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二嘎子伤得很重
作品名称:生•活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0-31 22:09:17 字数:5776
赖宝庆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拍了拍胸口,沉了一下气儿说:“不知道呢,他现在连话也不会说了,满身都是血印子,是三神经他女人在我们村口发现的,三神经女人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死过去了,是三神经女人给他灌了几口水,才有了点儿气儿,人还在昏着呢。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的。”
“那还不赶紧送公社医院。”陈国忠急了,拉起自家刚分到手的毛驴就往外跑。
“哥,你这还拉驴干啥呀?”赖宝庆跟着就跑出来了。
“用驴驮着他去医院,这一、二十里路,谁能一口气把他背到医院去?”陈国忠头也不回地往前赶。
“看他那伤势,哪儿能经得起驴在路上折腾呀!”赖宝庆在后面喊,“你这样一颠腾不把他给颠腾散了?还是想别的辙儿把他送医院去吧。”
“先看看再说吧。”陈国忠牵着驴仍不歇地往前跑,来到村口他发现村口已经聚了不少的人。他们有的长叹,有的在骂。他扒开人群,着急地问:“人呢?咋样儿了?”
“还在三神经女人怀里躺着呢。这孩子这回受罪了,多可怜啊。”
三神经的女人一手抱着二嘎子,一手正用一块湿布给二嘎子擦脸上的血印子。蹲在旁边的二愣摇着二嘎子的一只手,发着恨不停地问:“跟我讲一声,谁把你欺负成这样,我帮你报这个仇去,我要不把他的胳膊腿给拧折了,不把他的脖子拧折了,我就不是吃咱老鸹窝里的粮食长大的人。”
陈国忠把手里的驴绳子交给跟脚儿过来的陈栋梁,弯腰看着三神经女人怀里的二嘎子。
“二愣,你别晃他了,他眼下还说不出话来,等他好了些咱再问他咋来咋去。”三神经的女人用握着湿布的手把二愣的手给扒拉开了。
“咋的还不送医院去啊?”陈国忠心疼了,他咋的也想不到二嘎子就出去这么几天,就遭了这样的大罪。
“大家是想把他送医院去,住院得花钱呀,你说咱们谁家能拿出钱来。”三神经的女人差点儿哭出声来,“这是哪个缺了大德的主儿下这样的狠手啊,好好的一个孩子,才出去这么两天就被人折腾成了这个样子,老天爷睁眼看看,用雷轰了这个缺了大德主儿。”
“没钱人就不救了?”陈国忠一听,也是,这个时候谁家能拿出钱来呀,一家家的家底比脸都干净,可再穷也得救人啊。
“大家琢磨着找半里湾儿的张老先生给他治,瘦孩子已经去请张老先生了。可这孩子,那两间房子里眼下啥也没有了,这要放在哪儿治呀。”
“走吧,先把他抬我家去,先救人再说。”陈国忠听得出来,不是大家不愿意把二嘎子往家接,是大家太穷了,就是张老先生现在不要药钱,二嘎子这个伤势,没有个三百五百的治不利索,没有人敢往家接啊。
听得陈国忠说要把二嘎子接到他家去治,大家立即放下心来,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抬起二嘎子就往陈栋梁家送。当人们抬起二嘎子时,昏迷中的二嘎子出人意料地“哎吆”喊了一声。就这样一声,人们立刻停下了手,二嘎子这次伤得要比人们看到的还要严重。人们重新对二嘎子的身子查看一遍,这才发现二嘎子的一条腿竟折三截,这是哪个天杀的这么黑心下这样的毒手?
“咱不能这样抬他,快找块门板来,让他平躺在门板上再抬。这样抬,咱们还会伤着他。”陈国忠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然后吩咐陈栋梁说,“你先把驴牵回去,我在这儿安排着看咋的能把二嘎子这孩子抬回去。到家时告诉你娘准备些热水,再跟你娘一块儿搭个床铺。”说完,他又弯下腰,费神地又把二嘎子看了一遍。这是咋的啦?
