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建岙被围

　　1944年2月间，春节后数天，呼呼地掠过山头的北风，犹如老虎吼叫。没有什么事情的人们，都躲在屋里不出来。一是天气太冷，二是社会极不安定，时不时枪声在山间或村口暴响。人们传说国民党几万大军开到四明山来了，他们企图踏平四明山，消灭共产党。
　　那时正是浙江保安队、突击营等顽军和日伪军在四明山到处活动剿共的时候。去年被三五支队赶出去的郭青白部队乘这机会，又卷土重来。这次宁警自卫总队司令俞济民还叫他们剿共打头阵。
　　从宁海打回来的郭青白在后隆驻地的一间祠堂厢房里点着几支蜡烛召开大队长以上骨干会议。随风晃动的淡黄色的烛光照着那十几个人的影子时长时短地变幻着，犹如一伙鬼影。
　　坐在围着两张桌子的几条长凳上的十几个军官，有人悄悄说话，有人抖着腿抽烟，室内一片乌烟障气。听坐在一张方桌前的郭青白对大家严厉地训话：“弟兄们，这次上峰派浙保和突击营等正规部队几万人来四明山剿匪，对我们来说是抓捕鄞西共产党的大好机会。我们各大队除配合大军围剿以外。严国栋大队，一定要乘此机会，把梅园地区的共匪要犯陈晓云抓获！还有严培远自卫队。各大队除执行自己的任务外，也要积极协助，配合严国栋大队抓获共匪陈晓云和严培远！
　　“据可靠消息，目前三五支队虽已撤到三北去了，但陈晓云吴春帆等这些共党县区干部还在这里梅园一带活动。严国栋大队长，你们这次去梅园，一定要牢牢围住建岙村，一定要想法把陈晓云抓住！陈晓云在梅园地区对我们危害太大了！她在梅园乡当乡长，不但妨碍我们征兵征粮，还和林一新大队配合一起策划打击我们宁警二支队。别看陈晓云是个女的，她是梅园地区的共产党的总头子。她不但管着梅园地区，她的手还伸到我们宁警二支队。上次歼灭江昌盛匪部失败，后来得知就是她和邵一萍配合搞的，我们上了她一次大当！吃了她一个大亏！上次她与邵一萍中队配合杀了陈翻译，山本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她还发假情报，使我们每每上当。弄得我们想派点粮食也不敢去，以为三五支队真的在梅园常驻。实际上，三五支队大部分时间不在那里。日常就是一些建岙自卫队在那里活动活动，她常以假传真来吓唬我们，让我们不敢去梅园。我们这次偏要去梅园！这次严国栋大队，你们翻山进去后干脆就驻扎在建岙。建岙是共产党的老巢，建岙村的自卫队在陈晓云的直接操纵下也很厉害，你们把建岙牢牢地控制起来，看陈晓云还怎么活动？
　　“这个陈晓云是我们在鄞西的罪魁祸首，这次我们非把她抓住不可！让这个臭婆娘盘踞在建岙，我们连小鸡都养不活了！老严，现在我命令你，”他看严国栋立正站起来，郭青白就望着严国栋严厉地说：“陈晓云是建岙共匪区委书记，她不会离开梅园的。就是一时不在乡公所，她也在建岙地盘的，听说还有一个姓吴的女秘书也和她在一起。我命令你这次围剿你们一定要把陈晓云和这个女秘书抓到！你把建岙团团围住，叫村里家家户户女人都出来查看过，看她们能插翅飞到天外去！”
　　“是！是！是！”严国栋立正答应着。
　　“好，老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你若抓住了陈晓云我一定为你请功。”
　　“属下不敢！”严国栋又立一个正。
　　“弟兄们，回去以后，大家赶快去部署明天的战斗。散会。”
　　
　　这些日子来，顽军和日伪的特务，在四明山到处捕杀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抗日干部与抗日群众。郭青白部队的严国栋大队，已经紧紧地包围了建岙，所以当地自卫队和地下党的同志只得日进夜出地隐蔽着，躲避日伪军、郭青白部队和其他顽军的围剿。
