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痛忆表妹袁春妍

　　陈晓云和徐荜辉得知李敏和袁春妍等五个同志被杀害悲痛极了。
　　特别是徐荜辉，那天她来晓云姐这里送情报，她一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几乎昏了过去。
　　两年前，是荜辉把她表妹春妍带出来的呀．是她亲自把春妍从姚江的北斗河边接到宁波城里，第二天踏雪走到梅园乡的边家村。可如今春妍表妹这样牺牲了，以后叫她回去怎么向舅母交待呢？没有想到当时为她解决生活困难，同晓云姐讲，把她带出来，现在却害了她性命。而且死得这样惨。荜辉哭了一天一夜不思茶饭。
　　陈晓云也非常难过。袁春妍也是她的亲戚，当时荜辉对她讲了她表妹的情况，她非常支持把她带出来。之后还经常打听她学习和工作情况。
　　1942年２月在陈晓云积极支持帮助下，把荜辉和春妍送到古林补习中学学习。袁春妍到了补习中学得到了重新学习的机会，陈晓云替春妍高兴。
　　袁春妍学习努力，进步很快，与同学团结友爱，时常帮助同宿舍的同学洗衣服，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她除了学习文化知识，还积极参加读书会，学习政治时事，参加抗日救国活动。
　　在学习和抗日救国活动中，在周思义和吴春帆书记的教育下，使她逐渐懂得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日本为什么侵略中国的原因，明白了劳苦大众只有团结起来闹革命，才是惟一的出路。
　　她看书喜欢做学习笔记、写学习心得。每看到不懂的字、词、句就做下记号，向领导和同志请教。
　　她看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心想：奥斯特洛夫斯基这样一个双目失明且下身瘫痪的人能写出这么厚的一本书，觉得很难理解。她很好奇，问学校的领导、地下党县委副书记周思义：“一个小学文化水平，眼睛啥也看不见，能写出一本小说，像我这样的人将来也能写小说吗？”
　　“能。”周思义鼓励她说，“你勤奋好学，又肯钻研，善于写作，还坚持记日记，写学习心得，你只要坚持不懈地学习和锻炼，一定能够实现你的理想和愿望！”春妍听了周副书记的话高兴地点点头。她幻想着她将来也能做个记者或作家，到时候也写英雄模范事迹、总结革命斗争经验为人民著书立说。
　　这年五月由徐荜辉介绍，春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暑假时她还参加了鄞西暑期小学教师训练班学习。春妍在训练班里学习也像在古林补习中学一样刻苦努力，对不懂的问题，虚心地向人请教，一定要到完全弄明白为止。当时陈晓云听了很是欣慰。
　　1942年8月，署期小教训练班结束，春妍又回古林补习中学学习。到了第二年春天，因为日本鬼子又来占领古林地区，古林中学被迫解散，她被分配到郭青白部队中去做士兵的思想工作。
　　袁春妍的组织纪律性非常强。党组织交给的任务，不管多困难和危险，她都无条件地服从，想方设法努力去完成。
　　在郭青白部队工作，因这个部队国军军政人员很多，开展工作很是困难的，而且也很危险。如果被识破自己是共产党员，她马上就会被抓起来。她在那里对他们宣传抗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一些士兵说她是卖狗皮膏药，吃饱了饭撑的。她也不去顾他们。她教他们唱抗日歌曲，他们也不愿意唱。说什么唱唱能把日本人唱走？但她按党的指示，仍小心谨慎地坚持着，在艰难的环境里，依靠青年农民出身的战士，还是把抗日宣传开展起来了，集会就唱抗日歌曲，在行军作战的空隙时间里教不识字的战士学文化，教抗日的口号和字句。获得大多数战士的好评和称赞。
　　不久周思义又调春妍到三青团鄞西区队机关工作。
　　当时鄞西处在与日伪顽斗争的复杂环境中。为了安全，机关经常搬迁。在每个村庄住的最长时间一个月，短的只有五六天。
