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然而，刘源雄期待的可不是这场婚礼。此次回湖南，就是要取走师傳交给他的那部医书。这本医书是师傅通过回忆手录的。内容主要以药方为主，其中配有少量的草药介绍。
　　当时，师傳重点介绍过一剂金方。他说此方是当年在白求恩身边工作时，白大夫亲自传授给他的。白大夫说，若干年后的人们可能会患一种怪病，这是由人类自我姑息而养成的。也就是说，战争结束后，我们居住的环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生活条件亦会变好。但随之而来还有不好的东西。估且称之为化学物质。人的细胞在摄入营养物质的同时，其中有一部分细胞也吸收了化学物质。初时，这些细胞不适应俱被毒死。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细胞居然接纳了化学物质，并且还能带毒分化繁殖。由于正常与非正常细胞俱是“同根而生”，当然不忍除之而后快。于是乎只能将非正常细胞驱赶至人体的某个脏器或是某个部位进行隔离。那么，等隔离细胞达到一定数量就会产生病变。直至器官衰竭并且消亡。
　　师傳又说，白大夫研发的这个病方就是要唤起正常细胞“大义灭亲”。要对病变的兄弟“痛下杀手。”以挽救人类病变肌体。
　　当时刘源雄听完师傳的讲述，感觉是在听一个童话。然而，他却知道师傅讲的是怎么回事。
　　师傳还说，虽然白大夫当时没有给这种病取个名字。但我现在能肯定的说，它就是所谓的癌症。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刘源雄将这个故事说给了父亲刘义松。
　　刘义松听完这个故事，精神为之一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够救活自己的良方就在儿子身上。
　　刘源雄亦看到了父亲情绪上的变化。他说，倘若您的病能治好，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您的亲家。
　　刘义松兴奋得像个孩子，只顾连连点头称是。
　　刘源雄告诉父亲，白大夫的金方分成两个部分。即是西药內服，中药外敷。为了拼齐金方里的药材，他们必须要离开此地。
　　刘义松说：“难道此间大山沒有么？”
　　刘源雄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他并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就正色说道：“要想病好，从今往后您得听从我的安排。”
　　刘义松说道：“我们走。那山芹怎办？”
　　自己都不知怎办？还惦着山芹。刘源雄心中暗笑。
　　看来，老头子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
　　想到此处，刘源雄笑道：“山芹么？当然是带上她一起走。到时，好歹也有个做饭的。”
　　难而，事情的发展却与刘源雄的想法有出入。
　　当刘源雄把自已的设想告诉山芹时，山芹沒有同意。她向刘源雄表明，自己不会去过那种游荡的生活。
　　其时，刘源雄也想到会有此结果。到底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更何况山芹又是个本土意识很强的女人。于是，他也就不再强求她什么。只是告道：“这一去并不知时日，若是半载未归，遇到合适人选，你就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
　　刘源雄不说这话还罢了。一说这话便激起山芹的不满。她忿闷道：“还嫁什么！我得有脸才行。男人都一样，为了自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刘源雄辩解道：“这哪是为我自己？老头子的病，容不得半点耽误不是。何况我并不想丟下你。你却不肯随我走。”
　　山芹恼道：“走，往哪走？老的你要救。难道小的你就不护啦！走，你让我把孩子生在外面的冰天雪地呀。”
　　刘源雄听山芹有了身孕，一时喜忧参半。他开始犹豫不决。
　　走。或是不走。为了这个想法，刘源雄又在小山村多待了十来天。在这段时间里，他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勤奋。那时日，他决不让山芹做一点儿事，几乎像供奶奶一般将她供着。他这种作派倒让山芹坐立不安起来。山芹想：瞧这一对父子对自己那是真好。特别是老父亲对自己就像亲身女儿一样。
　　每次看着刘会计对自己笑哈哈的样子。山芹心里却一阵剌痛。她想：这是一个病人。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呀！自己不能太自私。
　　有了这种想法，山芹每天都在催刘源雄赶快上路。
　　这一天终于到来。刘源雄准备留一笔钱给山芹。他想好的，从武汉过来时，兄弟娣妹拿出的钱足够他和父亲在路上过个二三年的。
　　山芹沒要这钱。她说父亲诊病多是用钱时候。
　　山芹对刘源雄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若他还顾念这份情义，到时就回来看看他们母子。
　　刘源雄对天发誓。
　　就在刘家父子离开小山村后的第一十二天，远在武汉的刘源珍收到一封发至贵州的信件。与信同期抵达的还有一个不大的包裹。
　　信是刘源雄写的。不外乎就是报告了父亲目前的病状。同时邮来当地土特产若干。
　　刘源珍看完信件，长舒一口气。从信的内容来看，父亲的病情似乎再沒发作。而且精神状况非常之好。刘源雄在信中言道，他们的行程是以不急不徐的态度进行的。沿途有风景就看风景，有山水就玩山水。一路上老父亲快乐得就像个孩童。刘源雄说他奔忙了半生，几时活得如这般洒脱？刘源雄还说，在路上也帮人瞧病，老父亲有时还装病患现身说法。刘源雄说，老家伙有手腕，哄人一套一套的。
　　刘源珍又把信细读了一遍。逢到关于父亲的细节处，着意多瞧几遍。瞧着瞧着，不禁哑然失笑。从小到大，还真沒发现父亲还隐埋着这样的一面哩。