　　本来陈晓云白天是不出去露脸的，怕被敌探发现。可是那天部队派人来提取粮食，陈晓云必须去县委吴春帆处转账。她来到建岙梅溪小学，发现吴春帆住处外面有个算命瞎子敲着叮叮地响的小铃，由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牵引着在街上转悠。陈晓云警惕地说：“这么大的风，这么冷的天气，时势这么坏的时候，那来的算命瞎子？在这样的时候谁有心思去找算命瞎子呢？”
　　吴春帆说：“晓云姐，你别想得那么多了，他既然是个瞎子，看不清我们什么人的，没有关系。”
　　陈晓云说：“谁知道他是真瞎子还是假瞎子呢？严国栋很鬼的，我们要随时随地提高警惕，最好今晚你不要住在这里了，我也要换个地方住。”
　　这时天色渐晚外面的风声渐小，东方升起了一轮明月，钻出了云层，露出脸来使大地变得亮白色，预期明日天气会转晴了。
　　陈晓云与吴春帆在屋内办理了粮食转账手续后，刚想出门，准备今晚转到靠山脚边的下唐村祝婆婆家中去过夜。正在那时外边跑进来一个小通讯员李飞，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陈乡长，不好了，我们自卫队内下午有人开了一个小差，严培远队长要我告诉你，今晚要你转移住处。”
　　陈晓云问：“是谁开小差了？”
　　小李说：“是姜彬。”
　　陈晓云说：“喔，是姜彬呀，我认识他，那是个能说会道的小知识分子。可是经不起战争的考验，他听说敌人要来回剿就害怕了，关键的时候逃跑了，真是可耻！但这也没有什么，革命队伍中少了一些渣滓，能使部队更纯净。”回头看看还带着一脸稚气的十七八岁的小战士李飞，拉着他的手问，“小李，你对开小差有什么想法？”
　　小李说：“我们革命队伍最温暖，开小差是傻瓜，我是不愿意离开自卫队的。”
　　陈晓云望着这个勇敢坚定的小战士爱怜地说：“你为什么不想离开自卫队呢？”
　　小李说：“我是一个孤儿，七八岁时爹娘就没了，从小在地主家放牛，我在自卫队的生活比起在地主家时真是天差地别了。那时我替地主家放牛，起五更落半夜，车水，割草，喂牛，吃不饱，穿不暖，牛看不饱，草割得少一点还常挨地主毒打不让吃饭。我参加自卫队后吃得饱穿得暖，队里同志们又都关心我，还教我读书识字。我感到革命队伍就是我的家，我是一辈子也不愿意离开部队了！”
　　陈晓云听了高兴地对小李说：“对呀，革命队伍是人人平等的。革命就是为着我们穷人翻身的，将来我们打走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我们穷人当家作主，还要建设社会主义呢。小李，但是你能不怕吃苦不怕牺牲吗？”
　　“我不怕苦！也不怕死！为革命牺牲也是光荣的。陈乡长，今后我一定牢牢记住你的话。永远革命，直到建设社会主义。”
　　“小李，时间不早了，现在你快点走吧，你去告诉严队长：要他今晚特别提高警惕，防备万一。”
　　“嗯，陈乡长，我回去立即告诉严队长。”
　　小李走后，陈晓云与吴春帆两人整理好账目单据，匆匆离开了这个驻地，她到第二个联络点去住了。那时候每个地方工作同志都有好几个住地。这是学“狡兔三窟”的方法。
　　陈晓云回到原住地，粮票和藏粮地点，与三五支队派来管粮食的同志接头后，这位同志就回部队去了。她自己收藏好账薄和文件，也即离开那里。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她向经常住宿地祝家走去。
　　回到祝家敲门，祝婆婆睡眼醒忪地起来给她开门时，正好祝家房里的时钟敲了十二点。祝婆婆打开门问她：“陈乡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不来敲门，我不敢睡着呀，恐怕我睡着了你敲门时我醒不了。”
　　陈晓云抱歉地告诉祝婆婆：“今夜事情特别多，叫你担心受累了。以后我不来，你安心睡好的。我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睡没有定数的。”
　　祝婆婆手拿着火头晃动着的小煤油灯爱护地望着她说：“陈乡长，我看你脸色黄黄的，你要注意身体呀，每夜熬得这么晚怎么吃得消！”
