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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9-10-21 08:31:41      字数:9369

  带芎子要去开会,老太太没有人照顾不行。她想到淑云,姐姐肯定去听会,她要想方设法诓哄淑云去她家。姐姐往屋里抱柴禾出来她便走过来。淑云清楚老妹的目的,逗她说:“老妹子找我要给姐抓抓虱子吧?头皮这两天老刺挠儿了。”伸手还在头上挠了挠。
  “今天没工夫,等哪天有工夫再给你抓。”带芎子说。
  “你没工夫要干啥去呀?”
  “去开会呗!”
  “开会与你有多大关系呀?”
  “关系大着去了,姐,你去和你老姑说话去,你老姑非让我来找你。”
  “还是明天去陪我老姑说话,今天没功夫,我要听听会。”
  “听什么会?再说你会听个啥?”带芎子硬是把淑云驾到家里。老太太不了解情况,刚要开口责备,带芎子带上门,走到院中说:“你们等着,一会儿我回来跟你们学学会议精神,走喽!”
  “你回来。”淑云说,“给我抓完虱子再走哇?”
  “再坚持一下。”带芎子的身影像燕子一样,轻盈地掠过窗户。
  淑云笑个不停,老太太被她的笑感染,莫名其妙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瞅我傻笑啥呀?”
  “你不是总为我老妹的终身大事发愁呢吗?”
  “不那么太愁了,左右得剩到家了。”老太太既是气话,又是无奈,面部不单单是一种表情,立刻变得很复杂起来。
  “老姑,好事来到啦!”
  老太太面部又增加一种惊讶的表情,她似乎在淑云的表情隐约洞察到与女儿有关联,脸上即刻浮上一丝喜悦,嗔怪起侄女来:“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打哑谜,该说就说,你想把我急死呀?是不是关于你妹子的事啊?”
  “老姑,咱们这来个特派员,你老应该听说了吧?”
  “啊!”特派员叫李军,老太太的密探早就通报几次了。张二和三娟子第一时间就把屯子来特派员的事情告知老太太了,老太太听了没往心里装。不以为然的神态,瞬间平添出几分顾虑。她想,官向官,不知特派员的到来能把这个屯子带到何种境地?老太太没详细过问,也不值得她去问。可从淑云口中再说出意味大不相同,而且侄女口中的特派员年纪比张二和三娟子口中的特派员有很大差别似的,她饶有兴趣地往淑云身旁挪动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头倾向淑云,脑子还在想,特派员按常里应该是上了岁数的,“你说那特派员……难不成是年轻的?”
  “你老猜对了!”淑云手拍在老太太血管干瘪的手背上,紧接着把头贴进老太太,额头相碰。
  老太太有所悟,侄女这种动作二十多年以前经常和自己做,那代表着特别高兴,自打成家,亲昵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少,似水中的泡沫被岁月钢针各个击破,变成了过往,同样的动作好似海沙流失了二十来年。老太太清楚,与其说侄女在没有心情做,倒不如说侄女被生活压迫得做不出来。老太太心情也随之一落千丈,许多年都是在压抑中度过的,今天侄女影响到她整个人,笑说:“你直勾勾地盯着我傻笑啥呀,我的脸上有什么字样啊?”老姑突然命令说,“快点说!”
  “老姑,新来那特派员真是个年轻小伙!”
  “真的吗?”老太太即刻精神焕发,追问道,“你快说详细点?”
  “那小伙我详详细细地访听过了,今年才二十三岁,与我老妹相仿,长的那个精神劲儿就甭提了,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对象。大学生,条件好,要是真能成的话,我老妹还真没白挑,终于等来个称心如意的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老太太明知侄女不会和她扯谎,她还是半信半疑。这种巧合好像在小说里才有的。
  “老姑,你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骗你老人家呀,凭空捏造会闪你老人家一下,我说的的确千真万确,那小伙我见过好多次了,说话唠嗑也都挺好,我看他看我老妹的眼神儿好像、好像有戏!”
