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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逼迫的进食

作品名称:透过烈火的一半真实      作者:泊川      发布时间:2019-10-26 06:25:44      字数:4252

  待在王城的第六十三天。
  天空澄碧似洗,惠风和畅,甚至在国王手下到来前,南希还以为,这会是同往常无二平凡的一天。她被领到了大殿,当一脚踏入正门,面前开阔起来,她恍然有些无措。殿中列满了人,大多是南希熟悉的面孔,她见过那些人,就在过去,这殿中。
  群臣在下,其上是高高的王座,坐着久日未见的陛下。“奥尔丁顿夫人,快些进来。”国王慈祥地笑着,“让大家看看你,他们可都有些想念你了。”或许是南希的错觉吧,她分明在那仁慈之下,看到了一份不可察的阴鸷。虽然那张面目上,全然布满笑意,柔和的笑意。
  “南希拜见陛下。”她走过去,屈膝施礼。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南希皮肤上是截然不同的温度。她还看到了那白苍的面具,在人群最前方,只是普莱斯主教夫人此刻不在场,又大抵是女性都不在场。
  “你在此处待得可还习惯?”国王突然问道。
  南希颔首,“谢陛下关心,还习惯。”她心里有念头闪过,这种问题平日从未听过,在此时问出,倒像是要让她说给众人听。
  “习惯就好,奈登将你托付给我,我总该照料好你。”陛下的视线扫过几位将军,“有件高兴事要同你说道,亚托的战役大捷,我们的士兵在亚托西南乌拉郡大伤叛军元气,反叛者卢克已连弃三城,退到了西南一隅。我们的士兵英勇无畏,训练有素,是我们的骄傲。当然,奈登指挥得当,也有一定的功劳。”
  南希知道国王在等什么,她的眉毛有微微颤抖,“恭喜陛下,这都是依托您圣明的领导。”
  “哈哈哈,”国王爽朗地笑着,一拍桌子,“好了,大家难得聚这么齐,我们该为这喜悦的时刻办场宴会,不是吗?走吧,诸位,”陛下甩开衣袍站起来,“美酒已斟满杯沿。”
  他转身离开了大殿,众臣彼此交耳,在陛下的带领下朝宴会厅走去。
  “奥尔丁顿夫人。”有人在南希右后方唤她,那声音穿过血肉,令她骨寒。汉特不知何时已到她身后,此刻正温和地笑着,“亚托大捷,恭喜公爵夫人了。”
  “......谢谢汉特先生。”
  “很久不见了,夫人最近好吗?”汉特赓续问道。
  南希不解于他的问话,他们的交情并未到此,现下却也不得不答他,“我挺好......”
  她正说着,忽然意识到汉特的目光所在,话就霎时停住。脖子......有画面闪过南希眼前,是火光,是柯拉垂落的手,她的指尖仿似还有触感,那是箭柄带出的黏腻。南希心中战栗,是否汉特将她认出?
  不不不......又一个念头紧接浮起,在一切事出时,奥利尔将她护在了身下,这些人只得见她虚虚一眼。只有亲手屠杀的人,才能入他们的记忆深处,而南希,在他们的意识里,死于沙河。他探看着她的脖颈,是因柯拉同她孪生,而柯拉的气管曾被穿透。他怀疑的是:柯拉尚还存活。
  汉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忙收回视线,尴尬地挠了两下头,“您的项链实在夺目。”
  “嗯,谢谢...这是王后相赠之礼。”南希低头看了眼突兀在锁骨上的湛蓝宝石,忽觉有时,真实和借口都不好听。
  “您很像我记忆中的一位故人。”
  汉特和南希都随人群向前走着。南希连续惊乍,内心并不好受,“是吗?”
  “嗯,她很漂亮,虽然我同她只有一面之缘。”
  南希的食指同中指交错了位置,“那她...现在呢,身在何处?”
  “她去世了。”汉特侧过身,为旁边的人让开了路。南希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然,可她愈发不能接受这样的坦然,拇指的指尖掐着食指内侧,有些疼痛,大约是红了。“她...该很年轻吧,因何去世呢?”
  汉特迟疑片刻,“她是被杀害的。”
  “被谁呢?汉特先生。”
  汉特看着自己的鞋,“被命运吧。”
  南希觉得脚步格外沉重,但她忍住没再说什么。“我很遗憾,真的想见见她。”南希努力着,让自己看起来平淡无奇。
  ......
  
