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在反顽斗争前夕

　　在第二次反顽斗争期间，县委把严培远先从林大队调出来，调到武陵区当自卫队长，不久因形势紧张，县委又把严培远调到梅园区委，配合陈晓云一道工作，陈晓云感到很高兴。严培远就像邵一萍一样，是她的另一个好搭挡和好弟弟。
　　严培远是浙江奉化人，原名存阳，生于1920年，自幼因父亲出家做和尚，母亲另嫁他人，家中只有一个哥哥，生活很艰苦。哥哥无法抚养他。1927年把他送进宁波佛教孤儿院半工半读。当时他就和邵一萍在一起，由于他学习努力，成绩优异，初小毕业后被送到宁波西河街小学读高小。
　　高小毕业后他仍回佛教孤儿院。这时孤儿院因日本飞机天天来扔炸弹，搬迁到鄞西宝岩寺。宝岩寺办了个农场，孤儿院就和宝岩农场联合起来，孤儿院的孩子到十六岁时就到宝岩农场工作。当严培远十六岁时，因农场缺乏培育果木的技术人员他就被派到镇海三一农场学习果艺，培育嫁接果木等农业技术。培训回来后，严培远就在农场当了果树技术员。
　　当时宝岩农场已有中共地下党，他在地下党县委组织部长、宝岩农场场长金如山等的培养教育下，进步很快，他参加农场读书会，帮助农场办夜校，上街宣传抗日，演活报剧，很活跃。
　　1941年宁波沦陷后，宝岩农场金场长把邵一萍分配到梅园乡公所当乡队附，把严培远也分配到蜄蛟乡公所当乡队附。后来在组织警卫队时，他就随蜃蛟自卫队与邵一萍自卫队一块进入郭青白的自卫大队警卫分队，即后来的林大队。
　　后因工作需要，地下党又把他从林大队调来当武陵区自卫队长，那时他常常到建岙来。因为邵一萍在时，他常来找邵一萍，陈晓云由此得知严培远是邵一萍的好朋友，并且也是从宝岩孤儿院出身，因此陈晓云也对他很亲切，常叫他一块在乡公所吃饭宿夜。严培远见陈晓云也亲切地叫她“晓云姐，晓云姐”。现在邵一萍转到地方当了章水常备队长，而严培远转到地方当自卫队，他还是常来找陈晓云等梅园乡的熟人来玩。
　　严培远身体长得很结实，长着一副娃娃脸，为人开朗活泼，是个乐天派。大家经常与他开玩笑。
　　记得有一次，他带着一支六寸手枪，来南庙乡公所联系工作。那时徐荜辉在林大中队情报站工作，她的情报站离梅园不远，有时就亲自送一些上级发下来的材料来。这天徐荜辉也在梅园乡乡公所，还有陈洛宁那天也在这里。因为他们曾一块在鄞西自卫游击大队当过兵，本来就很熟悉，现在又碰到在一起了，常开玩笑。开始几个人把玩着严培远的那支手枪和子弹。徐荜辉拿着没有子弹的空枪拉扳机、瞄准，嘴里还发出着砰砰的枪声，当时陈晓云还提醒她们说：“这枪里可能有子弹，当心走火呵。”徐荜辉说枪里没有子弹。继续玩着。
　　玩了一会后，严培远与陈晓云告别，他和陈晓云说：“晓云姐，我走了。”
　　可是严培远大意地将手枪放在桌上忘掉了。荜辉看他手枪未带走，就将他手枪隐藏起来，准备教训他一番，等大家藏起来后不久，果然听见外面敲门，陈洛宁说：“这一定是老严来了。”陈晓云说：“快把枪交给他，别跟他开玩笑了，他可能有事情呢。”
　　荜辉说：“谁叫他这样麻脾大意的。”故意不开门。可是严培远焦急地捣起门来。
　　“快开门，我的手枪忘在你们地方了。”
　　徐荜辉开了门，严培远即进来找手枪，但是没有找到。即说：“你们把我手枪藏起来了吧？快拿来给我！”
　　荜辉说：“你自己麻脾大意把手枪丢了反来埋怨我们藏枪。真是岂有此理！”
　　严培远知道陈洛宁本来很会笑，这刻他看她故意板着脸不说话，觉得她不正常，又见徐荜辉坐在床上也抿着嘴在笑，严培远很敏感，这一下被他看出了苗头，就假装严肃地说：“我知道是你们藏起来了，你们今天不拿出手枪来还我，我就不走了。”
　　徐荜辉说：“好吧，你不走晚上就睡在这里过夜吧！”
　　严培远说：“你看，这不就露出马脚来了？是你们把手枪藏起来了。”
