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欧阳若岫悠闲地走在商业街上。她撑着一把小巧的藕荷色阳伞。
　　
　　城市中午的阳光格外强烈，把整个商业街晒的滚烫。无论柏油路面还是店铺门面偌大的玻璃，都重新制造并反射出一股热浪。这种热浪的热度远远大于阳光本身，阳光照射地面的过程中还要受到空气和风的释解，热度相对减缓，而来自地面和玻璃窗的热气却是新生的、直接的，不夹杂任何其他成分，是一种纯粹的热，高纯度的热。所以，即使在盛夏的时候，我们也不必埋怨太阳把过多的热抛向地球，是地球自己将阳光的热再度加热，城市便是一个加热炉，城市中的一切都是炉中的燃料，比如比比皆是的高楼大厦，比如川流不息的汽车，比如浓烟滚滚的工厂，比如熙熙攘攘的人流，乃至于每个人的呼吸都成为一种助燃的气体，于是城市熊熊燃烧，热浪滚滚。
　　
　　逛街的人很少，即使是零散的那些过往者，也未必是逛街的，因为他们的步履并不悠闲。
　　
　　欧阳若岫却悠闲着，她对于逛街有着自己的理解。
　　
　　逛街是一种文化，一种休闲时尚，要漫无目的，要气定神闲，要悠然自在，要随心所欲。否则便不是逛街，充其量只能算是购物。购物的文化品位自然无法与逛街相比，购物是一种有目的的消费活动，具有一定的功利性和商业性。逛街却毫不功利，即使你身无分文囊中羞涩，也可以尽情逛街，即使你腰缠万贯挥金如土，此时也可以分文不掏，逛街的经济成本很低但文化成本很高。
　　
　　男人不懂得欣赏与比较，而欣赏与比较是一种时间性的活动，它需要比较丰富的关于时尚类的经验与体验，也需要一种持久的耐力。所以，女人大凡喜欢逛街，既经济又时尚，男人则喜欢购物，去了就买直截了当，而对逛街怨声载道唯恐避之不及，仿佛逛街就是服刑，刑期自然越短越好，没有最好。
　　
　　洛志伟便是如此。当然欧阳若岫知道，许多男人也都是如此。所以，她常常自己逛街，比如今天。偶尔兴致高的时候，也会与洛志伟一同逛街，尽管洛志伟心中并不情愿，但出于某种虚荣心理，他也渴望与美丽的妻子同行，这是一种骄傲，一种男人成功的标志。
　　
　　由此可以推断，男性的文化品位似乎要比女人低一些。所以，女人引领时尚的潮流。而且，欧阳若岫从一篇文章中读到，时代若有变化，一定是女人先变，衣服先变。
　　
　　刘书记住院，章敏之书记外出开会，党务部门近几天清闲起来，各部门人员便有事没事找个借口请假歇半天，部门领导也睁眼闭眼，不若平素严格要求工作纪律。宣传部还配有一个干事叫谌雨，是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小伙子，这几天也请了两次假，说是处理些家庭私事，欧阳若岫都爽快地应允了。但她心里清楚，这个年轻人嗜好搓麻将，肯定是跑出去玩了。想想自己丈夫也是经常从单位溜出去玩麻将，便轻轻叹口气。她想，古人说，玩物丧志，玩人丧德，好在他们只是玩麻将，至多不过是没有理想前途而已，还没有达到丧德的地步。
　　
　　但欧阳若岫自己却始终坚持每天正常上下班，恰好利用静谧的时间读书或思考。读书累的时候，就在窗前看外面的世界。当俯首看到街市上川流不息的车和人时，也会萌发一种强烈的逛街的欲望，因为逛街每每给她带来一种惬意和生活的美感。她想给自己半天时间去商业街转转，但最终还是压制住自己的欲望，静静坐下来继续读书。这不意味着她是个工作狂，她对工作有时也很厌倦，毕竟那是一种周而复始的枯燥。她是一个自律性极强的女人，这源于她的自尊心。她不愿意被人看不起，更不愿意被领导批评。这种自律时间久了就变成一种自觉。她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属下，严格要求丈夫，严格要求女儿。尽管这种自觉不免有些刻板，有些不近人情，但她觉得还是必要的。
　　
　　她总是从幼儿教育的角度来看问题，认为习惯在于养成。所以她的女儿很守规矩，也很有教养。她唯一感觉失败的是，没有将丈夫调理得更加规矩，更加有教养，但比起刚结婚阶段，洛志伟的进步还是很大的。洛志伟是在农村成长起来的青年，在许多方面带有农村的习气和习惯，诸如日常卫生，诸如衣饰仪表，诸如言谈话语等等，经过她不厌其烦地提示和责斥，逐渐城市化和文明化。至少现在外人很难发现洛志伟曾是个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那些村野的痕迹被她一点一点抹去了。所以，让她感到失败的是，她可以改变丈夫的习惯，却无法改变丈夫的思想意识，那种懒惰的不求上进满足现状的小农意识，还依然顽固存在于丈夫思想意识深处，她为此深深苦恼和疲惫。