  整座王宫像一个富丽堂皇的囚笼,把南希困在其中。
  她早已失却了书写文字的力量,甚至有些不愿出门,四下都是国王的眼睛,被注视的感觉不大好受,她便宁愿缩在房间里。刚来到这里时,南希整天浑浑噩噩,日子几乎被她活成了数字。好在王宫内还有藏书,她常让艾比去将书取来,看书以消磨时间。艾比和温妮莎还教会她编织衣服,这能供她打发一些时间,她便也一天天习惯,好像日子本该如此。
  得文曾说过,他活得越久,陛下要除奈登的决心越大。这项计算,在第五个月终止,因国王对卢克亲王的实力感到失望。得文一直没有告诉过南希,五个月究竟是长是短。
  当时南希还在睡梦中,是艾比将她叫醒。艾比告诉她,昨夜国王下了谕令,要将得文处死,卫兵已连夜押他离开。其实这些时日以来,南希同得文的对话屈指可数,她说不上什么感受,那极为复杂。
  “他还活着吗?现在。”
  艾比点头,“尚还活着,绞刑时间在下午,他此刻应在地牢里。”
  南希便去了,在拂晓,东方未白的时候。王宫的地牢格外阴森,墙壁上有火把徐徐燃烧着,烟味混杂着粪便的臭味。士兵将她领至得文的牢房外,用钥匙打开铁栅门。
  “谢谢。”南希说道。士兵撑着别扭的铠甲行了礼,随后转身,站在了不远处。
  得文靠坐在铁栏杆边,闭着眼睛休憩。南希走进去,得文就在此时睁开了双眼,那眼中并无睡意,他扭头扫了眼士兵,兀自一笑,面上是无奈,“夫人,您怎么...还是如此客气?”
  “我改不掉,就不改了吧...我觉得很好,只要我的想法还善良。”
  得文又合上眼睛,嘴角的笑容浅浅凝褪,乍一看还有些严肃。他说:“夫人,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所执着、所相信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南希没吭声,蹲下来平视他,许久才问道:“得文,在这世上,有你惧怕的事物吗?”
  他眉头一压,“没有,那些带刺的,不过都是些色厉内荏的东西。”
  南希一愣,“你连失去都不怕?”
  “我就从未得到过,哪来的失去?”得文仍旧闭着眼睛。
  他的衣领处粘着一根杂草,南希伸手过去,将它取下。得文有感觉,终于再度睁眼,盯着南希手中的枯草。
  南希将它扔掉,站起身来,双腿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蹲的时间已久。
  “我要走了...”她说道。
  得文依然靠坐在那里,没有动静。南希也没有表情,转身离开牢房,她看着士兵将门锁上,逐渐移开了目光。
  士兵在前面领路,南希跟在他身后,在与得文背靠的栅栏相错时,得文突然拽住她。南希压低了身子,听到得文最后一句极轻的话:“夫人,你该知道,你...才是国王真正畏惧的。”
  士兵在十几步外回过头。得文松开了手,仿佛什么也不曾做过,把身体慢慢掉转回去。
  他们最终没有说出道别。
  ......
  
  南希靠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听着艾比的禀报,一旁的窗帘被风扬起,滚卷着又落下。“夫人,处刑...结束了。”
  南希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外面。艾比也安静许久,她将床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叠起,才道:“对了,夫人,还有一件事,尤菲米娅小姐生产了,是个男孩。”
  南希回过头,“可还平安?”尾音有些不自觉发颤。
  艾比怔了下,随即点头:“母子平安。”
  “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吧,消息才传来。”
  南希追问:“可是说伊文捷琳所生?”
  “是,那婴孩是波克特伯爵同伊文捷琳公主的长子。”那伊文捷琳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当失去了“怀孕”的庇护...南希闭了闭眼,这本是件可喜的事。
  ......
  
