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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10-16 11:17:14      字数:4023

  不出两日,刘家子女都从不同的地方赶了回来。其中,刘源雄是最后一个回到武汉的。据他自己说,他是从湖南的一个有少数民族居住的山区转回来的。其时,大家都惦着父亲的病情,故而谁也没顾得上询问他因何去了湖南,今后又往何方而去。
  几家人又重新聚在一起商量。大姐嫁的是公社的一个副支书,在家没什么发言权。凡是都是看丈夫脸色行事。故尔当大家让她站出来拿方案时,却只知道哭泣。磨叽了半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拿眼瞟坐在旁边的丈夫。她的这一举动立时勾起了她们家书记的演讲欲。正要开口,却被刘源珍截住。刘源珍瞅着二姐说道:“二姐,还是你说吧。”
  刘源雄却不同意。刚才大姐夫的举动,他也看在眼里。说实话,他心里对这个大姐父还是非常敬仰的。由于从小在农村长大,耳濡目染。在他的思维里,公社书记可是那种可以扭转乾坤,颠倒黑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物。这回自己能从沙洋农场出来,全仗这位哥从中周旋。于是,坚信他能拿个好的方案。
  刘源珍从前一直不看好她这姐夫。主要原因就是觉得他根本不把大姐当人看。特别是这回见面,若不是记得大姐的容貌,差点就把她认成街上的老太婆了。到底她还不到四十岁呀!
  现在见源雄这么护着他,就不好再说什么。
  刘源雄就趁机鼓动大姐夫。
  大姐夫点了颗“永光”清清嗓子就说:“目前这种状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咱爹这个病,客观上来说肯定是治不好的。既然治不好。我们为何还要把财力人力往上堆呢?”
  刘源辉一听就火了。他反驳道:“那么你的意思就是不治了?大姐你说,爹养了你一场。现在需要你们救命的时候,怕是舍不得拿钱出来就推脱吧?”
  大姐夫闻言一笑:“兄弟你也忒着急。你听我把话讲完。我也不是说不治。其实,大家心里比鬼都清楚,明知道治不了,但碍着良心,碍着对长辈的孝道,更是碍着世人的闲言碎语。硬是将老人推向无边无际痛苦中。用他的苦痛和绝望来换取自己良心释然。不应该呀!我们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社会主义新人。实事求是是......”
  刘源辉苦笑道:“姐夫,你能讲点人话。现在是在说爹的事情,你倒讲起报告来了。”
  大姐夫不急不恼地说:“哦,是吗?我的意见就是,与其花钱让爹在医院等死。不如将诊病的让他去自由地走完余生。”
  刘源雄赶忙应道:“我赞成。”
  刘源辉闻言骂道:“赞成你妈个鬼。这里面你最没资格说这话。问你尽过几天孝?爹一病你就想着跑反。”
  刘源雄听言立刻就烦了。他指着刘源辉亦骂:“放屁。尼玛你要我能尽呀!妈的,那是我的亲爹!”
  刘源雄的话大家一听就明白。他就是提醒刘源辉,你是后娘带来。少在这装孝子。
  二姐一听这话立刻止住刘源雄:“源雄,怎么说话的?”
  刘源雄恼道:“本来嘛。他个外来人充什么英雄好汉!”
  刘源雄话音刚落,刘源辉突然扑上去朝他面上猛击一拳。刘源雄受击往后就倒。刘源珍正要过去扶他。刘源雄跳起来就和刘源辉扭打在一起。
  众人抢上去七拉八扯才将两个分开。
  正在这时,田友娣气呼呼地冲了进来,她高声喊道:“干什么!你们这是干啥?你爹还沒死!老娘我还沒死!净由得你们翻天。”
  她这一喊,场面立刻平静下来。显然,她一口气未消。点指着这几个儿女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们。又不怕众人笑话。你们的爹就是病一场就这么鸡飞狗跳的。明日他若要死,你们岂不要把医生房顶给掀啦?”
  接着,田友娣又点着刘源辉的脑门说:“短阳寿的东西,你现在已结婚是大人了。怎地跟他一般见识。不是亲生的怎样?那还是叫爹。亲生的怎样?我们讲究的是孝心。”
  几个被田友娣一通抢白,立时都沒了想法。只有刘源雄仍准备与她理论一番,却被姐姐中的两个拦住。
  其实,刘家三娣姐从骨子里是支持兄弟刘源雄的。到底他们属于一奶同胞。然而真正实施起来,她们却不愿也不能这么做。因为在她们眼里,从小到大,刘源辉丝毫没有表现出跟她们的距离感。他从心底把她们当成自已的亲姐姐。小时候,娣妹三个因着田友娣的缘故,常常拿他当出气茼。可这个兄弟却从来沒有出卖她们过一次。相反,有时田友娣偷偷给亲生的两个做好吃的。刘源辉总是要暗地藏一些给她们。这一点刘源珍感触最深。
  三个姐姐的不作为让刘源雄感到很失落。心里有种被众人抛弃的感觉。他很委屈。打小亲娘就离开了自己,他沒有得到母爱。而三个姐姐却比他幸远。后来,当他寻求父爱的时候,父亲又把所有的爱给了那两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兄弟”。他时刻在怀念自已的娘亲。对于父亲刘义松,谈不上恨但绝对也爱不起来。那日里,他走进病房走近父亲的身边,瞧他闭着眼张大嘴巴睡着的样子,心中猛然升腾起一阵酸楚:他老了。而且马上就要死去。这么想着,腮边不觉滚落几颗眼泪。
  与其他几个姐弟一样,他也找主治大夫谈过。可能是学过一段医术的缘故,他与主治大夫还能够顺利的交流。特别是那人听说了他与常院长的关系后,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主治大夫听说过常院长,也拜读过他发表的学术论文。如今得见他的高足,自然很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倒给刘源雄。他告诉刘源雄,像刘父这种病的病人他已经历六七个了。状况几乎都一样。其中有两个患者的家属硬是要求开刀切除,一刀子下去,满肚子都是那该死的东西,有的还转移到别的脏器。根本无法下刀。只好照原样缝合。小刘呀,我们是人不是畜牲,说了不怕你笑话,当时真是边缝合边流泪。那不是同情的泪,那流下的是悔恨呀!作为一个医生,看着眼前的患者,你无能为力,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呀!所以,我现在一接到这种病人就害怕。长久这么下去,我想我也会成为一个病人的。精神病人。
  刘源雄听完他的倾诉,终于明白常院长一再跟他提到的那个“德“字。
  当时,主治大夫虽然沒有明确表明自已想要表明的东西,但是,当刘源雄向他提出自已的想法时,他默认了。同时,他花了很长时间传授了一套事发时紧急处理的方法。
  此时,田友娣突然出现,间接将刘源雄的计划推到了最佳实施点。他借着继母的话题,向在场的各位家人宣布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说:“这里每个人跟父亲生活的时间都比我长。我从小失去母爱,后来更想寻求父爱。现在他要死了。你们能不能把最后的父爱交给我呢?”
