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诉说不幸婚姻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在陈晓云下课时候，边元仁又走过来了，他主动地又和陈晓云来聊天：“陈先生，人家星期天都回家去了，你怎么连星期天夜里也不回家呀？”
　　陈晓云说：“我告诉过你，我家在慈溪三七市，如果星期天回去星期一就回不来了。”
　　边元仁说：“对，我听你说起过。这么远路回家是不大方便。可是你能老不回去吗？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他们不担心你吗？”
　　陈晓云说：“无非是母亲和几个兄嫂姐妹。”
　　“那你父亲呢？”
　　“父亲在外面做事。”
　　“那你先生呢？在什么地方做事呀？”
　　陈晓云听了红着脸说：“我没有男人。”
　　“哦，你还没有结婚？”
　　“结过，离了。”
　　他红了一下脸，探询地望着她说：“不好意思，恕我冒昧了。”他谦疚地望了她一会，看她脸都红了起来，他后悔刚才自己问这话太唐突了。
　　她看他谦疚的样子她说：“没有什么，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嗯，是那个男的不好嘛？”他本想她会生气，不愿意回答他，但陈晓云却诚恳地摇摇头说：“唉，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原来陈晓云家住慈溪（现为余姚市）三七市堰头村，那是一个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庄。从她家走到到县城—慈城要走两小时，乘姚江航船到宁波就得要大半天时间了。因那地方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村人们平常与外界来往较少，所以人们思想也比较守旧，观念也比较落后。
　　这个地方大都是平原，大部分田种水稻，但西北面也有些小山和丘陵。当地农民很勤劳，不但在水田里种稻籽，在这些小山上和丘陵上还种了许多杨梅。而这地方产的杨梅不知道是接近水田关系，水分充足，或还是泥土里的元素关系，杨梅长得都是紫红色的，个头也大，吃起来很甜。因此三七市的杨梅很有名。如果拿到宁波城里，一听说是三七市的杨梅，很快就被人们买光了。
　　杨梅上市的时候，平常很少来人的地方就很热闹了，四面八方的小贩都到三七市来买杨梅，村口和附近的街市上也就到处摆满了由竹篮盛着填着杨梅叶子的黑紫色的杨梅，这是当地农民一年最好的副业收获。
　　但摘杨梅是很辛苦的活儿，长在低处枝头的杨梅可以站在地上采摘，长在高枝上的杨梅就得爬上树杆不很粗的摇摇晃晃的杨梅树上去采摘。爬到树顶上一不小心，人就会从杨梅树上摔下来。每年都听说摘杨梅而从树上掉下来摔伤的。
　　但是陈晓云和一些生意人家，不种田也不种果树，她家那时也不忙。只是在这时候她家也能吃到许多杨梅了，那是邻家和亲戚送来的。
　　1910年11月26日，陈晓云就出生在慈溪（现在余姚）三七市。她出生的时候，还有皇帝。也就是戊戍政变失败，保皇派康有为、梁启超逃往日本避难，孙中山和同盟会准备推翻清朝前一年，才三岁的宣统皇帝被摄政王抱着坐龙庭的时候。
　　但在陈晓云出生第二年——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被清朝统治240多年的中华民族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光复，后来就成立了中华民国。
　　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孙中山在南京当了中华民国四十几天大总统，让位给野心家阴谋家袁世凯。接下来袁世凯篡位做起了皇帝，于是各省都督起来发动反袁复国战争，接着又是各路军阀混战。后来孙中山在广州又当了军政府大元帅，但还是打不过北方军阀。
　　就这样辛孩革命后，没有太平过一天，闹得中华大地一片混沌。