　　每到一个新的驻地，春妍总是先了解这个村庄的政治情况，风俗习惯，经济状况。她非常仔细地把村上的人口、男女老少等情况记在小本子上。画上村上的地形图，标明房屋、河流、桥梁、道路。基本群众住房用红铅笔标明；地主住房用蓝铅笔标注。她还设计了让别人容易看懂的统计表格。把调查来的统计数字填报得清清楚楚，使得领导一看就明白。
　　当时春妍在三青团机关工作人员不多，工作任务重，春妍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还积极帮助炊事员买菜、买柴、烧饭，帮助油印员印报刊，有时还帮助小通信员送报刊和信件，教同志们唱歌，帮助文化程度低的同志学文化。
　　机关的同志们有的因工作繁忙流动频繁，没有时间洗衣服，春妍就利用休息时间帮助他们洗衣服，用沸水浸泡灭虱。
　　春妍不仅工作勤奋，热忱帮助同志。她还非常爱唱革命歌曲，经常唱《铁流两万五千里》、〈红日照遍东方〉等革命歌曲，用嘹亮的歌声激励和鼓舞着人民的革命斗志。陈晓云知道春妍工作中表现得这样好，她高兴地对荜辉说，春妍成长了。
　　几个月后陈晓云又问荜辉：“近期春妍在三青团机关工作怎么样？”荜辉告诉陈晓云：“春妍在机关工作做得蛮出色的。春妍在做机关工作的同时，还非常重视做驻地的群众工作，向群众宣传抗日道理，帮助驻地群众排忧解难。一次，机关搬到章水区徐家村，春妍还治好了一疯姑娘。”
　　陈晓云奇怪地问荜辉：“呵，有这样的事？她没有学过医呀，怎么会治疯病？”
　　荜辉说：“她看见一个驻地邻居的男孩子对一个姑娘叫“大糊”（疯子），与她开不正当的玩笑，春妍细看姑娘神经有点失常。“这么年轻为什么会神经失常？”她心中记挂着。
　　机关安置好之后，春妍去了解这个神经失常姑娘的情况。原来姑娘已有一个心爱的男青年，而父母又把她许配了另一个男青年，那姑娘不愿意。她的父母封建礼教思想严重，认为女儿的婚姻应有父母作主，又没有好好说服教育，强逼女儿同意父母为她找的男人。结果女儿思想不通，精神受到剌激，常常与家中人吵闹，后来越闹越厉害。弄得邻居和家里人都讨厌她、歧视她。因此孩子们都叫她“大糊”。
　　春妍调查清楚姑娘疯病的原因后，先去做姑娘父母的工作，她对那姑娘的父母说：“不要逼迫你们女儿，逼紧了要出问题的。要慢慢地说服教育，做好女儿的思想工作。”
　　在姑娘神志清醒时，袁春妍去做姑娘的思想工作。
　　她给姑娘讲故事，用别人的爱情故事去诱导姑娘的思想。
　　春妍给她讲：“从前有一个姑娘，聪明伶俐，又很漂亮，爱上一个男青年，这个男青年也很爱这个姑娘。一次男青年上山砍柴，不幸被一只老虎吃了。那姑娘听到这个坏消息，非常伤心，从此垂头丧气，身体一天天消瘦。一天她又遇到一个青年，同过去的那个男的长得一模一样，又热爱劳动。这个姑娘仿佛感到过去爱过的男青年又回来了，不胜高兴，爱上了这个男青年。那男青年也爱上了这个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久两人就结了婚。婚后丈夫对她十分体贴，小两口相亲相爱，生活过得很幸福。”
　　最后春妍对姑娘说，“有句话说：天下何处无芳草。这世界上好的男青年很多，失去了一个，还会再出现的。即使一时生疏，缺乏感情，只要人的品质好，爱劳动，相互关心，夫妻的爱情会在劳动和生活中逐渐加深的。
　　经过春妍耐心细致的劝说，姑娘的父母改变对女儿态度，好好照顾女儿生活，多做劝导工作。姑娘又听了春妍的开导，对婚姻和爱情认识有了提高，思想情绪稳定下来，不再吵吵闹闹了。
　　后来，机关又进驻徐家，春妍又去看望这个“大糊”姑娘，她已完全恢复健康。家里人正喜气洋洋在为她做出嫁的准备工作哩。她终于嫁给了她喜欢的爱人。
　　1943年秋天，在广大抗日军民与日伪顽的斗争下，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赶走了亲日卖友的郭青白部队，鄞西成了党领导的公开的抗日根据地，县、区、乡成立了各级抗日民主政权。