　　陈晓云感谢地对祝婆婆说：“没事的，这两夜辛苦点，我没有事的。倒是你和大伯不要全夜等我，会疲劳的。你们只顾自己睡好了。我来时会敲门叫的。”
　　当头遍鸡啼过，陈晓云已醒来，再也睡不着。想着白天建岙那个算命瞎子为什么那样坏的天气还出来算命？莫非是家庭特别困难？不，她看他穿的衣服并不坏，扶着他的孩子还穿着新棉袄。说明并不是很穷苦，那么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他还要出来算命呢？
　　看他当时一边叮叮地打铃，一边却头转来转去竖起耳朵仔细缔听的样子，总觉得那瞎子是假的，可能是驻在建岙外围前元村和翁姚村等村的郭青白部队严国栋大队派来的敌探。
　　后来又想到自卫队情况，目前老战士大部分都由邵一萍带到县大队去了。严培远的自卫队大部分是新战士，没有战斗经验，姜彬是个老战士，开了小差，给新同志影响多坏呀。但又想到小李的坚强革命态度，又鼓起了她对自卫队的信心。小李这个孩子参军还不到三个月，觉悟很快，他已知道一些革命道理，而且决心很大，这样的新战士上战场也会很勇敢的，因此担心新战士战斗力不强也没有必要的。
　　忽听鸡叫两遍，东南方有狗叫声，由远而近，不久，村里两边都响起了狗叫声，她即悄悄起来，推开后窗向东南方向的山上张望，怎么远远的山路上有点点星火？她怀疑起来，莫非是郭青白部队来包围我们建岙村？又想起了昨天陈洛宁派小通讯员送来情报，郭青白部下严国栋大队驻在后隆附近，距建岙不到三十里路。
　　一会时鸡叫三遍。东方现出乳白色，陈晓云已穿好衣服，准备出外了解情况。
　　她刚开门出来，建岙自卫队长唐忠发披着一件棉袄，急急地推门进来。
　　“唐忠发，你这么早过来，这么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忠发慌急慌忙地说：“陈乡长，不好了，今天五更，严国栋部队避开建岙大路口自卫队岗哨从后山翻进来，大队人马全部开到了建岙村。”
　　“他们来了有什么行动？”
　　“我听唐保长说，他们来了就到处搜人呢，吴春帆同志驻地已经被搜索过了。因为找不到你们，这般鬼东西来挨家挨户搜索你和吴春帆同志，唐保长以为你住在我家，他一看苗头不对，装作肚子痛对站岗的士兵说要上茅坑即钻出来派人来到我家通知你。我估计，你不住我家，住到祝家来了，果然你住在这里。陈乡长，你快去避一避吧。”
　　“嗯，你告诉吴春帆同志这消息了没有？”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春帆同志了。陈乡长，事不宜迟，你要赶快躲起来！
　　陈晓云问唐忠发：“你看我这会藏到什么地方好呢？”
　　“我来想想看。”唐忠发手摸着头皮说，“地方倒有一个，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去？那地方比较局促些。”
　　“在这么紧张的时候，顾不上局促不局促了，有地方躲就好。”
　　“好，那么你跟我来。”
　　唐忠发带着陈晓云急急地离开祝家，向他家田头附近堆柴草的地方走去。
　　陈晓云默默地跟着他。约走了百把步路，来到朱家村边的山脚下，在那山脚下的一个柴堆中，放着一只打稻用的大稻桶。大稻桶里是一些畚箕和打稻用的竹制的扎里，唐忠发使劲将稻桶移开，见稻桶底下是一块很大的木板，他扛开木板即出现一个深深的黑洞。
　　唐忠发望着陈晓云说：“陈乡长，委屈你一点，你快进这个洞吧！这是我家藏粮食的地方。为怕鬼子伪军常来抢粮食，我特地在野外挖了一个地洞，把粮食隐藏在这里，里面可以藏一千多斤稻谷。洞很大的，你赶快下去躲一躲。你下去后，我再放回木板，再在木板上面放些稻草来掩盖，然后把稻桶拖过来放在上面，敌人就看不出来了。”
　　陈晓云向里一张望，果然是个地洞，她双手小心地托一下干燥的泥洞口让脚先下去，就慢慢地钻进去了。
　　唐忠发见陈晓云进去了，就盖上木板，并在上面乱七八糟地撒些稻草，然后把稻桶拖过来压在洞口上。这样在上面就看不出什么痕迹。