　　这次革命不过只革了两个东西，一个是革掉了男人头上的一根辫子，一个是革掉了女人缠足陋习。致于政治、经济、社会制度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皇帝改成了总统，军机大臣改成了总理，各省的巡抚改成了都督，换汤不换药，和清朝时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总统是各党派选举的，总统和总理像走马灯一样的更换，致使政局不稳，社会纷乱。老百姓在台下看，一会儿这个人当总统，一会儿那个人当总统。“城头频换大王旗”，有的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这些人大都是军阀头子。
　　陈晓云就出生在这乱世年月。她的童年就在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岁月里度过。
　　陈晓云的父亲陈连卿，在嘉兴天德药材行当职员，家虽然住在农村却不种田，就靠父亲做店员为生。母亲罗氏，在家做家务，为人通情达理，对女儿后来参加抗日和革命，也很支持。母亲是个好母亲。
　　当时陈家这样的人家比起周围住着的许多贫苦农民来说是好一点，因为她家有固定收入，她父亲在药材行里可能是个阿大（经理）资格较老，他的工薪较高，在村里也算是中等收入的人家了。
　　在陈晓云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已经是第四个孩子了。后来在她之后，她母亲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全家有五个兄弟姐妹，连父母一家共有七个人。
　　陈晓云八岁时入堰头村正谊小学求学，她读书很聪明，也很好学，学习成绩优异。她很爱看书，有空就向同学或邻居找来各种书藉来读。她关心国家大事，爱读英雄传记类书藉。这些书藉使她提高了觉悟和认知。因此她崇拜穆桂英、崇拜花木兰、崇拜秋瑾、在这些英雄人物的思想熏陶下，使她从小萌发了长大后，不做像母亲和姐姐那样一天到晚侍候公婆和丈夫的传统妇女，而要做一个独立自由的新女性。并立志要像秋瑾那样，为妇女们摆脱三从四德的束缚争取自由解放而奋斗的女性。
　　她喜欢读书，但只读了四年父亲就不让她读了。父亲说一个姑娘家能开开眼就可以了，你看村里种田人家，谁家的女儿有读书的？在我家生意人家能让你读到初小毕业已经不错了，你还想得寸进尺老读过去。
　　可她“开眼”以后眼光却更加看得远了，辍学以后还是不想放下书本，有空就向高年级的同学和邻居借书来看。从各家各处有书的人家借书来看。
　　二哥从杭州回家来看四妹这样喜欢读书和看书，回杭州后就替她报考了一个杭州函授师范，让她读函授学校。
　　她把学校寄来的教材认真学习，然后把作业做得细细致致地寄回学校去，得到函授学校老师的好评。
　　读了两年函授，她的学业就有很大长进。相当于高小程度了。在这同时，二哥还给她寄一些当时比较进步书刊给她看，那时她已经知道了“五四”运动和城里学生们抵制日货、抵制德货运动。她读过陈独秀办的《新青年》、和毛泽东编的《湘江评论》、与《新女性》等进步书刊，了解了当时社会的新动向，新思潮。使她开阔了眼界。
　　这也就使她更想读书了。她当时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投身到社会上去，做一个新社会的新女性。
　　但是父亲坚决不让她读了，只让她长大后等着出嫁。
　　原来她的父亲是一个老封建，他拥护皇权，认为天下应该有个真命天子来统治，没了皇帝天下就乱了。当时已经是民国了，他总说今不如昔，还经常给她们讲三从四德男尊女卑的古训，因此她母亲一生受封建主义折磨。
　　虽然她母亲为她父亲生养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一弟弟和她五个儿女。但是她母亲在家里却像个佣人，只是一年到头为她父亲养儿育女、烧饭煮菜洗衣裳而已，家里样样事情都由父亲说了算，她母亲没有一点主意。即使他当时身在嘉兴，家里有重大事情，也得通过向他写信来决定。
　　还在她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就替她订了婚。
