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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作品名称:道澧沅      作者:五一      发布时间:2019-10-24 08:11:20      字数:5442

  邓小平复出工作后进行全面整顿,落实政策,给一大批老干部和知识分子平反,胡家也开始不断有人上门来慰问。市革委组织部的、统战部的、政协的、民革的,领导们都关切地询问离休干部胡开材有什么要求。胡开材不假思索地提出把儿子达垣调回常德:“我已经七十多了,年迈多病,身边需要有人照顾;儿子和媳妇也扎根农村这么多年,为边远山区的教育事业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希望组织上考虑将达垣夫妇调到常德来工作。”
  接下来,达垣便开始奔波于常德与石门之间,跑调动、转关系,两口子终于在1975年双双被调到了常德,只是暂时未安排进城区,先放在德山的二中与郊区的苏家渡小学教书。
  
  华芷下班后从苏家渡回到二中的家里,顺路买了两包点心,家里三个孩子正在床上玩,岩头把枕头当做地主,带着两个妹妹玩着开批斗会的游戏。
  “爸爸呢?”
  “在隔壁老师家里打牌。”
  华芷放下点心,来到隔壁家里,看见几位老师正在打扑克牌,吵吵嚷嚷的,达垣和对家脸上还贴着白纸条。见丈夫这狼狈模样,华芷不禁嗔道:“你们哪还像个当老师的样子?”
  众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办法,又停课了,我们老师不打牌还能干什么?”
  “这才恢复没几天又开始停工停课,不知道怎么又要批斗会了。”
  “唉,搞不懂。”
  “搞不懂就只好打牌消磨时间啰。”
  伍老师上门来寻人了,牌局只好散场。达垣、华芷回到自己家,发现点心已经被几个孩子拆开吃了。华芷质问道:“谁拆的?我不是说了这是给爷爷奶奶买的,明天要去看爷爷奶奶的呀。”
  岩头回答:“是妹妹要吃的。”
  五一吧唧着嘴连连点头:“嗯,我想吃。是哥哥拆的。”
  “告状婆。”岩头白了妹妹一眼。
  “只吃了一包,”格格道,“不是有两包吗?我们以为一包是给爷爷奶奶,另一包是给我们吃的。”
  华芷生气地举起巴掌,却不知道该打谁。达垣拦住华芷的手,呵呵笑道:“法不责众、法不责众噢……”
  
  第二天周日,一大家子按照惯例齐聚在爷爷奶奶家里,小毛把一道道菜端上桌子。“哟,今天还蒸了这么大一钵蒸菜,搞得像过年似的。”达垣道。蔬菜合蒸是胡家奶奶的拿手,一般只有过年才会做。
  “霈璎也快要回来了,提前庆祝一下。”胡家奶奶高兴道。
  “部队里裁军,曲家姑爷转业到地方上了,霈璎是坚决要回常德来。”胡家爷爷道,“曲玄斌就被安排到德山的省柴监狱当副政委了。”
  这下全家人又都聚在一起了,众人听了也都很高兴。
  
  姨妈雲璎陪一敏逛街回来,邹钟燮问:“你们干什么去了?就等你们两个吃饭了。”
  雲璎道:“陪一敏到妇幼商店买绣花的东西去了。”
  迷恋上湘绣的一敏喜滋滋地捧着一堆绣花用具:“姨妈帮我买的。”看见华芷,又从包里掏出一对枕头套子,“舅妈,我给两个妹妹绣了一对枕头套子,你看看怎么样。”
  华芷和一敏铺开枕头套子:“哎呦,这小象好可爱,还有这椰子树,好漂亮!你绣得可真好。”华芷惊呼道。格格和五一两姊妹也凑拢来看,平时看到的都是革命宣传画,见到这可爱的小动物图案都喜欢得不得了,爱不释手。
  “一敏呀,跟她妈一样心灵手巧,能干得很。”雲璎笑望着一敏赞道。
  都夸一敏聪明能干,邹钟燮在一旁也乐呵呵地笑了。
  
