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苏州河边的房源

　　“惦记上这房子的又多了一个。”吴学文心里暗暗叹息。
　　房子还没建好，打招呼通关系的就络绎不绝了。僧多粥少啊，如何平衡各方利益，是吴学文目前的一桩心事。
　　这片住宅其实是局、工厂和街道合作的结果。土地本来就是化工厂的，又是出资的一方，理应拿得大头，但吴学文吴厂长不这么简单地去想。
　　他之所以能够在厂里一言九鼎，其实大家忌惮的是他在局里能够说得上话，以及这些年他在厂里罗织的关系网。他能够做到这些，依靠的就是房子，分房的权力。
　　厂里的普通职工似乎对这里的房源不是非常上心，甚至有原来就住在这里简易房里的职工希望不要给他这里的房子，说苏州河的恶臭已经受够了。有消息来源的领导们知道这黑臭在不久的将来将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河碧水清波，这里的房源老早就有好多局里的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打过招呼。打招呼的还有街道办事处，同样马虎不得，小区周围的一圈街面房，还得依靠他们打理，这是厂里的“三产”小金库。
　　地块也不大，总共就三栋高层，大大小小不到两百套房子，除去局里的，街道的，还有原来就居住在此煤卫合用简易房的职工需要回迁，其实吴学文手里能够活络分配调度的没得多少。
　　“哎。”吴学文心里又暗自叹口气，看似漫不经心地对张玮娣说，“这片房源有啥好的，靠近苏州河，臭煞人呀。”
　　“大厂长。”张玮娣直了直身子，鼓涨的胸部在白大褂下显得更加突出，她看似随意地把如丝般柔顺的亮丽长发撩到耳后，耳根后面是一截白嫩嫩的粉颈。
　　吴学文看得心簇神摇，刚刚松开的手又禁不住搂紧了，另一只手解开她白大褂胸前的钮扣，不安分地探进去。
　　张玮娣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握住那只探到她胸前的手，紧紧压在自己丰满的胸上。
　　“我的吴大厂长，你不要欺负小老百姓没有消息渠道，市里马上就要开始治理苏州河可是你告诉我的。”
　　“就是治理也不一定马上见效，伦敦的泰晤士河可是治理了二三十年。”吴学文讲的是大实话，他也想退休前在这里再弄一套房子，不过一直担心苏州河的治理会不会见效。
　　“你不要给我推三阻四，房子我肯定要了。”张玮娣张医生似乎有点生气了，“不要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如此粗鲁的话出自一位温文婉约的美妇之口，吴学文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已经习惯了她那冰火两重天的性格，就如同她在办公室里的人前是文质彬彬，而与他独处时的人后却是火辣奔放，尤其是床上。
　　“哪可能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多少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吴学文刚刚压在她胸前的手不安分地捏了一下。
　　面对伴随自己这么多年的红颜知己，吴学文知道自己无法推却。一个女人能够从三十岁不到，死心塌地地跟他相好了十余年时间，那是一个女人堪称黄金的年岁。虽然这一次的分房，由于房源有限，张玮娣他没有放在计划中，但他心中早就有了在他退下来之前，替张玮娣再按排一套房子的打算，位于沪闵路边的康汇小区的房源建设已经在计划之中了。
　　张玮娣有自己的家庭，丈夫许家俊虽说也是大专毕业，但性格文静内向且有些不思进取，直到现在还只是吴泾颜料厂的一名技术员，她们有一个女儿。说实在的，张玮娣对她丈夫谈不上忠诚，但对她们的那个家还是细心呵护和维系的。
　　由于她和吴学文的交往一直很低调，南浦化工厂里知道他们实质性关系的并不多，但与位高权重的吴厂长交往密切，厂里的闲言碎语还是很多，张玮娣一直置若罔闻，她明白这些闲言碎语中有许多酸溜溜羡慕嫉妒的味道。其实只有她知道，吴学文吸引她的不仅仅是他的权势，更多的是他孜孜不倦的上进心和世故成熟的性格，这是他老公永远不会具备的。
　　“这还差不多，谅你也不敢。你自己捞进几套房子，还有你孝敬局里头多少房子我可是门清哦。”张玮娣的纤纤玉指点了一下吴学文的额头。
　　“也没少给你好处呀，你这站长的位置，副科级待遇，以前医疗站是不设站长的，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为此还气跑了两位老医生。还有你现在居住的杨柳青路上的三房一厅，靠近长风公园，好地段呀。”吴学文说完这些又嬉皮笑脸地补上一句，“在你这儿，你是我领导。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少来啦，大厂长，还我是你领导，我现在这房是套的，前面的两房交出去才拿到的。想起来就不开心！”