很快,瘦孩子领着半里湾的张老先生赶回来了。人们让开一个缝隙,张老先生来到二嘎子身旁,半蹲下来给二嘎子搭脉。
老少爷们儿们没了言语,都在着急地紧盯着张老先生。
张老先生给二嘎子搭了一阵脉,抬头向周围的乡亲们看了看,说:“这孩子伤得太重了,五脏六腑都有伤,内脏还有很多的淤血,并且整个身子有很多处骨折。”
“没多大的事儿吧?好治吗?“乡亲们几乎同一时间喊出了这样一句焦急的话。
“治是好治,不过,没有三、五个月这孩子下不了床。”张老先生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伤得这样厉害,他向周围看了看问,“孩子的爹娘呢?咋的能让孩子伤这么重啊?”
“这孩子是个孤儿。不过,先生放心,治病的钱一分都不会少的。他是这个村子里的孩子,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就是他的爹娘!”老少爷们儿们这样异口同声地说。
“治病的钱先放在后面,现在要紧的是先把孩子安置在一个地方,我先给他扎上几针,让他把身子内的淤血排出来。体内的淤血排出来之后,才好给他服用汤药啊。”张老先生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们。
“先生,不急,我让他们去找门板去了,门板找过来就把他抬到我家里去。”陈国忠很感激地看着张老先生,“先生,给这孩子治病的钱你尽可以放心。”
“钱这事儿放在后面,咱得先给这孩子治伤治病。”张老先生很激动地看着栋梁爹,“这孩子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我们也不知道啊。”陈国忠大略和张老先生说了二嘎子的情况,“今儿人们发现他时他就这样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这中间又有啥事儿,咋的就成了眼下的样子。”
这时,人们找来了一块门板。张老先生提醒着人们把二嘎子弄上了门板,然后就把二嘎子抬进了陈栋梁他们家。
进了陈栋梁家,张老先生让人把二嘎子的身子捋平捋直了,然后拿出几根银针,在二嘎子的耳朵上扎了几针,又在二嘎子的脚底上扎了几针。针扎上之后,张老先生让陈国忠找一个脏盆放在二嘎子的下身处。栋梁爹刚把盆放妥,就听见二嘎子的肚子里咕咕噜噜响了一阵,紧接着,二嘎子的下身就拉出了小半盆的血嘟噜。
“天哪!”在场的乡亲都不禁叫出声来,“这伤得有多厉害啊。”
“别急,这是肠胃里的淤血,胸腔里的淤血要从嘴里和鼻孔里往外排了。”张老先生又让栋梁爹把盆放到二嘎子的头跟前,然后他拔出二嘎子脚底的针。
二嘎子脚底的针刚刚拔出,二嘎子的嘴里鼻孔里就开始往外慢慢地排出些血块。
“马上给他熬些汤药,用小勺慢慢往他嘴里洇。就是吃了我家的秘方药,没有两天时间他也醒不过来,这孩子这次伤得太重。我马上给他开个方子,着一个人去我家去取药,熬药的时候别忘了用少许的石膏作药引子,有那么小半汤勺石膏就行了,千万别放多了,千万记得是生石膏。另外,给我准备些大葱来,只要葱白,不要葱叶,再帮我准备一个石臼,接下来我给他接骨,一个礼拜他的骨折就完全能好了。”张老先生开始给二嘎子开药方。
在张老先生开药方的当儿,栋梁娘准备好了胡先生要用的大葱和石臼。
张老先生把开好的药方交给陈国忠,让陈国忠马上就去他们家取药。
陈国忠接过药方,转身就冲出门去,一刻不闲地就奔着张老先生家火急火燎地一路小跑,他恨不得自己这个时候能长出一双膀子来,像天上的鸟一样飞个来回,这样就能够很快把药拿回去,很快能够让二嘎子吃到药,很快二嘎子就能醒过来。
陈国忠拿着药方子离开之后,张老先生又从随身带来的行医药包里拿出些白色的粉末,连同大葱放进石臼里捣成泥状。
旁边的乡亲有些怀疑了,这平日里吃的大葱就能接骨?
张老先生把捣好的葱泥糊在二嘎子的每一个骨折处,能用布带固定的地方他都给二嘎子缠了个结实。完成这些,他洗了手,告诫身旁的人:“马上就可以听见他的断骨咯吱咯吱对接的声音,三天,他的断骨就能好了,不过,这三天别让他动身,你们也不要动他。要是别人,七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这孩子可不行,七天之内,他的内伤还好不了,不能动弹。就是他的内伤好了,也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张老先生的话还没有落音,人们真的听到二嘎子的身子里传出来轻微的咯吱咯吱的断骨对接的声音。顿时,人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神了,真神了!”