　　地方政府需要干部，袁春妍被县委分配到武陵区，担任中共武陵区区委委员，做民运工作。她在那里也像在其他地方工作那样，关心群众，热情细心地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帮助部队做军鞋、征粮、办夜校和识字班，教没有读过书的妇女儿童识字，唱革命歌曲。深受群众爱戴。
　　她在武陵区工作时，常到凤岙市吴林乡、横街头等地向群众宣传抗日，深入群众和他们亲切谈心。
　　在街头还熟悉了一个失学在家的女青年徐月香，给她讲革命道理，使她逐渐懂得革命意义。以致使徐月香也想参加抗日工作，于是春妍要她先帮助送信送情报。她有良民证，进出方便，都很好地完成了交给她的任务。春妍对她很满意，本想待环境好转时有机会要帮助徐月香参加工作。可惜她后来因自己牺牲了没能完成这个愿望。
　　
　　1944年2月，县委为了开辟新的根据地工作需要，调袁春妍去敌人接近的鄞江区任区委委员，协助李敏一起工作。
　　2月21日袁春妍从武陵区去鄞江找李敏报到。
　　走到芝岭下，碰到常来武陵的联络员孙如玉，孙如玉告诉春妍：“今天里面有紧急情况。听说国军浙保二团来了，正在樟村后隆一带活动，我是送情报去建岙梅园乡的。春妍，你暂时不要去那面了，太危险，你还和我一起到建岙晓云姐那里避一下吧。”
　　春妍一听她去建岙找晓云姐，她高兴地望着孙如玉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晓云阿姨和荜辉姐了，我好想她们呀！见了我也好向她们汇报一下我这些日子来我的工作情况，今天我要调到鄞江区委去工作了。”
　　孙如玉听了说：“陈晓云书记是你的阿姨？”
　　春妍说：“是啊。晓云阿姨的大嫂就是我的小阿姨，所以晓云阿姨也是我的阿姨。晓云阿姨对我可好了，还有荜辉姐姐，当年我在家里失学又失业，她们几次到我家来看我，是她们替我报名到古林补习中学来读书的。还享受全额奖学金，吃饭学费都不要钱。要不是学校解散我还可以读下去。没有晓云阿姨和荜辉姐姐帮我，我那能来鄞西上中学！那能到鄞西来参加抗日！”
　　孙如玉听了高兴地说：“那再好没有了，你和我一块去建岙吧，我也有个伴了。你阿姨和你表姐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是春妍这时却犹豫了，一会她对孙如玉说：“今天是我调动工作，上级叫我今天就去鄞江区委报到。我怎么能不去呢？去见晓云阿姨和荜辉姐姐以后总有机会的，报到可不能拖延。”
　　孙如玉对她说：“你到那地方去太危险了，调动工作特殊情况迟一天去报到也不要紧的。”
　　春妍说：“县委规定我今天去报到，我今天一定要去的。不按时报到到时候要给领导批评的。”
　　如玉又进一步劝说她：“报到迟了如果领导批评你我给你作证明。”
　　袁春研坚持说：“这是组织纪律，不去不好。一个共产党员，不能贪生怕死；去也未必会碰上顽军，报到以后再听组织指示吧。”
　　孙如玉劝阻不住袁春妍，只得和她分手告别。
　　袁春妍走到郑家桥头，还真如孙如玉所说，听到前方人声响亮，抬头一看果真碰到了敌人，这时她想，知道这样，当时应该听孙如玉的话，不该到这里来的，这时她有点后悔。
　　抬头看到顽军押着一个年轻的女同志，仔细一看竟是李敏！怎么李敏被捕了？
　　她本来今天就是来向鄞江区委书记李敏报到的。
　　她和李敏在小教训练班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当时和李敏编在—个班，李敏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从小在上海日本人纱厂当童工出身。她们在一起时，互诉旧社会的苦难，很谈得来。李敏在小教训练班里觉悟很快，就在小教训练班上入了党。
　　李敏本来在章水区委当书记，不久前才调到鄞江区的。因为鄞江是对敌斗争的前沿，那里工作更艰难更繁重，县委才叫李敏去的。昨天县委周书记对她说，现在让你也到鄞江去，去担任鄞江区委委员，协助李敏一道工作。
