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见微知著 有胆有谋

　　郝宝把八字先生李仙怪和一个领路的十来岁的小男孩请进了家门，便马上端来了两碗水递到李仙怪和那个小孩手上：“先生辛苦了，两位先喝口水吧！”
　　李仙怪是个光眼瞎，长期由一个孩子牵着走乡窜村，以给别人算八字为生。那时，生活越是穷，越是没有吃，可人们就越是信迷信看八字。有的人宁可不吃不喝也要省下几个钱来“送给”八字先生，似乎觉得这样就放得心了；所以，这个看八字的李仙怪每天的收入可以说是非常可观的。比起那些靠卖苦力过日子的穷苦人来说，他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李仙怪接过郝宝递给的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就灌下了肚。然后，他习惯地扯起袖子，抹了抹满是胡茬的大嘴，随即收起二胡；取下肩上一个长长的布袋，摸索着把二胡装进了布袋里，麻利地拉了一下带子锁紧了袋口，顺手将袋子递给了站在身旁的小孩。
　　忙完了一阵子之后，李仙怪睁开两只半开半闭的眼眶，朝上翻了翻白眼珠：“施主，哪个看八字？把生庚年月报上来吧！”
　　“哦，是给我儿子看八字。生庚年月是，民，国，元，年……”郝宝马上毕恭毕敬地把郝运来的生辰八字一字一顿地告诉了李仙怪。李仙怪听了，一边掐着手指，一边朝天花板上不停地翻着白眼珠，嘴里嘟嘟喃喃像念经似的：“子、丑、寅、卯、晨、巳、午、未，申、酉……”当念到郝运来的出生时辰时，他马上掐住那个指头停了下来，眯着眼睛半天不出声。他这突然的停顿和古怪的神态，急坏了站在旁边的郝运来的母亲，也吓坏了郝宝。他们惊恐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转头对李仙怪：“怎么了，我儿子的八字怎么样？”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要急，不要急，这是个好八字呀，以后可能有大官做。”李仙怪又翻了翻白眼珠，露出一丝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哦，那就好，那就好！”郝运来母亲轻轻嘘了口气，拍了拍襁褓中的儿子，心里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担。
　　“哎呀，别说当官了，你就实话实说吧。我们穷苦人家不盼望当什么官，只盼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以后有吃有穿，不要受苦受难就行了。”郝宝直言快语。
　　“不受难？那就由不得你哦！容我依直说吧，这个八字虽好，但难心却不小；熬得过去就有富贵日子过，熬不过去，那……”李仙怪说到这里又装模作样停了下来。
　　“那就怎么了？”李仙怪这一停一顿，一惊一乍，害得郝运来的母亲瞪着眼睛急得要命，郝宝也紧张起来。
　　“那……就难说了哦。”李仙怪卖着关子，好像在等待着郝运来父母的下文。
　　“哎呀，求求，求求你老先生能不能帮忙化解一下呀！”郝运来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儿子差点没跪在了李仙怪面前。
　　“这个……我自然会帮忙，我会好好指点你们如何去做的。不过呢……你们可就得多破点财了。老班子不是常说‘破财消灾免难’嘛，你们就多出点香火钱求菩萨多多保佑。”李仙怪白眼不停地翻，大嘴起劲地说，说得满嘴白沫子喷。郝宝又赶忙倒上一碗水递上，毕恭毕敬地：“您老歇歇，歇歇，再喝点水润润喉慢慢说。”
　　“哎，常说‘动口三分力’呀，这没吃早餐多喝几口水也好一些啊！”李仙怪接过碗，“叽里咕噜”又喝个精光。
　　“哦，您老先生还没吃早餐呀？”听到李仙怪这可怜的话，看到他那可怜的相，郝运来的母亲关切地问。
　　“哪里吃了呀，一大早就被人请、请了出、出来，‘嗝’……”李仙怪伸直脖子，连打了几个水嗝。
　　李仙怪的话音刚落，郝运来的母亲连忙把儿子交到郝宝手上，转身从里屋端出来一盘煮熟了的红薯，递到李仙怪面前：“来来来，这里有几个熟红薯，您老先生和孩子先吃了止止饿吧！”