  胡家奶奶望着他们,悄悄对老伴说:“前几日反帝小学的老师跟我扯了一会儿谈,都撮合雲璎和邹家姑爷呢。这大姨姐和妹夫到一起,不晓得合不合适哦?”
  “蛮好的呀,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就行。”胡家爷爷一向都很开明,“晞孟都已经结婚成家了,一凡、一敏也都参加工作了,雲璎这一辈人也都在慢慢变老,少来夫妻老来伴嘛,互相搭个伴蛮好的。”
  “我也觉得蛮好。”胡家奶奶听罢满意道,“至少娃儿们都是自家的,总比找个外头的人强。”
  “开饭啦!”胡家奶奶开心地对着全家人大声吆喝。
  不久,大姐雲璎和邹家姑爷组建了新的家庭。三姐霈璎一家随曲家姑爷转业迁回常德,骁军已经长成一表人才的大人模样;小老虎虽然口齿不清,却很懂礼貌地叫着外公外婆,外公外婆是又欢喜又心疼。达垣和华芷也调进了城区,达垣安排到新成立的常德市一中分校(后改名叫八中),华芷到高山街小学教书。
  
  1976年的暑假,晚上几乎都是睡在外面操场里的,虽然以往的夏天大家也都习惯把竹床、睡椅搬到外面乘凉,但一般不会彻夜睡在外面。这年不同,为了躲地震,高山街小学的老师、家属们不仅把竹床、睡椅等搬了出来,还不怕麻烦地把床都给搬到了操场,还支起了蚊帐,彻夜睡在外面。孩子们都觉得很新鲜,互相嬉闹着,全然不顾大人们对地震的担忧。
  只有岩头一个人还窝在家里。“屋里热得像蒸笼,你不出来乘凉?”华芷站在门口问。
  “外面没亮光,我还想看会儿书。”岩头已经读中学了,仍旧调皮捣蛋,但是对读书却有着浓厚的兴趣。
  “小心来地震哦。”
  “哪里会有那么多地震?唐山隔我们这里远着呢。”岩头答,“来地震了我也跑得赢。”
  “那好吧,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叫你,你自己也警醒点。”华芷无奈叮嘱道。
  夜深了,孩子们都被家长监督着睡觉了,格格和五一钻进自家的蚊帐里,仍旧嬉闹着。“不许讲话了,睡觉。”华芷呵道,“格格姐姐你带个好头,五一你也是马上要读书的人了,要听话。”
  不一会儿孩子们进入了梦乡,五一仿佛梦见自己背着小书包进学校的场景。
  
  九月份开学后,五一真的背着书包进学校了。当然她家就住在学校里,实际上只是背着书包从家里走进教室,但仍然对学校生活充满了新鲜感。
  第一天放学,同学们排着路队回家。五一也懵里懵懂地排在了路队后面,跟着队伍走出校门时,被眼尖的李校长一把逮住:“你这个小糊涂虫,你家就住在学校里,你还打算跟着路队跑到哪里去?”
  学校里的老师们笑话了这个小糊涂虫好多天。
  可小糊涂虫的新鲜感没有持续几天,就开始逃学了。早上从家里出门后,她停在楼梯口不走了,死活不肯进教室。华芷听说后急匆匆地找来:“你怎么了?怎么不去教室?”
  “我不想上学,上学不好玩。”五一倚靠着楼梯栏杆撇着嘴。毛泽东逝世,全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学校里也不准教唱歌、教跳舞,甚至不准放声大笑,孩子们每天都只能跟着大人们一起沉痛哀悼敬爱的毛主席。
  “上学是玩的么?是学知识的。”华芷边训斥边拉扯五一。五一使劲扳着栏杆大声哭闹起来:“我不上学,我不上学!上学一点也不好玩!”
  一旁的李校长叹了口气:“孩子好玩是天性,现在又不能唱又不能跳的,我看就不读了吧,反正她还没达到年龄。”
  华芷也叹了口气:“行,那今年就不读了,明年再读吧。”
  
  不久,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顿时全国上下又是一片欢腾。常德市也是热闹非凡,大街小巷敲锣打鼓,游行队伍从公墓出发,如长龙一般,一直排到了家门口。
  达垣、华芷两口子也带着孩子上街看热闹,满眼是大红标语和彩旗,满耳是锣鼓喧天和口号,无论是游行的人们还是观看的群众,个个都喜气洋洋。游行队伍里一只“大白鹅”故意把长脖子伸到小孩子面前,把孩子们吓了一跳。一个小不点儿还给吓哭了,周围的人们都善意地笑了起来,年轻的妈妈也是充满笑意地把宝宝抱起来呵哄着。
  笑意同样也洋溢在达垣脸上:“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记得还是小时候在临澧县城庆祝抗战胜利时,人们疯了似地自发地走上街头欢庆,就跟今天这场面相似。唉,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华芷点点头:“时间过得确实快,你都有白头发了,我们的青春年华也逝去了。”
  “粉碎了四人帮,希望局面能向好的方面发展,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
  