　　一天，家里来了一大帮人，挑来四担聘礼，其中有一包一包贴着红纸的许多包头，这些包头中有从宁波东生阳南货店买来的红枣、黑枣、桂圆、荔枝；有从糕饼店定做来的撒着松花的金团、撒着白芝麻的结饼和印糕、内糕等好吃的糕点；还有两担泥盖上贴着红纸的绍兴老酒。还有衣服鞋袜。四担聘礼中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只宾盆篮中有一封一封的二十封用红纸包着的200元大洋和金银首饰，那些衣服和首饰，当时还是一个小女孩的她根本还用不上穿不着，得要她再等许多年后才能穿戴。但是人家就早早送了来。
　　为此家里父亲特地从大老远的嘉兴赶了来，所有的亲戚朋友也来了，父亲与媒人和亲朋友好友喝酒聊天，他们看看她，她看看他们，这些事似乎与她无关。
　　她听姐姐说是她的夫家送彩礼来了，叫她躲到楼上去，说是父亲作主把她许配给了本村李家李丁坤为妻了。
　　那是1924年冬，她才虚岁13岁，李丁坤比她还小两岁，年仅11岁。这实际上是一门长辈包办的娃娃亲。
　　一个小学才读了四年级的孩子，能知道多少人情世故呢？当时她也不难过，也不甚知道嫁人和做媳妇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意义？她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姐姐说，订了婚以后就要嫁过去。但现在还可住在家里，这是长大以后的事。既然现在不用过去，那就等长大以后再说了，当时她也不去顾它，她也管不了。它的意义是在她慢慢长大了以后才知道的。等她已经十五六岁时知道她父亲从小给订的那门包办婚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她听说这家人家很富有，是个开药材行的，家有五六间大楼屋，在宁波、上海、杭州开着五六家药材行，在三七市还有一百多亩田产，是个城乡都有产业的大老板大乡绅。
　　她父亲当时大概想他女儿嫁过去会享福，他家以后也有个依靠。
　　但是她不认识比她还小两岁的小男人，她和他也没有一点感情。虽说住在同一个村里，但两家人家从来也没有来往。再说她当时这样的年龄一心想读书，而且当她读了《新青年》和《新女性》等进步书刊以后，她也想做个新女性，长大后到社会上去做事，她根本不想早早地结婚。她向父亲提出要退婚，可是父亲不允。从此她就在这个包办婚姻的陷阱里苦苦挣扎……
　　边元仁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没有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吃了这种包办婚姻的苦头。想不到你父母也那么专制呀。”
　　陈晓云说：“不是我母亲，是我父亲。我母亲对我是同情的，她也不同意我这么小就许配了人家。自己就受尽了这个封建礼教的苦难。她当时结婚时也不知道丈夫上是个什么样的人，由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包办的。她嫁到陈家来后，一切都听丈夫的。”
　　“我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的婚姻一个个也都是由父亲作主，听媒人介绍婚嫁的。没有一个是自己找的。”
　　“我哥哥姐姐的婚姻是不是幸福？当时我还小，不甚了解。但可想而知，也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好不到那里去。记得大姐结婚以后曾经哭哭啼啼地来娘家住着不肯回去。大哥结了婚也不常来家。”她叹一口气摇摇头说，“不说也罢。”
　　边元仁见她眼泪汪汪的。他望着她说：“没有想到我的婚姻很不幸，还有比我更不幸的。陈先生你再说下去，你说了我等下也说给你听听，我也是从小父母给我包办的婚姻。你终于离婚了，跳出来了，而我还埋在这个封建婚姻的陷阱里。”边元仁摇摇头说，“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不说也罢。”
　　“陈先生，那以后呢？”
