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马立勤进屋后，照例是开始搭行床。他和王婷结婚后一直是这样，王婷睡里间，他睡外间。行床夜里搭白天拆。
　　马立勤坐在床沿。今晚似乎没有睡意，他去衣箱里拿出那只小木盒，木盒里装着那枚白玉手琢。闲着沒事时他总是拿出来瞧瞧，把玩把玩。不知为何，此物最近表现异常活跃，马立勤拿眼一看它，立刻发出惨白诡异的毫光。瞅着让人心里发寒。马立勤慌乱地收起盒子，脱了衣服将薄被盖在身上。
　　午夜时分。仿佛在半睡半梦之间，马立勤被一阵悉悉数数的响动惊醒。他横坐起床上，蓦地发现王婷着一身白色纱织衣裤挺身走出內间。正待相问。却笑着冲他而来。立勤尚未做出反应，王婷已然坐在他的身边。她幽情地望着立勤轻声地问道：“立勤哥，想小妹了吧！”
　　马立勤却能表现为出奇地坐怀不乱。他回道：“婷妹今晚却是咋地啦？却不是你平日作派。”
　　王婷微微一笑。继尔答道：“平日作派？平日却是何等作派。”
　　马立勤笑道：“为兄自认婷妹与我心有灵犀，不与言语却能做到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兄虽用词比喻不准，但实是想做到兄弟之妻不可欺。”
　　王婷面上一冷。凛声说道：“谁是你的兄弟之妻？他娶过我么！沒有。他死啦！”
　　马立勤闻言一惊。这可不是他所见所想的她。他正色道：“虽说立快没能给你夫妻之名，但你们却是存有真正的夫妻之实呀？”
　　王婷冷笑道：“那我却不能顾及许多。既然你已顶替立快同我结婚，就要履行丈夫的职责。”
　　说完，王婷就开始解身上衣服。马立勤立刻阻止她。王婷脸色变得清冷凄黑。她怪笑道：“不来亦行。但要应我一个要求。”
　　马立勤问道：“什么要求？”
　　王婷冷笑道：“将玉琢还我。”
　　马立勤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谁？”
　　王婷仍笑：“你说呢？”
　　马立勤准备起身相搏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喊叫着，拚命扭动身躯。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身体就没了束缚。
　　“大哥，你怎么啦！”
　　马立勤睁开眼晴，瞅见王婷抱着孩子站在灯影下。很显然，此王婷非彼王婷。他为刚才那梦所惊骇。
　　看见王婷那关注的眼神，马立勤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做噩梦了。吵着你和孩子了吧。”
　　王婷笑道：“沒有。恰是思思被尿激醒。听大哥喊叫，便过来开了灯。”
　　马立勤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婷见状不再多话。她朝马立勤礼貌地笑笑就抱着孩子回了里间。
　　看着王婷身影消失，马立勤仍坐在床上发愣。他还在想刚才那个梦。他娘的。太真实了。就仿佛不是虚幻。马立勤又回想起童年的那一幕：他撸了那个美貌女尸的玉琢，女子瞬间化为乌有。
　　此刻想起，马立勤怎么都觉得她还没化为乌有。这近十年来，她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身边。不，严格地说，她是一直存在于他的家庭之中。刚才的梦幻的王婷同他索要玉琢，就足以证明那个东西没有离去。难道她是化身于婷妹来祸害自己的家人？
　　马立勤不觉打了个冷颤。
　　翌日清晨，马立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怀着那只装玉板子的盒子出了门。他快步走到村子东头的小树林，瞧瞧四遭没人就钻入林中。他找了一颗不太明显但却好记的小树蹲下身子，掏出一把折刀在树根刨了个小坑。刨完坑抬脸往周围看了看，待确定无人，遂将小盒用破布裹好埋进坑中。
　　办完事情，马立勤退出林子。正待离开，突然林子里暴起一阵怪风，掀起枯枝败叶如箭雨般射出林外。马立勤骂了一句，返身拔足狂奔。他一口气跑进村子，这才放慢脚步，快到自家院子，他看见王婷正抱着孩子向外面张望。见立勤回来，面露喜色地问：“大哥一大早这是去哪儿了？”
　　马立勤因疑着她，自然没好脸子给她。便冷脸问答：“问这干嘛！却不是你们女人家关心的事。”
　　王婷挨了冷腚，便用疑惑的眼光瞄着马立勤。心道：平日里他这不这样，难道一早出去吃了枪药？
　　马立勤向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今见王婷这样瞄着自己，一副挺无辜的样子，遂起动怜惜之心。想想，不管怎样他俩却是有着夫妻的名份，哪能凭那虚无的幻梦去猜忌她的身份？
　　这么想着，便从她怀中接过孩子。
　　那孩子到立勤怀中，竟然变得活跃起来，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马立勤似乎被他所感染，鬼使神差地对孩子冒了一句：“来来来，叫爸爸！”
　　说完却觉唐突，不意溜了王婷一眼。王婷的脸涨得通红。她口气有些结巴地说了句：“看......看好孩子。我去帮帮娘。”