　　
　　实际上，她这几天里严格要求自己，坚守岗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总有一种危机感，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觊觎她的位置，甚至她能感到一双窥视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她知道，假如自己有半天时间没有上班，这个信息会在第一时间被章敏之知晓，她可不想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所以她不得不谨慎，甚至如履薄冰。
　　
　　今天，她实在不堪办公室的冷清与寂寞，便借着中午外出吃饭的机会去逛街，这样利用的是自己的时间。即使回去晚一些，也无大妨。
　　
　　于是，她娉婷的身影便出现在商业街上。
　　
　　欧阳若岫很少逛大商场或者品牌专卖店，这无疑有着价格的因素，更主要的是她讨厌千篇一律满街撞衫的服装样式，喜欢具有独特风格的服饰。所以，她的快乐天地是那些小店，专门经营出口转内销的铺面。一到这里，她便如鱼儿进入大海，无比欢快地游来游去，裙摆飞扬，宛如摆动的瑰丽尾鳍。她听说省城有一个大商城，专门经营此类产品，一直渴望去看一看，但她不能自己去，需要洛志伟的陪同。洛志伟则认为，本市这么多家商店足够选择的了，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跑到省城去呢？后来洛志伟答应了她，但总是以各种借口推延，所以至今未能成行。这成为她的一个小小的遗憾。
　　
　　她穿行在密密匝匝的铺面之间，每个店铺的主人看到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过来，都会笑逐颜开，因为她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主顾。而且，由于她经常光顾这些小店，自然会被店铺的主人记住。
　　
　　没有人会忘记一个美丽出众的女人。
　　
　　她会用敏捷的目光急速逡巡四处悬挂的衣裙，但这仅仅是开始，店铺老板会将她引入某一个旮旯，那里堆放着更多的衣物，虽然没有体面地悬挂在墙壁上，却绝不能否定它们的美丽抑或奇特。于是，她又必须埋头于这些散乱的衣裙之间，看看衣领，弄弄裙摆，摸摸布料。倘若发现她认为比较满意的衣裙，就会让老板用双手举起一块帘子，权且当作换衣间，她在里面换好衣裙，再到镜子前面上下前后左右的几番检索，其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态度令人惊叹。当欧阳若岫露出笑意时，老板也会报以一笑，她知道，买卖成了。
　　
　　其实，很多时候，她未必需要这件衣裙，她所购买的各种衣裙都放在衣柜里，有的甚至一年也穿不上一回，但她还是努力地购买。这种情形曾让洛志伟百思不得其解。买衣服就是为了穿，因为穿了就美丽。可是卖衣服不穿，意义何在呢？
　　
　　每当洛志伟问及这个问题时，欧阳若岫都会报以羞赧而狡黠地一笑，却并不回答。后来，他终于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她想垄断美丽，独占美丽。
　　
　　对于漂亮衣裙，她可以不穿，但绝不能让别的女人穿。这种近乎恶毒的观念，让洛志伟哭笑不得。由此，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些衣裙卖来之后她穿了几次便不再穿着，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在街上看到另外的女人穿着与自己同样的衣裙，便觉的美丽被篡夺了，为了避免撞衫，你可以穿，我却不能穿。因为美只属于我自己，也因为美绝不雷同。
