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10-17 17:47:51 字数:4442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后,刘家父子踏上了“游医”之路。
此次出行,对于刘家父子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游医。但是,在行动之前,刘源雄告诉父亲他得先去一个地方。
刘义松说反正这回出来都是随你的,你想哪就去哪。
大约用了三天,父子俩坐火车转汽车,迤逦来到湖南境内的一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座落在大山林的边缘。地势平缓,房屋和田地被一条大河划开,河上卧着一座木质的弓型桥樑。那是便于耕作而搭建的,看样子有些年头。靠田的那边黄黄绿绿种的粮食和菜蔬,刘义松还是认识的。靠山往上还植了大遍的茶林。河的这边住着七八十户人家。中间一条街道将他们隔成两部分。刘源雄曾数次问起村庄的名称,老辈人说住了半生就不知叫个啥名。年青人说老的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有人到公社开会,上面的领导称我们这为青峰三队。刘医生您要往外写信,只管写青峰三队,定然是收得到回信的。
此时,刘家父子走在街上,不停地有人跟刘源雄打招呼。这些不同年龄的男女几乎都统一地笑问道:刘医生,您回来哪?言语中充满崇敬之气。
刘义松随着儿子走着。他好生奇怪,这里的人们怎会对他的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如此的看重。刘源雄又是怎么在倾刻之间获得村民的认可的。
抱着这许多想法,他跟儿子来到一座两层的木制楼房前,门大开着,里面没人。二人正要进去,突然街的对面那间屋里有人在喊:“刘医生!刘医生!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二人转身望去,只见一年约七旬的老者向这边招手。看样子,他想努力地走出门来,但一只脚巳跨出门外,另一只却死活移不过门前低矮的门栏。
刘源雄把手里拎着旅行包放在地上。他笑着让刘义松先进屋去,自己便向老头站着的地方跑过去。
刘义松弓身拎起地上的包袋,慢慢走入房中,迎面扑过来一阵刺鼻的中药味。
他站在屋子中央,正在四下打量,蓦地瞅见从廊道侧边的小屋里转出一个女人,女人抖眼发现外间站一年长者,先就一愣,继尔笑道:“您是来瞧病的吧?刘医生出门还没回来哩。”
刘义松闻言这才仔细看她。此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无十分颜色,但也还算漂亮。倘若身材略高些,倒也挑不出什么破绽。刘义松心道:这一路走来,所能看到的女子个子都挺矮小,想来此山此水只能养出这般精小的女儿吧。
眼瞅着这女子并不把自己当外人,刘义松就想:她会不会是源雄请来帮忙的。便客气地朝她点点头。
女子瞅着他笑问:“您是从外地来求医的吧?”
刘义松笑道:“你怎么知道?”
女子说道:“这还不容易。您的衣着,您的言语,还有您脸上的颜色。一看就知道了。”
刘义松又笑:“姑娘倒也心细。我问你姑娘,你会替人瞧病吗?”
女子摆手道:“不会,不会。我在这只是帮刘医生打个下手。”
刘义松点头说道:“哦。姑娘,我想问问,你们刘医生医术咋样?”
女子轻笑道:“我们家刘医生水平可高啦!这十里八乡的谁没找他瞧过病。没有诊不活的。”
刘义松闻言哈哈笑道:“姑娘说话真逗。”
“怎么,您不相信?“女子疑道。
刘义松笑问:“他真有这神?”
女子正色道:“这位大叔,您四处去打听打听,这里沒有刘医生治不好的病。否则您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来?”
刘义松心道这女子还挺敬业的,每句话都不忘宣传自己的诊所,捧抬自已的医生。
见刘义松一脸怀疑,女子便走到门口指着对过说道:“不是吹,对面的老杨头,那是在床上躺了三年都动不了的人,刘医生硬是把他从横的变成竖的了。”
刘义松便问:“此话怎讲?”
女子答道:“就是能下床走路了呗。”
刘义松闻言大笑。心道:这女子有些意思,貌似正儿八经的说话,却能整出一段笑话来。
刘义松想到这里,干脆就去靠墙的诊桌边坐了下来。他想趁着儿子沒过来,多一些地打听他在这个偏荒之地所发生的事儿。
儿子刘源雄出走当游医的事,他是有听说的。但不能想像,他竟能在这么短的时日迅速地落扎在此。还整出这么大的一个私人诊所。据女子说法,它的功力还散射到方园数十里的地方。心道:源雄这么个“二杆子”货在此地如此受欢迎,可想而知这里的医诊环境是多么的糟糕。
于是便问:“那么,刘医生沒来之前你们是到哪瞧病呢?”