  老太太幽深的眼眶里放射出灯一样的光芒。侄女家的事一桩接一桩,老太太心情怎么能好?侄女强大的心里使老太太有了些许安心,可女儿的事又使得她一筹莫展。老太太听完淑云的话,抓住侄女的手又开始忉忉起来:“不知人家小伙能不能同意?”
  “老姑,我如果若没谱,我也不敢说出来,要不然你老晚上睡不着又该胡思乱想了,因为没影的事情你在寻思个好歹的我不就成了张家的罪人了吗?告诉你老,我有八成把握,我老妹和李军昨天在我家见了面,我看两人都有意思。昨天人少,姑娘家又面矮她没好意思看仔细,今儿个趁着开会人多,我老妹能近距离瞧瞧,全方位了解了解,当然,主要是人品。”
  “如果真能成感情好了,也了却了我的一块大心病,就是我死也瞑目了!”老太太平淡地说,显然,她对这桩一厢情愿的婚姻不持太大幻想。
  淑云埋怨说:“老姑你又说些不吉利的话?应该往好了想才对?”
  老太太抽了自己嘴一巴:“算我说错了,说错了。”
  “谁知你老太太寻思啥说啥,我们还希望你多活些年呢!”淑云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孩子,就这样,就现在这样,娘俩面对面坐着,对望着。现在仿佛是从前,淑云带有孩子气无所顾忌地说,“你老,你老就活一百岁,不对,不对,活一百是骂人,你老就活九十九岁,老姑你看还行吧?”
  “不行,你总是安慰我活一百,我不愿意做那么多大岁数的老妖婆。还是那句话,到时谁见了都得被吓得躲得老远老远的了。”老姑笑了,露出一口新长出的洁白芝麻牙。
  “老姑真会说笑话,即使你真成为妖婆,你一个干巴妖精连个小孩都打不过,你说还有谁怕你呢?”淑云笑得声音大了起来。这样的快乐是短暂的,融不到年轻时无忧无虑的笑里面去了,可娘俩的兴奋劲儿不亚于当年。老太太再次被感染到了,也再次笑了起来,抛开所有地烦闷,这种忘却烦恼的笑使得娘俩脸部肌肉变得僵结,或许是很久很久不笑的缘故吧。把笑已经淡忘了。老太太的笑一发不可收拾,淑云恂然地盯着老姑,瞳仁好像凝固了。老太太边笑边说:“快掐掐我的脸,快点!”
  淑云按照吩咐,手放在老太太皱褶的面皮上慢慢加力,直置把笑止住,神色慌张地问道:“老姑,你刚才笑个没完没了的,差点没把我吓背过气去,是咋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八成是神经抽筋儿吧?以前哪,绷得太紧,冷不丁打开了,就收不回来了。”
  淑云嗯了声,刚要继续下面的话,听见外面叫:妈,姐,我回来了。她赶忙转到炕沿边,把脚伸进鞋子里。
  带芎子推门进来愣住了,问:“你们娘们瞅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有吗?”淑云回问道。
  “别跟我来这套,有问题你就直接问?”
  “咋样?”
  带芎子未加思索:“挺好啊!”
  “你知道我问你啥呀,你就说挺好啊?”
  “呵呵,你少跟我兜圈子。”带芎子撇了她一眼,“不管你问的是啥,我就一个答复,我看你还玩什么花样?”
  “啊,好,我问你喽……”淑云问,“你,你是不是今天特意看李军去了?”
  “说啥呢?”带芎子把头扭向老太太,“妈,你看你侄女说啥呢?”然后又转向淑云,“我非用针缝上你这张嘴!”然后撸胳膊挽袖子,吓得淑云直躲。带芎子抿着嘴笑,“你跑啥?不用跑,我只不过吓唬吓唬你,看把你吓得?”
  淑云笑了:“以防万一呗。”
  “还防万一,我要抓你谁能挡住,凭你娘俩也不是我的对手呀?”
