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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9-10-19 16:23:43      字数:10953

  文化室自打春夏交接就变得空旷起来,而且荒芜相继上演,院子内长起了蒿草,蒿草不高,不完全是土质硬的原因,因为有人经常割去草尖。唯有仓库通向院门那条非常窄的羊肠小道呈现出黄褐色,但小道也并不平坦,被踏败的草叶片紧紧地贴附地面,隐约还能见到根部的绿晕。
  这条小路除了来仓库取东西的人走出来的,还有星期天一些孩子偶尔贼眉鼠眼地蹿进来爬爬旗杆,上讲台打几个滚,背起手学领导走方步踩出来的。讲台上草很少还很小。沉寂了几个月的文化室这两天才渐渐地拉开繁华的序幕。今天旗杆上五星红旗高高飘扬,这是特殊节日才有的。讲台上一条长条桌子后面一条被加固的长条凳子,桌前并肩站着面部含笑的韩队长和王会计。硕大的院子变得狭小拥挤,人们快要挤到讲台上,就连墙头上都站满了人。那说笑声把院子都要抬起来了。这次开会的人数空前,上至老人下至待乳的婴儿,基本该来的全部到场。人们到这里基本有一个钟头左右,也就是说马经官把喜讯传给他们,他们兴奋到极致,急忙涌来文化室;还有些人先马经官一步去亲戚或者朋友家去找,好像去晚了听不到喜讯。会议现场成了盛大的聚会场所,每个年龄段自然划分开来。张二和三娟子,小玲还有一些年龄相差无几的孩子们在人群里穿梭。年轻人互致问候说笑着……老刘他们的年龄和岁数大的混杂一起。每次都厌倦开会,今日都很积极,当然,都想来听听与每家每户生活利益相关的事。在会议没开始前都保持热度,有说有笑,交头接耳谈论,如果会议失去可听性,不分时间段的该离场的离场。
  “什么事呀?我听说有好事!”老沈显然不太清楚就把周老疙瘩拉扯过来。
  “特派员来了还不算好事吗?”周老疙瘩一甩胳膊,挣脱老沈的手说。
  “你哥俩昨天都说过了,叫我来说好事,难道特派员要给我们新的惊喜?”老沈抬头,讲台上已经有领导站在上面。
  “当然是好事,一会你就知道了。”周兴富说。
  “你姐真是好样的,竟然去了公社?去对了,上边真来人了,整整那些王八犊子也对。”老刘胳膊让人怼一下。老孙低嗓说:“小点声,让你知道啥都不行,提了个破车嘴不长大脑的瞎嘚嘚?”
  老沈说:“好事还不告诉我,我当哑巴好了,不问了,一会我自己听好了。”
  老沈嘴唇揪得老高,低垂下眼皮,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不再搭理他们,他们说话他装作听见。“咋了你?吓着了?我给你叫叫。”周老疙瘩指头手掌在老沈头顶来回噗噜,口中念念有词,“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
  “去你的,当我是小孩呀?”老沈推开周老疙瘩又恢复先前的状态。
  “老疙瘩,不要哄他,你沈姐夫就那样,一不干活就不高兴。这不,今天早上干不上活就拿你抓邪乎气哪,哈哈。”老孙幽默的语言再加上他肢体地配合,老沈的神态,大家的腋下就好像有个小手在挠,不笑都不行。
  这样的好事哪能落下杨占山,杨占山几乎代替马经官,从前街到后街不管马经官走没走到,又挨家挨户走一遍。杨占山不去想马经是否用的计谋,为什么先告诉的他,因为队里的通知一向由自己来跑,别人跑他就不舒服。他不解的是,今天新领导为什么把他忽略了,或者自己干得不好,领导要疏远他然后让别人取代之?他要感谢马经官给他的讯息。这次开会非常重要,起码对他非常重要,历来没有公社领导来开会的先河,以前有过一次大队来个小领导参加会议,为了迎合,显示他的工作能力,就把整个屯子的人不择手段地逼去会场;若有家属不去的,就用秋天不给分甜菜缨子作为要挟。
  当然,这次是自愿的,趁机向特派员杜撰自己。他敞开怀,手抓领口,扇去跑出来的满头大汗。他要站上讲台向领导汇报他的大功劳,也让特派员对他有更深刻印象,他职位能保住,就有足够大的提升空间。蹽至接近讲台时正听到有人笑,他停下小短腿,若不是听到的他根本没看到,因为他的眼睛都在讲台上。他显示出来领导的严肃性:“你们喝傻老鸹尿啦。嘻嘻哈哈的?注意会场秩序好不好?不知这里是会议现场啊?吵吵巴火的不让新来的领导笑话咱们没有素养啊?”
