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四节如赶猪圈羊
作品名称:大地飞歌(中部) 作者:淇奇 发布时间:2019-10-19 19:29:57 字数:4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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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各自刚回到自己家里,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坐下休息一会儿,村中高高架在水泥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可就响开了。伴着几声手指敲击麦克风而发出的“嘭,嘭,嘭”响声,在村子上空飘散四溢,跟着就传出来郜明亮的讲话声音儿。“同志们,老少爷们儿,大家都听好,咱趁这晌午头大家都在家,都在做饭吃饭的功夫,开个广播会议。这个会议很重要,希望大家都要认真听认真记啊!下面就请区政府副区长,义顺国际商贸城项目指挥部总指挥洪德赤领导讲话。大家鼓掌欢迎!”喇叭里随之响起郜明亮独个儿的“啪,啪,啪……”拍掌声。
随后洪德赤的讲话声音儿,就伴随着袅袅炊烟飘溢在村子上空。他大讲特讲了建设义顺国际商贸城的重大意义作用,也讲了当前国际国内建设发展的形势,更讲了对村民的益处好处……可村民们对待经常不断飘逸在耳边的大喇叭声音儿,像是对待袅袅炊烟司空见惯一般,任它升腾到空中,被风儿恣意吹乱吹散看不见,不去费神费时间地过多关注它研判它是如何形消影灭的。除非喇叭里传出什么关乎个人或家庭利益的简短通知声音儿,才去凝神敛目收拢耳朵聆听。而对待那些像洪一样长篇大论的讲话,绝非有多少人把它当成一回事儿,任凭它在耳边飘来飘去,全不让它钻进耳朵里打扰自已的神情,除非人儿特闲特有功夫特有精神,有闲时间看蚂蚁上树时,才去听上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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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开这广播会议,如同虚开,如同不开,但,这既是在现时农村召集村民开会所流行的一种主要形式或方式;也是乡村干部所要面对面向村民开展工作,传达上级会议精神,贯彻新政大策,商讨村务大事,宣传弘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教育训导村民,要求村民要做啥不要做啥,要注意啥不要张扬啥等一切事务,所采取所实施的一种(不得己而为之的)既简捷方便,又明了省事的具体工具,主要谋略之途径、手段、举措。
这个方式或形式流行盛行的很,在各地农村,无论到那个村子里,哪怕到老少边远要塞的村庄,都能看到村中有个高高架起的大喇叭。大喇叭替代了古老的钟、铃、锣、梆传递声音,在农村兴起之时,只是为了迅即下个什么简短的通知,说传个什么消息信息,或为能迅速地召集个什么会议用来催促催促,或为提高扩大主导开会者的讲话音量而已,并没用它作为隔空向村民开会喊话讲话的主要形式或方式。
现在大喇叭之声之所以在农村上空不断缭绕徘徊,成为传递一切信息资讯,成为召集村民召开一切会议的具体工具途径,主要形式或方式,其原因是由多重因素共同促成的。不仅是因为社会进步了科技发达了信息满天飞了;也是因为改革开放解放了村民的手脚,村民可以到处满地跑的外出进城打工做生意挣钱了,再召集他们开个什么会议,是很难召集到跟前的;更是因为村民已反感乡村干部无休无止地对他们进行强制说教,不愿意参加之;更更是因为以前在文革时期,村民凡参加乡村干部召开的什么会议,都是按出工给记工分的,随之就顺延到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之间,凡是要村民参加而召开的任何会议,都是要给村民计酬的——或作为顶替其应出的部分义务工劳资费,或作为抵消其应缴的部分提留款,或在召开会议的当场就发放现金,来激励刺激村民参加所要召开的任何会议。