　　当晚，刘源珍就代表全家给刘源雄写了一封回信。
　　数日后，刘源雄的第二封信就到了。信中说他已开始给父亲用药了。同时提醒刘源珍这次不用回信。言说他们很快就会离开此地。待到下一个地方稳定了再写信过来。
　　刘源珍看完这封信。心中不免又开始担忧起来。终归在这封信中，刘源雄把一切都写得蛮含糊。却又无法问及。
　　日子就在这惶惶忽忽中过去了半年有余。刘源珍终始沒有再收到兄弟的来信。在那段日子里，但凡遇到来街坊送信的邮递员，她总要拉着别人问上一问。那时，车辆厂邮政分局的人，几乎都熟识这位姓刘的女子。
　　刘源珍的心情由期盼渐渐变成责怪。她怪兄弟，同时也暗怪父亲。兄弟不来信，你这当父亲的也该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不是？这多让人揪心着急呀！她实在是担心父亲的生死。
　　好在终于等来了消息。
　　这是个星期天的下午。刘源珍吃过午饭正坐在门前的走廊上织毛衣。蓦地听见有人喊。抬眼一看，却是兄弟刘源辉。在他身后跟着常玉梅。常玉梅挺着个大肚子，看来不久就要生产了。
　　瞅着笑嘻嘻的二人，刘源珍起身迎住。笑问道：“怎么有时间过来？”
　　刘源辉指着常玉梅笑道：“这不快要生了。医生说是要多走动走动。玉梅说去三姐那吧。于是就过来了。”
　　刘源珍闻言连说三声好，就把他俩让进屋里。她安排二人落坐，倒了茶水，便返身站在门口喊：“慧明！慧明！”
　　梁慧明正在墙侧与邻家孩子玩玻璃球，梁玉萍手里捧着哥哥嬴来的纸撇撇，正暗自替他鼓劲。她知道哥哥再把玻璃球弹进第五个“老虎洞”，他们又可以嬴五张折纸。
　　听见母亲叫喊，梁慧明弃了同伴，扯起玉萍就往家跑。
　　到了门下，母亲笑咪咪对他俩说：“去看看是谁来了。”
　　二人跳进屋里，立时欢叫道：“大舅！舅妈！”
　　常玉梅笑着从手拎包里掏出个纸袋说道：“看舅舅和舅妈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梁玉萍抢过袋子拆开一看，嘴里嘟咙道：“又是糖果！”
　　梁慧明笑道：“你不要。我要。”
　　常玉梅摸着他的小脑袋称赞道：“还是慧明聪明。这回不是一般的糖。它呀，叫着泡泡糖。吃完了还可以吐泡泡的。这是舅妈的同事从上海捎回来的。”
　　梁玉瓶一听，赶忙说道：“那我要！”
　　说话间，糖袋又回到她手里。梁慧明手里东西被夺，他并不生气。只是央求妹妹给他一块。梁玉瓶伸手在袋里拔弄了一会，然后拿了一块给他。
　　梁慧明接过糖块就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梁玉萍喊叫道：“哥哥，等我。”言罢捧着糖袋就往外跑。刘源珍侧身将她拦住，她想让玉萍把东西放在家中，说是等会回来再吃。梁玉萍不肯。刘源珍不管其他，夺了她的东西。梁玉萍自觉受了委曲，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
　　那时，梁玉萍的哭在亲朋中是出了名的。刘源辉和常玉梅忙起身哄她。刘源珍嗔道：“都不搭理她！这孩子就是让你姐夫惯成这样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梁其远的声音：“玉瓶！又是咋地啦！”
　　刘源珍对屋里人笑道：“她的救星回来了。”
　　话声未落，梁其远已一脚迈了进来。梁玉萍赶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刘源辉笑着与姐夫打招呼。梁其远客气的与他们寒喧，说了些问候的话，其间自然问到了他岳母。
　　刘源辉笑答都好都好。
　　梁其远便开始张罗着去集市买菜。刘源辉不允。说是坐坐就走。常玉梅也忙迎合。刘源珍闻言当然不高兴，只管催着梁其远快出门。
　　梁其远笑着就准备行动。刘源珍说道：“把你宝贝女儿也带上。”
　　梁玉萍瞪了她一眼，气乎乎地跟着父亲走了。
　　望着他们走远，刘源辉笑脸瞅着刘源珍，欲言又止。
　　刘源珍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女孩家，不管严些，她会飞天的。”
　　三人又重新坐下。
　　刘源珍正色问道：“最近有爹的消息么？”
　　刘源辉笑道：“今天呀多半也是为这事过来的。”
　　刘源珍忙问就里。
　　刘源辉道：“就在前天，娘收到咱爹的一封信。爹说早就想写，源雄却不让。他说要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刘源珍又问：“爹怎么说？”
　　刘源辉情绪有些激动的说：“娘让我转告你们。咱爹的病彻底地好了！”
　　刘源珍闻言眼圈都红了。她哽咽道：“真的吗？”
　　刘源辉肯首道：“是的。他们到当地的大医院做过检查。结果证实了这点。”
　　刘源珍兴奋道：“那太好了。爹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刘源辉说：“他说要等一段时间。大约是为源雄的事。”
　　刘源珍紧张的问：“源雄又怎么啦？”
　　刘源辉不满道：“大约是诊好了爹的病，兴奋不过，现在被两个少数民族的女人缠住了。硬是脱不了身。”
　　“啊，那会不会有危险？”刘源珍忙问。
　　刘源辉答道：“哪有什么危险？他现在快活着呢！那里的人把他当神仙一般供着。寨子里的干部都要听他的。咱爹也跟着沾光。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不让走。”
　　刘源珍急道：“那该怎么办哟？是不是要通知公安局去救他们。”
　　刘源辉苦笑道：“公安局？公安局只怕也拿他们沒办法。上面对苗人是有民族政策的，轻易不敢动他。更何况人家又没对咱们的人怎样。我看这事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常玉梅插言道：“找个时机，我们约几个人去一趟那里。倘若他们不放二弟，我们先把爹给接回来。”
　　刘源珍闻言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