  周老疙瘩在杨占山左侧两个身位的地方,他绕过老刘,卡着痰朝着杨占山的左侧脸颊吐去,发着重音:“呸,你是什么东西,跟我们呼哈喊叫的,你骂谁是傻老鸹呢?”
  杨占山猝不及防,眼角像被面团糊住,手指抓一把,甩至左鞋前,他懵然地看看天空飞过去正在捕捉人们惊起来飞蛾的燕子,默默说:“败家的小燕儿,把我脸当厕所了。”连燕子都戏谑他,他更加生气了,听大家笑声更大了,他嚷道,“说你们呢,要开会了不知道啊?”
  “你是什么山上下来的?瞅你那鬼样,吼什么吼?”
  “我是组长,你不知道吗周老疙瘩?”
  “你是组长,那我是干啥的?”
  “啊?你是组长又怎样。”杨占山声调立刻降下来,“他们扰乱会场你没看见?组长怎么不管哪?”
  “你是不是昨晚上吃咸盐吃多了?把你闲得什么闲事都管?我没有你那样招人烦?”周老疙瘩狠狠地照着杨占山的脚面子踩去。
  杨占山探身和周老疙瘩争执,脚面被重物所砸,疼得惨叫了一声,双手搬脚,金鸡独立之势原地转圈:哎哟,哎哟……头上的四季帽在混乱中不知被谁摘去,头皮像纸屑在他那丘陵般地头顶如雪片一样飘落下来。
  “你们瞅瞅,看看过狗咬尾巴是什么样的?哈哈。”老沈的声音虽然很大,但还是被阻挡在有限的范围之内。临近的人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杨占山的头就像买瓜人挑瓜一样,指头带着“砰砰”声落在发出生瓜声音的头上,杨占山抱着脑袋捡起帽子扣在秃头上,跑到讲台边转过身,吐口唾液叫嚣:“是谁弹我的?有能耐站出来?”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手比划着,“哼,不站出来算你尖乎的,不然我非打你像狗一样叫唤、求饶……”此话一出,应该有夸赞声,可是,讲台上着实令他失望。他歪头看向讲台的时候,他稀里糊涂地被拖进人群,一阵踢、掐、推、搡、拽,他就像脚踏弹簧,不由自主地向一面即将倒下又弹向另一面去。他头晕目眩地哇哇大叫求饶。
  “我们真听到了狗叫啦?”有人还向杨占山腋下进行攻击。“我不愿听狼狗叫,要是老母狗叫就放过你?”
  杨占山勒细嗓子“汪汪”叫。前面的人刚闪开,他冲出人群直奔讲台上跑去,脚拌到台阶,衣角破洞正巧刮在雨水冲露出来的小木棍上,杨占山感觉好似被人拽着往下拉,双脚蹬着阶梯拼命爬,叫道:“求你们放过我,我学过母狗叫了,说话要算数?”他知道被重拖回人群的结果,拽他的人好像更加用力了,他冲着讲台上求助,“韩队长、王会计你告诉他们松开手哇!”