  “你厉害行了吧?对了怎么会散了?”老太太问。
  “没有。”
  “没有你咋回来了?”淑云问。
  “我被你老姑父用大眼珠子给瞪回来的。”
  “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带芎子说:“也没啥,我不就好说吗,你老姑父是怕我乱开炮,所以暗示我回家。”
  “我还以为你生气回来的。”老太太说。
  “自个儿爹说了就说了呗!生哪门子气。对了,妈,你还想看我爷俩对立呀?”
  “我可没说,也不想看。”老太太舌头舔在手心上,随后双手放在鬓角向后梳理头发,眼睛偏向窗外。张二手搭窗台走过,还像老太太招招手,蹦跳地进屋,拽下带芎子手:“老姨,你今天真厉害,说……”老姨朝他眨眼睛,张二不明白老姨眨眼睛的意思,他想或许有些话不该说,跳转身对三娟子说,“你说我干啥?”
  “我啥功夫说你啦?我连嘴都没动一下,怎么说我说你了?”三娟子被张二问得惛眊,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二好像有事隐瞒,淑云追问道:“张二,你把头转过来,说实话?”
  张二由于恐慌,偷眼看看妈妈,又转过身去对三姐眨眨眼:“你明明说我了,怎么还不承认?”
  三娟子判断不出弟弟地意图,执拗地问:“我真没说呀,你到底让我说啥?”
  “你说了,你肯定说了。”张二用手指着三娟子,却看见迈腿进屋的二姐,她用眼神求助。
  二娟子轻轻打张二一巴掌:“你犯错了还不行说呀,你不听话扬哪跑不行说呀?你三姐不告你状你还一个劲儿的逼她?”
  “妈,你看他俩又欺负我,我在文化室那还让我老姨掐了两下,到现在还疼呢,我老姨太厉害了,差点没把我脸蛋子的肉拧下来。”张二说。
  “掐你是轻的,咋不踢你两脚才解恨!”淑云却被带入孩子们的争辩之中,原来是不值得过问的案件,她不再去理会。带芎子就怕张二把王会计会上毒舌的那番话学出来惹姐姐伤心、生气。张二径自来到收音机旁:“怎么没人听收音机呢?”刚伸手要放,突然一个力道使他退后一步。三娟子说:“谁让你放的?”硬拖着张二来到炕边。
  张二挣脱三姐的手:“撒开我,我的胳膊刚要好,你又给碰裂开皮啦?”当他再次跑到收音机旁又伸出手来,三娟子说你往哪去,还想放是不是?你给我回来吧!张二被三娟子又拉回炕边。
  “你烦不烦哪?”张二执泥地甩动手臂,三娟子扣在张二虎口不放。两个人僵持不下,带芎子商计三娟子:“你松开你老弟,让他把收音机放开吧?”
  “不行?”
  淑云商量张二,说:“别放了,我和你姑姥还有你老姨她们说会儿话。”
  张二乖乖地手扶炕沿爬上了炕。淑云拽住张二脚踝:“你怎么不脱鞋就上炕?把炕席都踩得埋里咕汰的,快把鞋脱喽!”
  张二傻笑地坐在炕边脱鞋:“我忘了,我忘了!”
  “你一整就忘,你吃饭咋不忘呢?”三娟子问。
  “你属菜巴接子的,我又没上你家去,你管得着吗?”张二瞟三姐一眼。
  “你再说一句?”
  “我说了,你能把我咋的?咱们俩好像有仇似的,你是岳飞我是金无兀,见面就打,一见面就打,等哪天和你一较高下?”
  “你?”三娟子扬起手,“咱俩现在就分分高低。”
  张二骨磆滚到炕里,还没坐稳质问三娟子:“你保证过的,不招惹我,刚说几天就忘了?”
