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分房会议

　　妈妈王亚芬已经回去已经快两周了，付静雯还是没收到她臆想中的消息。她有点担心，是不是这一次她爸爸一反常态地强硬了？
　　她有点急了，以前每月如期到访的老朋友过了好几天都没来，她担心是不是有了。她和马新荣已经好过好几回，情急难耐之下没做任何避孕措施。
　　“新荣，明天是周六，我们回芦潮港农场一趟吧，看看我爸到底是什么想法？”晚上她跟马新荣一起吃完饭，马新荣在集体宿舍的水房里洗碗，付静雯站他旁边慢慢地说。
　　“这……”马新荣一听要去见那还不知可否的老丈人，想起他曾经编过的瞎话，心里一下没了底气，“妈那头不是还没来消息嘛，再等等吧,你不是说过你爸听你妈的。”
　　“不行，不能等了，我可能有了。这婚礼准备也得一段时间吧，到时候就难看了。”付静雯讲这话时，也许是因为害羞，声音细得来如同蚊子叫，不过马新荣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啊，真的？”马新荣一阵狂喜，禁不住放下还没洗净的碗，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捧着付静雯清秀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嗯。”付静雯肯定地点点头。
　　“好，明天回去！”马新荣一下子来了底气，这珠胎暗结的大好事那是为他和付静雯的婚事添加了一道保险。
　　事情确实是付静雯担心的那样，爸爸付伟明一直不肯松口，任凭王亚芬做什么工作。本来王亚芬也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现在倒过来做付伟明的工作，这力度、这效果可想而知。
　　马新荣一上门，付伟明脸色就很难看，如果不是有王亚芬拦着，他肯定会把马新荣轰了出去。
　　付静雯把有了的事告诉了妈妈，这事毫无疑问地会传到了付伟明的耳朵里，他明白这事已至此，根本无法改张，不过他还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
　　“小雯，你的事我也不管了，以后你们日子过好了是你的福分，过不好不要讲爸爸我没拦过你。”他算是默认了这门婚事。
　　马新荣家里没多少钱，婚礼的费用几乎都是付静雯家的。马家也很知趣，没钱就多出点力气，那间煤卫合用的房子要做婚房总得简单收拾收拾，马银根在出力气方面毫不吝啬，他几乎承包了所有的活计，刷墙壁，修地板，跑进跑出帮两口子选家具。
　　付静雯的爸爸付伟明真是做到“你的事我不管了”，成了甩手掌柜，对女儿的婚礼根本不闻不问，就是婚礼当天，脸上的笑也是挤出来的。
　　马新荣由于高兴，对老丈人的这点表情根本就没注意，待到闹洞房的亲戚朋友散开后，马新荣凝视着美艳绝伦的新娘，深情地说：“我马新荣娶了付静雯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付静雯却没有搭理马新荣的话，似乎有点不开心：“我爸也真是的，我办这么大的事，也不给个真心实意的笑脸！”
　　马新荣一听，回想一下婚礼的过程，老丈人付伟明确实是没好好笑过，于是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付静雯：“小雯，不要紧，我们肯定会搬到市里去的，到时候他就开心了。”
　　马新荣和付静雯的婚礼在南浦化工厂成了新闻，新闻的中心不是婚礼本身，而是吴学文厂长竟然参加了他们俩的婚礼，那是应王亚芬的邀请。
　　大家实在猜不出马新荣和付静雯两个跟吴厂长的关系，于是联系起前面吴厂长提出调付静雯到机动科一事，再加上婚礼那天付静雯已经有点显了怀，于是就传得有鼻子有脸的，说什么付静雯怀的是吴厂长的，马新荣是稀里糊涂戴了帽。
　　这些传说都是背着他们的，但不可避免地还是会传到三个当事人那里。不要看付静雯名字叫得文静，却是个急脾气，她气得要到工厂里骂人。马新荣却老成一点，连忙劝道：“这种事骂不得也解释不得，那会越描越黑，只要我们俩好就行了，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吴学文对这传闻更是毫不理会，反而心里暗暗一乐。原来吴厂长正在琢磨着如何实现他给王亚芬的承诺，好好帮帮他们俩，现在的这些传说正好起到顺水推舟的作用。
　　“只要我吴学文在这厂里的权威还在，那些天天盼着拍我马屁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照顾付静雯她们俩，免得我直接吩咐了。”精于世故的吴学文厂长是这么想的。