  下面的人群像开锅一样。韩队长和王会计应酬台上的事宜,没看见杨占山遭群殴,相信马经官传给大家的喜讯使老少爷们情绪高涨,精神受到极大振奋才有此互动。杨占山叫喊着从人群中奔向讲台,是意料中的事,因为爱显耀自己的杨占山会想方设法地引诱别人对他关注。韩队长对他也不在意,他趴在台阶上莫名其妙的说有人拽他,他们才一起看向他,他用这种可笑至极的办法来博取关注度不但不可取还十分可笑,还十分可气。韩队长要发火,发现杨占山赤红的脸上汗渍和着恐惧流下来,知道他这一次不是惹人关注,他是中邪了,他后面五米开外哪有人影子存在。后面的不知情的人们都翘起脚看,他们也猜测杨占山真邪魔附体,一时间整个会场立刻安静下来,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讲台第二级阶梯上。
  正在人们没有办法想出来的时候,人群前面闪过一道矫健地身影,花白胡须飘在胸前,红黑的脸膛挂着诡秘地笑。长髯老者倒有一股仙风道古的感觉,那老者身手极为敏捷,几个弹跳就来到讲台旁,平地拔起蹿上阶梯。双腿空中稍有叉开,下落的速度极快,快得大家没看清楚,杨占山后腰部位已经坐上一个人。那人左手抓住杨占山后衣领,并且大力按压,杨占山面部凸起的部位在不断被压缩,鼻孔快要扎进细土里,呼吸极其小心,稍有不慎面状土就会吸进气管内,他把吃奶的劲用尽才把头转动一点,刚好露出嘴巴来呼吸,但他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鼻梁和嘴唇被小石子还有腐烂草根划出血印来。他哀嚎着,呻吟着,他的脊梁好像被梯的棱角硌得断掉了,有意识地动了动。背上传来洪亮地声音:“想蹽?有我在,门儿都没有!让我逮住你能蹽得出去吗?”那人动动胯,沉重的臀部继续下压。杨占山腹部被台阶又硌下去一些,本来肋骨都像折了般的疼痛。此刻,他感觉不到疼痛,就想尽快摆脱,他的耳朵已辨不出声音,他判断背上的人就是周兴富哥俩,他们故意当众羞辱他。杨占山讨饶:“放开我,我再也不和你斗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不和我斗我和你斗,饶你?我找你快到一年了,阴阳两界苦苦寻找你这个孽障,你惹得两界不得安宁,我说的这屯子的妖气越来越重,我成天睡卧不安,只等着今天到来。实话告诉你,我奉玉皇大帝的旨意捉你,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逮到你了,明知我在这里住,你还跑到这里挑衅?你还敢跟我斗?哼!你应该知道我的法力高低,不但不躲避反而想挑战我?不知量力的东西,我叫你有去无回!”
  “我是我,你仔细看看我?”杨占山这一次听出来不是周家兄弟语声音,他觉得特别耳熟,意乱神迷之中他又想不起来说话人。
  “我知道是你,识趣儿的你就给我老实点,你咋不汪汪叫了呢?你这条成精的白狗,是你自己从他身体里出来,还是让我把你捉出来?你要自己出来我可以手下留点情,不然我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能在两界游荡。”老者在杨占山背上颠起屁股,拷问道,“听没听清、听没听清?妖孽!”阵阵剧痛漫卷杨占山周身,他的“哽哽”声随着老者的屁股起伏发出。哀嚎不止,“你瞅好了,我是杨占山,我是杨占山。”
  “不管你在哪占山,在羊草垛还在哪个秸谷山上,落到我手里,哼,是山你也回不去了。”老者轻松腾出一只手,捋着长髯得意地大笑。
  杨占山已经无力挣扎,他听出来压在身上的是阴阳先生老赵头,他感到事情不妙,他想起来上一次差点没让他折磨死的那一幕,他不甘心今天不明不白的死去,唯一能救他的就是韩队长和王会计,他求救的念头贯穿大脑:“领导,快来救我,快叫老头放开我?”
  老赵头从腰间布裤带上缝的小兜里摸了半天,抽出个黄纸条,然后唾沫吐在上面,搬起杨占山的头,“啪”响亮地一声响,贴在杨占山的脑门正中间,斥喝道:“我叫你喊,让你看看我的符的厉害?”
  “放开我,放开我!”杨占山不停地喊,他体内积攒点力气,想趁其不备把老赵头掀翻在地,他能逃跑就逃跑,如果时机合适他还要把老赵头骑在屁股下,报羞辱之耻。老赵头就像黑熊打坐,稳若泰山。显然,杨占山惹恼了老赵头,他照杨占山脸连掐数下,一边掐一边叫板:“叫你叫,叫你喊!”