女子笑道:“小病就忍着,大病就去乡里的医疗站。”
刘义松惊道:“乡里的医疗站?”
“是呀。不然要怎样?从这到乡里也还得走大几十里的山路呢。”女子说。
乡里的诊所。现在就是城里的大医院也就那样。这要是患上急病或损伤,只怕是送去的路上就死球了。刘义松这么想。
女子见刘义松还蛮健谈,样貌也还和善,想来反正是闲着无事,就从桌下抓一大把晾干的草药,便边处理边聊。
聊着聊着,就愈来愈不对劲。女子不停地往刘义松脸上瞧,而且频率越来越高。她想:这老者怎么像是......还有就说话的口音,再有就是放在地上的行李。
一时间,她终于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她蓦地涨红了脸面,口气结结巴巴地对刘义松说:“老叔,您先坐着,我还有事去忙哩。”
刘义松不明白她怎地突然如此。便笑道:“去吧。去吧,”
女人就慌快地钻到后院去了。
刘义松闲着无聊,正准备起身出门去看看,刘源雄一脚迈了进来。
刘义松了解了儿子的工作,便关切地问那边处理得怎样?
刘源雄笑答不碍事。然后便大嗓门喊道:“山芹!山芹!我回来了。”
他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便骂道:“这婆娘死哪去了。”
刘义松便问:“是找给你帮忙的那个姑娘么?刚才还在这呢。我们还说了半天话。”
刘源雄就笑:“敢情你们见过面啦,这婆娘死不懂事。公爹来了也没说好生招待。”
刘义松闻言一怔。继而问道:“公爹?源雄,你狗日的什么时候娶了老婆,老子怎么不知道?”
刘源雄笑道:“这事以后再告诉您。现在赶快让她做饭。我都饿死啦。”
刘义松待要再言。
刘源雄放过他,径直往后面去找人。
在后院的厨房里,女人正在烧饭。刘源雄进去就喊:“山芹,老子回来了。”
山芹扭脸红膛膛地瞄着他笑道:“知道你回来了。”
刘源雄笑骂:“知道老子回来,喊你却他妈装聋子。”
山芹挺直身子勾起脖子往他后面瞧,确定没人,这就嗔道:“你嚎丧似的叫,老娘不敢作声。”
刘源雄扑上去矮身将她搂住,手就在她胸前搓了几下。嘻笑道:“这几时日,想死老子了。”
山芹挣开身子笑骂道:“哄鬼哩。你回大城市就没往从前相好的那儿去?”
刘源雄就笑:“婊子养的沒良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害的可是个无知的童子功。哪来的相好?”
山芹闻言啐了他一口。
刘源雄又贴过去。正色道:“这次回来,我把我们家老东西带来了。”
山芹头都沒抬说道:“看到了。跟你一个模样。”
刘源雄伸手捏住她的左脸一揪。骂道:“婆娘不会说话。是我跟他一个模样。走。放下活计,跟老子去前面见一下。那可是你公爹。”
山芹为难道:“这灶上还闷着饭呢?”
刘源雄这才注意到山芹已准备了几样荤素菜等着下锅。于是又揪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够孝心。”
晚饭过后。刘家父子坐在后面的院子里闲聊。山芹给他们沏了一壶山中自产的云雾茶。其时正是夏淡秋浅时节,临山而过的晚风不急不徐地从远方荡来,仿如仲夏之日在院外的河水中轻划。身边山石磊就的院墙根底里,不时传来几声蟋蟀的呜叫。远处山林偶尔有数只怪鸟飞出,它们在月影下盘了几盘,又无聊地飞回到原来的地方。或许是在城的地方待得太久,刘会计深深地感受到处在山村的惬意。也让他暂时忘记身患的重病。
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说着从前想说却不能够说着的话。他募地感到自已又回到从前在老家的时候。那是一段多么快乐的时光呀!