　　陈晓云喝一口水，叹息一声，她到这里都有三年了还从没有向人家讲过自己这么伤心的事情。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校董边春甫先生的侄子，虽是个国军军官，却没有一点架子，生着一副诚恳善良的面容，她感到他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望着他探索的眼睛继续说下去：“本来我还想继续升学，但李家逼婚，在我虚岁才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就催结婚，我不愿意，我还想要继续读中学。我父亲说：‘马上就要结婚了还读什么书！女人嫁过去后相夫教子才是正事’。母亲虽然很爱我，也很同情我，但是她没有一点权力，没有能力帮助我，只能摇头叹息同情而已。当时我对父亲说：‘你去把这头婚事退掉，我不嫁人。’父亲说：‘我们家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人家，堰头村正正气气的人家，我家上三代下代都是规矩矩地做人规规矩矩地办事，那有赖婚的道理？小娘订了亲，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就是没有结婚在娘家死了，棺材也要抬到夫家去。这是世世代代的规矩。你要让我去李家退婚，你叫我的脸往那里放？你想都不要想！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在我虚岁18岁那年，农历11月15日，正是寒风凌洌天气阴沉的冬泠时节，家中已经给她做好了嫁妆，母亲给我陆陆续续做了十几条红绸绿缎的被子和姐姐嫂嫂替她做的十几个绣花枕头。还有七八只箱笼。里面放满了锦袄绣裤和裙子。
　　“是日，嘉兴和宁波等地来的吃酒的客人已经络续来到她家。在她家住不下的客人，还到邻居家去借宿。我对父母说：‘你们白准备的，我不出嫁！’父亲和媒人日日夜夜劝解她，说李家怎么怎么的好，怎么怎么的有钱，你嫁过去就是去做少奶奶的，是去享福的。我说我不要享福，我要读书。就是不答应出嫁。临到出嫁那天，我不化妆、也不吃饭，赖在床上不起来，母亲叫我起来洗脸吃饭、化妆、上轿，我就是不起来。父亲很着急，母亲也无法，只是望着我哭，母亲说，囡呵，你捱是捱不过的，还是起来吧，这都是命！一个女人一生总要过这一关的，起来洗脸化妆吃饭，等男边花轿来了，你总得上轿去。我依旧赖在床上不起来。我说，我不出嫁。我还要到宁波城里去上中学。他们一刻不离地劝解我，父亲觉得真不去，这台塌大了，他感到从此再也走不出去了。父亲起先强压，后来看强压不行又软劝，差点儿没向我跪下来。但是我就是不答应。
　　“听得鞭炮砰砰地响，花轿已到堂前，媒人在厅堂屋里坐着等着，抬轿的人已经在堂前吃点心，我还是不想上轿。媒人急得团团转。父亲感到要是真这样新娘子赖着不上轿，这么多亲戚朋友也不好交待，我父亲没有办法，与媒人悄悄地说了几句，媒人悄悄点点头，父亲对我说：‘你只顾去上轿，我同意你出嫁后再让你去宁波上学，我已经给媒人说了。’媒人也向她点头说：‘我会去李家说的，我会去说的，结婚后让你继续上学。’我殷切地望着父亲再三说，我嫁过去后一定要让我继续到宁波去读书！你说话要算数！父亲说：‘算数，算数！我说话算数，你嫁过去后，我继续让你去宁波读书，你乖乖上轿去吧！’嫁过去出河（三天）后，我整整行装，向婆婆提出来要回家再到宁波去读书，婆婆听了瞪着眼望了我老半天，看我像看天外来的人似的说：‘你说什么？你还要去读书？嘿嘿！天底下那有这样的好事？我从小到大听也没有听说过！出嫁做了媳妇后还去读书的？我家用大红花轿把你抬得来，是为李家生儿育女的，是叫你来做媳妇的！不是叫你当小姐做先生的！’我小声地说：‘我来时我给我爹说好的，我爹答应过我的，媒人也答应了的，他们没有对你们说过？结婚后再让我到中学去读书？’婆婆说，‘媒人没有对我说过，她要是对我们说，我们也不会答应的。’我说：‘我爹答应过我的。’‘你爹答应是你爹答应的，我们没有答应过！我们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呢？真是可笑！你听说过二六市三七市四周，有谁做了媳妇后还有去学堂读书的？你现在嫁到了我们李家，就得一切听我们李家的！’到这时，我才感到当时我太幼稚，当时怎么会相信，这样天真，我上了当！上了父亲的当！上了媒人的当！父亲当时答应我过去后再让她读书，因为那时我不肯上轿骗骗而已。我懊悔当时自己没有坚持到底，我当时不应该上轿的。但现在懊悔已经晚了！我欲哭无泪，现在已经到了夫家，只好听他们的了。