  “我记性不好、忘性强,刚说过的话都不记得,别说说过很长时间的话,不但想不起来也没印象了。”这样的斗嘴好像是成长中磨砺本能,不是真正意义上地吵斗,而是锻炼在社会中应对于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出现一些未知情形下的模拟演练。在“争吵”和辩论中姐俩充当着不同的角色,给家庭带来许多快乐,在外面姐俩联手斗法打妖。因此小姐俩的性格从内向转变为外向,与哥哥姐姐内向的性格截然不同。三娟子时刻藏着一颗爱护和保护弟弟的责任心。他们宛若鱼儿一样在悠悠岁月长河里蜕变成长……
  “不理你了。”张二躲在姑姥旁边,“说话不算数的人,出外头别说我认识你?”
  “再说?”
  老姨拉三娟子:“别再气你弟弟了?”
  张二不去理睬三姐,坐到姑姥对面,凝视姑姥的脚然后伸出自己的有脚:“姑姥,我再和你比比脚?”和老太太脚对脚比对,右手在脚上比划着,“姑姥你看我脚照你脚大这么多,这是咋回事呀?”他调皮的趴在炕上,脸贴近老太太脚不足三寸的距离打量着。
  淑云身体歪向炕里,拉张二:“你怎么学会粘牙倒齿的了?”张二不情愿地离开。老太太打在淑云手上说:“松手,真是的。”告诉张二,“这脚是裹小的。”手攥在脚背上,“是用布带子用力缠,一圈,两圈地缠,不让脚长。”
  张二讶然睁大眼睛问:“为什么好好的要裹小了呢?”
  姑姥告诉说:“那时候时兴这个啊!”
  “那多疼啊,要是我,我说啥也不带裹的?”
  “裹脚呀,冷不丁疼,疼得不知怎么放才好,时间长了就不知道疼了,麻木了,年头多了也就没感觉了。”
  “那姑姥,你们从什么时候就裹脚啊?”三娟子问。
  “当然是小时晚儿就开始裹了,不然脚长大了就裹不了了。”
  “那为什么裹小脚哇,不裹不行吗?”
  “那时候脚大会让人笑话的,女人的脚越小越好,我的脚还不算小,还有比我这脚还小的呢!”老太太动了动脚趾,那脚趾几乎贴近脚掌,就像仙人掌顶部长出的五个小结子,而且一个比一个小,到了小脚趾,需要根据脚趾所在位置隐约才能辨别出来。老太太怨恨说,“回想起来旧社会就是坑人,这么点的小脚站着都费劲,别说走道了,年龄大了没毛病的都走不了道。我真羡慕你妈她们这代人,还有你们这代人,想跑就跑,想蹽就蹽,谁能管着?我们年轻时就是一步一步往前挪,都没有爬的快,整这么点的小脚能美哪去?可恨,我恨是谁留下的这样的俗气,害得我腿脚好使倒成了瘫巴!”喟然长叹,“我真痛恨万恶的旧社会。”
  三娟子咬着嘴唇:“姑姥我也替你恨那万恶的旧社会,害得你成天坐在炕上不能下地走。对了,姑姥你们年轻时,那,那怎么干活呀?”
  “那时候的裹小脚的妇女不干活,再说也干不了活,站都站不稳,还怎么能干活呢?有钱人家可以雇长工,雇大脚丫鬟……”老太太刚说到这,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大家一同向窗外望去。三娟子跷着脚说:“我姑姥爷和那个李哥哥回来了。”门吱扭一响,两人走进房间。淑云她们都站了起来,就连张二也站在老太太身旁。老队长指着老太太介绍给李军:“呵呵,她是我老伴。”
  李军鞠礼,说:“老人家好,我叫李军。”
  老队长拍下李军左肩头,又介绍老太太认识:“老伴,这就是咱们公社派到咱们屯子的特派员。”
  “坐,坐,坐,孩子快坐。”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打量起年轻人。从淑云谈起,老太太就想立刻见到李军,当她见到李军,年轻人果然器宇不凡。
  老队长对老太太说:“别看他岁数小,从说话唠嗑中就听出这小伙子不简单,咱们公社领导挺有眼力,是,是太有眼力了!政府部门正需要这样有才华的人。”老队长要把李军介绍给淑云认识,李军笑说:“我认识,张姨。”
  “是啊?”老队长皱起眉头再想:李军怎么会认识侄女?侄女足不出户,认识外面的人少之甚少,更别说政府部门的。亲戚更谈不上,因为张周两个家族的上至老态龙钟、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孩他怎么会不知晓?正在他迷惑不解的时候,李军指着二娟子说:“这三个孩子是我姨家的。”手指弯曲指向带芎子,自己觉得呼吸不太正常,“这是你家,你家我妹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你都认识呢?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她们的?”