  在南希的过去,曾经有一段时日,她对食物格外渴求。当时的她决计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看着满桌的饭食,难以下咽。四、五个月以前,艾比和温妮莎就有些担忧,称她瞧起来日益消瘦,几个月过去,南希抬起手,皮肉和骨骼已能班班区分。
  她极为想念奈登,可日复一日,对他生命的记挂,逐渐替换了相思。南希知道的。那种抓不住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王宫里,她极少出门,哪怕出了房间,也常避着人走。
  她很久没见过陛下及王后,但不知是何人将事情捅去,一个阴沉的午后,国王黧黑着脸色来到。
  他盯着南希,青筋就在耷拉的皮肤下显出来。“奥尔丁顿夫人,你这般对你自己,可是要将我至于寡义之地?让我如何向奈登、向众人交代?!”
  南希努力解释着:“请您息怒,我只是心绪不佳,食不甘味,所以吃得少了些,并非受其他事情影响。”
  “是吗?”陛下眼皮沉了沉,没有回头,走到桌前,仆人便识趣地把椅子拉开。国王坐下,又厉声道:“把备好的吃食端上来!”他是对外面所言说。
  一排侍女就走进来,手上是大小的盘子。“请吧,奥尔丁顿夫人。”国王伸手。
  “陛下,请恕我冒昧,现在并非吃饭的时间,夫人她......”艾比为南希申辩,却被国王喝住。
  “你又从何张口?!”陛下显出让人忌惮的遽色,怒道:“来人,这婢女既然跟在公爵夫人身边,就该知道王宫的规矩!”
  陛下的贴身侍从上前来,把艾比搡跪在地上,一人拽住她的衣服,另一人抬手,朝着她的脸上猛扇去数个巴掌。南希冲过去阻拦,但被侍卫拉住。温妮莎同南希一样心焦,跑去时喊着:“不要!”亦被止阻。
  “你该是想陪她一起了?”国王沉沉道,“那便一起吧。”陛下话音刚落,温妮莎即被狠狠推倒去。
  “陛下,这件事情同她们无关,求您不要迁怒!”南希着急地说。
  “她们没有照顾好你,这是她们的失责,理当受罚。将东西取来!”最后一句话,他所说与侍从听。不知道侍从会将何物取来,南希心上惶恐,已朝贝基国王跪下,“我现在就进食,请您放过艾比和温妮莎......”
  陛下似乎很欣赏她此时的态度,但他并不妥协,“奥尔丁顿夫人,这其中的复杂,纵使你有多好的文字,也写不清楚。教训......是必须要有的。”
  那东西仿佛就在门口,两个扈从出去片刻,很快拎着重物回来。
  远远看去,如同马的辔头,他们的手提住顶端,却有些吃力。那是两个铁焊的套头面具,黢黑的铁圈环叠箍住四侧,中间的镂空能够露出除嘴以外的其他五官,接缝间似乎还带着铁锈的褐红。
  她们的面上露出了惊骇,盯看着面具朝内伸展出去的舌压片,南希能感受到身旁的恐惧,她们似乎已经知道那刑具的用法。
  “请不要,陛下!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她们的责任!我......”南希不断向他求情。
  国王的目光扫过旁边座椅,“起身吧,奥尔丁顿夫人。”
  这是同意了?南希心一跳,以为对艾比二人的惩罚能够避免,就要言谢,却又听得贝基国王的下一句,“你早些吃完,她们也可以少受些苦。”
  伴随着陛下的话落,艾比和温妮莎的上半身被强行扶正,他的手下将那铁辔头从后面打开成两半,捏住艾比和温妮莎的脸,把嘴掰开,从脸前将长宽的舌压片硬生生塞入,整个刑具就被套在她们头上,在脑后牢牢扣死。
  温妮莎一直在挣扎,当她身后那人将铁具拉紧时,舌压片便被推到了最里侧,几乎要到喉咙,引得她不住干呕。因挣扎而被铁圈勒出的红印,夹杂在大片泪痕之中。
  这莫大的屈辱,让一向坚强、难以有情绪波动的艾比眼角现出了水光。
  南希一直喊着,她冲过去两次,皆被拦下。她看见陛下挥挥手,站在一旁的侍从随即取出袋子里的铁块,将它们挂在面具下部的圆钩之上。那挂钩在艾比二人下巴前弯出弧度,本身并不起眼,当坠上了半拳大的铁块,瞬间的重量压得二人几乎抬不起身。
  “你要什么?...陛下?”南希的声音不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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