　　“于是三天过后婆婆就叫我出河了（到河埠头淘米挈水洗衣服）为全家烧三餐茶饭，还要打扫庭院，天天要在楼上楼下拖地板，还要给丈夫和公婆洗衣服，还要给婆婆倒马桶，给小姑小叔子洗澡。放下葫芦拿起瓢，我一天到晚忙得像个陀螺。我在家里上有母亲下有姐姐嫂嫂，从来没有像模像样做过家务。刚做起时，难免局局促促，手脚不灵做不大好。婆婆就当面训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笨，动作怎么这么慢！扫地扫了半天只扫了个地中央，洗衣洗了老半天，衣服领头袖子全没洗干净。怎么家务你一点也不会做！你在家里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吗？’我说我从小读书，没有做过家务，家务都是母亲和嫂嫂姐姐做的。’婆婆就说，‘难怪呀，你在家里做惯了大小姐，现在你到了夫家就不能再这样让你享福了！你现在已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你是我李家八台大轿抬来的媳妇了。你既然做了媳妇，从今后就得把这个家里洗衣烧饭倒马桶样样家务都要担当起来！这是你做媳妇应尽的职责！’
　　“她们就这样把一副沉重的家务担子都扔给了我，我实际上成了一个保姆，甚至比保姆还不如。保姆只做一些管孩子和洗一些衣服而已，而我却里里外外什么事情都要做。没有一点自由，一天到晚忙得透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真是双眼一睁忙到息灯。还一天到晚监督我，在扫地拖地板时婆婆总是斜着眼睛看，婆婆自己有事走了还叫小姑监视，我做什么事情，她们就远远地在房门口悄悄地盯着，有没有偷懒。我像个女奴。我气愤极了。早知道这样，我死也不答应做这个媳妇的。与其这样像个奴隶一样活着，这样做人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当时我真想上吊自杀，但夜里有丈夫监督她。自杀也不自由，到河埠头去掬米提水洗衣裳时，她真想跳到河里去一了百了。但当我望着清清的河面，见水面上映着我年轻的脸，我想就这样年轻轻地淹死在河里？然后让人家发现了捞上来搭个棚——当时地方风俗在天外死掉的人是不准扛到堂里的。摊在天外的板头上，叫天外落材。我感到我年纪轻轻好好的人这样的死掉不是太凄惨、太可惜、太不值得了嘛！我为什么要这样死呢？我又没有犯法犯罪！我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是个正大光明的人，我为什么要跳河自杀？我要活下去！就是受苦受难也要活下去。
　　“我想天无绝人之路，以后总有办法的，我安慰自己，我现在得沉住气，暂时弯下腰，忍辱负重地熬些日子，等待机会逃出去。我要像秋瑾那样，为实现自己理想坚持斗争，要坚持在困苦中活下去。我不但要为自己的包办婚姻而斗争，还要为千千万万的像我一样，受着封建礼教包办婚姻的姐妹们摆脱封建束缚、为妇女的自由解放而斗争！我对自己说，要坚强！眼前吃一点苦算不得什么，要想尽一切办法，逃出这个牢笼。
　　“我想有什么人能够帮助我。但是当时真是无助得很，结婚后年仅16岁的丈夫年幼无知，晚上他要和我一头睡，我不让，分开被子各人一头睡自己的被子里。小丈夫当时个子还没有她高，他想打我也打不过我，他没有办法，只得自己睡，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小丈夫虽没有怎么虐待我，给我使坏，但也没有同情我，不能帮助我，我给他说也没有用。婆婆把我看得死死的，我有事外出了还叫小姑小叔脚脚连步地看着我，连到河埠头洗衣服都叫小姑跟着我，恐怕我逃走。我多么想继续升学读书啊！可是我连家门都走不出，怎么到城里去读书呢？她苦闷极了。夜里我思前想后总是睡不着，思想斗争很激烈，不走出去自己一生完了。出走吧又怕连累娘家。要求立刻离婚，封建思想严重的父亲不答应。资产阶级的公婆有钱有势，更不会同意，打官司也不会受到封建法律的支持，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离开夫家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