　　陈洛宁望他严肃地说：“今天你不检讨你的麻脾大意，别想拿到手枪，一个革命军人自己武器乱放，手枪丢了还在我们面前耍赖皮。”说着陈洛宁的脸又转笑了。荜辉说：“你今天深刻检讨还不够，还要买一斤花生米请我们客。”
　　可是严培远说：“我没有钱买花生米。”
　　徐荜辉说：“你光棍一条，一个人发来的津贴到那里去了？”
　　“你为什么说我光棍，我现在已经有对象了。”
　　“喔，老严现在有对象了？那很好。今天我们不吃花生米，要吃糖了。”
　　严培远求告地说：“好姐姐，你们再别开我玩笑了，请你们把手枪还给我吧，今晚我还要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呢。”
　　当时像大姐一样看着她们跟严培远玩的陈晓云就说：“别跟培远玩了，也许他真有要紧事情呢，别耽误他工作，把手枪还给他吧。”
　　荜辉将手枪还给他时，他拿上手枪就跳跳蹦蹦地走了。
　　这是去年的事情。陈晓云至今回忆起来还感到很亲切。觉得严培远是个老实又可爱的同志。
　　前不久，日伪顽三方合流起来包围鄞西根据地，武陵乡首当其冲，三面临敌。宁波、鄞江桥的日本鬼子、和平军经常来鄞江桥扫荡，也到武陵来捉人，严培远不幸被捕。地下党通过很多关系把严培远保出来后，出来后仍在武陵区自卫队当队长。
　　在这次反顽斗争关键时刻，在主力部队撤退后，县委特地把严培远从武陵自卫队调梅园来保护陈晓云。昨天严培远带着自卫队来了，见陈晓云敬了一个军礼说，“晓云姐，我向你报到！从现在起我归你领导了。”
　　陈晓云见了高兴地说：“培远，你们来了，你把队伍暂时安置在南庙附近南岙或朱家吧，我们行动起来方便，到乡里吃饭也近。”
　　严培远高兴地说：“我真的调到晓云姐你们梅园来了。”
　　陈晓云当时对他说：“你这次来了，可要作好思想准备，眼前形势很紧张。”可是严培远却大摸摸地说：“跟晓云姐一道工作我什么也不怕。”
　　陈晓云问他：“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严培远高兴地说：“云姐，我已经有一个小女儿了。”
　　“那我祝贺你呀，你都做爸爸了。”陈晓云想起来刚才周书记对她说，这段时期，严培远自卫队跟着她活动，她感到有严培远的五六十人的自卫队和她在一起，她的胆子大得多了。就这样，现在陈晓云到哪活动，严培远自卫队就在陈晓云不远处跟着，随时随地听陈晓云调遣。
　　但是国民党顽固派分六路大军像一张大纲似的从四面八方拉拢来。企图一纲打尽四明山的共产党和当地的自卫队等抗日军民，形势越来越紧张了。
　　
　　1943年年底，四明山年轻的革命根据地受到敌人全面进攻。国民党配合五个主力部队，有国军突击营、浙江省保安队、郭青白部下的五个大队和地方上的土顽。还有在姚余那边的国民党的八十八团、八十九团。再加上何铖芳的反共突击纵队、慈东的宋胡子、三北的姚华康伪军、算起来有三万多人。再加上敌占区的日本鬼子和伪军，敌人的势力那就更大了。日、伪、蒋合起来将近四万人。而我军，那时三五支队的主力仅一千余人。加上地方的县大队，区自卫中队，总共也没有敌人的十分之一。一时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态势，敌我力量十分悬殊，斗争十分严峻。
　　在大规模反顽斗争开始时，鄞西各区乡干部召开一次大会，一百四十余人参加了这次大会。
　　会上浙东区党委罗克同志动员时说：“我们每个共产党员都要经得起这场严重的反顽斗争的考验，等我们反顽斗争胜利后再来到这里开庆祝大会。那时我们一定会兴高采烈。
　　“在这次反顽斗争中的考验中，愿大家顶天立地做个反顽斗争的英雄。万一被敌人逮捕，应该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像潜水艇受击一样，一舱进水与前后舱隔断，不影响前后舱。万一自己被捕了，决不连累同志和组织，每个同志应该有杀身成仁的决心……”