　　当时她很高兴，李敏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她很能干，多次受到县委的表扬。跟着李敏一起工作，自己的工作能力一定能提高很快。她今天就是来找李敏的。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李敏，而且李敏已经被捕了。
　　这时李敏看到她急急地向她眨眼，意思是叫她回避，装作不认识，不要和她打招呼。她明白了李敏的意思，赶快把目光从她身上避开了。她心里好难受。
　　她想听从李敏意见避开，可是一抬头一看，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深潭急流，无法躲避，她想到被敌人抓获，敌人肯定会叫她说出党组织的秘密，这是千万不能讲的！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讲！要是做了叛徒就对不起党，对不起把她带出来参加革命的晓云阿姨和荜辉姐姐了。也对不起在古林中学周书记和吴春帆老师了，周书记和吴老师都对她说过，做一个共产党员，要忠于党，忠于人民，要有随时随地做好为革命牺牲的精神。今天碰到敌人了，真正过不去，牺牲就牺牲吧！自己一个穷职员家庭出身的穷孩子，在晓云阿姨和荜辉姐姐的帮助下，参加了抗日，参加了共产党，也为革命和抗日做了些工作，今天过不了这一关，我就为革命牺牲了，没有什么好懊悔的。
　　浙保士兵见她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做民运工作的共产党，就把她抓起来。敌人对春妍威胁利诱，严刑拷打，妄图逼她供出共产党和抗日人自卫队武装情况，她像李敏一样坚贞不屈，敌人使尽残暴卑劣手段一无所获，恼羞成怒，将春妍与李敏等三个同志一起绑到樟村街上杀害。她身上被剌三十五刀……
　　徐荜辉说：“春妍表妹是好样的，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抗日救国大业，就这样同李敏一起壮烈牺牲了。”
　　“春妍表妹是为抗日牺牲的，她牺牲得光荣，可是我现在回家去怎么向舅妈说呢？”
　　
　　陈晓云听了荜辉的叙述，仿佛这个活泼热情的春妍还在眼前，可是她现在已经被反动派杀害了。心里十分沉痛。以后回家去碰到父亲和大嫂，怎么向父亲和大嫂说的好？她也和荜辉一样难过。
　　陈晓云又想到李敏。李敏也是署期小教训练班上出去的。常听陈洛宁讲起，后来她当了樟水区委书记，因为同是区委书记，她们在县委开会也经常碰到，互相谈论和交流工作情况。刚在前不久，在芝林会议上还才碰到过，在这次会议上只有她和李敏两个区委书记参加。
　　陈晓云听李敏说起过，她十二岁妈妈就带着她到上海日本纱厂做童工。后来回家乡小港当小学教员。
　　1942年7月来到梅园参加小教训练班，学习班结束她就来到樟村崔家岙小学教书为掩护做民运工作，1943年就担任章水区委书记。
　　在她当章水区委书记时，她就听陈洛宁说她没日没夜奔走樟蜜各村，挨家挨户动员群众，组织自卫队，秘密发展武装力量。当时她在陈洛宁领导下工作，陈洛宁经常把她带来建岙，李敏热情漂亮，看见她也就叫她晓云姐，对也很亲近，她也喜欢她，她还为李敏做过一只背包袋，李敏拿了那只背包袋当时很高兴，说谢谢晓云姐，谢谢晓云姐。
　　她比自己年轻十多岁，朝气蓬勃，斗志昴扬，别看她年轻，却很能干，工作成绩非常出色。这才在芝林会议以后，上级把她从章水区委调到对敌斗争复杂的鄞江区当书记。没有想到在后隆工作竟被浙保二团抓获，在樟村街头英勇牺牲。
　　现在陈晓云眼睛一闭，就出现李敏和袁春妍在樟村街头被敌人绑在屋柱上英勇就义英勇不屈的形像。她想自己以后如果被敌人抓获，一定也要像李敏和春妍一样坚强，忠于革命、忠于党。
　　李敏和袁春妍牺牲后两个月，一天，崔永甫告诉她邵一萍中队长也病倒了。说是邵一萍在建岙他表兄家中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