　　
　　今天，她逛了一圈，没有觉得合适的衣物。不过，她的心情却无比爽快。本来就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有时，没有发现往往比发现了更为愉悦。所以她没有一星点的沮丧，却轻松地哼起一支流行歌曲。
　　
　　这时，挎包里的电话响了。欧阳若岫唯恐单位有急事找她，匆遽从包里取出电话贴在耳边。如果这个时候单位有急事她却不在，那可得不偿失。
　　
　　当听到电话里略带沙哑也颇具磁性的声音时，她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但随即又忐忑起来，毕竟，那声音来的过于突然。
　　
　　“欧阳部长吗？我是沙默。”
　　
　　“是我，你好，沙主任！”
　　
　　“本来不想打扰你，你们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只好用手机联系你，这件事很紧迫，我也刚从部长办公室出来，来不及当面谈，请你原谅！”
　　
　　“沙主任太客气了，领导有事尽管随时安排就是了。”
　　
　　“是这样，我们编辑室准备从你们宣传部借调一名编辑人员临时工作，大约半年时间吧……”
　　
　　“哦，您是不是说谌雨……”欧阳若岫沉不住气，没等沙默说完就插话。
　　
　　谌雨的岳父在市政府某部门工作，也是个处级干部，谌雨比欧阳若岫早到宣传部半年，一直不很安心工作，听说家里始终在运作争取把他调到正规机关工作。公交公司固然不错，但毕竟还是企业。所以，沙默一提到借调，她自然马上想到了谌雨。
　　
　　略有这方面常识的人都清楚，倘若是借调谌雨，市委宣传部绝对不会通知欧阳若岫，只需与刘书记沟通就足够了，连章敏之都不必告知。其实，以欧阳若岫的聪明，如果认真思考一下，也会悟出其中的道理，只是这件事来得过于突然，让她尚未反应过来。
　　
　　电话中沙默笑了，“欧阳部长，难道就不能是你吗？”他没有说出答案，但这就是答案。
　　
　　“这……这太突然了……”欧阳若岫确实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自己。
　　
　　停顿片刻，她终于平静下来，脑子快速运转，明白编辑室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认可，或许，其中也有沙默对自己的好感。但她清楚，这是件大事，甚至关乎到自己的政治前途。既然借调，就意味着具有正式调入的可能，许多调入机关的同志都是从借调开始的。可以说借调就是正式调入的门槛抑或阶梯，但现在自己已经是企业宣传部长，得来这个位置也很不易。所以，何去何从，她一时难以定夺。
　　
　　“哦……这个……”她还是踌躇不决。
　　
　　“这样吧，对于个人来说这也算一件大事，你再考虑考虑，不过要尽快给我回话，明天下午我就要向领导汇报。”
　　
　　“可……沙主任，您之前有没有与我们单位领导谈过？”欧阳若岫的思维又恢复到严谨状态，她想到了另一层面。
　　
　　“还没有，我这是事先征求一下你个人的意见，如果不同意，就没有必要通知单位领导了，如果愿意，再按照程序从工作角度正式跟刘书记提出借人。”
　　
　　“谢谢沙主任想的周全，也谢谢沙主任对我的认可，我就按您说的再考虑考虑，明天给您回话。”
　　
　　“好的，再见！”沙默说完，挂断了电话。
　　
　　欧阳若岫沉浸在深入的思考之中，忘记了电话已经挂断，也忘记了手机还贴在耳边。她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思考，直到与另一个女人的肩膀相撞，才被撞出了思考的深潭。
　　
　　女人有些愠怒，欧阳若岫连忙道歉，女人这才悻悻离去。
　　