父子俩越聊越有劲头。山芹坐在一边基本上搭不上话头。于是就称有些犯困,刘义松客气地咐吩她去睡去了。
待山芹离开,这才敢问起他们的事情。
刘源雄也不隐埋,一五一十地就对父亲说了。
却原来,刘源雄当年离开武汉后。照着师父的指引,迤逦来到湖南境内,大地方他是不会待的,有政府部门的地方也不能待。这些地方仍在搞运动,他是靠行医吃饭,在这些地方根本就立不住足。不定哪时就被当“盲流”抓起,更兼自已又在牢里待过。到时当个“流窜犯”押回原籍,那就白出来。
刘义松便问:“那么你是怎么跟山芹认识的呢?”
刘源雄说:“当时我来到这里,并能够迅速的立住脚根,全靠山芹。试想,你一外来人员,兀地说是个看病的,谁信?倒是这个山芹,她第一个找到我。我问她是你要看病吗?她说不是。是一个远房亲戚。此人离着这有二十几里,愿意陪我去吗?当时我想到沒想就同意了。那天,我们是晚上八点到的她亲戚家。记得那天病人都没见着,吃了饭就在他睡下了。第二天见着了,是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小男孩。他坐在我对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哈气。我给他一搭脉便确定我的判断。这孩子得的是哮喘病。我便问他们出去找医生瞧过吗?他们说瞧过啦,家里就这一个宝贝儿子,那时省城都去过,就是诊不好。他们着急这孩子长不大。还有在他前面曾养过一个儿。也是这病。有一年的冬天发着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把人堵到那边去了。说着说着,夫妻两人就给我跪下了。那天,也合着那孩子跟我有缘。在农场时,我曾亲眼瞧见师傳救活过一个哮喘犯人。师傅曾说,恐怕在整个医疗界只我一人敢这么治哮喘。在我再三追问下,师傳才肯告诉我他给病人吃的是磺胺。他说这药好啊,在战争年代救过多少人哟。”
“那么你也是给孩子吃了磺胺?”刘义松问。
“是的。他家孩子吃了几片病就好了。”刘源雄笑道。
“可是。当时......”刘义松疑道。
刘源雄笑道:“知道您想说什么。既然它那么有用。我能不去医院多开些?当时带出来的还有几种多用途的西药。”
刘义松闻言正色道:“有些药可是不能乱用的。可要谨慎呀!”他的话语中明显地充斥着担忧与不信任。
刘源雄却不以为然。他对自已的医术还是充满信心的。至少,在这个地方已成功地诊好过几个“无可救药”的病患。而且因此获得了山芹对他的好感。那时,山芹见他没地方可去,就把楼下的堂屋借给他开了一间诊所。没想诊所一开,生艺就好得不行。人多的时候,山芹也出手相帮。
时间一长,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自然会引来非议。这山芹倒也顺应“民意”,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裸身钻进刘源雄的被窝。
第二天,她在家里摆了两桌酒席。专门请来了街上的年长者和自家亲戚。在酒桌上她正式宣布刘源雄是自己现在的男人。在座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可得。男女都不吃亏。
当天夜里,两人在新床上热闹一番后,山芹就告之刘源雄不希望听到的过往。那就是自已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刘源雄闻言整个人就软了。那是从精神到肉体的酸软。他感到自己中了埋伏,稀里糊涂地就陷进一个成熟女人设定好的伏击圈。人道是女人对自已的第一次看得很重。其实男人也是一样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离开。
山芹这时也察觉到他的不快。但她是个从骨子里都很嘹亮的女人。此刻,她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男人。原以为以自身之条件,这个看似落泊的男人,最低也能将就自己。如今看来他并非池中之物。于是就敞开胸怀讲出自己的想法。山芹只说了一句话,她说从今往后,过得来我们是夫妻。过不来我们就是姐弟。
刘源雄就是冲着她这句,打算一生就在山村陪山芹到老。既使哪一天想着要走出去,他也会带上她。
这晚,刘家父子交流得很融洽。当然,他们主要的话题还是山芹。刘源雄对父亲隐瞒了山芹是寡妇这一节。
总的来说,刘义松对山芹的还是挺满意的。至少他认为自己的儿子就这德行,能够找个女人安个家,那就是上苍对他的踡顾了。他甚至承诺,等到哪天回去后,一定给他们补办场像样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