  岩头放学回家,看见家里只有两个妹妹先回来了。
  “开炉门了没有?”
  “开了。”格格回答。
  “淘米煮饭了没有?”
  “煮起了。”
  “家里有什么菜?”
  “有冬瓜。”
  “嗯,那我就做个最拿手的红烧冬瓜。”岩头向两个妹妹宣布。
  “好,哥哥做的红烧冬瓜最好吃了。”两个妹妹高兴拍手。
  爸爸妈妈都是班主任,对待工作又都认真负责得很,给学生补课是家常便饭,所以回家都比较晚;尤其是恢复高考后,爸爸带高二毕业班,干劲很大,一心想把自己的学生都送进大学。父母工作忙,做饭的事往往就落到岩头和格格兄妹俩头上了。
  岩头在走廊里做饭,两个妹妹在屋里的小桌子上写作业。待饭菜做得差不多了,爸爸妈妈才回到家,姐妹俩又收拾起书本文具,腾出桌子来吃晚饭。
  
  这天虽然不是周末,全家人却聚在爹娘家里一起听广播,广播里正播送着达垣的先进事迹。
  胡家奶奶问:“这广播里怎么在讲我那死了好多年的大儿子?”
  胡家爷爷笑道:“播音员不认识‘垣’字,读成了‘恒’字,其实不是讲达恒,是在讲达垣呢。”
  大家都笑了。
  “嘻嘻,白字先生。”
  “不对,是个女声,应该是白字小姐。”
  胡家奶奶继续问:“讲达垣什么了?”
  “讲达垣不错,你生了个优秀的儿子。”胡家爷爷自豪地告诉老伴,“恢复高考后,达垣在八中带了两届毕业班,两届毕业生的升学率都是全市第一,被评为市里的先进工作者。广播里在表彰他呢。”
  胡家奶奶听罢高兴道:“我们家达垣从小就不错,学堂里先生早就说过他有出息。”
  达垣不好意思道:“这算什么出息啊?不过一穷教书匠罢了。”
  胡家爷爷道:“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做出成绩,就叫做有出息。”
  达垣笑望着妻子:“华芷也被市教育局评为优秀班主任。”
  华芷羞涩一笑:“这也值得一说?”
  胡家爷爷更高兴了:“你们两口子真心不错,工作出色,家庭也和睦。”复问向骁军,“社会青年也可以参加高考,你没有打算考一考大学么?”
  “正在复习呢,书都随身带着。”骁军指了指自己的黄军挎包。
  “他呀,背上背个死老鼠假装打猎的,都谈恋爱了,哪还有心思搞学习啰?”同辈的兄弟们立马出卖了他。
  “骁军谈爱了?谈的什么样的姑娘?”胡家奶奶连忙问。
  “谈什么狗屁恋爱?我没同意。”霈璎冷冷道。
  “为什么呀?”
  “她嫌弃我们家小老虎。”
  骁军皱着眉:“她只是看小老虎那个样子,担心我们家有遗传病史。小舅舅也是那个样子嘛。”
  胡家爷爷道:“你跟人家姑娘解释解释,你弟弟和小舅舅都不是天生的,是过去医疗条件差,生病落下的后遗症。”
  “有什么解释头?”霈璎道,“她嫌弃我们,我还看不上她呢。我们家骁军长得一表人才,还是政委的儿子,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曲玄斌拉拉霈璎:“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事让儿子自己解决。”
  骁军道:“解释过了,她还调笑说怎么地主家尽出傻子。”
  霈璎更气了:“她懂什么?过去穷人家的孩子生病了哪有钱治病?都是任其自生自灭;富人家才会花钱给孩子治病,虽说成了傻子,好歹也是一条生命。”
  “反正你不许和她再来往了。”霈璎厉声道,“嫌弃我们家小老虎的,就算是个天仙我都不稀罕。”
  “已经分手了。”骁军小声嘟哝着。
  “你妈也是心疼你弟弟。”胡家奶奶安慰着骁军,“你还年轻得很,以后会找到好媳妇的。”
  