  李军就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学说了一遍。老队长听了时而生气时而高兴,生气的是王会计和韩队长欺人太甚,高兴的是上边重视起民生问题。看样子,王会计他们或许能得到应有的惩治,或许大家即将与曙光接近。对女儿说:“你快去炒几个小菜,我们爷俩喝两盅。”
  带芎子应声出去,淑云随后跟出去:“老妹,我帮你做菜。”
  李军失神地望着带芎子的背影。“来坐呀?坐。”老队长一连说了两声,李军才收回心神,幸好,老队长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老太太却看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一个劲儿地手拍炕,让李军坐在她旁边。二娟子虽然看不出什么,可她知道,特派员和姑老爷笃定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恐怕弟弟妹妹嘴不好说出去,所以悄悄地把弟弟妹妹领走。
  李军手足好像局部拘挛,他见老太太穿戴干净利落,拧着鸭子腿。他按照老太太拍的位置坐下来,然后问:“大娘今年高寿?”
  “七十多啦……”老太太声音拉得很长,“要搁过去都活埋十多年了。”
  “大娘,我也听岁数大的老人说过,是传言吧?”
  “别听她胡说八道。”老队长说,“你大娘这一天净胡说八道,我们活这么大岁数只听过这句话,根本就没看到过哪个过六十的就被活埋,说话一点道理都没有。”
  老太太说:“我也是听老人说笑话,我不也在说笑话吗?我不是调节一下气氛吗?瞧你还认起真来了。”
  “特派员是公社派来的,你当着干部是散播谣言还是胡诌八扯?”
  老太太瞪着他:“孩子问我,我不随便说说管啥的?多亏没说别的,说别的你还得逮捕我呀!”
  李军笑呵呵地说:“大娘,您老的身板还挺硬朗,真看不出是七十多岁的人,冷眼看也就六十左右岁,大娘,您真是修来的福哇!”
  老太太除了见到自己家人外很少与外人接触,更不要说有人说她爱听的话:“不行了,人老了,身上边的各个零部件都不好用了,特别只脚彻底使唤不了了。”老太太拍拍用腿带从脚踝一直绑到膝盖下方的腿带,又搬搬不到三寸金莲。
  “瞅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腰板还溜直,还有干干净净的衣服,反正哪都不像。”
  “这也是我姑娘的功劳。”老太太倍感自豪,有意在李军面前卖弄,“我老姑娘对我可没的说,衣服埋汰点就给我洗,几天给我一次洗头,从来不嫌我脏。我要吃啥不管多累都给我做,你大爷还基本不着家,屋里外头的全靠我老姑娘她一个人,有啥事我是干着急,没办法啊,还动弹不了。这都不算啥,有时候我发脾气,我姑娘从来不顶撞我。人哪,人到了岁数哇,心就特别焦,不管错不错就爱生气,有时候我和我闺女像调换个似的,她就像大人哄小孩子似的哄我,她和那屋她姐唠嗑就说我是老小孩。我想板板臭脾气,可我使劲板也板不过来,自己和自己说,你都动弹不了了还哪来的脾气,人家不管你,看你哭都找不到调?无论自己咋劝自己咋的就是不中!怎么说也是我闺女孝顺,要不的摊上个杵倔横搡的我不也得受着,反正我一生气我老姑娘指定调方地哄,直至我笑为止。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老闺女好,若不然我就不但没有脾气发,也许早就钻进土里去喽呵呵……”
  李军越听越受感动,对带芎子非常钦佩,能和她结成秦晋之好是自己的福份也是家人的福气;不知人家是否能看上自己,暗暗为自己打气加油。虽说带芎子流露出对自己的好感,但不足以说明顺利,最简捷的办法就是先从二老人家入手。握住老太太的手:“也是你二老有福哇,我爹我妈也总对我说,想让我找个既孝顺又会来事的。”
  此言一出,老太太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嘴嘎巴说不出话来。“是、是啊?”