后来到零三年后,国家实行免征农民的农业税和一切杂费提留款,乡村干部就失去了经济杠杆效用,很难再平衡制衡村民了。所要再召集村民参加开什么会议,不付酬,村民们几乎是不应其召,使之开不成会议,难成其效难达以其目的。于是乎,大喇叭广播会议就应运而生了。你不前去会场听我讲话,那我就用大喇叭高倍音量冲你喊话,让那喊话之音在你耳朵边不断萦绕,让你挥之不去,赶也赶不跑,跟着你耳朵,钻进你耳朵,逼着你不得不听见只言片语……但过后,若要问村民喇叭里都是讲的啥?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讲出个鼻子眼来,大都是一问三不知,犹如嘴上抹石灰——白说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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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情形,不仅洪德赤、汪亮、柳苗、郜明亮都知道的忽忽清,就连临时抽派而组成工作队的其他区直各单位主要负责人和干部们,也都知道它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乎,他们在村民吃完午饭刚刷了锅洗了碗的两点左右时分,还没想好是睡会儿午觉,还是看会儿电视消消饱,或是顶着毒花花的太阳出门下地干活或办事情之际,就指令工作队的队员们,俩三人一为一组依次挨门挨户地一家不拉地去通知每家人前去行政村村部开会。并像警察蹲守逮捕嫌疑犯般,蹲守在每个家庭中,直到催促的这家家主人或当家人愿意前往开会,才跟在其身后像赶猪圈养,像押解般,押解着离开这个家庭走向会场。
当村民都被召集到村部院子里聚满一院时,工作队里的干部们则又像执勤的便衣警察或保安一样,或轮流站岗把守着村部院门口,或四散在村民四周成为一个包围圈,或与村民打成一片的混迹其中,时刻保护着守护着村民的安全,或时刻担心着村民的身心健康般,耐心地嘘寒问暖,机警地察言观色,迅速地施以援手,及时地递上瓶装纯净水相依相伴在其周围。
村民们见这情景,受宠若惊地随之产生了怯怯不安生不安分骚动,想站出来表达感谢的,或婉拒工作队干部们对他们这么体贴入微呵护的,或欲做出什么举动的,都被身边的干部迅即给以无微备至地安抚给关怀住了。村民们只好知趣识趣地头顶着白花花的骄阳,席地或蹲或坐的享受着阳光沐浴,享受着被桑拿蒸腾出的惬意,舒舒服服地出了一身痛汗,任凭汗水从汗毛眼里从皮下肌肉里从五脏六腑里从骨头缝里渗出,身子愈发舒服到软绵,头儿也懒得抬起,眼儿也懒的睁开像豆芽菜般,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坐在两层小楼廊下的郜明亮、柳苗、汪亮、洪德赤等村、乡、区干部们依次接替轮番弹拨吹送来的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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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明亮从用几张桌子一拉一溜摆在廊下成讲话台的右端坐席上站起来首先弹拨演奏说:“老少爷们儿,叔叔大伯兄弟哥们儿,婶子大娘姐妹嫂子们儿,在这大热的天里,在你们百忙中,把你们召集来参加这个会议,实在是打扰大家了!麻烦大家了!”他说着双手抱在一起向村民摇了摇,接着又点了点头儿接着又说。
“今天下午召开这个会议,很重要,是关乎咱每家每户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的,希望大家端正态度,不仅要认真听讲,也要顾全大局认清形势解放思想,放下不切实际幻想,认真对待这土地征用一事……好了,我就不先多说了,下面就由洪区长讲话。他学问大,知识渊博,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观念新政策性强,理论水平高,讲话讲的头头是道,摆事实摆的充分,说理说的有条有据,分析问题分析的透彻……”
“好啦,你别转文了!知道的,说你这是在夸我,在吹捧我;不知道的,说你这是在借故骂我在贬损我。”洪德赤见郜明亮在村民面前大肆吹捧自己,感觉有点儿不合时宜,就打断郜的话说。洪之所以打断郜的话,其实内中还含有另一层意思。他是怕接下来郜一定会鼓动村民鼓掌欢迎他讲话的,而在这种气氛氛围中,他料定一定不会有几人给他报以热烈鼓掌的。那样一来虽然有几声稀拉拉的掌声,也足以显现其尴尬成分来。这时要掌声,倒不如不要掌声的好。所以他就先声夺人地亮开了喉咙,踢开了尴尬局面的出现,开始了他接下来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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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德赤向郜摆了一下手,阻止他张开的口不要再说出话,转而对村民说:“同志们,乡亲们,大家下午好!”他说着装腔作势地要站不站地只略微欠了一下屁股儿点了一点儿头儿,算是向村民致意了致敬了问好了,不等大家有所欢迎之举动表示出来,就接着又说起来。