  田友娣闻言就骂:“你个不孝顺的东西!怎能就咒你爹死呢?是的,他是管得少,可你爹却无时不刻的记挂着你呀。如今他害了病,你却这样待他,良心上过得去么,终归到底他是你的爹呀!”
  刘源雄正要答话,主治大夫拔开围观人群走了进来。他高声说道:“你们都误会他啦!今天我来讲个公道话吧。”
  田友娣瞄着他发了半天愣。未了,她问主治大夫道:“医师,那么他说的是真的。”
  主治大夫点头答道:“是真的。反正这事儿迟早要向您摊开。您是个精明人,我想您早就猜到了这些,只是在心里不肯承认而已。是吧?”
  田友娣闻言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椅上一顿。许久,她才喃喃地说:“又是个短命鬼,田友娣,你个婊子命好苦呀。”
  刘源辉,刘源煌早已过去傍在她左右。听她低语,几乎同时发问:“娘,您说啥?”
  田友娣突然抬眼瞪着两个儿子吼道:“说什么?我说你妈个逼!”
  刘源辉刘源煌被唬了一跳。
  田友娣蓦地跳起来指着门外围观者吼道:“看什么看!你们是想看我的笑话,笑我马上要死男人了是不?滚!滾!都给我滚!”
  主治大夫立刻去到门边轰走这些闲杂人等。继而过去劝解田友娣道:“这事你要冷静,刘师傳的病情的确有些严重。但是,你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坏,现在我们大家要团结起来想个好办法,帮助刘师傳战胜身体的疾病。”
  田友娣铁着脸说:“都这样啦,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主治大夫笑道:“比如你的二儿子想的办法就不错。”
  田友娣问:“谁?”
  主治大夫答道:“你的二儿子。叫......哦,叫源雄的。我觉得他的方法就很大胆。”
  田友娣问:“那是什么法子?”
  主治大夫答道:“那就把刘师傅带出去治疗。”
  田友娣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那肯定不行。外面哪有在医院里保险。”
  这时,刘源雄插嘴道:“问题是目前在医院里已经不保险啦。娘。反正医院给出的答案就是我爹只有三五个月的活头。不若将这个要死的人交给我。你们要知道,我也是跟着名医学过医的。我要带着老头子到处走走。我要遍寻对症药方和草药,争取把他的病治好。”
  田友娣也不是个糊凃人。她想这也许是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方法。但又想这一别可能永远都见不着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刘源雄见大家都沉默无语。心道:估计这时他们对医院的心是死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个顾虑和一个企盼。
  刘源雄想到此处就坚定的说道:“请大家放心。出去后不止是我一人在给爹诊病。我会经常跟师傅和方医师联系。随时汇报诊疗情况。”
  刘源雄所说的方医师就是主治大夫。两人约好会把各自的研究进展通知对方。
  刘源雄继续说:“今天在这与你约定,如果我沒给你们写信,证明爹还活着。假若你们接到信了,就赶快去火车站接我们。爹若真的不行啦,我会尽早的把他送回来的。”
  听完刘源雄的话,大姐夫首先赞成,接着大伙都陆陆续续地同意了。
  最后,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刘义松。
  田友娣主动要求自己去说。因她知道也只能她去说。
  实际上,田友娣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真正面对这个同自己生活二十几年的男人,她竟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告诉他了。几次,她巳经把话题引到病情上来,如果再多说一句话,事情就解决了。然而,这艘语言的快艇每次就要撞上岸堤的时候,她都硬硬地将船头扭了开去。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她怕刘会计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田友娣的闪烁其词和情感焦虑,终于让刘义松瞧出其中的端倪。他已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可能是死症。孩子们全都集中到位就是极好证明。这是要等着给他送终呀。
  这天,候着没有子女在旁边,刘义松就试着问田友娣:“老田,我这病是不是很重了?”
  田友娣叹口气答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刘义松就诈她:“其实大夫巳告诉我了。你们就不必瞒我。”
  田友娣心道:不是约好由我来说的吗?哦,可能是主治大夫见自己迟迟不肯开口,便先告诉他了。
  这么一想,她就安慰他道:“即使如此,你也不必太难过。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
  刘义松闻言似乎表现为出奇的平静。他说:“有什么好难过的。这都是命。”
  田友娣很惊诧他的状态。于是趁着这个劲头就把刘源雄的想法对他说了。
  刘义松听了居然沒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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