“这方子我们家用了好几代人了,没有比它更快的接骨方子了。”张老先生笑了笑说,“过两天看这孩子的身子状况,要是状况好的话,我用我家的秘方给他治内伤,保证半个月就能让他活蹦乱跳的。不过,现在还不行,我家的秘方药力太猛,他眼下的身子接受不了,用了我家的秘方不但治不了他,还会让他送命的。”
“你家的方子真神了,听,二嘎子的骨头对接的声音!”一直呆在二嘎子身边的陈栋梁惊喜地叫说,“这声音变得清楚了。”
“马上这声音就会没了。断骨对接好之后就开始生长了。这两天要是这接骨的药干了,就用温水把它润潮了就行了,千万别打开它,三天之后拆了它。”张老先生嘱咐说,“这孩子没啥事儿了,等马会儿药抓回来,一定要按我说的去熬,每次少洇,隔一个时辰洇一次,今儿夜里洇他五六次,明儿早上他就能醒过来了。至于药费,我先记个帐,这孩子现在也没有办法。大家放心吧,我保证这孩子明儿早上准醒过来。我这就要回去了,明儿这个时候再过来看看,看状况给他调换药方子。”
“那我送送张老先生。”赖宝庆感激地向张老先生陪个笑脸。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在这儿好好伺候这孩子吧。”张老先生很客气地回绝着赖宝庆的热情,“再说了,咱这都是左村右寨的邻居,用不着这样。”说着,张老先生挎起了他的行医药包。
“走吧,还是送送张老先生吧!”赖宝庆很恭敬地扶起了张老先生的胳膊。
“你这有点儿外道了。”张老先生笑着随赖宝庆走出了陈栋梁家。
张老先生走了之后,乡亲们也纷纷离开了。陈栋梁守在二嘎子身旁,静静地看着二嘎子,就这么几天,二嘎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几天都出了啥事儿?
“栋梁娘,快找药锅子给嘎子熬药。”张老先生刚走不久,陈国忠就风一样地从外面冲进家,脚步还没有立稳,就急嚷着喊,“我这再去别人家找些药引子。”
听到爹的喊声,陈栋梁站起身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爹着急的样子,他有些心疼地说:“爹,我娘出去借药锅子去了,待会儿药我来熬吧,娘这一阵子也没有闲着。”
“你还是看着嘎子吧,药让你娘来熬,我去找些药引子。”陈国忠不放心,怕二嘎子会有啥动静,嘱咐陈栋梁说,“小心地看着他,他要是有动静,你就喊我。”
“他爹,药抓回来了?我刚从三神经家把药锅子借回来。”栋梁娘也是急急火火地赶回来,“我这就把药锅子刷刷。”
“别急,我先跟你说叨说叨这药的熬法,大包的先泡一个时辰再熬,这小包的就别放药锅子里熬了。等熬好的药倒出来,再从小包里取出一汤勺放进去搅和搅和,就这样洇他就行了。记住了,千万别弄错了。”陈国忠很仔细地把药的熬法说给栋梁娘,“记住了吗?”