　　欧阳若岫此时心绪已乱，无论如何思考也无法确定这件事情两端的利弊。便一咬牙，放弃了回公司的念头，在这个重大抉择面前，回不回单位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她还是谨慎地给办公室挂了电话，恰好谌雨接了。她便告诉谌雨自己家中有点急事要处理，下午就不到单位了，让他坚持到下班，不能让办公室空无一人。谌雨让她放心处理家事，单位那边他顶着。谌雨也很聪明，他三番五次溜号，欧阳若岫都没有说什么，现在她有事，正是他表现的好机会，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欧阳若岫又给丈夫洛志伟挂了电话，让他尽快回家商量要事。洛志伟刚刚坐到麻将桌边，自然不愿离开，问她有什么话能不能晚上再说。她说如果你不马上回来以后就不要回来了。烦躁不安的欧阳若岫丢下这句话便关了手机。知夫莫过妻。据她的经验，洛志伟会马上回家，甚至可能比她到家还要早。
　　
　　果然，当欧阳若岫推开家门时，洛志伟已经笑嘻嘻坐在沙发上了。
　　
　　“什么要紧事，值得你如此紧急召见，让我在同事面前很没面子。”
　　
　　洛志伟在回来的路上一路思索，实在无法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排除一项项可能之后，便想一定是欧阳若岫在单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准备把火撒到自己身上。他经常做妻子的撒气桶，所以不仅迅速回家，而且还做好了哄妻子高兴的心理准备，欧阳若岫一进屋他那张堆满谄笑的脸，就是他此时的心态。
　　
　　欧阳若岫一进屋，并不理会洛志伟，而是将挎包甩在一边，丢掉高跟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见妻子凝眸蹙眉一脸凝重的样子，洛志伟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究竟发生了什么？”洛志伟小心翼翼靠近妻子，“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
　　
　　“谁说我不高兴了，我是不明白高兴怎么也让人苦恼？”欧阳若岫回了一句。
　　
　　“很简单嘛，有益于我们的就高兴，有害于我们的也不苦恼。”洛志伟说出一句有哲理的话，但这是他的哲学。
　　
　　“市委宣传部编辑室想要借调我去临时工作，你是什么意见？”欧阳若岫没心思兜圈子，直截了当进入主题。
　　
　　“什么？借调到市委宣传部临时工作？”
　　
　　洛志伟大吃一惊。在他结识过的人中也有几个市委干部，在宣传部也有一个老乡，他忘不掉这个人以毫不掩饰的傲慢目光与这些人接触的情形。现在自己的妻子就要成为经常出入那座神圣大楼中的一员，尽管是借调，还是让他不敢相信。他在心中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怎么可能？
　　
　　欧阳若岫见他不相信，便将电话内容告诉了他。
　　
　　听过事情的原委，他慢慢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而是如何抉择的问题。但作为一个美丽妻子的丈夫，在当前男女关系混乱的社会背景下，他不可能不首先考虑动机的问题。
　　
　　为什么在众多宣传干部当中偏偏选中了她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生得美丽？这似乎不太可能，毕竟是编辑工作，还是需要基本能力和素质的。或者说完全归结于她的文字能力，似乎又有些勉强，有夸大妻子能力的嫌疑。或者说二者兼而有之，倒颇有说服力。既然这样，那就有一种危险随之而生，妻子在如此高的层面上，接触许多优秀的男人，会不会构成对自己家庭婚姻的威胁呢？
　　
　　他思索着，欧阳若岫却等不及了。
　　
　　“你究竟什么意思呀？我没主意，你比我还磨叽。”
　　
　　“你自己是如何想的，我尊重你的意见。”洛志伟已经大概知道妻子的选择了，所以他把皮球又踢给欧阳若岫。
　　
　　“没拿定主意才征求你的意见，你却来问我，太没担当了！”欧阳若岫有些不满。
　　
　　“那你更倾向于哪一方面？”洛志伟步步紧逼。
　　
　　他觉得必须让妻子首先说出自己的选择，这样即使将来发生什么闪失，主要责任者还是她自己。但无论妻子作出何种选择，他都会同意。这是他的软弱之处，同时也有农民的狡猾，对于可能承担的责任尽量躲避。
　　
　　“想去!”