　　“哎呦喂，这嘛子好意思哦，还要到你家吃东西。”李仙怪嘴上虽客气着，可两只手早已摸到了盘子里，抓住了一个大红薯。
　　“来，孩子，你也吃一个。”郝运来母亲赶忙又从盘子里拿出一个比较大的递到那个小孩手上。不一会儿，一盘原本是郝运来父母早餐省下来想留着当中餐的红薯，就让李仙怪一老一小吃了个精光。
　　“我说施主呀，你们儿子以后会大有出息的。虽然有点难心，只要心好，多行善积德，哪怕就是有点难心，菩萨也会帮助度过去的，不要担心啊！”李仙怪吃饱了，喝足了，好话似乎也从肚子里冒出来了。
　　“哦，谢谢您老先生吉言，谢谢您老先生指点。如果我儿子真有出息，我会请您老先生坐上席的！”听了李仙怪的话，郝运来母亲心里好像被搬开了一块大石头，感激不尽。
　　李仙怪看完了八字，郝宝从一个箱子底下翻出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烂布包，从烂布包里拿出一个钱来在手上掂了掂，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他又颤颤抖抖从烂布包里再拿出一个钱来，他把两个钱都递到李仙怪手上：“这两个钱，一个钱是付您老先生算八字的工费，一个是付给的香火钱，您老把钱好好收好。还烦请您老以后多多帮忙指点，多到菩萨面前说几句好话，求菩萨多多保佑我家儿子平安吉祥。”
　　“莫客气莫客气，不用担心，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些我都懂，以后有嘛子事说一声就是了。”李仙怪接过钱贴近眼眶，斜着白眼瞄了瞄，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转眼间，郝运来已经八岁了。在这八个年头里，郝氏家族不断添人加口，人丁兴旺。除了大伯郝进一直没娶妻成家之外，二伯、四伯各生了一个儿子，三伯接连生了两个女儿；郝运来的父母也为他添了两个弟弟，郝运来成了胞弟及堂弟堂妹们中的龙头老大。
　　郝运来长得圆头圆脸，皮肤白净，高高的鼻梁宽宽的嘴，一双机灵的眼睛里仿佛总是充满了智慧，蕴含着勇气。从小，他胆大心细，敢想敢为，在他心里好像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说起郝运来胆大，大人们都忘不了曾经一件令人想起来就觉得寒颤的事。
　　那是郝运来六岁时，一个夏天，他和院子里的一帮小孩子在门前的大草坪里翻跟斗，捉蜻蜓，玩得正开心时，不想一条蛇从深草里溜了出来。其他的孩子被蛇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只有郝运来不仅没逃，反而盯着那条蛇，蹑手蹑脚走上前去，一脚踏在了蛇尾巴上。蛇尾被踩，蛇头立即反扑过来，对着郝运来的小手臂上重重咬了一口。孩子们见状更是惊惊慌不已，一个个大呼小叫：“瓜哥哥被蛇咬到了！瓜哥哥被蛇咬到了！”
　　大人们听到了叫声，没命的从各家各户跑了出来，大家穷追不舍将蛇打死。后来看到是一条无毒蛇，方才放下心来。郝运来的母亲万幸地抱着没一点事似的儿子，一边吐口水给伤口上消毒，一边千叮万嘱：“头瓜儿呀，以后看到蛇不要乱跑，蛇会跟风走的，你越跑，它就越跟着你来。”
　　“娘，我没有跑呀。”郝运来解释着。
　　“也不要去惊动它，今天幸好是一条无毒蛇，要是被有毒蛇咬了，那就不得了了，多亏菩萨保佑你躲过了这一难。”郝运来母亲越说越感到后怕，不由眼睛湿润了。
　　“娘你放心，我以后知道这些了。”
　　“嗯，不要老让爹娘操心，这就是好儿子。”
　　在院里院外的一帮同龄孩子中，郝运来最具号召力，无论他干什么，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总是有那么一帮小“随从”像滚龙一样前呼后拥。郝运来向来喜欢上树摘果子，但他从不掏鸟窝，他常跟小朋友说那是小鸟的家，家里有小鸟的崽崽。他还喜欢下水摸鱼、捉泥鳅，这些也都是其他孩子最感兴趣却又没胆量去干的事。郝运来每次摘下的果子都要与小伙伴们共同分享，甚至，摸到的鱼不管多少，哪怕自己再想吃，只要哪个小朋友说想要，他就会毫不吝啬地送给别人。郝运来这种无私的好品德，更受到了孩子们的追捧。
