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向信义 12

　　从汽车部件公司大门进去，上班的话，需要在门口附近的打卡机上刷厂证来记录考勤。看上去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你把厂证往上那么一贴，除了能听到尖锐的滴滴声，还能从绿色显示屏上看到你的工号和打卡时间。
　　公司规定，上早班的规定是八点钟上班，那么你的打卡时间就必须要在八点之前，当然，在刚好八点或者超过一分钟的范围内都不计算为迟到。下班也要记着刷卡，要是忘记了或者没刷上，就要立即到写字楼人力资源部去办理了，否则就会影响到你的工资。呵呵，高科技的东西就是先进。这就不像我以前所在的那几家工厂，打的是纸卡，要排老长的队，正常情况下倒是打一下，有时候打了之后看不清楚，还得补打，卡机里面的色带也常需要更换。毕竟，打卡的人数次数多了，自然亏损得厉害。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有哪样东西一直可以使用不换的呢。
　　公司的大门一般都只开一大半，除非要拉玻璃进来，才会完全打开。刷完厂证一转身往前面走，眼前就是一条深绿色的车间大通道。头顶上稳稳固定着厚实的彩钢瓦，两排壮实的钢架柱子等距离地向前延伸，车间通道上的灯也是安装与其上，顶端分别都要紧紧套牢长长的拉线用以固定顶棚。这样一来，就算是刮大风下大雨也坚不可摧了，如果要是有地震，看样子也能防四五级地震吧？
　　顶棚下，还焊有结实的大梁，大梁上安装了行车，主要用于起吊玻璃。电动机就安装在行车上，一条长长的电缆线垂吊下来，上边有控制电源和方向的开关。一旦需要起吊，只需对准位置，按下按键，嗡嗡嗡地声音响过，哗啦啦的铁链便开始向上向下或者向前向后运动，轻而易举地把一大整块玻璃悬空吊起来，然后又挪移到指定位置安放好。
　　当然了，真正起作用的还有附贴在玻璃上的黑色圆形垫片。正是依靠垫片的吸力和行车的牵引力，巨型玻璃才会被吸起来随意搬动。半人高的台子上安装了许多圆柱形的塑胶滑板，像传送带一般占据着车间很大的面积，另外一方依次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人字形铁架，上面已经垫好了裁切好的玻璃。负责裁切的师傅头戴安全头盔，白色棉手套，旁边摆着卷尺，根据尺寸要求定点后用机械手臂上安装的金刚石刀具，像切豆腐一样很轻松地听到“哧”的声音，透明的玻璃便被一分为二；然后沿着传送带徐徐向前，会有同事在那里负责放到铁架之上，这是第一道工序。
　　第二道工序就是丝网印刷。主要内容就是印上规格和商标，当然也会印上信义的英文商标和厂标。在专门的丝印房进行，我曾经去过一次，说是帮忙，结果呢看得眼花缭乱，无从下手，等稍微熟悉点了，又被叫回包装部。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商标要清晰无误地印在规定区域之内，同时还要保持玻璃的清洁，所以要不断地擦拭干净。房间不是很大，也是传送带把玻璃传过来，确认印好之后还要小心轻放。玻璃规格大小不同，所印刷的位置也就不相同，数量也不相同，这道工序要求要耐心细致的工作态度。冬天兴许好些，一到夏天，丝印房里的温度就较高，只有一把电风扇来回摆动。多呆一会那风都是热的，所以说在那里上班的同事也是很辛苦的。
　　基本上，这两道工序就占据了部件公司差不多一半的空间。公司部长办公室就在中段的走廊边上。在裁片的旁边就是钢化玻璃的制造处，通过了解，我们这才晓得轿车玻璃通常都会使用钢化玻璃，原因就是一旦受到强大外力的破坏，司机都不会因为玻璃破碎伤及眼睛而发生严重车祸，可以说钢化玻璃就能起到保护司机眼睛不受伤害的作用。我看过他们实验的效果，当铁锤猛砸钢化玻璃后，其表面仅出现了裂痕都还相互粘连，没有脱落现象，由此得出钢化玻璃的安全系数较普通玻璃要高的科学理论依据。