  临澧乡下的默儿带着老婆孩子到常德认亲来了。“我们乡下人结婚早,都养了三个孩子了。”默儿长得高高大大,介绍着自己的媳妇和三个儿女时却很腼腆。
  “好好好,结婚早也有结婚早的好处,你这有儿有女的,多好啊!”胡家爷爷高兴道,“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了,你哥哥晞孟生了一个孩子就不能再生了。”胡家奶奶则抹着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我都添了这么多重孙了。”雲璎抱起最小的孙女乐不可支。
  “以前乡下的爷爷奶奶总不让我来看你们,生怕我来了就不回去了。现在爷爷奶奶去世了,我爹就叫我来看望您两老和亲爹亲娘。”默儿道。
  “这些年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我们也不尴尬去看你,怕对你有影响。”胡家爷爷问道,“你爹树进可还好?”
  “他挺好的,时常念叨着您,总说您是他的贵人呢。”
  “什么贵人,不连累别人我就知足了。”胡家爷爷道,“如今政策宽松些了,以后就要多走动走动。”
  “哎,我爹也这样说。”默儿应道,“如今政策是好,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农村实行土地包产到户了,农民都干劲足;也允许办乡镇企业了,我现在在村里办的石灰矿厂当厂长。”
  连孙辈都有出息了,胡家爷爷倍感欣慰。
  
  房梁中间挂着一个竹篮,格格搭了把椅子踩上去,拿一根杈棍把篮子钩了下来,妹妹在底下小心翼翼地接着。然后两个人从篮子里搜出桃酥分吃。
  “我们偷吃奶奶的东西,会不会被发现啊?”妹妹担心地问。
  “轻点声,别吵醒奶奶了。”格格嘘了一声,谨慎地望了望火盆边打瞌睡的奶奶,妹妹也小心地望了望奶奶,在妹妹的印象里,年迈的奶奶终年都是穿着棉袄偎在火炉边打瞌睡,除了夏季最热的一段时间。
  “爷爷买菜去了,奶奶睡着了,幺幺上班,只要我们不一下子把东西全吃完,发现不了的。”格格安慰着妹妹。幺幺小毛被街道居委会安排进了一家福利工厂上班,和一些残疾人一起做点简单的工作,也能自食其力了。
  姐妹俩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爷爷出现在了门口:“又在偷吃了?”
  奶奶也一下子醒来,看见惊慌失措的俩丫头,举起拐杖作势要打:“你们俩馋鬼,挂那么高也偷得到。”
  格格狡嘴道:“谁叫你那么小气?吃个老虱母都要留个后腿。”
  “要细水长流,懂不懂?”奶奶训道,转而翻着爷爷买回来的菜,一一问着价格。“哎呀,这么贵的菜你也买?我现在是走不动了,要我买菜呀,一条街走完,得选最便宜的菜买。”爷爷总喜欢买点新鲜上市的时蔬,价格自然贵,也总被老伴数落。他也习惯了,懒得理她,坐下来慢慢择菜。
  “给我一角钱。”奶奶向爷爷伸手。
  “你整天不出门,要钱做什么?给了你又总弄丢。”奶奶已经有些老糊涂了,如老小孩一般,总向爷爷要钱;然后藏在被子里、枕头里,然后就忘记了,找不到了。
  “对面国营商店里新进了奶糖,孙悟空牌的,给丫头们买了吃。”奶糖是个稀罕物,俩丫头还只吃过水果糖,从没吃过奶糖,一听说都围拢过来。
  “奶糖贵得很,三分钱一颗,水果糖一分钱都能买一大把。”爷爷虽这样说,还是掏出一角钱交给格格,“兄妹仨一人一颗哦。”
  姐妹俩欢天喜地地买了三颗奶糖,还找给爷爷一分钱。奶糖味道果然和水果糖大不一样,又甜又香又滑腻,真好吃啊!
  “奶奶一点都不小气嘛。”妹妹砸吧着嘴。
  “嗯,她只喜欢吵爷爷,对小孩子特别好。”格格也砸吧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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