  “嗯!”李军红着脸回答,这样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口的。
  厨房里锅勺碰撞响亮,少有的荤油的香气从间壁墙的灯窝玻璃的缝隙和门缝里钻进屋子里。门缝陡然增大,一股蓝色烟雾混合着蛋香弥漫整间屋子。带芎子探进头说:“爹,菜快要好了,放下桌子呗?”
  老队长摆好桌子放上一壶酒。淑云端上四碟菜。老队长把李军让到桌旁:“尝尝我女儿和她姐的厨艺。”
  李军扭身对老太太说:“大娘,您也坐。”
  老太太推脱说:“不了,我成天坐着吃太多肚子受不了。孩子,你们吃吧!”
  老队长摆手说:“难受也不行,李军让你上桌你就上来得了,咱们打破来客人妇女不行上桌的常规,和客人一起吃。”
  老太太不大习惯,尾到桌角,问进屋的带芎子:“你大姐呢?快把她叫进来,咱们一块吃。”
  “我大姐回去了,我怎么拽都没拽住。”带芎子说。
  “这孩子也太外道了。”老太太对侄女不满,小声嘟哝说。
  “妹子你也坐。”李军没敢正视带芎子。
  带芎子向来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可现在变得羞涩起来,迈动脚步的时候心跳也在一次次加强。她努力的蹭到炕边,脱去鞋,坐在老太太旁边,离李军越近就又感觉空气缺氧。
  老队长端起酒壶倒了两盅酒,一盅放在李军面前,笑容可掬:“年轻人,咱俩虽然初次见面……”
  “话不投机……”带芎子想释放出无形物体压制的心情,她简直透不过气了,这一口误心情放松了许多。老队长不知女儿为什么说这种话,理解为她对李军没印象。
  “这孩子说啥呢?”老太太板着脸狠狠瞪女儿一眼。不同意也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场面异常尴尬,当然,老人以搓和为主。
  “我听小说常讲,说,初次见面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随口说说,又没说你俩,你俩不同的是初次见面,话是相当投机。”带芎子加以解释,老队长和老太神色放松下来。
  老队长看看女儿:“你说的什么呢,把我说糊涂了?”
  “说得好!”李军笑说,“说得好,妹子说得好!这个词分用在谁身上。”李军自觉叫妹子有点冒实,他盯着她俏丽的脸,“我二十三,不知你?”
  “我和你一样大,不过我生日小。”带芎子听姐姐说过李军的年龄以及生日。
  “那我给你叫妹子叫对了。”
  “那叫姐也没多大关系,同龄人嘛,随你叫。”带芎子“咯咯”地笑。
  “你这孩子咋没正经的呢?”老太太瞟了她一眼。
  “哪来那些正经的,是吧,特派员?”带芎子掩口偷笑。
  “不敢当,你在嘲笑我。”李军反客为主,下地从箱盖上又拿过两个酒盅,倒满酒,分别放在老太太和带芎子面前。
  “你这孩子说话注点意。”老队长端起酒杯来,“来,年轻人,咱爷俩干一个。”
  李军端起酒盅,然后对老太太说:“大娘,您也喝一盅呗!”
  “孩子,我可喝不了酒。”老太太摇下手,“我年岁大还病病殃殃的,喝酒怕勾起老病,你还是和你大爷喝!”
  “啊!”李军又看一眼带芎子,大方地说,“老妹咱们初次见面喝一盅?喝一盅认识酒。”
  “我可不敢喝!”
  “为啥不敢喝呢?”李军问道。
  “我怕喝多了耍酒疯,怕把你吓跑了,到时我爹非骂我不可。他好不容易找来一个酒友,我哪敢把他吓跑啦?”
