你为何不告诉我？”
　　“浩云，我是怕……”凤翎不禁低下了头。
　　“你怕什么？”
　　“主君，我……请主君息怒！小阎，小阎也不见了。”
　　“什么？！”司马浩云跳了起来，一下子掀翻了棋盘，大吼道：“你为何不早说？”
　　“是，主君，凤翎是不想主君过于担心，况且……”
　　“够了，马上去陈家桂园。”
　　
　　东方渐明，撑了一个晚上，凤菲完全累坏了，她把头靠在阎肃的肩上，昏昏欲睡。而阎肃却不能放松，她一手抱着凤菲的腰，冷冷地瞪着围在周围的那一层一层的衙役、军士，还有为首的大理寺卿，以及刑部尚书。陈志乐还趴在她的脚下。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大喝：“太子殿下驾到！”
　　陈尚书和大理寺卿崔中元都不禁大吃一惊，他们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跑来了。
　　阎肃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来了！
　　除了陈尚书，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拜见太子殿下！”
　　司马浩云却是径直走向他所朝思暮想的人，凤翎紧紧跟随其后，他已经看到他心爱的妹妹。
　　“殿下，凤大人，快，那里有个暗道……”阎肃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