　　陈晓云钻进地洞以后，因为地洞长期不通风，感到里面有股强烈的霉气和泥土气味，她咳嗽了几声，强忍住了。要是平常那种地方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的，但是这是逃难时光，再恶劣的环境也要忍耐。
　　她用手摸索着里面，发现是个长方形的很大的地洞，地洞周围的泥壁倒还干燥。底上铺着一些破席子，有点潮湿，手摸着感到有一粒粒谷子，果是藏过稻谷的地方，空间很大，也还干净，里面足可以躲三四个人。陈晓云即躺倒地上。此刻唐忠发已经离去，她对外面的消息一点不知道了。
　　她在中学里学过物理，利用固体传声灵快的原理，她把耳朵贴到铺着席子的地上，仔细地缔听着远处的动静。这时隐约能听到建岙村上狗叫声、孩子惊吓的哭声和妇女们喊话混合声音。陈晓云暗暗地想，今天建岙群众为着保护我和吴春帆的安全又要遭难了！她跪在地上关切地一再听着地面上的动静。
　　
　　果然不出所料，严国栋到处搜不到陈晓云和吴春帆，就更加穷凶极恶。要建岙全村妇女都集合到建岙小学的操场上排队，派了十几个警卫人员检查每个中青年妇女的牙齿和双手，目的是看她们的牙齿和手。他们认为山乡的妇女是不刷牙和不洗手的，而牙齿刷得白白的可能就是共产党。手洗得干干净净的也可能是共产党。因为陈晓云和吴春帆都是小学教员出身。都是手脚干干净净的知识分子.
　　一时，在建岙小学的操场上，一家家被严国栋士兵赶来的妇女们叽叽喳喳地吵着骂着，很多人还带着孩子，孩子看那些穷凶极恶的郭部士兵害怕地哭着。严国栋见这些情景大为生气，认为部下无能，没有把百姓镇压住，即亲自出马，要所有老百姓站成半圆形，自己站在一把椅子上训话：“今天你们大家一定要交出陈晓云和吴春帆来！她们两个，一个是共匪梅园区委书记陈晓云，一个是共匪鄞奉县委秘书吴春帆。你们把她们两个交出来有赏！不交出来，我就要把你们的房子统统烧掉！把你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捉去关起来！”
　　但经过陈晓云等共产党的教育、和经受过几次日伪军骚扰，胆子已经锻练得很大了的建岙妇女，也并不怎么害怕他们，下面很多妇女回答说：“陈晓云最近没有来过我们建岙，要我们到那里去找她？吴春帆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认也不认识！”
　　严国栋看着妇女们大骂：“你们胡说，昨天入夜前我派瞎子来过你们建岙村侦察过，他亲眼看到陈晓云和吴春帆在你们建岙几间房子里秤谷。今天早上来看陈晓云和吴春帆就都不见了。不是你们藏起来，还会到那里去？”
　　严国栋又骂：“你们建岙老百姓最刁顽！不喜欢国军却去喜欢共产党。共产党有什么好？共产公妻，杀人放火，叫你们丈夫儿子都去当自卫队当炮灰，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妇女们大声对他们说：“你们造谣！根本没有这种事，人家三五支队对人最和气，从来也不打骂老百姓。他们领导我们减租减息，关心我们的生活，对老百姓最好。不像你们这样穷凶极恶地打骂老百姓还抢东西。后生们当自卫队抗日是自愿的，不像你们半夜来抓壮丁，还到处敲竹杠。走到那里吃到那里，谁好谁坏我们老百姓最清楚！”驳得严国栋们哑口无言。
　　严国栋骂：“他妈的，你们胡说八道！站好！站好！一个个检查！”赶快叫妇女们都站好队，“弟兄们，你们逐个逐个地看她们嘴巴，牙齿！看牙齿雪白的就是共产党女干部。还有看手，手白白嫩嫩的也是共产党。”
　　这时候有两个士兵来到建岙小学的张老师面前要检查张老师的牙齿，一个士兵用手去摸张老师的脸，张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不愿意把自己的脸和牙齿让男人看。看见那个士兵来摸她的脸要看她的牙齿，她把头一别愤怒地说：“你们这是侮辱人！侮辱妇女！每个人都有尊严，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严国栋走过来打了张老师一个巴掌。张老师的牙齿都被打出了血，她气愤地大骂：“你这土匪！你还动手打人！你们侮辱妇女不是人！”