　　如果用“不知天高地厚”来形容郝运来的胆大，不如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形容更为恰当。一个这样“调皮”的孩子确实不知让他父母操过了多少心、担过多少忧。
　　郝运来虽然胆大敢为，甚至可以说是“调皮”，但如乡亲们所说“头瓜这孩子通情达理，从不跳嗦皮”。他为人善良憨厚，善解人意，从不欺负女孩子和比他小的人；有时看到一些大的欺负小的，他便会出手相助。他常常喜欢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和小伙伴们一起分吃，哪怕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或是父母亲连尝都没尝过的，他也会偷偷拿出来和小伙伴们一起分享。每当看到这些情景，一些爷爷奶奶、伯伯婶婶们嘴上的那句口头禅又来了：“这个头瓜真的好蠢！”
　　一天，一个逃难的妇女牵着一个约三四岁大的小女孩来到了郝家大院乞讨。
　　“好心的大哥大姐们，请你们赏点吃的给我的母女吧！我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那女人可怜巴巴地乞求着。
　　“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大家询问起来。
　　“我们是从北方一个叫吴家坳的地方来的，家乡遭了水灾，田地和房屋都被摧毁，我和女儿侥幸逃了出来，如今已经无处安身了。”那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们也都是很穷的，自己也都没有什么吃的。”婆婆婶婶们为难地说。
　　“我这坛子里还有点米，可以给你拿去熬点粥给孩子喝。”郝运来的母亲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去。
　　“大姐，谢谢你，我有米也无处煮，还是你们自己留着煮吃吧！”看见郝运来的母亲拿出米来，那个逃难的女人虽感激却又为难。
　　“我锅子里还剩下有点这个菜叶粥，先给孩子喝了吧！”一个婶婶端了半碗如米汤一样的菜叶粥出来，递到逃难女人的手上。
　　“谢谢奶奶婶婶们！”那女人接过半碗稀粥千恩万谢。
　　“我这里还有煨红薯，你等着。”一旁的郝运来看到了，一边说，一边朝屋后山边的草火堆跑去。
　　“这个头瓜，他哪来的红薯啊？”婆婆婶婶们正在纳闷着，只见郝运来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跑了回来：“给，给你吃。”他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往正在喝稀粥的小女孩手里塞，小女孩惊恐地看着郝运来。
　　“拿着拿着，这是煨红薯，好好吃的。”看着小女孩不敢接，郝运来又把那东西上面黑乎乎的灰拍打了一下，翘起小嘴吹了又吹，再递给小女孩，“看见了吗？这是煨红薯，刚从草火灰里扒出来的。”
　　“头瓜，你从哪来弄来的红薯呀？”婆婆奶奶们都非常好奇。
　　“是一块挖过红薯的空地里长出来的。”郝运来兴奋地告诉大家。
　　“今天我和瓜哥哥路过一块空地，见那里长着一棵红薯苗，瓜哥哥就用手扒了好久才扒出这个红薯来。哼，他本来是说放草火灰里煨熟了给我吃的。”郝运来一个堂妹看着小女孩手里的煨红薯馋得哈喇子直流，恨不得从那个小女孩手里把红薯抢过来。
　　“这个头瓜眼睛真尖，一个这么大的红薯竟然让他挖到了，他很会打算哦。那是他二伯前几天烧的一堆火土灰，准备种菜用的，他知道用来煨红薯，真是机灵会动脑筋，什么事都难不了他，看来以后定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看到这情景，二伯母笑嘻嘻地夸赞着。
　　“头瓜，过来，爹娘跟你商量个事；二伯母，您也请过来一下。”大家正在说得起劲，郝宝从屋里走出来招呼着儿子和二伯母。
　　“爹，商量什么事？”
　　“咱们到屋里再说吧！”听到父亲这么说，郝运来只好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