　　再往外边又见两个炉子形状的庞然大物，地面上都还残留着碎玻璃渣子的痕迹，不用多做介绍，都知道这两个炉子形状的就是玻璃粉碎机。有专人负责管理使用。报废的玻璃通常都会送来粉碎，然后卖给酒厂做空酒瓶使用，听说一吨这样完全粉碎的玻璃渣子需要280元。酒厂买回去以后通过回炉和模具浇灌冷却之后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白酒酒瓶，这对于他们企业来说价钱上也是很划得来的，对信义玻璃也是一件好事情，变废为宝了嘛，这对大家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部长办公室的面积比丝印房的还要小些，里面只摆放了两张桌子，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一个饮水机，一个文件柜，除此之外便无他物，所以就显得有些拥挤。只不过，这里安装了空调，所以就显得高档一些。办公室里总共两人，朱部长和他的湖南秘书，姓周。海拔不高，肤白喜微笑，字写得好。处理办公文档也是得心应手。和我算是熟悉，并且也知道我也姓邹，在包装部上班。
　　一般情况下，朱部长都在办公室上班，有时候也会去车间转转，查看生产情况以及安全隐患。或者集团办来电，说有客人过来参观需要他陪同，他就会跟在领导们后面全程陪同，偶尔也会做些讲解。还有的时候，他也会在包装大巴玻璃台前驻足，顺便和两位大巴同事聊上几句。毕竟嘛，朱部长是从大巴包装走向部长职位的，所以对大巴包装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其中也就不难理解了。
　　部门开会也是有的，但不是每天。一般都是有啥大事情或者任务了才通知全部到位开会，时间不定。流程也是朱部长首先讲话，尔后如有补充的，会有当官的继续，没有就散会，地点就挨着部长办公室。几块宽大的白底看板分布着部件公司的大体情况、平面图，还有一个栏目就是“信义部件公司星级员工光荣榜”，都在醒目位置张贴了历次获此殊荣的员工两寸彩色大头照片。我也曾荣获过，但没有贴上照片，在刷卡机那里的公告栏上看到了包装部主任陈日友向朱部长提出关于推荐我参评部件公司星级员工的事迹简介，总共是三条意见，其中有一条就是“该同志在集团报纸上连续发文，为公司争得了荣誉”。朱部长大笔一挥同意，我没过多久就从周秘书那里领到了奖金。
　　丝印好的玻璃接下来要经过第三道工序，那就是胶合。哇，透过玻璃窗，我们都能看见胶合室是空调房完全密封了的，在里面上班的同事全部都要换上白衣白裤白帽，戴上大白口罩和橡皮手套。后来我才知道，这道工序的要求才是最严格的，不允许有灰尘杂质头发合在两片玻璃中间，因而那些同事都是格外的小心。所谓的胶合，顾名思义，无非就是把两片玻璃整齐地粘合在一起，如果只有一片玻璃，是达不到客户要求的。其实在每一个环节，都要求首先自检玻璃质量，完全不合格的就必须要淘汰，还有利用价值的另做处理。一句话就是不能把报废品从上工序流到下工序。一经发现，部门会做出相应的处罚。目的就是尽可能杜绝废品混入合格品中，避免给公司带来经济损失和负面影响。
　　胶合好的玻璃需要一片一片地装上台车再进入两个圆鼓鼓的高压釜。高压釜是对胶片干法生产夹层玻璃进行热压处理，预合胶片夹层玻璃置于高压釜中在一定的温度和压力下，使夹层玻璃中的胶片溶化，经冷却后使得胶片和玻璃紧密粘合成夹层玻璃成品。也就是说，进入高压釜是汽车玻璃的第四道工序。
　　经过高压釜处理好的玻璃成品最终来到生产中的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包装，这也就是我的工作岗位。我在前面的章节中介绍了部件包装是六张包装台子呈一条直线等距离地展开，部件公司这面对包装台的设计样式和制作材料都是完全相同的，如果要说成是汽玻在部件的翻版也可以。总之，还真的是有点“换汤不换药”和“万变不离其宗”的意思在里面。
　　包装部又分为大巴包装和轿车包装两大类。大巴包装每日的产量是八片挡风玻璃，轿车的是240片。以30片为一箱的话，也就是八个木箱搞定。如果是每箱只装15片的大玻璃，那可就麻烦了，当天的产量肯定完不成。不过，也不是说一直都在包那种玻璃，这个就要看从高压釜出来的台车叉到工作台前指定位置上时是不是有那种玻璃才晓得了。总之，包装部主任陈日友规定的产量就是每人每天要包240片玻璃合格品入库，一张台子是两个人，一天下来的产量就是480片玻璃。这可是雷打不动的，所以，无论是上早班还是上夜班，八个小时的时间还真的要打紧使用，否则还真的完不成日产量。