　　后一句话有些轻，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马立勤也变得不自在起来。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异样却又熟悉的感觉。
　　王婷的产假很快已过，她将孩子托给婆母周方玉，自己则按要求去上班。
　　众同事见到王婷俱异常高兴。都是搞文艺宣传的，感情细泡丰富，免不得东长西短，思绪飞扬。一段奶孩子的过程竟演绎成崇高晶亮的美丽神话。
　　因是工作时间，张俊过来打断她们。他说：“听你们半天啦，人家养个孩子，看把你们兴奋的。知道的你们说的是人家小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说圣母玛丽亚下凡呢。”
　　几个听了就嘎嘎地笑。其中一位平日跟张俊痞惯了的就笑着撩道：“哟，科长大人还说我们，你不也就这事儿整得挺浪漫么？什么圣母圣婴的。”
　　“他呀，老诗人了，随口就能整点酸腐臭乱的东西来。”张小巧也在一旁凑热闹。
　　“去。这里有你什么事？跟着瞎起哄。”科长笑着批张小巧。
　　先前那女子就笑道：“怎不关他事，人家张老师可是我们宣传队的功臣。上次若沒他，我们厂的汇演怎么可能在部局拿第一名。”
　　“是呀，这可是我厂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辉煌。别的单位怕是永远超越了。”几位男女合声道。
　　他们这一说，张小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涨红着脸谦虛道：“哪里，哪里。都是大伙团结合作的结果。不过让我说，那场演出若不是小王同志因故缺席，估计会更加完美。”
　　张小巧说完拿眼瞅着王婷。王婷用手喔住嘴巴一笑。
　　多嘴那位笑道：“我说张老师呀，这会，大王若在此，她听了这话会打死你的。”
　　她说的大王，是当时张小巧准备女二号。也姓王。因其年长于王婷，故称之大王，是当初与老部队一起转业的文工团员之一。属于根正苗红，虎倒威风在的那一拔人。人道是文人相轻。其实文艺人大约也是如此。
　　张小巧从骨子里瞧不起她们，认定她们舞蹈是“土泡子”作派。要么是“苦大仇深”。要么就是“威猛无畏”。就是跳不出舞的精髓一--舒缓来。
　　大王自然也有看不起张小巧的理由。大约就是绵软无力小资情调和娘娘腔等等。
　　一时间，王婷嗅到股淡淡的火药味。正待表个态平息将要发生的争端。张俊先她一步开了口：“好啦，好啦。那事儿已完美的过去。现在又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等着大家。在这我先吹个风。”
　　“什么任务？”几个就问。
　　张俊没有立即回答。他正色道：“这事儿等下午大王她们回来，我们开个会再说。”
　　“吔，还卖关子。嘿，轻轻的来了，正如你轻轻的离去。”有男工宣队员小向者起哄。大伙都笑着离开。
　　张俊指点着这几个骂道：“全不是什么好鸟！”
　　走出办公室，张小巧快步跟上与王婷并行。王婷见是小巧便莞尔一笑。张小巧也笑。他略靠近王婷低声说：“时才人多，也沒好意思问候你。”
　　王婷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张老师。”
　　“孩子可好？我和你师姐一直都想去瞧瞧，却总是被别的事冲断。”张小巧说。
　　王婷点头答道：“他很好。师姐怎样？”
　　“还不是那样。除了上班就是围着两个女儿转。”张小巧说
　　王婷说：“亏得师姐把持家庭。你又这么忙。”
　　张小巧点头称是。
　　两人说着闲话就下了办公大楼。分开时，张小巧突然说：“中午就别回去啦，一起吃个饭，算是为你接风，我请客。”
　　王婷忙摆手说：“可不行。我还要赶回去奶孩子呢。”
　　张小巧拍拍脑袋笑道：“瞧，我怎地把这一节忘却。那就改个时间吧。”
　　王婷答应着就走开了。她要去找马立勤。
　　早晨上班是马立勤骑自行车带她过来的。现在她要去他那拿车钥匙回去一趟。孩子每过两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她得在中途溜一次号。然而，王婷却遇到一问题，马立勤的自行车是辆载重车，座高车重。王婷操作起来极不方便。几次险些出事。这事儿被张小巧看在眼里，以后每天上班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车钥匙送到王婷手里。张小巧骑的是辆坤车，小巧轻便。王婷也不同他客套，拿过来就用，用着用着竟有些不舍。
　　一天，王婷将车钥匙还给张小巧时，张小巧说：“从今曰起，车子就不用还了。”
　　王婷便问为什么？
　　张小巧说送你啦。
　　王婷闻言犯急。她说：“那哪成呀！车是你的。我不能要。”
　　张小巧说道：“为什么不要，你不骑得挺好的吗？”
　　王婷说：“我骑了，你骑什么？”
　　张小巧笑道：“不碍事。我从家到厂子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当是锻炼身体啦。”
　　王婷还是不肯接受。
　　张小巧笑问：“是怕立勤知道不好说？不碍事，就说是汪师姐送的不就得啦。”
　　王婷摇头不允。
　　张小巧见她如此坚决，便改口说道：“那算了。你还是每天这样吧。”
　　王婷想了想，沒吭声。