　　
　　欧阳若岫毫不掩饰表述，说明她已经做出了明确抉择。
　　
　　“我同意，”洛志伟也立即表态，“毕竟去是一种进步，咱们不能轻易放弃机会，不过，事先也要考虑好去之后的几种可能，首先，单位的职位没有了，这无疑是肯定的。第二，正式调入那是最好了，也是我们的最终目标。第三，关键是第三，如果不能调入呢？也有这种可能吧？第四，然后怎么办？去向在哪里？”
　　
　　洛志伟此时思路清晰，欧阳若岫自然愿意听，她赞同地地点点头。
　　
　　“所以说，去是一种进步，也是一种冒险。如果你觉得值得冒险，那就坚决地去，如果你觉得并不保靠，那就放弃。”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是一种冒险，但我觉得值得去冒险。没有人会为这种事打保票，事在人为，我所见过的借调人，最终都正式调入了，虽然是冒险，但安全系数也很高。而且，你知道，我也讨厌公司现在的环境和氛围，素质太低，人心也很丑陋，同样有一种不安全感，另外，公司马上要进行机构改革，谁又能保证我这个部长做多久？”
　　
　　欧阳若岫不无忧虑地说。
　　
　　洛志伟清楚，公交公司里有些领导和同事觊觎妻子的美色，常常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进行暗示、挑逗甚至骚扰。这给她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困惑和压力。当然这并不是说市委机关就是一潭清水，至少层次不同，环境不同，素质不同，暗示不能完全排除，但肯定不会有公然的挑逗或骚扰。
　　
　　“那就去吧，毕竟机会难得，我支持你？”
　　
　　“老公，谢谢你！”欧阳若岫有些感动，居然抽泣起来。
　　
　　晚上，欧阳若岫的父母也闻讯过来，他们旗帜鲜明表示支持女儿去临时工作，在他们看来，放弃的是过去和低层次的东西，追求的未来和高层次的东西，没有什么顾忌。欧阳若岫的父亲和母亲虽然退休在家，但他们都曾是单位里的领导，自然对借调有着深刻的理解。母亲一边帮小外孙女换衣服，一边讲述当年他们幼儿园里十分缺乏幼儿教师，也是从其他普通幼儿园借调比较优秀的幼儿教师，使用一个阶段后再正式调入。他们幼儿园位置在市中心，是全市最好的幼儿园，幼儿父母或者祖辈大都是市里方方面面的领导，她担任园长直至退休。
　　
　　连小女儿都拍手赞成妈妈去大机关工作。小学生们也彼此攀比，爸爸妈妈在什么单位工作，担任什么职务，都是攀比的重要内容，而老师更是对家庭有一定背景的孩子格外关照。
　　
　　看着喜气盈盈的一家人，洛志伟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不然就会站在全家的对立面，陷入四面楚歌的尴尬境地。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即使没有那些工作上的顾虑，他也不会完全高兴起来，因为作为美丽妻子的丈夫，自然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忧虑。
　　
　　下午，回到到单位，洛志伟接到母亲从乡下打来的电话，询问孙女的情况，说爷爷奶奶想孙女了，让他抽时间带女儿回乡下一趟。闲聊之间，洛志伟无意间透露出妻子将调到市委工作。挂断电话后时间不长，母亲又打来电话，对洛志伟说，她和他父亲商量一下，觉得还是不去为好，希望洛志伟考虑清楚，阻止妻子的这次借调。
　　
　　洛志伟的母亲是农村教师，父亲是水利站的技术人员，虽然身在乡下，却都是知识分子，自然明白市委是一个怎样的机构。儿子娶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城市儿媳为妻，常常被乡亲们羡慕。他们因此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但同时也衍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总是怕儿媳有一天会甩掉儿子。一听到儿媳借调这个消息，这种危机感蓦然袭上心头。儿媳在企业里当个小干部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要跑到市里大机关去工作，且不说那些当官的垂涎儿媳的美色，就连儿媳自己能不能抵御住那种人上人的诱惑都是个问题。而这些，直接危及到儿子的家庭和婚姻。本来儿媳对儿子就不甚满意，常常流露出怒其不争的态度，现在又进入这样一个工作环境之中，作为父母，他们怎能不忧心忡忡，极力反对呢？
　　
　　他们的态度洛志伟并不感到意外。但他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妻子的。另外，他也不是那么坚决地反对妻子借调到市委宣传部工作。他的骨子里有一种虚荣，妻子的荣光自然也是他的荣光。从正面来说，妻子的优秀自然衬托出他的优秀。不管怎么说，优秀的毕竟是我老婆。他也知道，反面来说，也衬托出他的无能。可那又能怎样呢？他觉得，夫妻之间有一个优秀就足够了，何必都要优秀呢？
　　
　　洛志伟就是这样，他总是从正面来乐观看待问题。
　　
　　用欧阳若岫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愁。
　　
　　生活如此美好，为什么要愁呢？洛志伟常常这样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