　　严国栋说：“打你一耳光又怎么样啦？你说侮辱，侮辱就侮辱！侮辱你一下又怎么啦？你们不把陈晓云交出来，就得这样一个个查。把她抓起来！”
　　乡亲们说：“张老师是学校小学老师，不是共产党。”
　　严国栋说：“小学老师里共产党最多，陈晓云、吴春帆都是小学老师出身。抓走！”
　　于是几个士兵立即把张老师用麻绳五花大绑地把她绑缚起来。
　　这时群众议论纷纷，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们国民党自己不抗日，却来抓抗日军民。”有的说：“你们对老百姓这么凶，一听到鬼子来了逃得比兔子还快。”一时群情沸腾。气得严国栋愤怒地瞪着说话的妇女群众。
　　一直在外围关切地望着操场里面情形的自卫队长唐忠发，看这情形，可能严国栋要行凶杀人，他大喊：“三五支队来了！三五支队来了……”
　　一时士兵们都震惊地想逃，陈国栋听了也害怕起来，因为建岙一向是三五支队活动的地方，建岙小学和南庙是三五支队活动中心。建岙自卫队也很厉害，来时是从建岙后山翻过来的，回去再翻山就不方便，如果自卫队又赶来袭击也不好办。随即下令说：“时间不早了，我们用了半天时间也是值得的，今天已捉到了一个嫌疑分子。走吧！走吧！走！走！走！”
　　严国栋赶快坐在一顶滑干离开了建岙，后面跟着一大群乌合之众。有的背着抢来的包裹。有的啃着鸡大腿，还有将大红被面当大衣披着，渐渐远去了。这支队伍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
　　群众看见像强盗一样的队伍，愤愤地在他们后面骂着：“土匪！贼种！没有好下场的！”
　　嘈杂的人声慢慢小下去，关切地在外围望着他们的唐忠发见敌人走了，即转身回村。首先跑到稻桶边敲着：“陈乡长，陈乡长，严国栋土匪走了，你可以出来了。”一面搬去稻桶边上的柴草，用力拖过稻桶，抓拢稻草，掀起木板，露出地洞来。
　　陈晓云从洞中钻出来，头上还带着几根稻草，两眼突然见到阳光，都睁不开眼来，一看见唐忠发伸给她的手，她拉着唐忠发的手用力一跳，即跳上地上来了，一面拍着身上的泥土一面关切地问：“今天有谁被抓了去没有？”
　　唐忠发一面把地洞按原样掩盖起来，一面告诉她：“建岙小学的张老师被抓走了。”
　　“怎么会抓她呢？她也不是共产党员。”陈晓云说。
　　唐忠发说：“因为他们要检查她的嘴巴，她表示抗议，严国栋就打她，她气得骂了他们几句，于是严国栋就把她抓去了。”
　　这时吴春帆也跑到唐忠发田头来找陈晓云，见到陈晓云，见她头上还网着稻草棍，吴春帆替她拿掉稻草棍问她：“晓云姐今天你躲在什么地方？”
　　陈晓云一指身边的一个地洞就说：“你看，今天我就躲在这个洞中。”
　　“哦，在地洞中倒是隐蔽，可是我今天躲藏在一个更好地方。”
　　“什么地方？”
　　吴春帆高兴地说：“我就睡在钟仁美婆婆家的被窝里，可暖和了。”
　　“敌人没有进来查？”
　　“敌人进来看到了，他们一见我就要把我拉起来说这是什么人！可是钟婆婆说，这是我的外甥女，刚小产，你们拉着她去做什么？你们行行好吧，这样冷的天气，让她冻着会落下毛病的。你们还没有吃过早饭吧？我给你们煮些鸡汁年糕汤，你们吃些年糕汤去吧。
　　“坏蛋们听到能有鸡汁年糕汤吃，很快就坐下来吃年糕汤，什么也不查了。因此外面天翻覆地捉人，我在钟婆婆家里却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太太平平。”唐忠发和陈晓云听了吴春帆的话都为她临危脱险而高兴地笑起来。
　　大家觉得站在外面讲话不便，这时唐忠发说：“现在严国栋部队已经走了，你们肚子也饿的了，快到我家去划一口饭吧。”
　　这样三人一同到唐根忠发家中去了。