  一贯甚嚣尘上的杨占山求饶无效,气得他破口大骂:“你这老东西,你这该死的老东西,你等我起来的、我起来的,我非把你变成残废。”
  老赵头就认准除妖捉鬼,杨占山已经鬼怪缠体,他的符不起作用,时间长了害怕杨占山深受其害。妖孽地叫板声他慌了手脚,这鬼魔道行反超自己,自己制服不了它,名誉扫地事小,自己伏魔不成反而惹祸上身,必当深受其害。想罢,他左手加力压,杨占山又是一阵哀嚎。老赵头又掏出一道“符”来压制,用力贴在杨占山的嘴上,口中念念有词,杨占山被拍得嘴唇麻木,门牙掉了似的,疼得他忘了喊叫。老赵头信心陡增,他现在不担心自身安危,他顾全的却是全屯子人的安全,制服不了它,它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乡邻。看到这道符效果明显,得意地双手捊动长须:“呵呵,这回你终于被我制服啦……”身体的松懈,杨占山忽然背部拱起,老赵头从杨占山身上滚掉下来,直滚到台阶下面。老赵头仰面躺在地上捂着腰眼“哎哟,哎哟”痛吟,咬着牙叫,“妖孽,看我起来怎么来收拾你。”
  别看老赵头上了年岁,但是身法灵活,身体翻转,速度极快爬到杨占山身后,一个下蹲紧接着蹦起,恰巧又骑在刚要爬起的杨占被上。杨占山又被压平,这一次对他身体造成极大地伤害。老赵头左右开弓,嘴里骂道:“你这孽畜竟敢耍我?今天非把你拿走。”杨占山头发如刚洗过一样,幻想别人救他不可能,于是拼命地喊儿子:“六子,快来救爹,六子快来救爹,你再不救爹恐怕一会就见不到我了。”
  杨六子他们年轻人在人群的边上,注意力都放在女孩身上,根本不在意也不关心人群中发生的任何事情。开始大维和大亮从文化室拿出国旗,升完旗之后又拿桌子搬凳子布置讲台。王志刚在旁边看热闹,杨六子要过去帮忙,王志刚不但不干反而干涉他人行为:“你傻呀?让他俩干得了,待着你还不会呀?是不是缺心眼,干活你不嫌累,我看着还嫌累呢?”
  “这样不好吧?人家干咱们在边上瞅,如果让队长他们看见不得说咱俩呀?咱们干多干少手不闲着别人看着也好,像个橛子似的戳着,领导来一眼就能看见。再不这么着,你在这呆着,我去干?目标不但小点,领导来了也有话说,就说你指挥大家干活。”
  “哪来那些破想法?赶着说没事没事的。我问你,领导是谁?”王志刚附在杨六子耳朵上说,“除了我爹就是我未来的老丈人,放心,如果说你,这不还有我呢吗?你害怕个啥?”
  “别忘了,不说那特派员也会来这里,还是磨蹭干点吧!”杨六子刚要走,被王志刚拽住,轻视地说,“那特派员啥也不是,我说他他都递不上报单,他初来乍到的,敢放个屁我都让他难堪。”
  杨六子说:“你咋知道?你咋知特派员啥也不是呢?”
  “我是谁?我是干部子弟,特派员一到咱这里,我能不知道?”王志刚高调说,“告诉你说,昨天还在我家吃饭了哪,我使话嗑哒他,他都没下话接。后来韩队长和我爹看不下眼,把我制止住,要不我让他无地自容,夹着尾巴滚出咱们屯,哼!”
  “敢磕打特派员?你、你是不是在蒙我?”
  “我的能力你不知道?如果你对我的话不相信,去,去,去。”王志刚推杨六子,说,“你乐干你就干得了,反正累你也不累我,我现在看好你了,越来越不听话了,还好赖话分不清。”
  “刚哥,别生气呀,你的话我能不信!”杨六子看到韩玲、刘晓霞她们正朝着大维和大亮走去,他指着说,“你看,韩玲她们来了。”
  王志刚一直没有找到韩玲,他不能让韩玲让人抢去,不管是不是官,必要时不惜角斗。人群里用眼睛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她们的踪影。他顺着杨六子手指的方向纵目,高兴之余拉起杨六子说:“不早说,走,过去看看。”
  “我也是刚刚看到的,早说他们还没来哪!”