  李军笑了:“没事,我胆大得很,来一个?”
  “这次免了,等下次你来,我一定喝个十盅八盅的。”
  “别听她胡说,根本喝不了酒。”老太太说。
  老队长举起酒盅:“咱爷俩对脾气,说话也能唠到一块去,为相见恨晚咱爷俩必须干一个。”
  李军和老队长碰了一下:“我也有同感,认识老队长也是我三生有幸,干!”两人一仰脖,老队长喝出个动静,把盅倒空,“一滴没剩。”
  李军放下酒盅夹了几条土豆丝,放到嘴里还没有嚼就夸赞道:“这菜炒得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老太太说。
  李军拿起酒壶又各斟一盅:“我回敬您一盅!”
  “好,干。”酒盅往桌上一放,老队长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你肩负着全屯子所有人的希望!我和你说话时已经对你有最深的了解,还是那句话,你绝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看看窗外,压低嗓子说,“我们屯子情况复杂得很,不过,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得更好。”
  李军说:“花说柳说,不如看我实际行动,请老队长放一百个心,不,放一万个心!”
  老队长听完哈哈大笑,放下筷子,捋捋胡须,望着李军,说:“咱俩慢慢喝,慢慢聊,我想你有很多话要和我说。”
  “对呀,我开始害怕您不肯说呢?”李军往老队长的酒盅倒着酒说。
  “毫不保留、毫不保留。”老队长和李军聊了很多话题,包括家庭情况,最后又聊回开会时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李军和老队长又谈起不受群众和领导待见的杨占山。老队长强调说,他本来想给你一个良好地表现,不料惹恼了与他最要好的领导。
  的确,王会计当时特别生气,杨占山从讲台掉下去他装作没看见,他想让下面的人把杨占山弄个半死,没想到杨六子使他爹虎口脱险。散会王会计回家路过墙边的草坪,小玲背着弟弟抓蚂蚱;来时小宝嘴憋憋着要哭的样子,哄又哄不好,李平想到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心里害怕才哭哭咧咧地,李平这才把小宝交给小玲看着。小玲把抓来的昆虫去掉前足给小宝玩,小宝笑着用两个小胖手捏揉一会就放到嘴里,小玲急忙抢下来然后又放回小宝手掌心,小宝像是生气,使劲抛出,小玲继续给小宝抓。
  王会计路过时小玲朝他扔了一只大蚂蚱,正巧打在王会计眼皮上,逃生的蚂蚱后腿恰巧蹬在王会计眼角,他揉着眼睛自语道:人要倒霉蚂蚱尥蹶子都能被蹬到。王会计眼光暗淡,好像没有注意到这是蓄意的,郁闷地回到家中。王会计和杨占山赌气事小,主要看到老队长和李军的热乎劲儿。长芹不知干什么去了,没在屋里。王会计说话用不着藏着掖着了,他对王志刚说:“现在形势好像对咱们不利,今后你和李军客气点,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准被咱们所用。有他搭桥的话,咱们很容易靠上新调来的公社书记,如果李书记再好收点礼的话,一切事情都好办。我担心,如果李军让老队长先咱们一步被拉拢过去麻烦就大了。”王志刚连称“是是是”。王会计又说,“定好了过两天打瓜开园,今晚你和杨六子去地里住。”
  “那我们住哪呀?难不成住露天地?”王志刚又不想丢弃大饼又不想遭罪。
  “我派人搭窝棚,你也跟着帮忙搭建。”
  “差一宿了,明天再去住呗?”
  “让你看就实属不易了,你看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干哪?现在上边来人了,咱们不得好好表现一下呀?”
  “明白了,我马上去。”王志刚像被瞬间打通被愚钝点的穴脉,欣然允诺。
  “站住。”王会计不放心,叮嘱说,“以后和特派员之间的关系还用我教你吗?”
  “我知道怎么去做。爹,我去搭窝棚啦!”
  “别忘了拉张床去,再拉去几个草垫子,厚着点铺着省得受潮气。”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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