　　最近这几个月，吴厂长非常忙碌，为了如何分配苏州河边的那批房源，忙得连到张玮娣医生那里去得也少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时不时去机动科办公室跟付静雯聊上一会。没外人的时候，他们主要是谈谈付静雯她妈妈。有人的时候还会故意关心一下付静雯的身体，说不要太累了，毕竟是两个人的身子了，等等。
　　于是那些传说就越传越发玄乎，说吴厂长已经把那人老珠黄的张医生一脚蹬了。
　　张玮娣一点也不生气，她知道吴学文的目的，他想掩人耳目，张玮娣希望得到的那批房子分配在即。
　　天已经黑了，老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厂长会议室里还是灯火通明，参加会议的人除了房管科朱科长，其他一水的厂级干部，开会的议题就是讨论那批房源的分配方案。会议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但大家还是非常振奋，都在等待着最后约定俗成的议题，如何给自己搞上一套。
　　“会也开这么长时间了，大家看看这剩余的房源里能不能给在座的都摊上一套，大家一直在传这片老化工厂的土地受过污染，不敢住的嘛，我们厂级干部带头入住，大家也能够少点担心。”李厂长终于开口点出大家一直企盼的话题。
　　“是呀，大家一直在议论被污染过的土地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马上有人开始附和。不过讲归讲，大家是心知肚明，这些土壤受过污染的传言还不是由这间会议室中的某些人授意传出去的。
　　“李厂长，”吴厂长对着李厂长先点点头，算是示意认可李厂长的话意，然后话锋一转，“这批房子的地理位置好坏大家有数，局里的领导心里也有数的，人事处徐处长，宣传部马部长老早就打招呼，都想要一套，说是原先分给局里的房子老早有主了。”
　　“局里确实要侍候好呀，像钱处长分管计划的，也想要的，老早跟我划翎子（上海方言：暗示）了。”分管生产的汪厂长也开口了。
　　党委书记老赵两年前才从兄弟厂调过来，参加过上一次杨柳青路上那批房子的分配会议，依稀记得人事处徐处长当时是给过一套三房一厅了，马上提出疑问：“徐处长两年前不是给过房子？怎么又要了？”
　　吴厂长一听，这赵书记还较上真了。刚才赵书记说的那套房子已经被他偷梁换柱地改到他名下，现在他女儿住着。为了不让赵书记再计较下去，马上反唇相讥：“这京官大三级，他开了口，我们怎么好问，要不你明天打电话问问？”
　　赵书记虽说是党委书记，工厂的一把手。由于是从外厂调入，在南浦化工厂根本没有根基，一直被架空，说话没有分量，被吴厂长将了一军后也就没话说了。
　　作为吴厂长的铁杆亲信，朱科长见此情景，连忙接上话：“局里的领导得罪不起，看来剩余的房源不够了，是不是把前面讨论的标准再往上紧一紧，这次不能回迁的职工可以考虑下一批康汇小区的房子。”
　　他说这话时其实心里在嘀咕，“吴厂长不知道又要给谁玩偷梁换柱的把戏了，徐处长要房子他是老早跟我提过了，马部长好像已经确定可以从局里分配的房源中拿到一套。”
　　吴学文的确在偷梁换柱，为张玮娣做的。他之所以敢于这么做，是因为没人会去局里某领导面前犯忌地问上一句：“我们厂里给你的房子拿到没有？”
　　只要房管科把手续做好就万事大吉。这些通过偷梁换柱和幕后操作分配的房子是不在公示范围内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知道。能够通过此等方式拿到房子的人，家里肯定不缺房子，也不会自己住进去，以后也就不会跟同单位相熟的人照面了。
　　当然还是有一些爱操闲心的，或者对分房结果有意见的人会产生疑心，然后去举报，举报的结果都是返回由本单位处理。局里对这些匿名举报，一般不做太多过问。大家都知道，分房涉及家家户户的利益，没人有意见是绝对不可能的。
　　吴厂长的偷梁换柱又成了，在房管科登记房屋居住卡时，朱科长见吴学文要求登记的是张玮娣时，有点惊讶：“大家不是传你已经不跟她好啦，不去她那里好长时间了。”
　　“你也相信这些传闻啊。”吴学文微微一笑，“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快退休了，帮她弄点好处。”
　　“吴厂长你要退啦？”朱科长大吃一惊，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攀上的靠山就这么退了。
　　“你看你急的，总归要退的，又没说是现在。”吴学文拍拍他的肩，“退之前肯定会把你安顿好的，我这位置早晚是你的。你给他们暗中操作了那么多好处大家有数，再加上有我运作，常委会通过没问题，就是连外来的赵书记我们不是也没亏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