  “呀呵,你还学会顶嘴了,你信不信……”王志刚手掌在胸前晃了晃,杨六子紧眨眼睛不再出声。
  韩玲来晚了是因为有事,年轻人都好凑热闹,特别让人无比亢奋的事。她在远离文化室的一个十字路口的交汇处停住了,她在等姐妹们,虽说只自己先至,猜想其她姐妹并未到这里,因为谁早到都会这样等。时间不长,刘晓霞她们从不同方向相继赶来,她们互致问候边走边笑。韩玲从兜里掏出大绫子发给她们,问:“咋样,这绫子新不新鲜?”大娟子把绫子捧到胸前,爱不释手地左右翻看,摩挲着:“这也太好看了。”迎着微风打开,绫子像彩带哆哆嗖嗖波浪似的在朝霞的映衬下流动着。”
  “你在哪整的?”刘晓霞放在掌心一股爽滑,用力按压揉搓,又瞬间打开,双手间立刻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她眼睛弯成月牙,这个突出美丽的装饰,在那个年代不说是可遇不可求,但绝对是弥足珍贵。
  韩玲神秘地笑:“我的呗,还在哪整的?你放心指定不是偷的。”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看你嘀里嘟噜的造了一大套,你想偷还没地方偷呢,咱们屯子也不产这玩意儿。我寻思这些八成是在哪捡的,如果再去捡,好事不能落下我们哪?”
  沈英撇了晓霞一下:“给你就要得了,问人家在哪弄的干啥呀?哪里能捡到,除非上供销社里能捡到,不小瞧你,那地方你绝对不敢捡。实话告诉你,是玲姐偷的,你若害怕全都给我,我什么也不怕。”
  “哎呀!不怪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这话真应验啊,一向和她作对的你竟然向着她说起话来了。”晓霞一努嘴,“真没场看,绫子能把人心买去。”
  “你不要嫉妒,你若给我这个我也向着你说话。”沈英伸出手,不料被晓霞突然袭击打在手上,“我宁愿扔它也不带给你的,给你这个见利忘义的人都白瞎啦!我是看透你了,小人。”
  沈英抽手不及,抖着手说:“你真够狠的,打得我手掌麻酥酥的,你瞅着我早晚还回来,今天我看在大绫子面上饶过你这一次。”
  “韩玲姐,你瞅她俩还吵起没完了?都是大绫子惹的祸。”大娟子手臂碰在韩玲手臂说,“你倒劝劝呀,别伤感情?”
  “呵呵。”韩玲手罩在大娟子耳朵上,轻声说,“劝不了,说谁吧,就该说我向着谁了,让她们咬去吧。”大娟子掩口偷笑。
  沈英问:“大娟子,你俩是不是说我俩坏话呢?”
  大娟子笑说:“没有,你瞅你俩,我俩说话你也管,我是问韩玲姐绫子是多暂买的。”
  “是的。”韩玲说,“大娟子我告诉你们,这绫子已经买挺长时间了。”
  “为什么才拿出来?”沈英问。
  “我不想给你呗!”韩玲说完呵呵笑,“逗你呢。告诉你们,这还是我弟弟算是毕业,有了工作才给我买的,回报他老姐的东西,我不惜,全部拿出来啦!”
  “怎么才拿出来呢?”刘晓霞言外之意是韩玲不想分给大家,不分给大家韩玲自己又没办法戴出来。
  “你别以为我小气,听我接着说呀!我弟弟不是被国营酒厂看中了,你们也知道是吧?”
  “当然知道,轰动整个屯子!”大家羡慕地口吻夸赞。
  “他回来时,说回来的急点,没给我买什么东西,一直愧疚,那次我爹送他回去上班时,他就买了挺多绫子放在我爹出门常穿的衣服里,我爹不出门衣服就放在被阁子里,竟然忘了。昨天我妈洗衣服,找埋汰衣服才摸出来的,我妈给我爹一通埋怨,说我爹故意忘的。我爹又一通解释,我妈不听。后来我爹和我说,你们姐弟好爹看着也高兴呀,瞅你妈说的,好像我让你们姐弟生分似的。我知道我妈没这意思,就生气我爹忘了,你说逗不逗?”