　　原来拜吴厂长以前的运作，张玮娣一家三口住在一套两房一厅里，面积已经超标。前年厂里分房，为了能够取得分房资格，他又提前知会张玮娣把她爸妈的户口迁进来，这样人均面积就缩水了。其实她爸妈有自己的房子，面积还不小。就这样张玮娣分得一套三房，按照规定，早前居住的两房交了出去，这就是所谓的套分。
　　“这你也生气呀。按照规定是需要交出去的。”吴学文解释。
　　“哎吆喂，哪个不晓得这规矩就是你定的，那次杨柳青路上的房子，你自己拿了一套，为你女儿结婚准备的，你早前的房子套出去没？”
　　张玮娣可是越说越激动，她一下子拉开吴学文在她胸前不安分的手：“这次我想的不是套分，是跟你上次一样另外再来一套。”
　　她这么一激动，吴学文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默不作声地坐着。
　　张玮娣一看，马上像小猫一样地贴上去，轻轻地靠在吴学文肩上：“我知道你会的，这么多年了，对你还不了解吗？不过你快点说说，那位机动科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不是我对你不放心，你知道厂里怎么评论你呀，太难听了，说什么老骚，越老越骚,还想着老牛吃嫩草。”
　　“你对我还不了解？在这南浦厂里只要我吴学文提议解决了某一位女职工的困难，哪怕对方长得像老母猪一样，也会风传我跟她有了那层关系。”吴学文不以为然地笑笑。
　　他又想起来那天开会，朱科长暧昧的表情，于是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地笑：“朱科长也想错了，我吴学文看见付静雯的那一刻，惊呆的绝不是因为付静雯的漂亮。”
　　“这太像她啦！”当时的吴学文心头浮现了三十年前的一幕。场景的主角是一男一女两位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我家被下放了，到荒凉的芦潮港农场去了，看来我们不可能了。”
　　“亚芬，不要瞎说，到天涯海角也要找你。”
　　“你脑子清醒一点好哇，找一位右派的女儿会毁了你的前程。”
　　“我不在乎！”
　　“我在乎！”女的声音似乎抬高了，“你好好准备，争取考上大学，等你有了好的前程，帮帮我也好呀。好好读书，千万不能像你的名字一样，无学问。”
　　自从那次偶遇过付静雯，吴厂长就一直在反复寻思：“这也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开会的前一天，他按排人暗地里查看了付静雯的职工登记表，她妈妈真的名叫王亚芬。看来付静雯是她那位初恋女友的女儿应该基本确实了。
　　吴学文现在一直纳闷，他和王亚芬的那段事已经压在心底多少年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去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时时想起，是不是人老了开始恋旧？
　　对这些所谓老骚的评论，吴学文真的无所谓的，他都快下课隐退的人了，还会在乎这些。不过他不想让张玮娣产生误解，可是这些话又如何说起。
　　从种种迹象看，付静雯应该就是他那位初恋情人的女儿，但说出来确实有点草率，跟他这位八九千人的大厂厂长的身份和处事风格不符，何况一个五十岁的人，还那么看重初恋情节，说来也不让人信服。
　　“唉，这该从哪里说起……”吴学文欲言又止。
　　“看你吞吞吐吐，难不成真是看上那小丫头？”张玮娣有点不开心了。
　　“算了，还是原原本本告诉她吧。”吴学文心里一琢磨，平时他有什么难事，都愿意在她面前说说。张玮娣也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人，许多时候都会给他点有用的建议，这也是吴学文对她非常依恋的原因之一。
　　于是吴学文把事情的经过，包括他二三十年的那次恋情和王亚芬一家因为父亲被定为右派分子下放以及他们如何分手的故事都告诉了张玮娣。
　　“哎哟，就这点事呀，看把你难的。”张玮娣故作惊讶，“你直接找那小丫头谈谈不就知道了，如果真是你那位初恋的女儿，反正公司里不缺你的心腹，你让他们私下里把你的这一段感情传出去，不但会洗白你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反而会让大家知道你重情重义，岂不是好事。”
　　吴学文一听确实感到自己是当局者迷了，于是不由自主地抱着张玮娣，对着她雪白馨香的脸上亲了一口：“哇，宝贝，你太聪明了。”
　　“去，不要肉麻了。”张玮娣推了吴学文一把，然后两人就笑滚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