　　约半月后，那个建岙小学的女老师放回来了。张老师脸上和四肢都有伤痕，因为上过电刑，精神剌激很大，身体已很衰弱，陈晓云派一个同志去慰问她，并劝她好好在家休息。
　　因为那时建岙已被郭青白部队占领。所以地下党活动转入地下，以后郭青白下令，说什么建岙小学有破坏分子，干脆又把学校解散了。
　　
　　这次建岙被围被抓去一个教师外，总算没出什么大问题，陈晓云和吴春帆靠唐忠发、钟妈妈等乡亲们的保护，也安全地度过了敌人的一劫，但是在章村却出了大事，李敏和袁春妍、胡公民等五个同志牺牲了。
　　1944年2月21日，浙保二团一部分人从杖锡李家坑一带，翻山来到后隆。当时在后隆工作的鄞江区委书记鄞江常备队指导员李敏来不及躲避，不幸被顽军便衣队抓去，落入魔爪。
　　押解途中，同时被抓的还有前来章水区报到的鄞江区委委员袁春妍和税收员胡公民。敌人把她们押到崔家岙，妄想从李敏和袁妍与胡公民等人口中获取我地下党和人民武装的情报。
　　李敏斩钉截铁地回答：“共产党员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是不怕死的，要命有一条，要口供半句也休想！”
　　敌人耍尽卑劣手段，李敏就是只字不讲。敌人对袁春妍也是威胁利诱，严刑拷打，妄图逼她供出共产党和抗日武装的情况。
　　袁春妍和李敏一样，坚贞不屈，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敌人使尽残暴卑劣手段一无所获，恼羞成怒。把李敏、袁春妍剥去外衣，捆绑在樟村十字街口一间尚未造好房屋的木柱上，举着剌刀逼她招供，李敏大义凛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残暴的敌人坚定地回答：“杀了我一个，会有千百万人站出来，要杀就杀，要我说出什么办不到！”
　　敌人气急败坏地下令顽军士兵用剌刀在李敏四肢上凶狠地乱戳，血溅满地，被顽军赶来的围观的群众禁不住掩面痛哭，李敏在寒风凛冽中昂着头忍着剧痛鼓励身旁的战友说：“共产党员硬骨头，好汉死在阵地上！”
　　看群众为她们痛哭，她忍着剧痛大声呐喊着：“乡亲们不要哭，敌人快要完蛋了！”
　　持枪的国民党士兵被她的英勇气概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对付她。顽军头目见状不妙，凶狠地从士兵手中夺过上着剌刀的枪直剌李敏的心胸，李敏喊一声：“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就壮烈牺牲了。
　　把李敏杀害后，敌人又来逼袁春妍：“你说不说，你不说也和她一个样。”袁春妍说：“她就是我的榜样！你们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你们也休想！国民党反动派！我们吃够了你们的苦头！你们的日子长不了了！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共产党万岁……”一个持枪的敌人也发狠地向袁春妍剌去。
　　袁春妍与李敏和胡公民等三个烈士一起被杀害。李敏被剌了二十七刀，袁春妍身上被剌三十五刀。两位不屈的女战士和一位男战士，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抗日救国大业，就这样壮烈牺牲了。
　　没有人性的国民党顽固派，凶狠得和日本鬼子一样，连两个在那里养伤的小战士也不放过，小战士也很顽强，那个才十五岁的金肖支队的小战士，临刑前还大喊打倒国民党，共产党万岁。敌人竟狠砸小战士的嘴，把他的嘴都打烂了。
　　当时敌人还发出警告：谁敢收尸谁就和共产党同等论处！但是群众不听他们的狗屁警告，到晚上就把烈士的遗体偷运出去，悄悄地搬到山上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