  “是够逗的,早拿出来晚拿出来情感都是一样嘛!”晓霞说。
  “当老人就那样,好像就为儿女活着的,儿女高兴他们就高兴。”韩玲摇摇手,“不说了。”她很严肃地说,“给大家晚了些,给你们赔个不是总行了吧?”韩玲施礼。沈英扶住:“这个不用了,虽然晚了点,你给大家多分点就是了,你恐怕要分不到了。”
  “反正就这些,我一条没私留,全部奉献出来了,你如果嫌少,我的这份我一条不要。”韩玲把绫子递向沈英,沈英伸出的手被晓霞挡开:“你脸皮真厚的,人家和咱们平分说明人家对咱们够意思,你呀,你倒要把人家那份归为已有,真是脸大不知害臊?你没想想人家扎啥?”
  “就你事多?”沈英撇嘴,“人家不是试探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可倒好,傻了吧唧的当真啦?”
  “我若不当真,你可当真,当真全要了。”
  “我可不像你那样自私。”刘晓霞她们说说笑笑进了文化室院门,大娟子看到哥哥们,她告诉韩玲她们。她们朝大维方向走几步,杨六子笑嘻嘻地挡在她们前面。杨六子缩脖端腔招呼说:“刘晓霞、刘晓霞,你们上哪去了?怎么才过来?”那富有遗传嗓音的噪音惹来姑娘们的厌嫌。特别是刘晓霞,因为是杨六子直呼她的名讳,她好像受到某种羞辱,扭过脸似乎没听见,也没作回答。杨六子使足力气左右摇晃身躯,阻挡的面积增大,就好像狂风中的搬不倒。人群外围的地方也非常狭窄。几个女孩被逼停。韩玲怏怏道:“你俩烦不烦?让开!”
  杨六子不觉得难堪,他望着刘晓霞手中的大绫子又机敏地展开话题:“你们手中哪整的大绸子?真好看!你们……”他停顿一下继续问,“你们想上台扭段大秧歌,给,给特派员看?”一说到特派员,杨六子眼神里流露出怅恍,像是有人要和他争夺他祖传的宝贝,兴奋地眼光接着暗淡下去。他有种强大地危机感,特派员华丽地服饰衬出他的器宇不凡。杨六子要加大怂恿王志刚的力度,让新来的特派员早日离开,他也早日得到身心的安宁。他不能想太多事了,就为了能接近心上人,讨她欢心足矣,让自己彻夜难眠的眼下发生了,凭空又杀出来个程咬金,如此继续下去,缩短了费心症的距离。
  刘晓霞嗔怪杨六子,这里许多女生他偏要纠缠她,她有些愤懑:“我的名字该你叫的?告诉过你,今后你不许再叫我的名字?”
  杨六子屡次受挫,刘晓霞当众羞辱他,他忍受不住了,与猴子般的性格爆发了:“你说话不要太横,温柔点儿不好吗?”