栋梁娘点了点头,催促陈国忠说:“记住了,你就快去找药引子吧。”
“我这就去了,还有一件事儿,你把药泡上之后,别忘了把咱家的那头驴给喂上。”陈国忠安排之后,就走出了自家的院子。
陈国忠刚出了门,有人在院子外面小心地喊着栋梁娘。
“栋梁娘,栋梁娘,我是三老婆儿。”三神经的女人在院子外面喊。
“是他三婶子,进来吧。”栋梁娘招呼着向院子外面回答说。
三神经的女人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兜,从外面一拧一拐地进来了。
“他三婶子没有做饭?这个时候过来有啥事儿?”栋梁娘让过三神经的女人,问。
“饭我做锅里了,毛妮儿正烧锅呢。”三神经的女人把手里的小布兜交给栋梁娘,“这是几个鸡蛋,等二嘎子这孩子醒过来,你就炖着给他吃吧。咱这样的人家没啥金贵的东西,家里我就攒了这几个鸡蛋,还打算用它换点儿盐,可二嘎子这孩子现在吃得着,咱们这身子,几天不吃盐能挺得过去。”
“你这……毛妮儿她爹会不会……”栋梁娘知道,三神经有点儿神神叨叨的,平时打女人手狠着呢。她很替毛妮娘担心地瞅着毛妮娘。
“这事儿毛妮她爹知道,不会跟我咋的。”三神经的女人很放心地说,“毛妮儿她爹也说了,二嘎子这孩子太可怜了,咱帮不了他啥儿,几个鸡蛋给他补补身子。”
“毛妮儿她爹这事儿上咋的变成个人了……”栋梁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毛妮娘。
“收着吧。”三神经的女人把手里的鸡蛋往栋梁娘怀里一递。
“我替嘎子谢谢你和他三叔了。”栋梁娘收下了三神经的女人送来的鸡蛋,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三神经能变得这样有人情味儿了?她向三神经的女人笑了笑说,“我家也没啥儿,只能多费些心思伺候这孩子。”
“谁让咱们在一个村子里过日子呢。这个时候,能帮多少帮多少,能帮点儿啥就帮点儿啥。谁碰不上个磕磕碰碰三灾两难的?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要是连着一点儿心情也没有,那就说不好这个村子里的人是啥了。”三神经的女人笑了笑,说,“我这就回去了,明儿我再过来看嘎子这孩子。”
“回吧,我还是替嘎子这孩子谢谢你们家了。”栋梁娘很赞成三神经的女人的话,同在一个村子里,人与人就该这样相处着。
栋梁娘送走了三神经的女人,回头看了几眼三神经女人的后背,心里总是觉得三神经女人有啥事儿了,不然,她的腿不会这样一拧一跩的,该不会是又给三神经打了吧?她心里这样琢磨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几个鸡蛋,不觉得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这几个鸡蛋单放着,手下开始收拾着要与二嘎子泡药熬药,她一遍又一遍刷干净药锅子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把药倒进去,谨慎地往药锅子里加了些水。然后,她又开始伺候家里的那头毛驴,先是放它打了几个滚而,然后添草饮水,一番折腾,她直起身子,后背着手捶了捶腰。
“药引子找到了。”陈国忠很兴奋地回来了,“就这么一点儿石膏我找了好几家。”
“找到了就好,你还得把它用石臼捣碎了。”栋梁娘提醒说。
“这个容易。”陈国忠看了一眼栋梁娘,说,“刚才我经过瘦孩子家时,瘦孩子正跟他女人斗嘴呢。你说是因为啥?因为一只鸡,两口子说好了要把这只鸡逮住送过来给嘎子补身子,结果两口子逮了很长时间没逮到,瘦孩子还摔趴下,摔掉了两颗牙,他埋怨女人笨,他女人说他笨,两口子就这样斗起嘴来。”
“你没有过去劝劝?”
“能不劝吗?我跟他两口子说,嘎子这孩子还没有醒过来,眼下还吃不了东西。两口子这才罢了吵,说过两天再把鸡逮过来。”
“他们有这份儿心就成了,他们那个家养只鸡也不容易。两口子啥也不会经管,好不容易养了两只鸡,咱也不能因为嘎子这伤让他们把鸡给宰了。”
“是呀,这两口子……老少爷们都有这份儿心,多少年来乡亲们都是这样处。”
“刚才毛妮儿娘送来了几个鸡蛋,我琢磨着她是背了三神经送过来的。”栋梁娘看着陈国忠说,“我把这几个鸡蛋单放在一边儿了,明天你蹚一下她的话,要是她背了三神经,咱就把这几个鸡蛋还给她送回去,咋的也不能因为这几个鸡蛋让三神经对她咋的了。”
陈国忠点了点头。
“今儿夜里你就睡不安稳了,要照顾嘎子,还要伺候咱家的毛驴。要不,夜里我伺候驴,你来照看嘎子。”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能成。”
“爹,娘,嘎子有我来照看吧。反正我也睡不着。”陈栋梁听得爹娘的说话,从屋里走出来说,“爹一个人顾不了两处。”
“还是由我一个人来吧。你睡不着,要是睡着了,雷打也不醒,头都能睡扁了,这能照看病人?”陈国忠摇摇头,不同意栋梁照看嘎子。
“那样吧,爹,上半夜我来照看嘎子和咱家的毛驴,下半夜你来。”陈栋梁和爹商量,“反正上半夜我睡不着,爹你就趁着睡一觉。”
“栋梁这孩子说的也是。”栋梁娘说,“就按孩子说的吧,我这就给嘎子熬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