　　在包装部的日常早会上，陈日友主任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短会。他也实在是太瘦了，脸颊上颧骨突出，眼睛也大，说话嗓门大。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宽大的厂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但精神挺好，走路有劲。开会的地点不定，有时候在包装部办公室旁边，有时候在包装台前方。我们排成一个横队，他就站在队伍正中央的前方，声如洪钟地张口就来。
　　“包装部的各位同事，大家早上好！今天开这个短会，一个主要的内容就是关于你们每日的产量问题。为什么要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呢？因为这个产量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当月工资多少。经过我的反复计算和时间上的综合考量，我给你们每个人定下的当日产量是包装240片合格品玻璃；如果每箱装30片的话，那么就要用八个木箱来装。可能有人就要讲了，干嘛要包那么多啊？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们应该清楚，包装部实行的是计件工资，也就是多劳多得。如果没有产量，也就没有经济效益。公司都没有经济效益，又何谈来我们的工资呢？所以我希望，包装部的所有同事，务必都把眼睛给我瞪圆了，上班加快速度，一定要合理计算和安排好时间，要不然你就搞不赢，完不成产量。
　　“你们也别怪我心狠，我也没办法。跟你们一样，我也是打工的。既然大家在信义相聚，还真的是缘分哪。我这个人喜欢把话说透，一是一二是二，性子也有点急，大家都要理解。我的出发点和初心是好的，不存在要整哪一个，再说也没那个必要，就算你们一片玻璃都不包，我的工资还不是照拿不误。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既然来到了信义玻璃，那就尽量好好地做，尽量多包合格品玻璃，减少废品量。这样的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还想说的是，你们也不要过于高看了自己，认为信义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要说的是，只要你还在东莞打工的话，不管你进哪个厂是什么厂，你都得上班做事，当然，信义玻璃没有你们没有我陈日友，你们信不，照样要正常运转，而且还运转得很好，不是说离开了你我工厂就不干了？好了，废话就不说了，我知道时间的宝贵，大家都去上班吧，你们放心，我会做你们的坚强后盾，尽最大努力给你们提供后勤上面的保障。最后一点要强调一下，就是空木箱都存放在外边的存放区内，你们搬箱子的时候记着去找相对应的箱子大小，其余的都不要乱动。还有就是楼上的材料区，我都是分门别类搞好了的，你们一定要养成良好的整理习惯，这样就会提高工作效率。”
　　散了会，我们一转身，六架装满玻璃的台车早已稳稳地摆到台车区域，六个工作台也在一条直线上，灯已打开，顶灯和台面上的灯管发出的光还是有些晃眼。原先还清净的工作台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拉木箱的，剥刀片的，继续往装了一半左右的木箱里面增加玻璃数量的，去楼上拿塑料袋，垫片的胶带的……班长裴广友或者罗加金也没闲着，他们先要查对玻璃，然后去包装部办公室打印商标。还有时台面缺人，又补充过去，机动灵活的。看得出来，陈主任对此也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