  “哈哈,你神经错位了吧,对你温柔?”刘晓霞她们绕过杨六子和王志刚向旗杆方向走过去。杨六子只好放行,侧身向人墙挤了挤,待姑娘们都过去了,他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局势变得严峻,精心策划追刘晓霞的计划要泡汤,该让她时不避让,晓霞生气了,再想挽回或许要大费一番周折。以后必须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想着如何化解难题之时,手腕被碰了一下。“好像是你爹在叫?”王志刚踮脚朝嘶叫地方向看。杨六子收回精神,个子不够高,他手搭在王志刚肩头作为借力点,跳起来刚落地,脚下软软的,就听有人骂道:“年轻人,没有老实气儿,这么挤跳什么跳,是不是硌脚了?真没教养。”
  杨六子要发作,吐脏话的嘴刚要张开,听到他爹杀猪般嚎叫,他顾不得争吵,撒脚奔讲台跑去。
  韩队长和王会计弄不懂杨占山和老阴阳先生究竟唱的是哪出戏?趴在台阶上的杨占山本来是能爬起的,故意在耍怪胎,相信他俩在给大家乃至领导一个欢乐的场面,暗自赞赏他们演技逼真。
  老队长刚走上讲台时,眼前陌生的面孔引起他的注意,虽说素不相识,眼波里却是一见如故,韩队长给两个人介绍认识,之后和王会计走向讲台中央,检查上面布置情况。老队长和李军互致问候就开始亲切地交谈起来。李军紧握老队长的手:“老队长,我对您早有耳闻,有幸见到您是咱们的缘分,今后还需您老对我多加帮助。”
  老队长笑得胡须乱颤:“你能来说明你能力不凡,希望你能为队里出谋献策共谋生产,服务于民,造福于民!至于说帮助谈不到,我还会一如既往的为队里出力流汗,前提是在我身体允许的条件下。也希望你不负众望?”老队长一脸正气扑面而来,李军心生敬畏,稳重地外表,慈祥的目光让李军多了几分亲近感。闻名不如见面,李军颇为恭敬地说:“请你老人家放心,既然党和领导对我信任,我一定把热量转换成光发出来,来到这里还需向你们学习。还请老队长您监督我?”
  剪短地谈话,老队长对李军有个初步印象,。李军与老队长所见过的所有年轻人不同,既稳重又不张扬,他喜欢眼前的年轻人,谈话并无受到外来的声音干扰,此刻好像就他们两个人在这里:“我是风中残烛,虽有胸怀也是灰影,不过我还在想,就如你所说的话,有多大热能就发多大的光吧!日后,你还要和咱们这里的领导携手共进,帮生产队治理得条条是道,算是你们功德无量呀!”
  “一定一定。”
  “哎,别说,咱俩说话挺对撇子,没有年龄上的差距,待会儿散会到家里,咱俩喝两盅。”
  面对老队长的诚恳邀请李军也不推辞:“那好,老队长您不说我也会去你家讨杯酒喝的。”忽然脚下破嗓求救声打断一老一少地谈话,李军低眼吓了一跳,他问老队长,“他们在干什么?趴在台阶上的人又是谁儿?”
  “杨占山,外号杨秃子,是生产队二组组长,擅长见风使舵,和领导特别要好,跟王会计相当靠。”老队长小声说。
  李军又问:“骑在上面的老头是他爹吗?”
  “不是,那老头是我们屯子的,盖房子、蓬仓子就找他。再有精神失常的人,小孩吓到的还都找他,屯里人给他起个阴阳先生的绰号。”
  “我以为是儿子不听话,爹打儿子呢?”
  “不是,不知道他俩在人多百众下搞什么名堂?”老队长迷惑不解。
  “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我去拉开。”李军低头说道,“老人家你们起来,全屯人都在,打斗不雅吧?”
  老者不但不起来反而说:“你不知道,我在捉妖呢!”
  “我看你真在作妖?”李军生气地大声说道,“你还在我面前整这些迷信东西,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管不着,我只管擒我的妖。”
  “我是上面派来的,你真想捉妖的话,我领你上公社去捉妖,哼哼,到学习班去捉好吗?”
  老赵头突然失色,急忙从杨占山身上跳下来:“特派员你好,你好,你别把我带走,下回我可不敢了,不敢了。”
  “好,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我真把你带走,你信不信?一大把年纪了还搞什么封建迷信?”
  “我信,我信,看我这么大年岁的份上,求你原谅我吧?”