“同志们,关于征用你们村土地的意义作用,和关乎对你们的好处益处,我在趁晌午吃饭时开的广播会上已讲的够多够详细了,在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而在这里,我要讲的,我要强调的,是要劝大家要认清形势。要征你们那块土地,是大势所趋,势在必为的,请村民们要放下不切实的幻想!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你们那块土地呆的太是个地方了。它地处进出玉河的咽喉要冲地界上,太显眼太扎眼了。它是标识标志牌,昭示着玉河建设发展的整体形象;它是窗口,它是面子,揭示着玉河文明的建设发展程度;它是晴雨表,它是风景,是给进出玉河人留下第一眼印象,产生感性认识的关键所在。所以说,那块土地势必会被征用开发的,是不以你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无论你们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无论你们到哪里去上访去上告,最终它是留也留不住,保也保不住,守也守不住的!与其进行无功而返的徒劳抗争,倒不如知趣识趣俯首予以配合之,说不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果子吃……”
他一口气足足讲了有半个多小时的话,话里话软硬兼施,抑扬顿挫有度,不仅讲明了其间的利害关系,也分析了问题的复杂性和严重性,更有泛泛的说教和严厉恐吓,附带着也说了不少安慰之言。说的他有点儿舌干口燥,就信手拿起摆在桌上的纯净水瓶子,双手麻利的把瓶盖拧开,就撅起瓶子朝嘴里猛灌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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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当间,为给洪喝水打掩护,好让其从容不迫慢慢饮水,汪亮就迅即地打开嗓子说:“同志们啊,乡亲们啊!洪区长刚才所讲的,都是真知灼见啊!都是肺腑之言啊!都是掏心窝子话啊!说的都是贴骨贴皮的真话啊!说的都是希望咱们大家好的话呀!望在座的大家,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要认真的想一想,思一思,究竟咋样这才是个好啊?在这里,我奉劝大家一句,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了啊!不要再做螳臂当车的事了啊!不要再做望梅止渴之梦了啊!经济建设,城市建设,难道不会惠及你们?经济发展好了,城市建设美了亮了,难道不会不给你们谋福祉?难道不会不荫佑福泽你们?”
“是啊!是啊!是啊!不仅会给我们谋来很大的幸福福祉指数,还会给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多头利好利市,更会惠及荫佑福泽到我们后世子孙啊!乡亲们,我在咱村駐队多年,对你们的心结情结很是了解,也理解你们此时的心情,更懂得你们惟恐失去土地而产生出来的担忧和后怕……但在这时节,我还是要劝大家,你们千万别只顾眼前,不考虑长远啊!我们要放开眼界,打开心胸,展望未来美好的前景呀!”柳苗接着大打亲和牌的煽乎道。
接下来,乡区主要干部们一个接一个的轮番接替发言讲话。这方唱吧那方唱,看谁说得响亮唱的好听,竸展喉咙大展风姿一直到天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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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村民们却一个个都如闷葫芦——闷声憋气不吭声。无论干部们说讲的再天花乱坠,就是打动不了他们的芳心,他们的雄心如铁凝一般,谁也不为所动,谁也不公开站出来反对,谁也不站出来表态,就连郜家树、韶红、韶民等一梆子村民代表也没出声表示什么异议,仿佛视物无睹地权当没这回事,权当对方不存在一般。就那么干坐着地上面大声讲,他们在下面窃窃私语,随时进行着热切交流沟通,进行着相互打气鼓励,并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天,眼勾勾地盼着天快点儿黑。
天黑了,干部们会累的,会议也就会开不下去了,也就要散场了,他们也就自由了,可以回家了。正如村民所愿,这场会议直开到天大黑,也没议出个长短来,也没能说动村民,让其就范,也没征求出村民所能给与的满意答复,就这么因天黑而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