　　会后大家分赴各个岗位。陈洛宁与陈晓云分别时，带着很紧张的心情道别。
　　陈洛宁望着陈晓云：“云姐：我们今天分手，待胜利后再见时，可能你身体更瘦了，你要自己保重呵。”
　　陈晓云说：“经过这一阵斗争，到时候你的对敌斗争经验也更丰富了，可是我很担心，你的大肚皮怎么办？”（那时陈洛宁已怀孕四五个月）
　　陈洛宁说：“那没关系，倒可能因为我的大肚皮，做秘密工作反而更合适，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陈晓云说：“你真是个乐观主义者。不畏艰险，以苦为乐的精神可佳，但也不要太麻脾大意。”
　　陈洛宁说：“云姐，你也不要悲观。革命嘛，天天在风险中生活，不乐观点，会失去斗争勇气的。云姐，你对刚才罗克同志的报告有何感想？”
　　陈晓云说：“罗克同志的指示很有力，很及时。在这样恶劣环境中，谁都抱着这样的心理：最好不要被捕。万一被捕了，决不向敌人投降。我已经作好了思想准备，万一我被捕了，我准备杀身成仁。决不连累同志，决不叛党！”
　　陈洛宁说：“云姐，我们应该树立必胜的信心。你不是说过去你碰到许多困难，都在同志们和朋友的帮助下一个个克服了嘛？我相信，这次反顽斗争我们在广大抗日军民的支援和帮助下，也一定能取得胜利。”
　　陈晓云说：“你说得对，我为你有这样的信心而感到高兴。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你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将来把孩子们培养成革命事业接班人。”陈洛宁听了点点头。
　　陈晓云有点惆怅地说：“但是革命总是要作出一些牺牲的。说实话，在元仁牺牲的时候，我就作好了自己也会随时随地牺牲的准备。现在我还有一点牵挂，就是我身边还有一个小弟弟，就是边元仁的小弟边小宗，他还只有十岁，我要是死了他怎么办？到那时只好托付给组织了。”
　　陈洛宁听了对她说：“云姐，我们应该往好处想，我相信我们能够闯过这一关，能战胜敌人。我想你这样坚强的人也一定能战胜敌人！到时候你也会和我们一样看到抗战胜利，看到社会主义的。”
　　陈洛宁又对陈晓云说：“你把主要工作办好以后，听周书记的话，也尽快离开这里，你最好也到你家乡三七市去躲一躲。”
　　陈晓云说：“我的工作那能一下子做得完？特别是粮食和情报接头人，就只我一个，都走了，三五支队和林大队的同志们来要粮食到什么地方去找我？我是绝对不能走的！他们没有饭吃怎么能打仗。”
　　陈洛宁还是劝她：“到时候好避还是去避一避为好。”
　　陈晓云苦笑着说：“我谢谢阿宁了！我会注意的。”说着陈晓云急急地出去了。
　　陈洛宁一面喊着：“云姐！云姐……”还想对她说些什么急急地追出门外，可是陈晓云已经走远了。目送着她渐渐远去瘦长的背影一点一点地短下去，以至消失。她多么舍不得云姐啊！而且她刚刚听了云姐的话，有点像荆柯剌秦王那样“风萧萧兮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回”的悲凉味道。心里很难过。难道她从此再也见不到晓云姐了吗？
　　这次离开后，组织上因见陈洛宁快生孩子了，就让她转到她的家乡慈东去了。还真实现了她反而因为她大肚皮保护了她的道理。这一别，陈洛宁还真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崇敬和爱戴的晓云姐了。
　　但是陈晓云这时还没有走远，她仍在建岙一带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