  “您好好听会。”
  “是,是,是。”老赵头灰溜溜退入人群当中。
  杨六子奔到台阶上,台阶宽度很小,杨六子叉开腿把杨占山的脑袋轻扶起来,问:“爹,你没事吧?”为他摘去脸上和嘴上已经碎滥的纸条。
  杨占山右手拾指指肚在微肿的唇上划动,屈辱的眼泪跟着流了下来:“还没事儿呢,又好悬没让他把我造害死。”他又把之前的事嫁接到一起,“也怪你妈自那回把他找到咱家差点没把我整咽气喽,这,这……”杨占山擦着眼泪颓然说,“老不死的还把我看上了,守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领导,还有外来的领导,又差点没把我造害过去,我可咋办呦?这老东西,早一天晚一天不丁在哪还得祸害我,让他看上可真没辙了,想躲都躲不开了。”杨占山不认为咎由自取,倒认为老赵头他们有意寻衅滋事。杨占山的大脑被怨恨和报复支配着,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报复把他当成马骑的那个煞星,自己若不是怀有抵触心理造成的泄力,他不用太大力量,只要腰腹用力,屁股一拱就能把他弹射出去。老赵头几乎是半跪着骑在他身上,梯墱距离太小,坡度又大,老赵头前探着身子防止仰面摔下去。他的奇耻大辱只能依靠儿子了,若不然赔了面子赚得满脸伤。他往人群瞅一眼,她媳妇怎么没有来,如果来了胜利偏向他们这一面的,让那老头满脸挂红花。他失望地抓住儿子的手说,“儿子,你可要救救爹呀,救救爹。”
  杨六子听着爹爹无奈地诉说,他的胸口立刻淤满气,咬着牙说:“爹,你不用怕,还有你儿子呢,他再敢的话,我对他绝不客气。”老父亲让人家当众羞辱,做儿子的脸面绝对挂不住,虽说他有些忌惮老赵头,他是上了年岁,可身体壮得如牛,论力气,就一般年轻人也要寻思寻思,何况自己身体瘦弱。
  就是他们俩也未必打得过那老头,所以他爹被压在老赵头身下他一点也不奇怪。他要为父亲赚回点面子,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起身:“我现在就找他算帐去。”杨六子的脑子想了很多,想到报仇未遂反被其辱,就此作罢全屯子人都会讥笑他,讥笑他们父子,与其示弱还不如逞强,或许能镇住老家伙,也让刘晓霞乃至刘家人知道他,记住他。可是万一没人拉架,都看热闹可咋办?杨六子刚移开一条腿,就听脚底下又一声惨叫,杨占山被杨六子翻转过来,头还没枕稳腿,杨六子抽腿杨占山又磕在台阶的棱角处,他骂儿子滚蛋。杨六子低眉,火气暴涨,他把责任推到老赵头身上,他要跑出去的另一条腿被杨占山扯住。杨占山说:“六子算了,别把事弄大了,今天特派员来开会,咱们别添乱了。听爹的,还是以大局为重,爹身为生产队的小领导,要压事不能挑事,儿子!”
  杨六子强横地“哼”了声,他奋力抽腿。
  王会计判断上的失误,没有及时制止倍感憾悔,走过来绷着脸说:“杨六子这是会场,不是战场?”他低头问杨占山,“多大岁数了,咋还哭了?赶似小孩子了。”
  “憋气!”杨占山松开杨六子的裤管儿,直接坐起。
  王会计弯身似要搀扶杨占山,压低声音责问他:“你好模样的招惹他干哈呀?”
  杨占山一肚的委屈:“我哪招他呀!是他先骑在我身上,我还知道啥线儿呢就被老东西压住了。”
  “你可拉倒吧,我亲眼见的,以为你高兴过度边跑边喊,之后卡倒,明明你身边没人,可你硬说有人拽你,正好你给老赵头显示自己的好机会,你说呢?”
  “闹了半天我还逗识他啦,天哪?”杨占山拍腿说,“上哪说理呀?我在下边往这边跑,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和他们,也没和他呀!”
  王会计扶起杨占山,小声吓唬说:“注点意你的行为,那老赵头可是个人来疯,上来那劲不管不顾的。”故意往人群望去,杨占山惊怖不已,急忙跳上讲台,眼睛不住地向人群里看。此刻的讲台下面除了个别人,其余都参加了叫好声,声音特别大,把蹲在文化室房脊上听会的麻雀惊到了,它们好久没有凑热闹了,最近几年也没有这么宏大的场面、也没有融合地热闹可凑;所以兴致勃勃地用爪子弹弹羽毛,沿着山脊跳跳,忽然人群异常,叫声沿着挥舞的手臂扩散,麻雀惊得抖擞毛羽,喳喳叫着振翅飞离。一颗灰白色羽毛落在韩队长凸出的蒜头鼻子上,韩队长拿在手里瞧了瞧,然后抛出,说:“大家都静静,别说也别笑了,咱们正式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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